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安南在酒桌上喝多了,吐出安凤报警的事,正好同桌有个人是她表弟,他马上告诉了她。
说实话,表弟告诉她是安凤时,她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五年前的安凤,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可这个孩子被保送了京大。
一个能被保送京大的孩子,一定也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吧?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安凤曾在她家出事的那个早上,翘课到她家,来找过她爸安南。
她问她,她爸晚上来不来?
她告诉她,她爸晚上一准来。
到了晚上,安南果然来了,过了一个小时,警察也来了。
还真是安凤。
是她报得警,是她招来警察,害得她男人被抓进去,吃了两年多的官司!
想明白的安家表婶想马上冲去安南家,找他们理论。
可她刚出门,就听到村里人在说,安凤怎样怎样。
他们说,安凤被保送了京大,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安南、张小莲和安家以后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凭什么他们能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她儿子本来也是成绩优异,也可以前途无量,他也会考进一所很好的大学,让他们家过好日子。
可因为安凤,她儿子的履历上多了个吃官司爸,他以后别说前途无量,他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她家已经没指望了。
既然她家没指望了,凭什么安家能有指望?
她不想理论了。
再怎么理论,安凤还是能上京大,她,不想让她上京大!
安家表婶勾出一个笑。
“我听说你家安凤考上京大了?”
“不是考上,是保送。”
“真厉害。”
“那可不?”张小莲骄傲地点点头,“我养出来的女儿,当然不会差。”
“是是是,安凤能有今天,全靠你教得好。”安家表婶笑着恭维,“你以后肯定要跟着她享福了。”
“那是。
安凤去了京北,我这个做妈的将来肯定要跟着她去京北,也不知道以后去了京北,习惯不习惯?”
呵!
安家表婶在心里,重重地冷笑一声,她心想,安凤人还没去京北呢,张小莲就忍不住炫耀上了。
“诶呀,不说了,安凤告诉我,京北的房价高,真要搬过去得多存点钱,我要赶紧去下一家了。”
张小莲摆摆手,想要走。
“等等。”
“表弟妹还有事?”
“我刚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遇上了你家安凤。”
“她去派出所了?”
“对,她去迁户口,但警察不给迁,说她未满十八岁,得父母帮她签,她就骗警察说你们死了。”
“……”
张小莲的脑子空了一秒钟。
“表弟妹,你在胡说八道吧?”
“我干嘛胡说?
你要是不信,等会儿自己去派出所问问,是不是有一个叫安凤的女孩子拿着户口本,去迁户口?”
她当然要去!
“我现在就去。”
“慢着。”安家表婶拉住张小莲,“小莲,咱们是亲戚,在你走前,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命苦,在安家受尽委屈,你之所以肯吃那么大苦,受那么多累,全是为了你家安凤。
这事儿,不仅我知道,我们村的人全知道。
但是安凤未必知道。
她现在出息了,能去京北了,估计再也不想回临安了,不然,她也不用瞒着你去迁户口,对吧?”
是。
她想走。
安凤,她的亲生女儿,从五年前开始,不,也许更早,就想丢下生她、养她的母亲,远走高飞!
张小莲的心忽然冷到了极点。
“小莲,婶子只想多嘴提醒你一句,防着点安凤,别自己吃苦受累一辈子,最后养出一只白眼狼。”
昨天晚上,她还以为上天赐福,让她苦尽甘来,不曾想,只过了一个晚上,福气就变成了霉气。
都说上辈子造过多少孽,这辈子就会吃多少苦,所以,她到底在上辈子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
不然,为什么生她养她的父母能为了区区三百块,把她送进安家这个人间炼狱?
为什么她好声好气伺候了半生的男人,是个四六不着家的混蛋?
为什么连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也是一只不忠不孝,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为什么?
眼看张小莲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安家表婶心里的快意也越来越强烈。
她假惺惺地皱起眉毛。
“小莲,你好吧?”
她怎么可能好?
张小莲低头,看着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手掌,她的掌心布满了蜡黄色的茧子和数不尽的细小伤口。
这些伤口总会在午夜梦回中让她疼痛难忍。
她常常疼得睡不着,只能靠在床头,生生挨到天亮。
那时,破旧的小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丈夫不知道在哪里发浪,她的女儿又远得不可触及。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她为什么非要陷在安家这个人间炼狱里?
她为什么不可以抛下一切离开呢?
因为安凤。
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她得为这个女儿负责。
为了她,她忍下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她的付出,却没有换来她的感激,她,只想离开她。
她怎么可以?!
张小莲又一次捏紧掌心。
“表弟妹,多谢你的提醒。”
“你和我客气啥?
我和你同命相连,家里都有一个除了拖累人,再没有一点用处的男人,所以,我明白你的难处。
但你和我又不一样。
我这辈子没指望了,但你有,你可不能让你的指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安家表婶的话,说得张小莲不禁泪目了。
“表弟妹,谢谢你,我现在就回家,处理这个事,等事情处理完了,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算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表弟妹有办法?”
“没,我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就是想说,安凤迁户口的事不算小,你要不要去找安南商量一下?”
“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找他商量?”
“我知道。”安家表婶轻轻勾起嘴角,“我前两天遇见他了,他好像在十里屯的明景苑租了房子。”
租房?
十里屯离溪水村不远,他为什么宁可花钱租房子,也不回家住?
“表弟妹,你知道安南住哪一户吗?”
“11栋,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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