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萃华院离开后，手脚冰冷的宋挽竹宛如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就连明月和她说了什么都没有注意，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姨娘最后说的那句。
“我告诉你，明天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或许姨娘本就没有想过要她的回答，只是让她过去，走下过场后用着命令的口吻吩咐下去。
“娘子，你在想什么啊。婢子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反应？”明月把端来的晚饭放下，又伸出手在娘子的眼睛前晃了几下。
她怎么觉得，娘子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眼前陡然放大的一只手也让宋挽竹回过神来，睫毛轻颤间才注意到桌面上多了一碗还冒着缕缕凉气的酥山。
明月解释道：“先前表少爷送的那碗酥山已经化了，这是五味楼刚送来的，不过娘子小日子应当快来了，这几日还是少吃些冰为好。”
别人是厌恶来小日子来的，宋挽竹则是期待着它的到来。
因为只要自己一来小日子，他夜里就不会过来，她也不用被迫和哥哥同床共枕，做尽只有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
“先前姨娘是同娘子说了什么，为何娘子一回来就失神落魄的像存了心事。”
视线虽落在酥山上，瞳孔则在溃散中的宋挽竹抿了抿唇，随后放在膝盖上的骨指骤然收紧又松开，轻轻摇头，“姨娘并没有和我说什么，我没有胃口，你把它们端下去吧。”
明月则是不赞同她的话，“娘子就算不饿，多少也得吃点垫下肚子才行，要不然夜里容易难受的。”
“还是今晚上的菜色不合娘子胃口，娘子你想吃什么，婢子这就去让厨房给你重做一份好不好。”原先爷说要在院里弄个小厨房，但是娘子说姨娘院里都没有小厨房，她这里就先有了，难免会怀疑上什么，便只能作罢。
指尖不自觉收拢的宋挽竹仍是摇头，“不用，我是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明月见娘子连说话声都有气无力，想来应该是今天逛牡丹园后累到了，“若是娘子现在不饿，等到时候饿了婢子在去厨房给你端吃的。娘子既累了，就先好好休息。”
对此，宋挽竹并没有任何异样。
纵然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疲累的，困顿的，但躺在床上后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就好似有人拽住她的眼皮，死活不让其合上，即便合上了，精神又开始亢奋起来。
宋挽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漂浮在天上的风筝，随着风左右摇摆，但永远都落不到该去的地面。
她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任由着丫鬟将窗外挂着的灯笼取下，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于黢黑不见光的黑暗中。
一时之间，连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静得她能清晰的听见自己上下起伏的呼吸声，飞到窗边歇脚的麻雀在梳理着羽毛。
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睡着的宋挽竹无奈之下只得起身，正想要让明月去给自己煮一碗安神汤喝下去，却看见了那串放在桌上白玉碟中，因天热边缘糖衣都融化了一层的糖葫芦。
夏日贪凉，并未着罗袜，赤足踩在地上的宋挽竹来到桌旁，凝神望了它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住木棍那头，把这串散发着麦芽糖香的糖葫芦递到嘴边。
朱唇轻启，贝齿半张着轻轻咬下半颗糖葫芦。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吃到甜食后露出的满足，惬意，有的只是眉心微拧。
因为她吃到的糖葫芦并不甜，相反还是苦的。
今夜的月亮不止照进桃潋院，也照进了北镇抚司的暗牢里。
浑身血腥味浓重得像是在血池里滚过一遭的宋晏清出来后，先抬头望了眼天上挂着的半轮明月，方才抬脚往外走，冰冷的低沉嗓音难得带上一抹暖意，“糖葫芦她收下了吗？”
松青不明白爷指的是挽竹小姐还是顾大夫，好在两人都收下了，便回：“娘子听到是爷送的，自然是收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长身玉立的男人沐浴于月光之下，隽秀的眉眼携霜带雪，清冷至极。
“不过顾大夫托小的问爷何事有空回去，她说，有事要同爷商量。”顾大夫是由爷亲自带回来的，落在松青的眼里必然是要认真对待的，指不定往后就是夫人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顾大夫可是爷唯一带回来的一个姑娘，在爷心中的位置定然非同小可。
