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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仙人之死(一)

作者:智齿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奚山顶上又打起来了。


    宿鸟被刀剑相击之声惊飞,如墨般泼洒向天际,仿佛在刻意让出这方厮杀之地。


    狂风骤起,竹叶摩挲如急雨过境,一道人影身形若飞燕掠空,直上九霄。又一人倏尔现身跃起,数道赤红的剑气紧咬其后,乘风踏竹,追随着前者而去。


    他们于竹上缠斗不休,身形早已湮没于交织的剑光中,独留空中一网密不透风的杀阵。


    若居奚山最高处的亭台中,一定能将这场打斗尽收眼底,可惜大多数观者只能屈居于山根儿的食铺,挤作一团,瞪着眼睛,看那竹林里上蹿下跳的俩黑点。


    奚山之巅非常人可至,它不仅是大焉境内数一数二的仙山,更是江湖四大派之首——奚山派的山门所在。


    每逢三秋,各门派的适龄弟子都会齐聚奚山,在山顶竹林上展开层层比试,并谓之“折竹会”。


    折竹会名为切磋,实为较量,诸少年皆跃跃欲试,势要赢了其他门派的翘楚,做一回扬名天下的英雄儿郎。


    这是奚山派乃至九霄城的一大盛事,不仅是江湖中人,连市井中的闲人散客也闻风而动,汇聚于奚山之下凑热闹。


    奚山脚下的店面不少,反正抬头看人都是跳蚤,但大家都来屠二娘的猪脚店——因为这里有千里眼李目坐镇。


    千里眼名不虚传,不仅看得远,看得清,说书更是一把好手。


    此时他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沿,仰着脖子,正慷慨激昂解说着战况:“哎呦,这夏红不一般呐,刚直击了对方左肩,又立刻来了个回马枪……”


    环视猪脚店内,该嗑瓜子的嗑瓜子,该嗦猪脚的嗦猪脚,但无一例外地支棱着耳朵,不敢漏听李目半句话。


    店主屠二娘出刀不比山顶二人慢,菜刀利落地劈向煮得软烂的猪蹄,齐齐整整地码在蒸腾的热饭上,最后泼下浓油赤酱的汤汁,顿时香气四溢。


    她一甩臂膀,刀顷刻飞回架子上,另一只手掀起帘子,大喊:“小简,给邢大爷端过去!”


    屠二娘嗓门固然大,但声音落入吵嚷的店内却激不起波澜,幸好她家的店小二常年受这魔音荼毒,狗耳朵一般灵敏,闻声立刻扔下抹布,小跑去厨房端饭。


    端走前不忘撒上满满一把香菜,邢大爷他就好这一口。


    李目仍在一惊一乍:“嚯!夏红使出了九玄剑法中的第五剑!好家伙,对方连连后退,招架不住了!要输了——”


    山顶嗖得冒出一抹青烟,直奔云霄而去,随后在空中弥散开来。


    李目一拍桌子:“今日试剑结束!夏红胜!”


    食客们憋了大半局,终于能一舒己见:


    “夏红不愧是奚山派大师姐,女中豪杰!”


    “切,连个女的都打不过,丢人!对面哪门哪派?”


    “也是奚山派的,好像是今年刚入山的小弟子。”


    “刚入奚山,就能和夏红打得有来有回,不简单呐?”


    “你们可别小瞧这人,知道他多大吗?约莫着也就十一二岁,我这眼力错不了!”李目抬眸扫过在场众人,信誓旦旦,“今日他败于夏红剑下,但等明日、等明年,且再看去吧!”


    满堂哗然。


    “他叫什么?”


    “周肖一!”


    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半只手遮着碗沿儿,生怕周肖一的名字连带着众人的唾沫星子,一起飞入邢大爷的饭里。


    邢大爷见店小二过来,立马指着他问李目:“周肖一,和他一样大?”


    李目打量一番:“差不多,嘶,但比他高点、壮点。”


    邢大爷闻言,立刻朝庖厨那边扬声道:“二娘,不如送小简去习武,没准过几年,折竹会赏酒也有他的一份儿!”


    店小二并未在意,不料刚把猪脚饭放在桌上,就被邢大爷冷不防扣住了脉门,煞有介事地要探查一番。


    “哎呦,这小子,能少给我打碎几个碗就谢天谢地了!”


    屠二娘嘴上虽然埋怨,却还是从厨房里探出了头,佝偻着那水桶般的粗腰,殷勤喊道:“大爷怎么样,他真能成事儿?”


    “嘶,这脉三沉九浮,似是有点天赋的,”邢大爷悠悠然啜饮一口酒,尽是故作深沉之色,“就是比我年轻时差些……但勤能补拙嘛。”


    屠二娘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心里门儿清邢大爷探不出什么慧根来,要不怎么能学了十年武功,最后却跑去官府当衙役呢?


    “我们家这小本营生,可没闲银子供他去闯什么江湖,”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将头折回庖厨,“大爷您还是别撺掇他了!”


