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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女学

作者:行期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说是要趁着没下热气出门,可折腾了大半夜,令仪一直睡到午间方醒。


    醒来时饥肠辘辘,难得在夏日喝了两碗粥,这才出门。


    与她一同过去的,是王府即将接任的新总管秦风。


    秦小山那一批人如今大都已在朝任职,秦烈亲手培养的新一代暗卫刚刚长成。


    ——如今她与秦烈相处甚洽,秦烈虽偶发梦魇,身体也无大碍,秦小山已不需要在王府大材小用。秦烈为他谋到户部侍郎一职,秦小山虽也行军打仗,可与那些立下战功的武将不能相提并论,且他心思细腻处事周到,到户部最为合适。且户部尚书年事已高,不过三五年便要致仕,到时秦小山便能顺理成章地掌管户部,只要他能胜任,之后入阁称相便是秦烈为他铺的青云路。


    尽管后日便要上任,也有了自己的府邸,秦小山还是在王府等到公主回来,又让秦风将公主在逍遥侯府的情形一五一十说清楚。


    秦风对秦小山极为敬重,认真回忆道:“王妃进去后,逍遥侯问了一句‘你来了’,王妃应了声。逍遥侯问王妃宋平寇是不是被她所害,王妃答是。逍遥侯过了一会儿叹气道他早就知道,之前一直恨不得将王妃碎尸万段,可是如今人之将死,却又觉得王妃此举救了涿州千万百姓,又说王妃做得好,是有大魄力大胸襟之人。王妃没有说话,之后逍遥侯一直不说话,王妃便要告辞,逍遥侯才颤声地问‘麟儿是不是还活着?’王妃答‘好好活着,且日后会平安长大,听闻那户人家刚好也姓宋,所以他依旧姓宋,没有更改姓氏。’逍遥侯很欣慰,说如此他也算能瞑目,后来.......”


    秦小山紧张地问:“后来如何?”


    秦风接着道:“后来逍遥侯咳嗽,公主上前喂他喝了汤药。”


    秦小山问:“他们可还有说什么话?”


    亲你摇头:“不曾,虽然公主背对着我,可那般近的距离,但有言语,我必能听见。”


    耳聪目明是他们这些人最要紧的本事,比身手还要靠前,能被王爷选来做总管,秦小山自然不会质疑他的能力。


    只是秦风走后,秦小山依旧锁着眉头。


    秦小湖见状,开解道:“公主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又有了孩子,王爷对她那般宠爱,便是冰山里的石头也该暖热了。更何况,如今天下一统,王爷位高权重,宋麟又在咱们手上,她便是有别的心思,无人可帮,也决计施展不开。小山哥,你太过紧张了。”


    秦小山已年近三十,任职后必定要娶妻生子,可他跟了秦烈十几年,知晓太多机密。


    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保密,纵然他再如何谨慎,只怕有些事也瞒不过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是以秦小山原本打着去母留子的打算,有了孩子延续香火,他便不再需要妻子。


    是公主与王爷要了秦小湖,又将秦小湖交给了他。


    不得不说,这位公主当真是一颗剔透玲珑心。


    秦小湖与他一起长大,自然有旁人不及的情分,且两人都是暗卫出身,又都对主子忠心耿耿,原本一个注定亡妻,另一个这辈子只能做个暗卫。


    如今两人互相扶持,便可免去余生寂寞,岂能不感激公主。


    可秦小山对这位公主,总有些畏惧。


    她越是这般周到妥帖,他便越觉得忌惮。


    他这一生,除了主子涿州受伤垂死之时,便再未感到过恐惧,概因在他心中,没有主子办不成的事,万事都无需担忧。他的恐惧来源于主子的恐惧,对于公主,主子丝毫无法把控,全然患得患失。


    只是听了秦小湖的话,他也不免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是啊,不过一个女子罢了,如今有了王妃的名分,又有孩子,纵然之前再多怨愤,被王爷这般捧在手心娇养几年,也该化解了。


    便是怨愤化解不了,知道逃不掉跑不了最起码也该学会认命。


    认下这尊贵的命格,出身天家,嫁的宋平寇是天子。王爷如今圣眷正隆,掌管兵部与户部,更与太子一样进内阁议事,谁敢说他一定不是大宪下一任帝王?