“有说过是何事？”宋晏清摩挲着那被人用牙齿咬出一小片整齐牙印的指间红痣，似能看见那人气急了又恼极了的模样。
昏昏月色下，照得那颗朱红小痣格外诱人。
“顾大夫没说，不过我见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松青的话音堪堪落下，就有另一道声音急迫的盖过。
“大人，我们派出去的线人有消息传回来了。”
听到有消息了，宋晏清当即抬脚就往外走，他追查此案件已有一月之久，若是在不找出幕后之人，只怕顶头那位该不满了。
随着他的离去，就连月亮都躲藏在了云层后。
楚祯昨天逃课出来见到表妹后，连夜里睡觉时做的梦都是美滋滋的，直到早上来到宋家学堂，因没写留堂作业又被夫子单独拎出来做示范后，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只是他的天塌着塌着，又缝缝补补的修好了，还拐去了别处。
也不知道岁岁现在在做什么？早上吃的是什么？
他昨天光顾着给岁岁买吃的了，都忘记了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
想到这个，咬着笔杆的楚祯就像只猴子一样后悔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恨不得自己能有个时间回溯的宝贝回到昨天。
正在上首授课的夫子见他如泼猴般不堪入目，额间青筋跳了又跳，忍了又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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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中戒尺狠狠一拍桌，怒道：“楚祯，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啊？”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楚祯条件反射就是站起来，等他拿着书的时候完全和看天书一样，哪里知道夫子讲到哪里了。
夫子见他满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蠢样，气得胸口直上下起伏，怒叱连连，“老夫看你根本就没有把心放在学习上，回去把这篇文抄写十遍，明早上交来。”
“夫子，这篇文字数那么的多，要我抄十遍，和直接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啊。”楚祯顿时叫苦连殆。
对于楚祯被罚抄课业的愁眉苦脸，唉声连连，宋挽竹这边一大早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在崔姨娘院里头伺候的胡妈妈踏进这间院子的时候，眉头紧蹙得像能夹死百八十只蚊子，冷冷睨了已经起来的宋挽竹一眼，下颌微抬的朝着身后的两个婆子吩咐下去，“你们还不把人带下去。”
明月还在不明所以中，她已经被吴妈妈带来的两个婆子给压着下去了。
婆子担心她会大喊大叫，直接掏出帕子堵住明月的嘴给拉下去。
“胡妈妈，明月是我的贴身丫鬟，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事，自有我处罚。”惊怒交加的宋挽竹在明月被拉下去后，担心着就要追上去。
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胡妈妈猛地用力拽着，随后整个人被摁着肩膀坐到铜镜前。
胡妈妈看着瘦弱，她的两条胳膊却如铁钳一般难以挣脱，只能让宋挽竹被迫直面着镜中那个丑陋又不堪的自己，“娘子就算是庶出，好歹也是府中小姐，穿的衣服怎能如此寒酸。”
“不说衣服，就连发饰更是如此，若是传了出去，外界指定要以为姨娘当不好这个家。”胡妈妈摁着她瘦弱的肩膀，脸陡然凑近在她颊边，宛如散发着腐烂之气的尸体正伸长着舌头舔舐着她的脸。
胡妈妈脸上虽在笑，可那笑意却令人毛骨悚然，“原本有些话应该是由姨娘来说的，但姨娘顾忌着所谓的母女之情不好说。老奴却觉得，还是得要告诉娘子一声为好。”
“等二少爷坐上了世子之位，娘子身为他的亲姐姐，好处定然是少不了。往后娘子在夫家过得好还是不好，都得依靠二少爷才行。”
“反之，要是二少爷没有登上世子之位，按照大少爷对姨娘，娘子和二少爷的态度，娘子猜，到时候等侯爷百年之后，姨娘和二少爷还有娘子会沦落到什么下场。退一步来说，到时候娘子出嫁了，要是夫家对你不好，你说大少爷会为你撑腰吗，想来答案娘子应该是在清楚不过了。”
“今日的相亲，不单是为了娘子你一人，也是为了姨娘和二少爷好。所以娘子应该清楚怎么做才对。”胡妈妈说话间取下宋挽竹发间那支样式在老土不过的如意银簪，转而取出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黄金蝴蝶簪别上她发间。
“娘子是娇花，娇花理应配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