    这样的打趣,店小二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已经习以为常。


    他一把挣脱邢大爷的手,抄起抹布便去擦拭起桌案来。


    天下少年都有个大侠梦,不过店小二颇有自知之明——自从被屠二娘捡回来后,他的人生就与“跑堂”二字缔下不解之缘了。


    屠二娘这寡妇店主向来抠门,从不肯多花半个铜板雇人,自己身兼数职,长此以往竟有了过劳肥的征兆,腰身一年比一年粗。


    这自溪流中捞起的半大孩子,在她眼中无异于上天恩赐,白送了个店小二为她分忧。


    她始终惦记着改嫁的事,为免误会,给孩子取姓为简,同捡。百姓多仰沈小郎君风骨,常以“昭”为儿女名字,屠二娘不愿费脑子,也给这孩子取名为昭。


    不过后来迫于靖帝禁此字,遂改作别称,叫成“流光”。


    咸菜就着稀饭,屠二娘把简流光拉扯长大,今年虚岁十二。


    孩子瘦弱得像棵豆芽菜,好在常年打杂跑腿,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但真不是屠二娘黑心,而是简流光吃不了荤腥,干饭时只能猛扒拉烂菜叶子。


    屠二娘评价道:“无福之人进了有福之门,白瞎了我满墙挂着的肉肘子。”


    众人还在兴致勃勃聊着方才的对局,简流光听不进一个字,佯装擦拭桌上的污垢,眉头却抬着,余光却始终不离坐在门边那个男人。


    这人猪脚饭早早吃完,但就是不见走。


    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对折竹会毫无兴趣,却足足在店里呆了两炷香的功夫。


    像是想吃霸王餐,于是静候时机,欲溜之大吉。


    他一身江湖骗子打扮,草鞋蓝袍八字胡,形销骨立,面相清癯。脸上吊着一对细眼,身旁放着一杆布幡,上面书着四联狂草:


    测字算命、姻缘配对、紫薇解盘、大师批运。


    简流光想,若他给自己卜一卦,大概能得到“命犯天狗,难享饱暖”之类的批语。


    这时店内几个食客拌起嘴来,声音越嚷越大,甚至站身来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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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对方衣领。


    周遭人忙去劝架,而这男人跟着站起身来,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往店外走。


    果然!


    他方迈出店门两步,忽觉衣角一紧,竟被人从后面死死拽住了。


    简流光脸上挂着笑容:“客官吃的可还满意?小店概不赊账,您需付七文钱。”


    “啊?啊!君某人竟忘了付账,真是惭愧,惭愧。”


    男人迈不开步伐,只能回头,作恍然大悟状。


    他伸手往自己的布兜子里摸去,钱还没掏出来,又慢腾腾地问:“小弟弟,你们这儿猪脚饭怎么七文?我在旁的店家吃的都四五文,可别是黑店吧。”


    这人说话真是极难听。若是黑店,你这吃白食的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儿。


    “平日是五文,但折竹会期间,我们店有‘千里眼’坐镇解说战况,因此价格上调至七文。”简流光耐着性子补充,“门口招牌上有写,客官没注意看吗?”


    “呵呵,这个还真没注意。”男人的手依旧在兜里掏,“哎,但君某人天生听力残缺,可以算是半聋,那什么千里眼说的,我可一句都没听见……就给我算五文呗。”


    简流光怀疑这人连五文都没有,于是伸手说:“行啊,付吧。”


    那人支支吾吾:“呃,实不相瞒,君某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简流光扯着嗓子朝屋内大喊:“掌柜的,有人想吃霸——王——唔!”


    “嘘,小祖宗别叫!”


    江湖骗子显然没想到简流光声音如此洪亮,快步上前,将他的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到底是个大人,简流光一时竟挣脱不开。


    他瞥向店内,显然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便蚂蚱似的扑腾起来,希望能被看见——那什么千里眼,或者在城里当捕快的邢大爷,怎么这会儿都不顶用!


    “哎呦,你、你别辱没袁某人名声,谁说我要吃白食了!”男人身上没二两肉,手臂跟麻绳一般粗细,颇为吃力地捆着简流光,“我把手放开,你可千万不准再叫唤了啊?”


    “唔!唔唔!”简流光哼唧了两声,随后安分下来,但抬头望向这人时依旧执拗,眼睛里有团熠熠的光,活像头不服输的倔牛犊子。


    这小子不像是会听话的主儿,但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男人犹豫片刻后,带着简流光往隐蔽处躲了躲,环顾四周无人,这才试探着轻抬起两根手指。


    见他果真没发出动静,便怯怯地松开了掌心,不过又火速落到简流光肩头,压住,使他动弹不得。


    简流光同样怕他逃跑,死死拽住这人的破衣衫,想着他若挣脱,必叫他春光乍泄、一泄千里。


    他忙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随后抬眼朝这人说:“吃霸王餐不成,恼羞成怒,竟想拐卖孩童?按大焉律法,五年大牢起步!”


    说着,还嫌弃地吐着舌头,呸了几声,又拐着胳膊肘给自己擦了擦嘴。


    “你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既卖不了二两肉钱,又炸不出一斤排骨,谁会做这亏本买卖!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男人原要发作,话出口后却咂摸出滋味来,反倒乐不可支:“咿,这谚语颇贴切。你这黄口小儿,毛都没长全呢,就敢妄加揣测我堂堂九重天阁主君子方,可不就是古人所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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