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上一世,她曾在临死之际,因为没有深切地爱过一个人,和没有被一个人爱过,觉得非常遗憾。
她渴望邂逅一份真爱,哪怕真爱的结局是分手。
可直到最后,她也没遇到。
她的一个朋友说过,不管多么炙热的情爱,到最后都会变成索然无味的忍耐,所以,不如不遇。
但她依然希望能遇见一次。
遇见那个千万人中,唯一能让她的心漏跳一拍,唯一能让她辗转思念,唯一能让她舍不得的人。
他在哪里呢?
他是和她一样,期待能在这一世遇见,又或者,一点也不期待?
过往的遗憾,让她的琴声变得幽怨而缠绵,这些轻怨尽数地飘进隐在隔壁琴室的薄景言的耳里。
真好听。
薄景言听痴了。
三年前的《男儿当自强》也好听,但那种好听是激昂的,带着足以冲破天际,摧枯拉朽般力量。
今天的《长相思》不一样。
《长相思》是轻轻的、淡淡的,就像那株长在他心里的藤曼,能在不知不觉中缠住人心。
他喜欢的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长大了。
此刻,她的心里想着谁?
薄景言忽然之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伸手,搭上门把,要推开内室门,问问他的小姑娘。
可他的指尖才握住门把,冷子明神色惶惶地闯进琴房。
“薄太子,薄哥哥,薄祖宗,你爷爷去了冷家,他说如果你再不回京北,他就掀了冷家的房顶。
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好。”
薄景言松开手,转过身,和冷子明一起出了琴房,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一分钟,安凤推开内室门。
“原来那一天,是他在隔壁。”
安静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冬雨,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呢喃了一声。
冷子明瞪着恍惚的她,心里全是过往的种种,他忽然又恨上了安静。
“安凤,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为什么?”
“当初薄太子知道章伯伯回了京北,非常担心你,他假装被我撺掇,不惜逃课,跑去临安看你。
他是真得很想见你,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既不知道他为了见你发了多大疯,你也不知道他为了惩罚那三个混蛋,背地里做到了多少事!
你更不知道,他回去以后被薄叔叔罚在祠堂跪了三天!”
“他……没事吧?”
“呵!你问得真及时!”
冷子明嘲讽地笑了一声,
“三天,你觉得能没事吗?
薄爷爷从军区赶回来救他的时候,他倒在祠堂的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他都那样了,薄爷爷问他知不知道错,他却还说不知道,就连薄爷爷都被气得想把他丢回祠堂!”
“他一向死倔。”
“可不是死倔吗?
薄爷爷觉得临安的事不对劲,特意叫人查了查,他查到了一切,唯独没查到他和你之间的关系。
薄爷爷不甘心,又把我叫过去盘问一通,我骗他说,我和薄太子是一时逞英雄,才勉强骗过他。
后来,他为了避免薄爷爷找你麻烦,愣是在你来京北的两年里,没去见你,没和你说过一句话。
你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吗?”
“见过的。”
“什么?”
2000年的六月,她一个人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从江城颠簸到京北。
火车晚了两个小时,她慌慌张张冲出京北站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骑滑板的少年。
少年长得又高又瘦,说话声沙沙哑哑的,她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回了她一句,欢迎来京北。
2000年的除夕,她独自留在京大附中过年,因为食堂关门,她跑到附中对门的一家面馆吃面。
当时,店里没有一个顾客,来京北讨生活的老板坐在角落,一边嗑着香瓜子,一边看春晚直播。
她说来一碗面。
老板惊呆了,说怎么除夕夜还有人来吃面?
她没有回答,老板也没有追问,他问她想吃什么面,她扫了一眼价目表,要了一碗青菜鸡蛋面。
面端到手上的时候,被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少年撞翻了。
他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轻轻浅浅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少年为了赔礼,还了她一碗面,那碗面里有一块排骨、一块爆鱼,还有一个煎蛋。
他们坐在面馆,隔着一张桌子,一起吃了面。
2001年的六月,她被舍友拉去操场看人打篮球赛时,莫名其妙地被一颗篮球,打中了后脑勺。
其实,那一下一点也不疼。
可是砸了她的少年却冲过来,慌慌张张地向她道歉,她笑着说了没关系,然后把篮球递还给他。
后来,她的舍友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又羡慕又嫉妒地掐住她的肩膀,说她被校草薄景言砸了。
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又高又瘦的少年就是她曾经救过的小小少年,薄景言。
她想,他一定不记得她了。
2001年的除夕,她坐在京大附中门前的台阶看人放烟花,薄景言忽然路过,递给她一支烟花。
她受宠若惊地接过,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她以为他记得她,他却转了个身,走开了。
当漫天烟花燃尽的时候,她站起来,走进校园,她看到他和林校长有说有笑,一起走出了校门。
她又想,原来,他是有事,恰好路过。
2002年的六月,她结束了在京大附中的两年交换生学业。
离开的那一天,她一个人背着行囊,坐着公交车,在夕阳洒满人间的时候,走向了京北火车站。
她刚刚走到广场中央,薄景言托着一个行李箱,急匆匆地从她面前经过。
她以为他没看见她,他却忽然回过头,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问她:“要走了吗?”
“恩。”
她笑着点点头。
他弯起嘴角,又说:“回见。”
她没想过还能和他“回见”。
尽管她在京北附中读书的两年间,一再地遇见他,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遇见,是他的刻意为之。
她以为这些遇见全是“偶然”,毕竟京大附中不大,他又是那么耀眼,她几次遇见他,很平常。
即便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也没有和他提过在京北附中的“偶然”,她以为,他一定不记得她。
安凤,曾经的你,真是愚蠢。
“那天,我去青少年活动中心取修好的古筝,你和薄景言也在那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