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寒瑟,冷劲的北风尖刀子一般,吹在脸上直要给人生生刮层皮去。
大总管吴北德带着棉帽抄着手,正领着几个小火者顶着寒风往乾东四所的方向去。
昨个儿刚落了雪,今日时辰又早,冻得人骨头直发酸。
吴北德年纪大了,一个不留心脚下踩了雪,险些一脑门子趴地上。
跟在一边的柳大用眼疾手快将人捞住,替他拂去靴面上的雪沫子:“干爹,这天寒地冻的您当心别摔着。”
吴北德看他一眼,心气不顺:“宫里本就有先帝嫔妃殉葬的祖制,到时候直接拉人埋了就是,颜王非要我一个御前总管这么个大冷天儿亲自去乾东四所宣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先帝在时我可是先帝身边的大红人!”
“干爹慎言。”柳大用悄悄看了眼身后恭顺低头的小火者松了口气,只声气儿还压着,“先帝已去,柬王也跑了,您口中的颜王可是这皇城未来的主子啊。”
吴北德啐了口:“呸!不过就是个异姓王,这刀剑上抢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倒要看看这主子他能当得了几日?”
又下起雪来,吴北德看看头顶乌沉沉的天,拢了拢衣领阴阳怪调道:“走吧,宣旨去。”
乾东四所。
靠东的院子里,凉少荇正站在窗前发愁。
昨夜大婚,她没等来老皇帝反而等来了叛军。
在颜王的带领下叛军势如破竹,不到五更天的光景便血洗整个皇城。
一夜过后,江山已然易主。
就是不知和她一起被关的妃嫔们会是什么命运。
暗淡的日光隔着轻薄的窗纸落进来,刚好浮在她长睫上。
她眨了下眼,天光便顺势滑到了白嫩的面颊上。
“娘娘。”贴身小太监昌景从外面进来,隔着夹帘道,“吴公公带来了圣旨。”
“圣旨?”凉少荇瞬间看到了的希望,“走,去看看!”
有圣旨不假,却是来催命的。
国丧当日,妃嫔连同其内侍宫女集体殉葬。
人群里瞬间炸开,哭天抢地声此起彼伏灌了人满耳。
凉少荇无措退后两步,心里凉了半截儿,但还抱着一丝侥幸,她毕竟是先帝钦点的皇后,说不定此事尚有转机。
吴北德转身要走,余光却被角落一抹鲜红吸引了去:“那位是……”
柳大用靠在他耳侧低声道:“坤宁宫那位。”
“坤宁宫……”吴北德自上而下打量她两眼“是个妙人,可惜了。”
一行人正要离开,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将人堵在了门口,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侍卫,只是穿着和普通侍卫不一样。
那人身量很高,面色挺白,模样清秀像个书生,周身气势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头上乌纱暗如点漆,身上穿的曳撒威风摄人,腰间还别着一把形制特殊的弯刀。
温绍堵住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吴总管这是去哪儿啊?”
吴北德似乎很怕他,赶紧腆着脸笑:“温大人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这地儿?”
“问你呢,去哪儿啊?”温绍突然冷笑,“难不成……是去嚼皇上的舌根?”
吴北德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莫不是来时路上说的话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他吓出了一脑门儿的汗,死不承认:“温大人真会说笑,我一个奴婢怎敢说主子的坏话?温大人千万莫要听信谗言呐!”
“你是说我耳聋眼瞎?”温绍笑了,却又像没笑,阴狠的目光仿似萃了毒,“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呐,宰了。”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了地。
院子里关的都是些宫女妃嫔,见这阵仗有不少人惊叫出声,有些不禁吓的还哭出声来。
凉少荇的位置稍靠后些,没亲眼目睹这血腥画面,但也不可控地白了脸。
刚想替干爹求情的柳大用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还有你。”斩草除根向来是温绍遵循的行事作风,他微抬下巴指了指柳大用,“助纣为虐,诋毁圣上,其罪当诛。来人呐,宰了。”
刷刷两下刀声,又是一个人头。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条人命就这么切萝卜一般给切没了。
挡在前头的贵人吓晕过去,柳大用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到了凉少荇脚下。
血淋淋的脑袋上,柳大用保持着瞠目结舌的样子,新鲜的伤口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
凉少荇毕竟不过年方二八的小娘子,哪儿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她后挫一步险些跌倒,是昌景及时扶住了她:“皇后娘娘当心!”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温绍的视线。
凉少荇身上还穿着皇后规制的婚服,一众女眷中这抹大红尤为扎眼。
老皇帝在世时为了强娶这皇后都把昭和大将军派出去剿匪了,想来这女子模样不是天香即是国色。
隔着人影看总感觉朦朦胧胧有几分虚,饶是如此也能隐约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出于好奇他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再看,竟发现面前的女子生得实在是妙。
清新干净的面子,细眉似浅月,双眼如新雪,小巧玲珑的鼻子在月色和火光的映照下闪着莹莹光芒。
本是一副单纯无害的少女姿容,偏她樱唇点了浓脂。
唇脂红烈,面皮软白。
两相比照之下,既有待字闺中女儿家的娇俏,又不失成熟少妇的韵泽。
温绍看得眼神一顿。
凉少荇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她不晓得此时男子心中是什么心思,只是觉得这人神色古怪。
“殉葬,怕么?”再度开口,温绍却问了这么一句。
猜不透他是何居心,凉少荇迟疑着开口:“你……是谁?”
