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桎梏着的明月见娘子出来后，当即张嘴咬上抓着她胳膊的其中一个婆子，小旋风似的跑到宋挽竹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检查，满心满眼都是止不住的担忧，“娘子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随后又凶狠的扭头看向胡妈妈，咬牙切齿，“我警告你，要是我家娘子出了什么事，你休想好过！”
任由明月拉着检查的宋挽竹心头一暖，随后握住明月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反倒是你有受伤不？”
明月摇头，又很骄傲的扬起头，“婢子厉害着呢，谅她们也打不过婢子。”
跟在后面出来的胡妈妈皮笑肉不笑，“娘子哪日得空最好还是管教下身边的丫鬟，否则指不定哪日就蹬鼻子上脸，奴大欺主了。”
“我的规矩好得好，反倒是有些人别是仗势欺人，倚老卖老才对。”双眼瞪圆的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挽竹拍了下她的手背，略带愧疚道，“明月，胡妈妈毕竟是长辈。”
“就算她是长辈，但娘子你莫要忘了，你才是主子。”忿忿不平的明月特意咬重最后两个字，意为提醒娘子主仆有别的道理。
双手抱胸的胡妈妈冷笑，“要是娘子教不好身边的丫鬟，老奴不介意亲自管教一二。”
“你说谁规矩不好，我看真正规矩不好的人是你才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明月正要撸起袖子和她理论时，宋挽竹忙将人拉住，并对她摇头。
不说胡妈妈是长辈，她还是姨娘身边伺候多时的老人。
要是明月和她起了争执，她只怕不一定能护住明月，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今日暖阳醺醺，微风不燥，拂在面上最是令人昏昏欲睡。
宋挽竹到的时候，远远就见到了凉亭中已有一道人影，想来那位就是孙宥维了，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掌心生汗，口舌生紧。
从胡妈妈出现后，心中就警铃大作的明月看见远处凉亭中的陌生男人后，哪怕她在蠢也能猜出什么。
姨娘这是，要给娘子相看夫家的意思！
要是娘子真的嫁人了，那大爷该怎么办啊。
脸色几经变化的明月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决时，就有俩婆子上前架着明月的胳膊，在她出声挣扎时，如法炮制地往她嘴里塞了块抹布后拖着就走。
“呜呜呜………”可怜明月还没来得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拖走了。
“你们带走明月是要做什么，你们给我把她放下！”满心焦急的宋挽竹再次眼睁睁看着明月被拉走后，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对自身无用的唾弃，脑海中还有一道声音在不断的重复着。
她前面已经让明月当着自己的面被带走了一回，难道还要目睹第二次吗？
如她这样无用又窝囊的主子，哪里值得明月对她好！
在她上去解救时，胡妈妈干枯的手已经摁住她的肩膀，不虞的口吻中蕴含着警告，“娘子想要做什么？”
被那只手触碰到，浑身打了个激灵的宋挽竹忍着胆怯，哑着声询问，“你们要带明月去哪里，明月是我的丫鬟，就算真做错了事，也理应由我这个当主子的教训。”
“娘子你放心好了，你身边的这个小丫鬟不会出事，老奴让人把她带下去，只是不希望来相看的公子没有看上娘子，反倒看上了一旁搔首弄姿的丫鬟。”胡妈妈瞧她不说话，又道，“像她这种爬床的丫鬟，老奴自认见得只多不少。娘子往后嫁过去要是难以笼罩丈夫的心后，倒是能将那丫鬟抬为姨娘为你固宠。”
“只要丫鬟的卖身契捏在娘子手中，到时谅她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娘子的手掌心。”这些话本不应该由胡妈妈说的，只是胡妈妈瞧见娘子的这张脸，别说往后夫君会不会喜欢了，反正她瞧着就是不喜。
手上抓着一把鱼食的孙宥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后，等看见那被刘海遮住大半张脸，连她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的女人后，顿时目露厌恶，“你就是宋挽竹，怎么生得比我府上的烧火丫头还不如。”
若非貌丑无盐，又怎会羞于见人。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款式，老气得连他家最古板的嬷嬷都不会穿。
“孙公子。”两只手交叠在腰间的宋挽竹走进凉亭后，忽然觉得有一道冰冷阴森又粘稠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道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要趁她不注意时，好用那有毒的獠牙一口咬下她最脆弱的脖间，又似黏糊糊的沼泽要把她整个人拉进去。
可是等她转过身往后看去，身后哪里有什么人。
想来是错觉吧，她攥着骨指满是不安的想。
孙宥维没想到她会认识自己，不禁挑了挑眉，“行，既然你认识本少爷，本少爷就不和你绕圈子的长话短说了，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本少爷有一个心爱的外室和儿子。”
闻言，指尖攥紧的宋挽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孙宥维抓起一大把鱼粮扔进池塘里，欣赏着锦鲤争先恐后抢着吃食的瑰丽壮观画面后，方才不紧不慢，用带着恩赐般的高高在上，“我可以娶你进门，前提是对外你虽是正妻，在我院里我的正妻只有月娘一个人，你在她面前必须得执妾礼。”
“月娘身子骨弱，你需得亲手为她准备好一日三餐，浆洗衣物不得假手她人，月娘良善不像你们这种满腹心机算计的女人，要是胆敢让我知道你将那种手段用在月娘身上，我定然将你的皮都给扒了，好让你悔恨来这世上一遭。”
孙宥维认为打了那么多个巴掌，理应要给些甜头了，随即端起一旁的茶水灌上一口，“只要你伺候好我和月娘，我可以大发慈悲的给你个孩子，但你必须要生男孩，生下后交给月娘抚养，月娘的孩子对外是记在你的名下，私底下仍是交给月娘抚养。”
他余光不经意扫过一旁阴气沉沉的宋挽竹，只觉得晦气，要不是母亲实在逼得紧还拿月娘威胁他，他说什么都不同意娶一个庶女，还是个一看就貌丑无盐的庶女。
好在她性子是个好拿捏的，这样就算她进了门，月娘也不会受欺负，想到这个，他心里堵的那口才放松了一点。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等明日我就遣媒人上门送聘礼。”孙宥维说到聘礼，难掩头疼的伸手摁了摁太阳穴。
