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严冬日,烈风宛如刀割。
今儿虽有日头,行至半道却簌簌地落起了雪片。
房幽下了马车,躲进湘元撑的伞下,怔怔地伸了手去接。
这是她重生以后见过的第一场雪。
连上京这样离北地十分遥远的地界都开始飘雪,那北地重镇下的雪,该有多大呢。
身后是翠钏的抱怨声——她本就未曾有孕,只是为了个名头出宫来放放风,眼下遇见这恶劣的天气,实在是心绪不佳。
前方是披着袈裟的住持等一行僧人,正慈眉善目地朝众妃颔首行礼。
房幽面色恢复如常:“进去吧。”
皇家祈福并不入寺中大殿,而是去往后方宗祠。一众人等进了燃着袅袅香灰的殿中,纷纷接过宫女们递来的香,闭眼祈福。
于这裴氏宗祠,房幽自然不敢许什么让裴昱早死的心愿。
倘若裴家列祖列宗有眼,劈死她这个满门歪心思的贵妃怎么办。
她脑中空空如也,不期然想到那人,便也顺带盼他尽早归来。
夫妻一场,她从没想过让他早早殒命。
然而当她的香由湘元接过插进香炉中时,却冷不防地断了。
那香从中断裂开来,香灰砸在地上,遗留下灰烬。
祈福时断香,非是好兆头。
房幽心中咯噔,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再给本宫三炷香。”
位份在此,她若不先行结束敬香,其余嫔妃便要一直等下去。
然而这第二轮,依旧如此。
这三炷香是湘元仔细检查过,万万没有损坏的地儿,再次折断,便不得不使人多想。
身后嫔妃开始窃窃私语。
言她或许真的不被裴家列祖列宗所接受,这才有所异象。
房幽本就身处话题旋涡中,今次敬香若再出差池,天知晓皇帝与太后会给她什么难处。
另则,她心中隐隐不安,莫非裴焉性命垂危,所以这香才从中折断?
房幽正怔愣着,思索是否该换个祈福内容——例如许愿房浅与其子平平安安一类,却有个耳熟的声音唤她。
“贵妃娘娘。”
房幽循声望去,却见是个老熟人。
行一大师一袭素袍,面色比之去岁更添几分风霜,正双手合十地面向她。
房幽:“听闻大师今年年初去往南方,还以为又是三年五载不回京,不曾想今日便凑巧撞见了。”
行一道:“不巧,贫僧是特意来此等候贵妃。”
他伸出手,递来三炷陈香,看起来脏污极了,仿佛下一瞬便会自行裂开。
他道:“贵妃用此香试上一试。”
房幽半信半疑拿起,与莲花烛灯里借火点燃,阖眼祈福。
分明是想换个心愿,但临了,还是希冀裴焉性命无虞。
那香灰莫名地掉落一片到她手上,烫得她抖了一抖,却未曾放开。
行一:“娘娘插进炉里吧。”
房幽照做。
这回香安安稳稳地插进了香炉中,终于是顺遂了,她长吐一口气。
接下来轮到众妃敬香,房幽便追着行一大师到一旁,问道:“大师可还记得从前所批命格?”
行一面色淡淡:“自然。”
房幽低声:“那时您说我凤栖梧桐,如今我却为人妾室,与大师所批的这命格并不相符。”
行一:“天命如此,自有其规律,贫僧不可多言。”
房幽抿抿唇,又问:“那人九死一生,看来也未必是真?”
因着敬香插曲,她心绪不佳,总有些不好的预想,如裴焉英年早逝等等。
行一笑道:“贵妃已敬香,仍是不解么?”
房幽郁郁吐了一口气,这些个僧人老道预言皆是说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虚,问不出来她也没旁的法子。
她面上仍是笑着道谢:“多谢大师指点。”
行一见她如此,只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另一边,北地重镇。
裴焉一脸冰霜,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吹得皲裂,数日来他带兵追踪逃窜的北戎军兵,风里来雪里去,可谓吃了大苦头。
然则这番功夫不算白费,甫一回军营,便迎来阵阵捷报。
“报!三十里外北戎前锋队已尽数歼灭!”
“报!北戎大将百里骁自刎于秦云关外!”
……
裴焉重重松了口气,多日未曾阖眼,双眸已是通红。幸而他重生,方能提前预知这北地军事,方能提前阻止惨剧发生。
心中宽慰,却也生了新的念想。
此地养育他成长,有崔氏,更有他昔年并肩作战的兄弟。当初北地沦陷,众人皆是殒命,他纵有千万豪情壮志,也一夜之间没了方向。
今朝力挽狂澜,他也觉在此更为舒心,不若,还是留在这北地镇守?
索性,京中那无情无义的女人,此刻早已移情他那不成器的弟兄。
正是思虑之时,诸位副将经传进得帐中,面上皆是洋溢着笑容。
“恭贺主君防下北戎宵小!经此一役,想来那群纸上谈兵的文臣,再不会多话了!”
