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陈大夫的医馆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林肖找到此处倒也算得轻巧。
只是往日万头攒动的医馆,却是空无一人。
林肖犹豫着踏入医馆之中,他轻声问道:“陈大夫?”
无人回应。
他心下迷惑。
自己离家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这般物是人非?
“哈哈,来客人咯,来客人咯。”
林肖未见一人,却听到一整欢笑声传出。
那笑声不似孩童,倒似妇人般的疯言疯语,让人听了甚是畏惧。
仔细听去,那嗓音却有些耳熟,好像自己在哪里听过。
这医馆何时来了这样一人?
林肖不知,只能按耐住心底的疑惑。
“阿秀,不得胡闹。”
陈大夫厉声呵斥道。
话音刚落,那笑声便戛然而止。
“阿秀?”林肖慢慢念叨着这两个字。
“来咯。”陈大夫撩开帘子,便见一个满身尘土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
那青年眉眼间都是当初离家那副模样。
陈大夫颤着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林……林肖?”
语气之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是我,陈大夫。”林肖几步跨去,接住陈大夫的手,“我来看您了。”
“你啊……”
陈大夫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谁来了,是谁来了?”方才那道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两人一同望去。
只见那人发鬓凌乱,面黄肌瘦,身上穿得却是一尘不染。
她怯怯躲在陈大夫身后,咬着手指,小心探头看了两眼林肖,又缩了回去。
林肖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被狠狠揪住,几乎快要停止。
他强迫自己冷静,而后慢慢上前,唤道:“秀娘?”
那哪里是别人,那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爱人。
可秀娘像是根本不记得他这人,他一步一步靠近,她便一步一步退缩。
陈大夫见状赶忙拦住林肖。
林肖抬首:“陈大夫,这……”
“此事,我会慢慢与你解释,先进来吧。”陈大夫摆手示意林肖跟自己走。
林肖微微颔首,秀娘也乖巧地跟在陈大夫身后,一副小孩儿的姿态。
林肖想伸手拉住秀娘,可谁知刚刚碰到她,她便开始尖叫。
陈大夫无奈回首:“小林,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林肖闻言,压下心底的疑惑。
他的目光没从秀娘身上挪开。
他现在只想知道爹、娘,还有庆宝去哪里了?
他的秀娘为何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
“陈大夫,我的家人……”林肖欲言又止。
他眼中隐隐含着期盼,又怕那一点儿微薄的希望被戳破。
陈大夫给林肖倒了一杯茶水,冒着雾气的水从壶口流出,落入茶杯之中。
“给。”陈大夫将手中的茶递给那青年。
林肖接过,却是不曾饮下一口,他追问道:“陈大夫,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唉。”陈大夫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可还记得时明?”
陈大夫此问一出,让林肖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明……”林肖呢喃着,似是想从脑海中搜寻出这样一个人。
“当年学堂,你与他是同窗啊……”陈大夫提醒道。
时明……
时明!
他想起来了,他在学堂之时一直压时明一头。
不论吟诗,写赋,他永远做的都比时明好。
若有排名什么的,永远都是他第一,时明第二。
而时明似是总差一点儿运气,他并没有同林肖一道入乡试。
他的求学之路与其他普通人一样,仅在院试就止住了脚步。
“他怎么了?”
林肖不明白,自己的家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时明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县令,而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孩子……”
话说到此处,陈大夫的声音不禁压低了几分,像是怕隔墙有耳:“是他放了一把火烧毁的。”
林肖手上的茶盏应声而落。
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他……”林肖嘴唇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指尖微颤,瞳孔骤然变大:“他为何?”
陈大夫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怜悯地看向眼前这个人:“我也不知啊,只是在那日之后,你们家的死便在这里成了不可说的禁忌。”
陈大夫的目光不禁落到蹲在一旁正专心致志看蚂蚁的秀娘:“还好秀娘活了下来,只是目睹了你父亲母亲,还有孩子的惨死。她便变成如今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秀娘拍着手,傻傻地乐呵着。
“好看,好玩!”