月娘是孤女，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嫁妆，这也造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昨天知道自己还要给别的女人聘礼后同自己闹了好大一通，要不是自己连连保证，指定现在都还在生气。
放下茶盏的孙宥维轻咳一声，随后恬不知耻道：“我虽给不了你多少聘礼，但你的嫁妆必须翻倍给我，想来你是个没有学过管家的，未避免你不懂营生和管家，你进门后直接把你的嫁妆给月娘打理就行。月娘自小在算数分面有天赋，又不是普通女子，你的嫁妆交给她最合适不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心虚，反倒是理所当然的把宋挽竹当傻子看，甚至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
一直垂首不言的宋挽竹前面还觉得他是在羞辱自己，如今只觉得他恐怕是个傻子。若非是傻子，怎么会有人如此恬不知耻的说出贬妻为妾，还让妻子大度的把所有嫁妆都送给小妾，给妾行礼的话来。
她过来的时候是想过，只要他提出的要求不是太过分，否则光凭外面的那些传闻，她还是会愿意试着嫁给他的。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正常人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程度了。
宋挽竹就算是在生气，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淡淡的，轻缓得像三月春风拂面而来，眉心微拧带着疑惑，“孙公子，不知我是何时答应过要嫁给你了？”
她好似从一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又是从哪来的错觉，认为自己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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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非他不嫁？
“你不嫁给我，为什么答应和本少爷见面。既然答应了见面，不正是要非得死活嫁给本少爷吗。”若不是，他怎么会浪费时间同一个小小庶女见面。
宋挽竹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照孙公子的话来说，孙公子与自己的好友见面，面见上司，也是对方非得要嫁给孙公子的意思吗。”
她满脸真诚不带一丝讥讽的模样，气得让孙宥维直跳脚，又在对上她的这张脸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冷笑不已，“难不成你还想借机和本少爷谈什么条件不成。”
说到这，孙宥维的语气陡然冷沉下来，高大的身体逼近宋挽竹，薄唇一扯带着嗤笑，“就凭你也配和本少爷谈条件，本少爷愿意娶你，已是你烧高香得来的福气了，别给脸不要脸。”
光线陡然被遮挡的宋挽竹抬起头，仍用着疑惑的口吻询问，“所以孙公子愿意娶我，是因为贪图我的嫁妆，想用我的嫁妆借花献佛的送给你口中的月娘，对吗？”
“你给我闭嘴！”拳头捏得骨指咯咯作响的孙宥维从不知道，有人能三言两语将他给气得半死。
眼前少女分明是在轻柔不过的语气，落在他耳边却像针扎般嗡鸣刺耳。他知道自己贪图未进门妻子的嫁妆的名声不好听，但从没有想过要被她如此直白的指出来。
“难道是我说得不对吗？”宋挽竹轻拧细眉，随后恍然大悟的摇头，“不对，孙公子和那些要吃妻子绝户的人不一样，别人是赶尽杀绝，孙公子却是既要又要。”
“闭嘴，我不是都让你闭嘴了吗！”今日来相看，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孙宥维像被戳中肚皮的□□暴跳如雷，抓起桌上的鱼食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眼睛外突放大，表情阴狠得仿佛要在下一刻把她给碎尸万段了去，“行，你不嫁给本少爷，本少爷看还会有哪个愿意娶你一个貌丑无盐的庶女做正妻。”
“本少爷现在走了，等晚些就算你哭着跪在地上求本少爷，本少爷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直到孙宥维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开后，整个小榭白玉亭才再度恢复到平静，就连原先因鱼食而聚的锦鲤也摇着尾巴四散而去。
终于挣脱了婆子桎梏的明月不顾狼狈的小跑过来，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娘子，姨娘她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把这样的人介绍给你。要我说，她分明就是想要让你做二少爷的跳板，完全就是不把你当人看。”
“我知道。”宋挽竹对于明月的生气，愤怒，怨恨，她这个当事人倒是格外的平静，平静得像是置身事外。
“娘子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来相看，还任由那等泼皮无赖羞辱。”此时满胸腔都是怒火的明月真的很想要敲开娘子的脑壳，看一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了。
“因为她是我姨娘。”取出帕子，温柔的为她擦拭脸上泪花的宋挽竹用着最平静的语调，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就算她是你姨娘，娘子你怎么能任由她说两句话就往火坑里跳的道理。”咬着手指头的明月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做了决定，“不行，此事婢子得要同大爷说道一下才行。”
虽说最近大爷都在忙着处理城中婴孩失踪一案已是久未归府，但事关娘子的终身大事，想来爷就算再忙也应当会抽空回来一趟。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就猜到她要做什么的宋挽竹厉声喊道，“明月，不许去。”
“为什么？”脚步顿住的明月转过头间，似不明白娘子的意思。
手指掐进掌心里的宋挽竹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咬字清晰的一字一顿，“因为是我主动想嫁的，和姨娘没有任何关系。”
她想过了，她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哥哥娶妻上，她得要为自己另寻出路。
即便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里，她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