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的话才说完,张小莲伸出手,抢走了欠条。
她扫了一眼,把欠条踹进了裤兜。
“吴校长,安凤去京北当交换生的事,我答应了。”
“好。”
吴校长笑笑,低头看了安凤一眼,这一刻,他看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讨厌,只剩下深深的同情。
“安同学,虽然出发的日子还没定,但我确定就是这几天,你抽空收下行李,随时准备去京北。”
“好的。”
“我和蒋老师先走了,你有任何困难,记得找我们。”
“谢谢吴校长。”
“没事。”吴校长点点头,又对张小莲说,“安凤妈,我和蒋老师先回学校了。”
“吴校长慢走,蒋老师慢走。”
“恩。”
吴校长转身,走了两步,然后,他突然停下,回头说:“安同学,加油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
人生没有跨不过的天堑,哪怕挡住她的是一座泰山,只要她肯学愚公移山,终有翻过去的一天。
此刻的安凤,对此深信不疑。
这一天,直到天黑,安凤和她妈也没说过一句话。
晚上,她爸回来时,她妈逮着她爸大吵了一架,吵了一个多小时,她爸摔上门,又跑出了家门。
然后,她妈去上班了。
安凤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写了大半个晚上的散文,一直写到抵不住困意,才趴在桌上,睡着了。
早晨五点,她被一阵“砰砰”声惊醒。
临安起大风了,大风吹开了窗子,把桌上的纸全都刮到了地上。
她伸手关窗,却看见门口的石子路上竖着一个影子。
那影子又高又长,好像一个人。
人?
她把窗子推得更大,然后探出脑袋,想看看那影子是杆子还是人,但那影子忽然抬起脚,走了。
只是路过吗?
她晃了晃脑袋,关上窗子,开始收房间。
收完房间,她下楼煮粥。
粥香起来时,她奶奶背着手,走到厨房的门口。
“臭丫头,给我盛一碗。”
“恩。”
自打她奶奶搬进她家,一共就煮过一回粥,她妈念了她一句,她就坐在门口,哭儿媳对她不孝。
她妈弄不过她奶奶,也就由着她了。
她把粥放在桌上。
“这粥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厚又生?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长这么大,不会煮粥,以后怎么嫁人?”
“你可以不吃。”
“你说什么?你敢叫我不吃?你是巴不得我死吗?”
她奶奶抱着碗,骂个不停。
安凤没理她,回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她在厨房吃完粥,洗了自己的碗筷,上楼拿书包。
出门时,她看到她奶奶端着装满白粥的电饭锅内胆,往她叔叔家走。
“臭丫头,看什么看?!”她奶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是你敢告诉你妈,我就扒了你的皮!”
她为什么要告诉?
恶因是她妈自己招来得,苦果当然也该由她自己来吞。
安凤走过石桥。
路过学校小卖部,老板娘立在门口,朝她笑盈盈地招手:“安同学,吃过没?要不要过来吃点?”
“谢谢老板娘,我吃过了。”
安凤边回答边走进小卖部。
“老板娘,我上次打电话,欠了三块钱,今天还你。”
“不用了。”
“要的,不然,我以后再也不在你这里买东西了。”
“好,我收。”老板娘接过了钱,“对了,有个李老师找你,好像挺急的,让你有空给她回电话。”
“那我中午过来。”
安凤拿着零钱,进了学校。
中午十二点,安凤溜到小卖部,给李老师回电话。
“喂,我是安凤,请问李老师在吗?”
“我就是。”李老师高高兴兴地说,“安同学,古筝修好了,你下午过来拿吧。”
“下午?”
“对,我有事要出趟差,你下午不来,就要多等半个月,所以可以的话,老师希望你下午过来。”
“好。”
安凤回进学校,向蒋老师请了半天假,然后乘着公交车,在一点多钟,走进了青少年活动中心。
进去时,她看到一个矮胖少年坐在一楼,对着一部手机咆哮:“催什么催?有本事你去催他啊!
他不肯回去,我能怎么办?骂,我骂不赢他,打,我又打不过他,你倒是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不然,你弄死我得了!”
安凤忍不住对这个少年掬了一把同情泪,她心想,少年口中的那个他,一定是个非常难搞的人。
一转眼,她上到二楼,李老师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焦急,焦急之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惊惶。
“中午好,李老师。”
“安同学,你总算来了!”李老师抓着她的手,把她拽进琴房,“你再不过来,我都要被逼疯了。”
“被谁逼疯?”
“没,没谁。”
李老师笑笑,目光极快地扫过一扇内室门。
安凤虽然觉得李老师有点奇怪,但这会儿她的心思都落在桌上的古筝,她没看到李老师的眼神。
“李老师,这是修好的古筝吗?”
“恩。”
安凤走到桌子边上,拨弄了两下。
面板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右侧板上,她之前不小心用指甲见尖划出的一条细纹,也还看得清楚。
这应该是她的古筝。
可这把修过的古筝,声色却比之前更饱满。
“李老师,这真是我的古筝吗?”
“当,当然是。
安同学,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修过的古筝音色会改变,你觉得这把古筝好像不是你的,很正常。”
她知道音色会变。
可音色不应该是变坏吗?
怎么会变得更好了?
“安同学,古筝修好了,你不弹一曲吗?”
“弹。”
她好几天没弹了,手很痒。
弹什么呢?
“安同学,老师可以点曲吗?”
“可以啊,李老师想听什么?”
“长相思。”
长相思,顾名思义,是一曲诉说相思的琴曲,这份相思可以是对情人、亲人、故土的多种解读。
但无论是对什么,于她而言,都有一点困难。
她的心很空,没有让她长相思的事,或者人。
“李老师,我可能弹不好。”
“没事,试试。”
“好。”
安凤低头。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