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对此似乎没什么察觉,慢条斯理的说:“这事到此为止,闹大了对谁也没好处。”
他修长的指节轻抚着桌上的字画,眸子低垂,神色专注,视线未有一分落在说话人身上。
那姿态清清冷冷,好似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随意得不行。
可李蕴如清楚并非这样,她就坐他身侧,二人距离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是交换的,她能察觉到他在说这一句话时细微的情绪变化,呼吸重了一些,拨弄着字画的手,也是有停顿,更何况燕宁这人,向来是有些孤高自傲的,自己不入心的事,看都不看一眼,又如何会主动提起,为人说话。
这其中必有缘由,难不成真是瞧上那王氏女了?
她抬眸看他,人也并未给她太多反应,还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
王五郎本以为事有转机,颇为欣喜,但见如此又收了心思。
他以此事乃家中长辈的谋算,早便定下为由,拒了他。
“长君亦有家族责任在身,定能懂。”他意有所指的说。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都需要保持一分体面,谁也没再继续坚持,王五郎见事了便走了,走前瞧了李蕴如一眼,对燕宁道:“长君,你着相了。”
……
王五郎离开,书房内只剩下了二人,静谧的落针能闻。
“公主想说什么便说罢。”
他手没松开,还是抱着人而坐,两人靠得极近,李蕴如还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书墨香。
她很是喜欢他身上这股淡雅的味道,有种疏离又克制的禁欲感,更叫人会想揭开那克己复礼背后的野蛮贪婪。
所以李蕴如也没藏着自己的心思,她双手揽上他的脖颈,直接反身将他压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他,恶狠道:“说!为何方才你要帮王氏女说话!”
“吃醋?”他噙着笑看她。
李蕴如是心里有些闷堵,不舒服,可她不会承认。
“美得你,不过是警告一下罢,莫有旁的心思,你要另外择妻再娶,除非我死了!”
“莫要胡说!”
人揽上她的腰,借力坐了起来,将她整个抱着在怀中,亲了亲,向人说起昨日迷糊中隐约记得的一些事,道:“那河东董氏的老太爷年逾古稀,且性情暴戾,二八年华的女郎,当有很多路要走,不该如此。”
李蕴如未曾想是这样的答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下去。
见她闷声不说话,燕宁以为她不信,道:“公主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查证。”
“我没有不信,只是感慨罢。”
她道:“我身为公主,身份尊贵,有父母亲人的疼爱,为我处处操心谋算,还得郎君良人,待我如珠如宝,这日子尚且过得不算如意,她王氏女自幼失母,又是旁系所出庶女,可想而知这些年的经历……”
“唉。”她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此事也是被逼到了极致,她才如此罢。”
原先她不知这些,当以为是一些放得开的女郎倾慕于人,继而算计,害他如此,恨得巴不得将人拆皮剥骨的,一定要她付出代价,让人清楚,纵使李氏王朝将倾覆,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动她莅阳公主的人,她定然不会让其好过,可听过缘由,便大抵能理解,那份心思淡了下去,只剩下感伤了。
燕宁将人揽紧了一些,亲了亲她的发丝,应了一声:“嗯。”
李蕴如又问:“既然你如此想,方才为何不坚持呢?”
他如若坚持的话,事情当有转机。
燕宁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方才你已到门口,又为何不进来呢?”
“我……”
她为何不进?
怒气冲冲而来,巴不得给那王五郎一点教训,让他吃点苦头再走,可是到了门外,却又止了步。
因为她清楚,她就算将他骂得狗血喷头,或者打得人尽失风度,也不能改变什么,反倒会让她父皇母后为难。
如今的李氏政权,已是摇摇欲坠,王氏并非她可以轻易得罪的,惹了会很麻烦,她不能再为他们添乱了。
将这事化为燕家和王家的内部事宜,叫他们自己解决,才是当下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其实都无力改变,是吗?”燕宁替她将未说出口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道:“我也一样。”
“还有堂堂燕家郎君搞不定的事?”
嘴比脑子快,李蕴如脱口而出,燕宁苦笑,敲了她脑袋一下,道:“公主,燕家三郎再厉害,那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他搞不定的事。”
这件事,不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决定,除非他开口答应,将王氏女纳入房中,王五郎才会为此去得罪河东董氏。
纳了王氏女,就默认下会休妻再娶,甚至是说,默认下,娶王氏嫡女做高门正妻……
世家看似亲密,也是以利益相交的,无利而往,那是心性至真至纯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王五郎不是。
他也不是。
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再提。
……
午膳过,李蕴如想了想,自己还是该回宫一趟,昨日出来得突然,后边又发生那么多事,未曾来得及派人去宫里报个信,也不知母后是否有听说揽春阁的事,她还是该回去瞧瞧,免得叫她担心。
于是在郎中给他换完药后,同燕宁说了此事。
燕宁静默一会儿道:“我同你一道入宫罢。”
“不用。”李蕴如想也没想便说,“也无甚大事,我一个人回去便好,郎君身上还有伤,在家中好好修养着罢。”
燕宁低头撇了一眼自己臂膊,方换好药,他未穿上外衫,眼下只着一件里衣,大袖挽上去,那布条清晰可见,几乎布满了整条手臂。
“无妨。”
他道:“小伤罢,不伤内里。”
“那也不行!”
李蕴如坚决拒绝,“你莫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方才大夫都说了,你这需要好好养着,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她故作恶狠地盯着他,警告道:“燕长君,你可是本公主委屈自己救回来的,你不顾虑你自己,也该顾虑些旁人。”
李蕴如顿了一下,说:“要当真你这养不好废了,本公主可是不会要一个废人的!”
