顶楼一般没什么外人会来,杜涓想,这应该就是隔壁那个热衷于振兴老工业基地的外来者了吧?
她拨开脚下杂乱堆着的东西,轻轻打开里侧的门,趴在猫眼上向外看,一眼看到张强变形的笑脸。
门外,张强陪着笑解释:“这不是还没离呢吗,对对对,我就是想挽回一下她……”
外来者披着又厚又重的警察制服大衣,皱起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这位同志,现在是晚上了,您叫门前是不是该考虑是否扰民?而且,您说一直都没人开门,这家主人应该并不在家吧。”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普通话听起来很正式,很庄重,让张强的气焰迅速矮了下去。
张强偷眼看着他的身高——比自己高,身板——比自己壮,还有那身警号、徽章俱全的警察大衣,根本不敢硬气地说一句“关你屁事”,只能唯唯诺诺地低头:“警察同志,我看她家亮着灯呢,又没人应门……”
他突然想到了刚才那个理由,声音又高了起来:“万一,万一她出什么事了呢?警察同志,我实在是担心她,要不你帮我把门砸开吧?”
外来者听了张强的话,迅速在脑海里过着这家人的情况:产妇,独居,孤儿寡母……
他实在也不能确定新邻居的安危,暗暗想着把这个男人劝走之后,要再敲门确认一下。
但当务之急是把这人哄走。昨天梁姨在去他家借电话时还嘱咐他,姑娘的前夫很不像话,她不在家时拜托他多照应。
外来者斟酌着说辞:“这位同志……”
话说到一半,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杜涓披着棉衣,站在门后,一只手还紧紧捏着门把手:“张强,今天天晚了,民政局也下班了。等过几天我身体再恢复一点,就跟你去办离婚手续。”
她很烦躁,也很害怕,不想跟他产生任何联系。她总觉得,如果说上辈子妈妈是她不幸前半生和糟糕性格的直接来源,那爸爸才是那个更深层的诱因。
张强看着杜涓,却有些呆了。
才几天没见,她却好像清瘦了很多。淡淡的眉毛,没有血色的嘴唇,和平时他见惯的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杜涓不太一样,却更加楚楚动人。
她的眉眼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她吐出的话却是他以前从来没体会过的冰冷。
张强的眼泪来得很快,他哽咽着说:“涓,我错了,我真不想跟你离婚,咱们好好过吧,啊?让我进去看一眼咱们姑娘,行吗?”
配合他无辜且湿润的双眼,还真是效果拔群——杜涓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心里暗暗地评判着他这番表演。
演技还不错,但她不想看。
她转转脖子,才注意到张强身后那个替她说话的外来者。
外来者这会儿抱着双臂,表情纠结,显然对突然被拉入邻居的家庭纠纷毫无准备。
但他没有走,还紧张地注意着张强的举动,怕张强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其实就是听见了他的话,杜涓才敢开门的。
她想,正义又乐于奉献的警察同志总不会坐视她被欺负的吧?
她感谢又抱歉地对警察点点头,然后无情地打断张强的施法:“我不会让你见女儿的。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走了。”
张强错愕地看着杜涓,那个女人的视线曾经无时无刻不紧跟着他,而此时,却投向了他的身后。
“警察同志,如果他持续这样骚扰我,严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我是不是可以告他?”
“啊……”警察迟疑了一瞬,然后笃定地说:“可以,故意骚扰他人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严重的话会予以拘留。”
张强听见什么法什么拘留的,脑袋都成一团糨糊了。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进警察局,否则会留下案底不说,自己的工作也难保了。
毕竟车间主任还没有松口让他转正呢。
“警察同志,我一丁丁丁点骚扰的意思也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她,现在看到了我就放心了,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张强结巴着说完这串话,跌跌撞撞地下楼去了。
他不停地回着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杜涓,脚步却不敢有半点停歇。
杜涓看得想笑。
楼道里咚咚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杜涓郑重地向警察道谢:“警察同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来帮我解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心脏还在砰砰地剧烈跳动,张强闯进来会干什么,她不敢想。
警察脸红红的,连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同志,我刚才说了谎,你们还存续着婚姻关系,你是不能告他骚扰的。”
杜涓忍不住扑哧出声:“我知道,刚才这么问只是想震他一下,没想到他还真被吓走了。”
警察听了,挠了挠头,脸涨得更红了:“你真机智……不对……你真……”
他没了刚才盘问张强时的镇定,而有些局促。
他觉得不应该,都在杜鹃河工作了大半个月了,还没熟悉怎么用东北话真诚地夸人,这还怎么跟当地的群众打交道、混熟,怎么开展他想开展的工作?