    当天夜里,逍遥侯因病死于逍遥侯府,昔日威风凛凛大将军,也曾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身披龙袍自称天子。


    最后只死在距离他江山千里之遥的京城,以傀儡人质的身份。


    只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却是满怀欣慰地含笑而终。


    世上不乏知情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知道宋家血脉仍在,方才这般安详。


    唯有他与令仪知道,是因为在喂药时,她以唇语告诉他的消息。


    “宋平寇,他还活着。”


    。


    令仪办了个女学,在城北那些宫人居住之处。


    她买下了旁边的几个院子,修整后连成一个大院子做为学堂。


    一开始,只是吟霜傲雪提起,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年事已高,渐渐不为新主子所用。可惜她们各有各的拿手绝活,之前在宫里时还可传给宫女,如今大家都在讨生活,根本没那个心力时间去学手艺。


    这些嬷嬷,有些令仪依稀有些印象,纵然记不得,兴许她也吃过她们做的菜肴,穿过她们制的衣衫,带过她们做的首饰。


    她起了恻隐之心,便让吟霜傲雪买下旁边一个院子,接那些嬷嬷过来,这些宫人们可跟着她们学,便是学不了,只当为她们养老。


    老嬷嬷们便开始在这院子里教习,一开始只有几个宫女,也只在有闲暇功夫时学一学。不想被周围人知道这里有皇宫大内的手艺传授,便有些附近的媳妇儿婆子过来跟着学,宫里嬷嬷的绝活,一星半点也非民间可比拟,渐渐地人越来越多,许多人走上十里地也要过来。


    人多了,便容易生乱,于是先立了规矩。


    每个人想学的东西不同,于是又定了每日教习的课程。


    那小院子再装不下,令仪干脆又买了几个相邻的院子打通,并重新修整一番。


    这一来,场地,规矩,课程都有了,于是干脆办了个女学。


    既然正规起来,宫人们张罗着又办了个拜师礼。


    老百姓最爱看热闹,何况又有端王妃到场,天未亮外面就挤满了人。


    不过女学除了宫中出来的太监,不许其他男子进入,又有王府侍卫,将大多数人拦在了外面。


    尽管如此,院子内依然站了不少女子,老少都有。


    除了那些百姓,还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女眷。


    端王如今颇得圣宠,隐隐压了太子一头,京城中最不乏见风使舵之人,昔日端王大婚尚不肯登门的权贵们,却在今时今日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学,让他们的女眷奔赴往日恨不得绕道走的北城。


    如今女学“学员”有七八十人,可她们平日不是要操持家务,便是要劳作养家,并不是日日能过来。正巧这些老嬷嬷大都年事已高,并不能日日授课,便给她们排做五日一循环,每五日只需上一日的课,这样一来,嬷嬷不至于太劳累,那些“学员”也可以凑时间过来。


    今日她们全数过来,先拜了孔子,又拜了嬷嬷,最后拜了令仪。


    ——原本她们要给她跪拜,如今只是鞠躬已经是她百般推脱后的结果。


    围观的百姓与贵妇分站两侧,泾渭分明。


    那些女眷大都带着小辈过来,是为了让她们入学,之后好借此与端王府攀上关系。


    不想这女学教的却是熬粥做菜,绣花织布,梳头制衣,贵女们面面相觑,有人心直口快地问道:“敢问王妃,您这般身份,为何女学里所教都是下人们做的事情?”


    她母亲忙对令仪赔礼:“王妃恕罪,都怪臣妾疏于管教,还请王妃看在她年纪尚小有口无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遭!”


    “无妨。”先对那名诚惶诚恐的诰命夫人笑了笑,令仪又对那贵女解释道:“琴棋书画可陶冶情操,能学这些自然是极好的。却也有人需要养家糊口,只想学些可以赚钱的手艺,习得一技之长,无论遇到何种境地,起码有口饭吃。”


    她穿着素色衣衫,态度和煦,嗓音温柔,毫无盛气凌人之感。


    被送过来的贵女们大都年纪尚小,并无那般多的忌惮与戒心,见她似乎比长辈还好说话,又实在不想学这些,又有贵女开口:“可我们又不用养家糊口,更不会缺口饭吃,学这些实在无用.......”


