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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作者:参商于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官道上快马奔驰,溅起无数雪粒和泥沙。披星戴月,短短几天时间,杜如晦便带着家仆赶到了罗川。


    这么快的赶路,原因无他,只是想证明他比房玄龄更厉害罢了!


    所以即使马鞍磨破了他的大腿,干粮生硬的喇嗓子,需要喝水才能顺下去。这些苦难他都忍下了。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在大雪天穿着破洞的衣衫吃不上饭,躺在一边。


    他想都没想过,罗川的草棚下却躺了一堆。


    这个冬天,雪下得很厚,满地青白,一望无际,雪中仅剩的颜色便是眼前那毫无生气的灰色。


    他们连破漏的衣衫都打满补丁,露出的双手,通红,发肿,长满冻疮。满眼空洞地躺在衙门安设的茅草棚内,对生活没有一点期望。


    杜如晦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认知,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大脑是空白的。杜如晦看着眼前的场景瞳孔瞬间收缩,要不是身上的疼痛还在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他该怎么办?他该做什么?


    那些儒家经典上没写过这种事,先生也没教过。


    “郎君。”


    身后家仆的声音唤回杜如晦的思绪,这时他才注意到角落里卧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身体泛红,不停地轻颤。估计是冻晕了,很快就会被抬去乱葬岗。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大氅脱下,跑过去俯身抱住那个小女孩。他很确定,如果他不管,这个小女孩很快会死。


    家仆皱着眉劝说:“郎君你别靠近这些人。”


    可当时的杜如晦怎么可能会听,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动作带来的是连锁效应。


    整个茅草棚内的难民像是接受到什么信号,不顾伤痛齐齐挤了过来。连特意从杜家带出来身手好的家仆都拦不住这么多人。


    “郎君给点吃的吧!”


    “郎君可怜可怜我们吧!”


    “郎君我家小子三天没吃饭了。”


    “……”


    所有人乱哄哄挤作一团,声声凄厉,手上小动作不断。


    杜如晦一个娇养长大的小郎君哪见过这种架势。下意识抱紧冻僵的小女孩不松手,等反过劲儿来,身上吃食财帛被抢劫的什么也不剩。


    就连给小女孩的大氅还是杜府家仆刀刃见血硬抢回来的。


    这边如此大动静,看守的捕快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杜如晦顾不上自己满身狼藉,将用大氅裹着的小女孩交给家仆看管后,转过头怒视那些难民。


    他死死攥紧手,紧到青筋根根爆起。他想说刚才那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但看着难民自己为一点吃的打成一团,怎么也张不开口。


    那是他连喝水顺都觉得喇嗓子的干粮,在这些难民眼中,却是一口一口噎下去,被打也不舍得吐出的美味。


    都吃不饱穿不暖了,这时候将礼义廉耻有什么用?


    杜如晦压下喉中的痒意,眼眶泛酸。他蓦然想起那年在学堂内跟先生梗着脖子理论的房玄龄。


    小小的年纪,即便被打板子也不服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您说皇帝功业千秋万载,可您终身只在大兴城待着,见的是朱门富足,见的是阿谀奉承。学生的书僮二宝,家住黄淮,那里一旦发生水患。易子而食,饿俘满地。民生如此多艰,您合该多出去走一走!”


    是啊,他也该多出去走一走。从前的高谈阔论放在这里来看,简直是无稽之谈。


    房玄龄人虽不好,但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隋朝不仁!无能!陇西一片受灾这么长时间,官府都没能好好安置灾民,只让人挤在这一个个破草棚内等死。


    而他作为路人被抢,那些官差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在一旁耍钱吃酒,时不时发出哄笑声。可想而知,平时这里发生暴乱打人,这些人也不会管的。


    食民脂民膏,又不顾民众死活。这就是隋朝改革后的选官制度!说什么“志行修谨”、“清平干济”,全是空谈!


    杜如晦忍着满腔怒气去找两名官差,脸上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两位官爷,灾民本就艰难,还放纵她们不管,如何能成功渡过这个寒冬?”


    两个官差闻言放下酒盏看向杜如晦,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嬉笑道:“小郎君是外地来的吧,城外风大,您呐!还是去城内坐坐吧。”


    杜如晦一听这话,心中火气堵在胸口,憋不住高声呵斥:“你们……”


    话音未落,一旁马蹄踏破雪堆的闷响惊动了正在谈话的官差和杜如晦。


    只见马匹上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虽然年纪小,长相并不突出,但依稀可看出龙章凤姿之态,如天日之表。一身袶紫色灰鼠毛袍衫配上蹀躞金玉带衬得他愈发神秘。


    他牵着马匹走来,看也没看官差一眼,对杜如晦见礼。“您可是京兆杜氏的郎君?”


