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得偿，近来皇帝上朝理政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精力充盈之貌。
心思活泛的自然猜到了是何缘由，却不敢置喙，只能装聋作哑做个纯臣。
其中装得最难者当属温绍姜少琮二人。
两人知晓太后病愈内情本就饱受折磨，如今日日瞧见帝王龙颜大悦很难不往男女之事上想。
想得多了难免分神，怠政，乃至心生怨怼。
偏这节骨眼儿上皇上旧事重提，想要张罗二人婚事。下了早朝，差人召两位重臣领去御书房。
到时刚好碰到一人，那人柳腰莲步，唇角潋滟，正是当今太后。
她缓步在前，身后宫婢似乎端着什么吃食。如此时辰地点，定然是送与皇上之物。
三人打了个照面，凉少荇有些意外：“两位大人尚有政事同皇上商议么？”
这回，向来不对付的两人破天荒对视一眼，给出了相同的答复。
有。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两人都不想在心仪女子面前透露皇上意欲给两人指婚一事。
似乎说了会有种背叛心上人的错觉。
可人家太后分明从未对两人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旁的心意。
“二位大人心怀社稷着实劳苦，哀家就不耽误大人议政了。翠笙，哀家今日就不进去了，小食送进御书房就回，若是皇上问起就说哀家事忙先回了。”
跟在后头的翠笙本分应下，端着托盘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凉少荇停在原地等人，见两人未动，好心提醒：“哀家无事，二位大人自去忙吧。”
孰料，她不动，其余两人也没有动的意思。
这是大病初愈后温绍第一次见她，没见时心中百般挂念，真见了万千思绪萦绕心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半晌只道出一句：“太后近来可好？”
小太后含笑点头：“一切都好，有劳指挥使记挂。”说罢，目光自从温绍身上扫过，自然落到姜少琮脸上。
他目光躲闪，面带愧色，晃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可照她对他的了解，以他的脾性断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右都御史瞧着面色欠佳，可是身子不适？”
姜少琮有些受宠若惊，他神色感激看向太后，片刻后又迅速垂头，却是红了脸：“劳太后记挂，臣一切都好。不知太后近来身体如何？饮食可恢复如常了？”
温绍眉眼微沉，漆黑的瞳仁里妒意翻滚。
方才他先开口询问太后不过是轻轻一句一带而过，转头却挂念起姜少琮的身体来，怎么？难不成他们很熟么？
“无事就好。”凉少荇宽慰一笑，“哀家近来一切都好，右都御史不必担忧。”
她果真一切都好么？逼不得已被困宫中还时常遭帝王贪惦，随后又染了恶疾，为了治病又不得已和皇上……来治病……
此间种种，何来一切都好一说？
说来也怪，姜少琮自小克己复礼，言肃形端。入仕后更是恪遵礼法，从未有失。循规蹈矩几十载不成想今时今日竟生出一股子叛逆来。
有些话若不问上一问他怕会寝食难安。
可多年来的自我克制在作祟，他几度欲要开口却终是半途而废。
活了二十七载，他头一次觉得克制于自己是枷锁，是牢笼，晃似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太后转身欲走，错过这次机会真的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何时，更不知到时还会有什么发生在她身上。
单是想想近日来她的种种经历，他便觉得呼吸顿促心如刀割。
他等不了了。
明知不能问，他偏要问。
不单要问，还要问个明白，问个彻底。
“太后当真一切都好么？”
话说出口，温绍禁不住觑他一眼，小太后面上一愣，正要开口姜少琮又道：“太后觉得皇上如何？”
她缓缓勾唇，声色悦耳：“皇上勤于政事，是位明君。”
“臣问的不是这个。”
小太后终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面色一红有些无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一回，温绍望过来的目光分明冷了，隆冬霜雪般寒得扎人：“右都御史莫不是大清早饮了酒？如若不然为何净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若是传出去怕会有损太后清誉。”
经此直白一点姜少琮满心的不甘瞬间散去大半，心底隐有愧意：“是臣言行无状唐突了太后，望太后责罚。”
小太后强扯嘴角勾出个笑来：“无妨。”
凑巧翠笙送完小食回来，凉少荇赶紧寻个由头走开：“哀家有事不便多待，两位大人自便。”
纤巧的人影渐行渐远，直到拐过墙角彻底看不见了两人踩收回视线。好巧不巧，两人视线隔空撞上都是一怔，随即迅速错开视线。
温绍率先提步往前走去，姜少琮紧随其后，没走几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方才小太后停留之处。
梦里的痴念藤蔓般缠将上来，两人于莲雾中耳鬓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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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的一幕无声刺痛了他的眼眶。
他只觉眼眶发酸，心间如刀磨，如油煎，难熬得厉害。
直到入御书房面了圣，被油锅来回烹过数次的心脏终于炸裂。
“皇上，臣尚无娶妻之念，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立在一侧的温绍不发一言，面上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成亲与否同他而言微不足道。
只是隐于袖底的手指早已缓握成拳。
高坐御案后头的帝王俊眉威压：“姜爱卿要忤逆圣意？”
姜少琮沉思片刻，无畏无惧开口：“圣意不公，恕臣难以遵从。”
“不公？”今上冷声嗤笑，“身为人臣婚姻大事牵系良多，朕赐婚为你选的定然都是上好的门第，你还有什么不满？”
“上好的门第并非臣所求。”姜少琮冷着一张脸，“臣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
温绍不动声色看他一眼，那一眼里夹了几分讽刺。
“姜少琮。”皇帝连名带姓称呼臣子，显然是怒了，“你这般抗拒朕的赐婚，为何？”
“臣并未有意忤逆。”他张了张嘴，坚毅神色一闪而过，“只是臣心中已有了心仪之人。”
“奥？”寥深眼底温度瞬间溃散，上扬的唇角无端有了凌厉的弧度，“朕怎的从未听说姜爱卿同哪家小娘子订过亲？”
姜少琮面露窘色：“并未订亲。”
温绍侧头扫他一眼，眼中别有深意。
“没定亲？那是哪家娘子？姜爱卿不妨说来听听。”寥深似笑非笑看他，“若是合适，朕即日便给你二人赐婚，如何？”
那一刻，房中静得骇人，只能隐约听到几人的呼吸声。
良久，凝滞的空气中飘出一个道声色冷清的声音：“臣心中之人并不知晓臣的心思，故，臣不便将其名讳道出，望皇上恕罪。”
“原来爱卿是单相思？”寥深不由一哂，眉间得色缭绕，“倒是个痴情人。”
温绍顺着帝王话茬儿接了句：“的确，没想到一向冷心冷情的右都御史居然是个情种，臣也觉得甚是意外。”他眼角噙着笑，状似无意问道，“臣也好奇右都御史喜欢的究竟是谁家姑娘？”
姜少琮抿唇不语，眼角冷肃不欲再说。
房中再次沉寂，片刻过后还是帝王一锤定音：“既如此，亲事一则就这么定了。”
“可是皇上……”
皇上起身，眼角还挂着笑，声色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