    此时,挤挤搡搡的老百姓人群里,一个尖利的声音道:“莫说你们这些贵人无用,我们小老百姓也是无用,女子嘛,只要生的美貌,嫁得高门便会衣食无忧!王妃与其教她们那些无用的,不如教教她们御夫之道,如何让男人对你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令仪的身份原本只是宫中与权贵间的秘密,经过逍遥侯之事,也流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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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民间。


    坊间诸多传闻,有些甚至不能入耳,令仪原本不欲理会,可转眼过去,无论诰命贵女还是看热闹的百姓,闻听此言,虽觉紧张惶恐,却无一露出赞同的神色。


    就连那些学员,亦是如此。


    令仪明白,她们同意的不是对话中对她的贬低,而是天下女子的命运。


    生得美貌,嫁入高门,御夫之道,仿佛女子有了这些便已足够,可逆天改命,可一生无忧。


    古有生子勿喜,生女勿忧,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而如今的自己,当真为她们做了一个十分差劲的示范。


    她今日本是想走个过场,——女学有了端王府的支持,日后会少许多的麻烦。


    既然遇到了听到了.......


    令仪制止要去抓那说话之人的暗卫,反而微微一笑:“这话说的不错,想必许多人也知道,我本无一技之长,唯独只凭美貌嫁得王爷,自此富贵无忧,如今才能在这里对着你们高谈阔论,洋洋自得。”


    众人未曾想她会这般说,尽皆屏气凝神看向她,却见她神情转为倨傲:“可若有谁,想走我的路子,也要看看自己,是否有我这样的容貌!”她环视一周,轻蔑笑道:“恕我直言,我只说差了些也不过顾及你们的脸面罢了。”


    此言可谓嚣张至极,偏她轻钗素衣站在那里,并未刻意装扮。鸦髻垂于耳后,白玉似的小脸,唇红齿白,分明是极为柔媚的长相,可一双剪水双瞳又带着股令人心折的娇弱,连女子看了也不禁心生怜惜。


    百姓这边也就罢了,那些贵女十几岁的豆蔻年华,个个华衣盛妆,也有长相极为出众之人,在她面前却显得不过如此。


    令仪给过她们难堪,又来抬举:“我生在江南农家,自然比不得诸位生长在皇城,诸位满眼看的是京城锦绣繁华,而我却经过近十年的天灾战乱。我见过被人啃光的树木,见过铁锅里煮的人肉,见过大战之后不救人只摸尸的百姓,也见过孩子不得救治绝望投河的母亲。”她视线掠过沉默凄然的百姓,看向那些震惊诧异的贵女,“昔日大翰承泰帝,一生风流,有过多少公主,她们的身份何止比你们高上百倍?如今她们又在那里,几人成活?大家都是女子,若你们是失去公主身份故国破碎的她们,是想要一个可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还是会招来无尽灾祸的绝世容颜?”


    全场寂静。


    在场除了那些不过十几岁的贵女,谁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


    百姓想起的是忽然攀升的粮价,食不果腹的日子,战乱中被迫征走的亲人,更有许多本就是逃进京城的灾民,想起饿到极点的痛苦,想起没撑过来的家人,还有因着战乱成为焦土的故乡,和离乡背井的凄凉与落魄。


    贵妇们想起几次朝廷更迭时的不安,求告无门的惶恐,昔日高朋满座今日满门抄斩的亲朋故友,到她们这个位置,谁没听说过几宗惨绝人寰之事?那些公主,那些郡主,那些昔日的手帕交,她们的女儿......乱世之中,美貌哪是上天的恩赐?分明是女子的原罪!


    一片寂静中,有人嗫嚅:“可如今国泰民安,并无战乱......”


    令仪道:“不是战乱又如何?若不幸生得家贫,谁知道哪日便会被配给一个傻子传宗接代,为父母亲人换来几十两银子;生于官宦之家,做了达官贵人的妻妾,因着官场倾轧利益之争,被人害死也未必能得个公道;便是身为公主,也不乏和亲番邦兄死子继之辈。”她看向贵女这边,“想必你们各家府上不缺美貌女子,你们的父兄院中也不乏红颜老去失宠的妾室,甚至于红颜未老恩先断,他们的新宠难道就比旧人美貌?只怕并不见得。身为女子,空有美貌,若无立身之本,如何能得圆满?”


    有人忍不住问:“按王妃说法,难道女子竟无半点活路?”


    又有人轻声道:“可王妃深得端王宠爱,王府唯您一人,这还不够圆满?”


    令仪垂眸笑了下:“我自然是圆满的,这些话,你们只当危言耸听便可。只是虽然从古至今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却觉得女子当有才,这才未必是琴棋书画。行迹遍南北,终日行医济世,这是德。丈夫早逝,靠一己之力孝敬长辈教养子嗣,这也是德。在我心中,才德是有无论何种境地都可以安身立命的勇气与能力,若在此之上,还能匡助旁人,便是有大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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