像极了庆宝蹲坐在草丛边玩闹的神情。
林肖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秀娘身边的。
分明就是十余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是漫长。
他缓缓蹲下,抱住他的秀娘。
妇人单薄的身躯被他揽入怀中,仿佛轻轻一用力就可以碾碎。
而今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自信明媚,有的只是双颊凹陷,面容憔悴。
林肖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何为家破。
心底泛起一整密密麻麻的痛意,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松开秀娘,搀扶起她的手臂,他道:“秀娘,我们回家好吗?”
先前一直很抵触他接触的秀娘,此刻意外地平静。
“回……家?”她歪歪脑袋,眼神是迷茫与不解。
“嗯,”林肖眼眶微红,哽咽道,“我们回家。”
陈大夫见状,连忙起身道:“林小子,你现在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栖身的地方。”
林肖转身对着陈大夫行了一礼:“这些日子感谢您照顾秀娘。”
他不知时明为何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但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帮他照顾秀娘,陈大夫不知背地里冒了多大的风险。
他不该再在这里叩扰陈大夫了。
他带着秀娘转身离去。
深秋真的很冷,冷到他的心已然麻木。
身边人紧紧攥着她的袖口,这才让他有了实感。
是了,他还有秀娘要照顾。
林肖轻轻挽起秀娘耳鬓的碎发,昔日的爱人全然变了模样,却也是他爱着的那个人。
“秀娘。”
他内心从未有哪一刻这么坚决。
“我想要报官,为我父母亲,为我们的孩子报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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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秀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一把将秀娘拉入怀中。
秋风拂过两人,卷起一地落叶,不过须臾又归为平静。
*
林肖安顿好秀娘后,马不停蹄地准备去报官。
只不过还没出城门便被人拦住。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林肖有些气急,他捏紧手中缰绳,“我不过是为娘子外出寻药,你们……”
“是外出寻药,还是别有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戏谑的声音打断。
他回首便见一个身着官服,大腹便便的人走了出来。
林肖不傻,他看这身装扮就明白了,这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要去报官的人——
县令时明。
“县令误会,在下真无他心,只是救人心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肖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县令硬抗。
“是吗?”时明不疾不徐地把玩自己手上的扳指,“不过这么些年不见,你我不叙叙旧吗?”
“在下救……”
林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被推搡至他的面前。
那人是他的妻子——秀娘。
“你……”林肖震怒地看向时明,“你想做什么?”
他强压着怒火,低声问道。
“我说了啊,本官只是想与叙叙情。若是你没有这个时间的话,那就让你的妻子来替你吧。”时明走到秀娘身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秀娘傻傻地笑着,口水流了他一手。
时明皱眉,顺势给了她一巴掌:“什么贱东西!”
秀娘脸上红肿一片,她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仍旧傻傻地笑着。
说罢,他接过侍卫手中递来的绣帕,漫不经心地擦擦手。
“你!!!”林肖看得目眦欲裂。
时明一边擦着手,一边打量着林肖,问道:“林肖,你考虑地怎么样了?”
“我跟你走。”林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正当他打算松开手中的缰绳,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那“痴傻”的秀娘,将一旁侍卫的刀拔出,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径直朝时明砍去。
所有人都措不及防,就连林肖也不知作何反应。
但也不知是刀太重,还是秀娘未曾碰过刀剑,竟接连让时明避开了。
“一群蠢货,还不保护本官!”时明边躲边狼狈地喊道。
那些侍卫如梦初醒,对着秀娘来了几刀。
“走啊!!!”秀娘身中数刀,却回头冲着林肖喊道,“去做你想做的事!”
用尽生命的呐喊,迫使林肖翻身上马。
他驱着马冲了出去,却在快要冲出城门那一刻,回头望见自己浑身是血的爱人,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说什么呢?
她说的好像是——“我不曾怪过你。”
林肖顿时恍然大悟。
为何分明没疯的秀娘会这么抵触他的接触;为何她会装疯卖傻;为何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像庆宝。
原来她在提醒他,原来她在怪他。
天边下起了绵绵细雨,刺骨的冷。
林肖只觉内心悲凉。
家破人亡。
深秋当真是悲情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