燕宁望着人,眉目带笑,他拉着她一块坐到软榻上,将大袖放下来,遮住伤处,平静自然的说道:“我只是想,如果我同你一道出现在他跟前,你父皇他,定然会更加放心的。”
“这……”
李蕴如未曾想他说出来的缘由竟是这个,人呆呆在那里,半天儿未反应过来。
燕宁揽着她的腰,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宣帝将你嫁入燕家,是希望你可以得世家庇护,远离这一场灾劫,我跟你一起去见他,便代表了燕家对你的态度,他才能安心。”
之前李蕴如以为,父皇硬逼着她嫁给燕宁,不惜以江左的兵权相赠也要嫁,是存了讨好世家,要他们的支持,毕竟早前他几番出的政令,都无疑是动了世家的利益,这是一个缓和关系的征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才用自己现在还有的权力,在为她铺路,求她一个平安,有依靠。
所以燕宁同她一块去,确实如人所说的,会更加叫他心安,只是……她有些担心……
“可是……”
如今世家和朝廷已是针尖对麦芒的形态,燕宁的一举一动定然也是被盯着的。
“我知你在想什么。”他宽慰道:“无事,任何问题,我来处理。”
罢了。
左右情况也没有再糟糕的时候了,何必顾虑那么多呢?
她答应下来,只是提醒道:“我父皇他老人家病得极重,受不得任何一点刺激,不管你们世家谋算如何,进了宫,你便只有一个身份,是我的夫君,是晋朝的驸马,是我父皇母后的女婿,所以我希望,不论我父皇对你说什么,交代什么,你心思如何想的,在那一刻都止住,答应他任何的事。”
这是一个极其霸道的要求,如若齐宣帝趁此提出来要他支持呢?
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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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承诺,实在没道理,她有些得寸进尺了。
可她不会妥协,以后也不会!
见他不搭腔,李蕴如眼帘垂了下去。
果然在涉及世家利益之时,哪怕只是一个假设,他都不会将她放在头一位,为她盲目应声下来。
她装着若无其事道:“这确实太过无理了些,郎君有犹豫也正常,我这也只是以防万一,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父皇,他还不知道能陪我多久,我不想他在最后的日子,还要遭受来自世家的压力,还要被世家压制着,连一个小辈都能拒绝他……”
她很少谈这些事,毕竟太伤了,只能刻意叫自己去遗忘忽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还是如同以往一样,只是怎可能一样呢?
她就要失去最爱她的亲人了,每一天相处的日子,都是分别的倒计时……
想到这些,她呼吸都有些重了起来,再装着无事也不免红了眼圈,声音带上了哽咽。
“燕长君,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想……”
“嗯,便这样罢。”燕宁开口。
“什么?”
李蕴如吃惊的抬头看他,人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他一贯这样,很少有情绪波动的。
“我不保证如若宣帝趁机提出什么请求,我全然答应,给予承诺,但我会尽力而为。”他说。
应了?
这就应了!
这是第一次,燕宁在世家跟她之间……他选了她。
至少是愿意为她妥协的。
李蕴如心情激动得无言以表,她又哭又笑的,反身直接抱住人,没顾忌的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边亲边夸道:“燕长君,你人真好。”
燕宁嘴角噙着笑,那只没伤着的手搂紧她不堪一握的细腰,叫她不掉下去,任她在自己脸上留下她的印记。
李蕴如的感情同她的人一样,向来是热烈张扬的,好像一团火,只要她靠近,任你如何,都无法去忽略,她也从不加掩饰。
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不愿意的事,旁人丝毫强迫不了半点。
真有意思,惹人怜爱极了,他想。
……
午后,二人一道入了宫,还在宫道,碰上了她姐姐华阳公主李静和和她的驸马秦湛。
李蕴如回来不凑巧,碰上两人回了青城老家,这几日一直没见姐姐,在这见到自满心欢喜,不顾秦湛和燕宁的想法,跳了马车过去,赖着她。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秦湛嘴上斥责,但已自觉下了马车,还交代道:“你话少些,你阿姐刚回来,身子正乏着呢。”
“略略略!”
李蕴如不听,朝他扮了个鬼脸,催促人下车,李静和温柔娴静,只道委屈一下自家夫君,又同那八驾的豪华马车上的燕宁颔首点头,算做招呼。
四人便这么换了位置,一道前往乾元宫。
“它世家简直欺人太甚!”
还未进殿,就听里间传来怒不可遏的声音,随即是一些碎盏声,但走近,就见太子李洵气得面上充血,全无风度,对着空气大骂着,殿内宫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头直接埋到地上,不敢大喘气一声。
这并不能平息这位主子的怒火,他还在继续扔着东西,手边的茶杯被扔得七零八落,碎片乱飞,李蕴如跟姐姐进门,都差点遭了殃,是燕宁跟秦湛及时护住,才免了殃灾。
“阿兄好凶呀,这是怎么啦?”
李蕴如从燕宁护着的臂弯里探出脑袋,又慢慢的自他袖间走出。
她记忆里的太子哥哥是个温和的人,别说对宫人发火了,就是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心疼,母后常说,他是个有佛性的人,同父皇,同她一点也不像。
可今时今日……
李静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她莲步轻抬,绕过一地狼藉走过去,到弟弟身边,拉着他坐下来,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问:“是太子妃那边的事罢?”
李洵看着这个温柔的长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委屈的扑进人怀里,如同孩子一般抽泣哽咽,“阿姐,柳家……柳家将阿蘅腹中的孩儿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