然而嘴皮子却不听他使唤。
杜涓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尴尬,他鬓角的发茬青青的,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大学毕业时,拿着简历面对面试官的自己。
那时自己的脸也烫得不行,还没说两句就被语速飞快的面试官礼貌而冷漠地请出了面试间。
她恻隐之心顿生:“还没吃饭呢吧?进屋吧,正好我妈做的饭,我一顿也吃不完。”
警察想拒绝,但他的脚已经跟着杜涓迈了进去,他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掐自己大腿。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
好后悔,但是怎么办,后悔也没用了,就当是了解一下当地居民的居住情况吧。
他暗暗地安慰着自己。
直到他坐在饭厅里的凳子上,一颗心才从云端坠回了实处。
面前很快就摆上了饭菜,杜涓回身进了卧室,不知道去干什么。
他打量着这方小小的天地,饭厅也充当客厅,一端连着厨房,除了灶台上几样必要的厨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面前一张简易木桌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摆着一盆大骨豆腐汤,一碟炒鸡蛋和一个电饭锅内胆,里面盛着的红枣粥还冒着热气。
杜涓抱着孩子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坐月子,这饭菜都没放什么盐,你凑合一下吧?”
她也有点懵,刚才只是顺口的礼貌邀请,没想到男人立刻跟了进来。
这会儿两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她才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才把女儿抱了出来。
然而抱着女儿她又没法给人让菜、自己吃饭,好像场面更加奇怪了。
杜涓知道自己应该牵着女儿的小手说“快说谢谢警察叔叔”打破这尴尬的场面,但是她说不出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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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说:“警察同志你自己盛吧,我空不出手。”
警察一边依令盛了半碗粥,一边快速解释:“别叫我警察同志了,其实我不是警察,这身制服是今天和我一起办公的公安局同志借给我的。”
他有些赧然:“没想到这边十月份就这么冷了……我没看天气预报,今天穿衬衫出门,晚上要下班的时候,冷得不行。”
杜鹃很能理解,她也是上大学的时候才知道东北之外的地方,十一假期的时候有时甚至还能穿短袖衫的。
她打圆场说:“那得谢谢那位同志了,多亏他这身制服才吓走了那个傻子。”
男人也笑:“是我狐假虎威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今天在陪领导调研的时候还被领导批评,不要老掉书袋,能不用成语就少用,华丽的辞藻只会让在林场干了一辈子活的老百姓云里雾里,拉远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而他却看见对面的女孩子笑了,笑得眼睛弯弯。
“你这么老实,一点儿也不像狐狸呀。”
这个不怎么好笑的回答让他也笑了起来,蓦然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想,用不用成语的,也得变通,不能一杆子全否定。
“我姓谢,叫谢广乾,加工厂的谢万福是我叔叔。我现在在市委工作,是大学毕业服从分配来的。”
他认真地介绍着自己,却看见她的眼睛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又眯得弯弯。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杜涓一时心直口快,话一出口,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真是太不礼貌了,怎么能为一个有趣的念头就随便问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呢。
谢广乾却没觉得冒犯,他有些惊奇地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弟弟叫谢广坤,现在在北京念初中呢。”
果然。
杜涓嘴角抽动,可怜的弟弟啊,他还不知道,再过十年他的名字就会因为一部乡村喜剧火遍大江南北。
谢广乾看杜涓想事想得出神,就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慢慢啜着粥。
真好喝,粥并不很甜,却有浓郁的红枣香气,喝下去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就像记忆中曾经有过的味道。
他夹了一筷子豆腐,咬下去就被里面包着的热汤烫得“嘶”一声。
杜涓看见了,连忙说:“快吐出来,别烫坏了舌头,这冻豆腐最不容易凉了。”
谢广乾摇摇头,忍着烫两口咽下,又把粥喝得一滴不剩。
他站起身来,看见杜涓还一口没吃,就没有收桌上的东西,只是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槽。
“谢谢你的款待,我回去了,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叫我。”
他看见杜涓苍白脸上的一抹倦色,越发觉得不该来蹭这莫名其妙的一顿饭。
杜涓也抱着女儿站起来送他:“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谢广乾又客气一番,“快吃饭吧。”
他跨出杜涓空旷而温暖的住所,看着她从里面把门掩好,才在衣兜里翻找着钥匙。
心里有微微的遗憾,自我介绍时她没头没脑地问他弟弟,让他忘了问她的名字。
杜涓回到饭厅,先把女儿喂饱了,才动筷子吃饭。砂锅盛着的汤还热着,平盘里的炒鸡蛋已经半凉了。
她两辈子第一次独自和陌生人进行这种非必要社交,觉得很疲倦,但还是为了女儿的饮食健康,喝了满满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