    杜如晦不明所以,衲衲道:“正是。”


    少年郎君眼睛一亮,舌尖一抹干燥的唇皮,莞尔道:“某姓李,家中行二,收到玄龄传信,特地前来迎接杜兄。”


    直到两人带着小女孩离开,两名官差还似被人施了定身法术一般,呆愣愣地坐着。


    “兄弟,你看见李二郎腰间的碟躞金玉带了吗?”一个官差喃喃询问。


    “看到了,那玉透过雪地看都透亮透亮的,看着就贵!该…该不会是那户世家的郎君吧?”另一个官差越说越觉得是真的。


    两人齐刷刷望向对方,头顶两个大字“要完”!


    那杜小郎君看着不起眼,一身灰扑扑的,面色憔悴,谁知竟是世家的人,往常这地鸟不拉屎的,连个仵作都不愿意来,谁能想到今天来两个真神!


    这下两人慌了。


    “兄弟,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赶紧让那些贱民把人杜小郎君的东西交出来,回头...”


    另一个官差聚精会神等着下文。


    那官差一脸烦躁,抬手便拍过去。“回头我拖兄弟查查,看看今日来的到底是谁,好去磕头赔罪!”


    之后还是得看着点,别又来一位。


    事实证明确实还有一位要来,只不过他得带女眷,只能走官道。


    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跟着队伍飞快行驶在路上,车头悬挂的木牌剧烈晃动,隐隐现出一个入木三分,流畅飘逸的“房”字。


    去罗川这一路,因为赶时间,一干人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马车颠簸起来,坐得人浑身难受。房玄龄拧紧眉心,捏了捏颈骨,再次摁下自己想出去跑马的心思。因为他要是跑出去骑马,不但得看卢承基的白眼,还把卢沅芷一个人留在轿子中遭罪。他在的话还能当个人肉垫子。


    本来,他都做好卢沅芷会抱怨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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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特地让二宝准备了大兴城贵女们喜好的珍珠半袖衫。因为无论是卢家两兄弟还是那个贴身婢女鱼儿都经常默默翻他白眼。显然,他们都认为,不回门还要赶路这件事太委屈卢沅芷了。


    只有卢沅芷,一句累没喊过,毫无微词。每日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为他泡茶,陪他温书。


    知道他喜欢喝温一点的阳羡茶,便每次都掐好时间提前泡;知道二宝爱吃羊肉胡饼,便每次落脚客栈都会出钱买好送给二宝。


    房玄龄喟叹不如,难以想象范阳卢氏会生出如此秉性的小娘子。不娇气,明事理。太好了,好得…都不太正常了。像是男子所书话本中自己臆想出的美娇娘一般。就是不知这话本,会不会有什么反转,骤然给你致命一击。


    眼前一花,脊背又传来熟悉的痛感。


    “郎君,你没事吧?”


    身旁卢沅芷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房玄龄思忖了下,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靠在人肩上拱了拱。


    “有事,腰快断了,娘子帮我揉揉吧。”先和娘子多接触接触,免得下次上战场又被推出帷幔!


    房玄龄这边算得好好的,殊不知卢沅芷心里装着事。只是敷衍的动手揉着,视线时不时撇向一旁堆砌的书籍。


    房玄龄是个努力的人,在马车内无趣,时常会捧起书本看,卢沅芷便借着服侍的机会偷瞄。


    有一次看入迷了,身子偏过去她都没察觉,还是房玄龄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敞开书本大大方方带着她看。


    一开始卢沅芷心有顾忌,觉得女子不应看这些书。


    但耐不住房玄龄是个很好的先生,他聪慧多才,往往一句话便可举一反三,举史证今。听得人如痴如醉,津津有味,恨不得一听再听。


    而房玄龄也很享受妻子崇拜的目光,所以两人都很喜欢这项活动。


    她看书的目光太殷切了,房玄龄想不注意都不行。无奈地轻笑一声,起身翻开书本带着人看。


    暮光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墨香气散在空中,与茶香交织。


    卢沅芷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遍刚才读过的内容。


    ‘六虱:日礼、乐;日《诗》、《书》;曰修善,曰孝弟;曰诚信,曰贞廉;曰仁、义;曰非兵,曰羞战。国有十二者,上无使农战,必贫至削。’


    这句话每个字卢沅芷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她却有些看不懂了。


    历朝历代皆尊崇儒家为主流思想,这句话却是将儒家经典批判了个遍,将诗书礼乐修善孝悌等直接打为“六虱”,认为这些会削弱国家实力。这不是说错了吗?如果儒家是毒瘤,为什么每朝每代都在使用?


    卢沅芷想不明白。


    事实上,人如果不能跳脱出自己的身份去看待事情,很多事都是想不明白的。


    房玄龄:“商君出生于战国时期卫国,国弱则民贫,民贫则民刁。一个人大字不识,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用礼义廉耻是感化不了他的。娘子有兴趣的话可以专研下诸子百家,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我真的可以看这些书吗?”


    “当然可以。”然后房玄龄话锋一转。“不过嘛…”


    卢沅芷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指节紧紧攥在一起。


    只听房玄龄继续道:“马车颠簸,看多了伤眼,娘子要有节制。”


    嗓音听起来温和得不像话,不知怎的,卢沅芷蓦然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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