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凤笑了笑,打算走到对面的公交站,这时,李一男推开门,跑了出来。
“安小姐,你等等。”
“怎么了,李先生?”
“生日快乐。”李一男递给她一根彩虹色的棒棒糖,“抱歉,我这里没有蛋糕,只有一根棒棒糖。
你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她在这一天遇见了很多人,办成了很多事,但这些事都和她的生日无关。
她既没有收到生日礼物,也没有收到生日祝福,她还签下了一份不知道要还多少年的购房合同。
她想,这个世上大概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过成她这个样子吧?
“谢谢你,李先生。”
“不客气。”李一男弯起嘴角,“安小姐,人生很长,今年的生日不好,还有明年,后年的生日。
总有一天的。”
“李先生,谢谢你的棒棒糖,我们回头见。”
她用力挥挥手,奔向街对面的公交站。
安凤在站台上等了十来分钟,中间来过两辆车,都不是她等的那辆。
她怕来不及,打了一辆的。
她在派出所办事大厅关门的前一刻,拔腿冲进去改了地址。
等她再出来,天色开始发昏、发黄。
她低头一看,发现棒棒糖被她落在了办事大厅,她想折回去拿,办事大厅的门,却已经关上了。
“呵……”
安凤笑了一声,忽然觉得很累。
她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看起了夕阳。
夕阳真得很美,就像一朵开到荼蘼的鲜花,一截烧到不剩半寸的蜡烛,一段将走到尽头的人生。
上一世,她生了病,一个人住在养老院时,经常坐在庭院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地看着夕阳。
时光在那一刻总会变得格外地静谧,静谧之中又透着说不出来的绝望,就像她从小读过的诗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每每想到这句诗,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句。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这种伤悲,让她抱憾终身。
“安凤,加油,还有七天!”
她给自己打了一阵气,笑着冲下台阶,走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在她归家的途中,逐渐被黑暗吞没。
走上溪水大桥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妈?”
“恩。”她妈应了一声,她的声音很怪,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我给你定了蛋糕,但我忘拿了。
你能不能去拿一下?”
“能。”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
“收到没?”
“收到了。”
蛋糕房离她家不远,骑电频车只要二十分钟,走路就得慢一点。
安凤走了四十来分钟,才走到。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蛋糕房里没别人,柜台后的年轻女人瞟着墙上的钟,脸色显得非常地难看。
“你好,我来取蛋糕。”
“你是来取张女士定的蛋糕吗?”
“对。”
“你总算来了!”年轻女人气得跳起来,“昨天她说好了,今天下午三点来取,可她一直没来取。
我刚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说原因也就算了,居然说不要了。
这年头,哪有人订好了蛋糕还说不要得?而且这个蛋糕她又没付钱,她是打算让我承担损失吗?”
“抱歉。”
“算了,你赶紧付钱吧。”
“多少钱?”
“四十八,我们店最便宜的那一款。”
安凤急忙掏出五十块。
“谢谢。”
晚上七点,安凤提着一盏六寸大的水果蛋糕,推开了家门。
客厅一片漆黑,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她打开日光灯,看到桌上放着两盘子中午吃剩下的菜,菜盘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行字:
“妈去上班了,你吃完收干净。”
她放下蛋糕,先把桌子收干净了,然后,她打开蛋糕盒子,把做成数字十八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烛光亮起的一刹那,她关上了日光灯。
“安凤,生日快乐。”
2006年的7月28日,安凤办完了一切该办的事,带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坐上了去江城的车。
她妈坐在她的隔壁,一遍遍地问: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证件、学习资料、衣服,都带了吧?”
“恩,都带了。”
“你再想想,临安离京北远,万一落下东西,不好回来拿。”
其实不用想。
这些年,她常年不在家住,偶尔回去都是带多少东西回,又带多少东西走,她没在家留过东西。
这一次回家,她一直把行李箱竖在墙边,除了必要的换洗,其他的东西,她全部没有拿出来过。
她做好了随时要走的准备。
“妈,你工作忙,不用特意送我。”
“那怎么行呢?
你要去得是京北,那么远的地方,我不能把你送过去,至少也要看着你坐上火车,才能安心吧?”
“谢谢妈。”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她妈假装生气地横了她一眼,“你该不会因为买房子的事记恨妈吧?”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张小莲知道安凤有想法。
本来,她对于她有想法她是不太高兴的,但想到她给她买了一套别墅,她又觉得没道理不高兴。
还是哄哄吧。
她们终归是母女,难道还能有隔夜仇?
“安凤,妈这个人不会说话,生气的时候,说话可能更难听,但是妈没有坏心,对你更加没有。
咱们买的那套房子,虽然写得是我一个人的名字,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房子早晚还是你的。”
“恩,我知道。”
“你一向聪明,妈知道你肯定明白。”她妈笑了笑,“行了,你最近累得够呛,在车上睡会儿吧。”
“好。”
她其实不累,她还很兴奋。
但是不睡,她不知道怎么和她妈相处。
她闭上了眼睛。
昨天晚上,她给吕教授打过电话,吕教授说,他们到了采风的最后一站,她现在去没多大意义。
于是,她又联系了老师。
老师听说她要去京北,高兴极了,还说等她到了,让她立刻去报道,参加他的全国巡回演奏会。
她本来有一点犹豫,但是老师说,每场演出都有钱拿,而且钱不少,她正好缺钱,立刻答应了。
等和老师见面了,她就一边跟着他巡演,一边抽空多写几篇文章。
她要争取在开学前,多挣点钱。
安凤在心里盘算地起劲,车上的广播里播出一条语音:“江城火车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安凤,”她妈推了推她,“到站了,我们下车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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