“是啊!主君不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北戎,为我大庆更扩疆土!”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因这场胜仗身心舒畅,恨不得立马领了人深入敌营。
张庸一个手无寸铁的文臣,自然被排除在外。想插嘴,那群五大三粗的武将横眼过来,他便又闭了嘴。
因他回回对主君指手画脚之故,今次北地守卫战,他连个军师也未曾混上,只旁观主君沙场点兵。
多日冷板凳坐下来,他终于让自个儿功力的心冷却下来,知晓这位摄政王最不喜旁人多话,而他,恰恰是犯了此禁区。
主君心有谋算,胸有沟壑,他确实不应唯恐对方因女人迷乱了心智。
主君对他有知遇之恩,又出手援助他与小妹,他却恃才自傲,得此下场确是应当。
眸光扫过去,连那半路跟随且只通武法的房家子也在场上有一席之地,心中不由更加悔恨。
“行了。”裴焉止住他们的过分亢奋,道,“北戎是要追,却不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为镇上百姓们重建房屋,争取在年前建好,其后本王便点一批精锐,咱们一同深入敌营追击那外族。”
场上一片叫好,房渊也觉血脉沸腾。从前在骁骑营日日操练,只觉枯燥不堪,如今真上了战场,却觉如此过瘾。他早该来的!
裴焉一一分配了任务,轮到眼神炯炯望着他的前大舅子,却是犹豫了一瞬,道:“隔几日京中粮草要来,你且去接应他们。”
房渊倏地冷静下来,有些不服:“卑职在战场上也斩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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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北戎士兵,为何不能随主君征战北戎?”
时间节点如此敏感,这会儿让他往后几百里去接应粮草,来回数日,定无法跟随裴焉去战场上厮杀。
裴焉言简意赅:“本王叫不动你?”
军令在身,房渊不得不低头。
待到众人皆退了,裴焉独独留下他,道:“近来灵忧可有来信?”
房渊瞟他一眼,知他问的其实是宫中小妹。
北地遥远,驿站送信又太引人注目,早在南疆降时,裴焉便命灵忧驱使南疆蛊师这群神龙不见尾的人做了暗地里的信使,否则单单是救裴昱的命这一件,他怎会答应放灵忧自由。
房渊今次从军本不必这样麻烦,他乃丞相嫡子,想参军何须遮掩。只是裴焉硬是要求他与灵忧互换,这才如此。
而他经灵忧点拨,这才明了原是小妹又受了顶头那皇帝的气,裴焉这是在为她出气呢。
房渊心中不免惆怅。
这二人有前世夫妻情分,直到今生摄政王也放心不下,真可谓是孽缘。
这回他又被叫去接粮草,他必然也是为了他的安危,不想小妹为此焦心。
房渊道:“有信来,只说一切安好,贵妃娘娘也好。”
裴焉听得此话,眉峰微敛,只轻嗯一声。
他不在京中,她自然万般都好。
*
房幽自皇觉寺回宫,不自觉地便开始关注北地战况。
大抵是那些断香缘故。
她不知裴焉是以什么手段收服了湘莲,只觉这人用起来的确颇为顺手,前朝之事打听得别无二致,速度之快,估摸着比皇后太后还要厉害。
“今儿朝堂上又吵起来了,是因北地粮草之事。其实早已吵过了好些回,摄政王每每征战索要的粮草军饷皆是不少,先帝没少因着这个动气。但此回比从前都多,翻了倍还要多。虽有北地受灾要重建的缘故,但户部那里不肯出银子,还污蔑摄政王拥兵自重,贪银欲反。”
房幽心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自裴昱登基以来,裴焉确实行事恣意,身上早有佞臣贼子的污名。今次他人不在京中,没法拿捏住裴昱,又有其余大臣挑拨离间,还不知会如何。
她道:“后来呢?”
“第一批粮草是送过去了,但摄政王第二封折子却被压下了,听说皇上似是打算置之不理。”
房幽好悬没被茶水呛到。
军饷粮草是多重要的事,裴昱心里头难道不清楚么?百姓以食为天,军兵更是。
没了足够的粮草,倘若北戎趁机回扑,那便不是裴焉一个人的事,那时整个北方都危矣。
虽知晓裴昱爱胡来,但也不曾想到竟能儿戏至此。
“我阿耶难道不曾反对?”
“主君反对了,却被严大人说他与摄政王有所勾结,两个人在朝堂上大吵一架——主君下朝时还当着众臣的面呸了严大人一口!”
说到后面,湘莲语调微微上扬,十成十的幸灾乐祸。
房幽眉头拧紧。
朝堂上议论不出个结果来,裴昱必定是想要按下不理。可她阿兄还在随军,她怎能坐视不理。
她略一思索,料想裴昱是因灵忧之事烦扰,便叫湘莲送信给她。
月黑风高,房幽手上紧紧握着找灵忧要来的东西,头一次主动去了太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