“我是谁?”温绍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笑,他带来的人也跟着笑。
“李五。”他随意指了其中一人,“跟她说说我究竟是谁?”
膀大腰圆的李五应了声“是”昂首挺胸站出来,说话粗声粗气如嚼沙:“面前这位可是咱们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镇抚使温绍温大人!”
原来他们都是锦衣卫!
坊间传言,锦衣卫权势通天,他们这些人向来出手狠戾,取人性命不过弹指,是草菅人命的一把好手。
怪不得刚才砍人精准利落面不改色。
凉少荇咬着唇没搭话。
温绍面露得色,正要再说,一个锦衣卫匆匆进院:“大人,颜王找您。”
这个颜王应该就是此次叛变的正主。
温绍看了眼边上吓得噤若寒蝉的几个小火者,说了句“收拾了”不再迟疑带人往外走。
到了大门口,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复又看向凉少荇。
她一身红衣落了雪,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惹人觊觎。
李五在旁边喊了声“大人”,温绍这才收起心思离开。
他们走后靠在墙角的几个小火者才敢上前来替吴北德和柳大用收尸。
有个年纪小的吓得直哭,年长些的小火者出声安慰:“别哭了,会没事的。”
“那可不见得。”小火者哭得鼻子直冒泡,“他们连总管都敢杀,咱们几个就更不会放在眼里,说不定心气儿不顺就直接给砍了。”
“他们两个是先帝心腹,就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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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也逃不脱明日。可咱们和他们不一样,没什么根基,谁是这皇城的主子咱们就伺候谁。只要咱们安分守己好生办差,一定会活下去的。”
这话落在凉少荇耳中,她一颗心彻底凉了。
是啊,他们无根无基,和先帝没什么牵扯才能独善其身留得一命。
可她是先帝娶回来的中宫,光这一层身份就注定她这次必死无疑。
太和殿。
殿内并未点灯。
浓郁的月色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窗丝丝缕缕照进殿中,隐约能看清大殿中央的龙椅上坐着个人。
此人,正是当朝唯一的异性王。
颜王,寥深。
他肩膀宽厚身披金甲,隐在暗处的身子恍若鬼影。
寥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着了月色,愈发显得冷冽无情。
似是坐得久了身体不适,寥深动了动腿调整了下坐姿。
这一动,剑槽里尚未来得及干涸的血液缓慢下落,滑过锋利的剑尖儿,在冰冷如霜的地上晕开一片血花。
“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温绍一身雪色匆匆进了大殿,朝着寥深躬身作揖:“启禀王爷,禁军已被尽数控压,后宫妃嫔都关在了乾东四所。”
“嗯。”沧海般的深眸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语调让人隔着老远都觉得如沐凛冬,“子嗣呢?”
“王爷莫不是忘了?”温绍保持着作揖动作未变,嘴角噙起的笑带了些恭维的意思,“朱承乾那厮虽然色心泛滥,但似有隐疾,膝下并无皇子公主。”
寥深闭上眼,遮去眼底粹了墨的瞳仁,周身灼烈杀意也收敛了大半:“柬王呢?”
“回王爷,柬王今日本该宿在京都,可不知他从何处得了消息,已经连夜逃出城去了。”没能杀死朱承乾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温绍心里本就打鼓。如今寥深亲口问起,他更是心中没底,“不过王爷放心,卑职已经派人去追了。”
“跑了?”寥深借着月色搓了下指尖,沉眉下,深不见底的凉眸里似是浮上来一层似有似无的冷笑,“跑得倒是挺快。”
他站起来,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昭告天下,柬王谋逆,在先帝大婚之夜意图行刺。如今柬王外逃,先帝弥留之际将皇位传于本王。”
想了想,又道:“给朱有乾办场国丧,也算全了他做帝王的体面,此事去和礼部交代。”
“是,王爷。”温绍赶紧应声。
“还有……”寥深笑了声,隆冬利剑也不及他眼底寒凉刺骨,“不日要举行登基大典,日子就定在国丧当日。”
“是,王爷。”
寥深走下台阶,垂眸淡淡扫他一眼:“你这个镇抚使也当了五六年了,登基大典后若是指挥使不幸出了意外你就顶了这个缺吧。”
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对先帝忠心耿耿,此次叛乱并未参与,颜王自然不想留着这个隐患。
温绍心中大喜,若他能当上指挥使,那就再也不敢有人瞧不起他了。
强压着心头的雀跃,但他声音里还是不由自主掺了一丝欢喜气儿:“臣这就去办,多谢王爷!不对,应该是多谢皇上!”
寥深没接话继续往殿门的方向走,眉尾却不由往上扯了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到了殿门口,寥深顿住步子看向温绍,深刻的面部轮廓即使浸在温柔的月色中也难掩其冷硬的弧度:“妃嫔殉葬一事妥帖安排,万一谁肚子里留了朱有乾的种来日必成祸根。”
“是。”
寥深走了,温绍站在原地有一瞬的失神。
毫无征兆的,凉少荇那张俊俏清秀的小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若她也跟着殉葬,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