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颗熟透的橘子,挂在体育馆的玻璃窗外,把地板染成一片暖黄。
早川茜的战术板终于停止了它那刺耳的警报声,她摘下发圈,双马尾散成一团乱麻,像是被风吹乱的蒲公英。
黑泽龙之介靠在门框上,钢管被他随意甩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场内的空气还带着汗水和橡胶球的焦味。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早川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再练下去,你们这群笨蛋的脑子得烧成章鱼烧。”
“真的?!”铃木润的伪娘音飙到高八度,手里的水壶差点飞出去,“茜酱你今天吃错药了?居然让我们早回家?”
“闭嘴!”早川的战术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砸中铃木的脑门,“再废话让你穿着你的美少女战士裙跑十圈操场!”
黑泽哼了一声,捡起钢管往肩上一扛:“别磨蹭,收拾东西滚蛋。老子还得去居酒屋喝一杯。”
建人愣了一下,宝特瓶还捏在手里,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板上。
他看了眼田中太郎,那家伙正忙着把湿透的《魔法少女小圆》痛T脱下来,露出瘦得像竹竿一样的肋骨。
西园寺还在角落喷防晒霜,嘴里嘀咕着什么“紫外线折射”之类没人听得懂的鬼话。
铃木润已经开始对着手机摄像头补妆,假睫毛闪得像迪斯科球。
“喂,建人!”早川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愣着干嘛?想留下来擦地板?”
“没、没!”建人赶紧把宝特瓶扔进垃圾桶,抓起背包,“走了走了!”他冲到更衣室,换下湿透的队服,夜叉罗四代目护腕被他塞进包里,差点把拉链卡住。
换上便服后,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2011年7月14日,下午5:23。离健太的棒球预选赛还有不到16个小时,离自己的排球预选赛还有整整8天。时间像个不听话的陀螺,在他脑子里转得乱七八糟。
出了体育馆,热浪扑面而来,蝉鸣像把锯子在锯他的神经。建人把棒球帽压低,背包甩到肩上,朝公交站走去。
建人踢飞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弹到电线杆上,惊飞一只肥鸽子。
他抬头,目光被街角一家电器店的橱窗吸引——一副崭新的索尼耳机摆在展示台上,黑色外壳泛着哑光金属质感,旁边的手写广告牌上写着:“最新降噪技术,专注每一刻,49800日元”。
建人盯着那耳机,脑海里浮现健太在棒球场边戴着破旧耳机、皱着眉头听风速分析的画面。
那副耳机是两年前美咲姐从二手店淘来的,线头已经磨得发白,健太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全国大赛……”建人低声嘀咕,健太的预选赛就在明天,7月15日,大阪中央球场。
如果赢了,他们就能进全国。建人摸了摸口袋里的500日元,脑子里开始盘算:居酒屋打工的钱攒了快两万,加上比赛奖金(如果有的话),再问美咲姐借点……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像在做白日梦,但还是推开电器店的玻璃门。
店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调试一台收音机,见到建人进来,露出职业微笑:“欢迎光临!看中哪款了?”
建人指了指橱窗里的耳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穷酸:“那个,能试听吗?”店员点点头,取出耳机递给他。
建人戴上,店员播放了一段测试音——低沉的鼓点像心跳,弦乐清脆得像夏天的蝉鸣。
他闭上眼,想象健太戴着这副耳机,在甲子园的休息室里冷静分析对手的击球习惯,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
“怎么样?”店员问。
“挺好。”建人摘下耳机,假装淡定地看价格标签,“我再想想,明天来买。”
他不敢说实话——49800日元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走出店门,热浪再次扑面而来,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晚霞像打翻的草莓酱,黏稠又耀眼。“全国冠军的礼物,起码得配得上吧。”他自言自语,脚步却轻快了几分。
回到居酒屋町屋的街道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章鱼烧摊的焦香混着海风,钻进建人的鼻子里。居酒屋的招牌灯还没亮,门口挂着“准备中”的木牌,上面用粉笔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章鱼,明显是金太郎的爪子“杰作”。
建人推开门,门铃叮当作响,里面飘来甲鱼汤的腥味和炭火烤串的烟气。“姐!我回来了!”建人把鞋踢到玄关,背包随便一甩,差点砸中蹲在角落的金太郎。
那只柴犬正叼着夜叉丸的尾巴,俩家伙在地板上滚成一团,毛球飞得到处都是。夜叉丸发出低沉的“咕噜”声,爪子一挥,金太郎的耳朵上多了三道抓痕。
“吵死了!”美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夹杂着菜刀剁砧板的“咚咚”声,“建人,过来帮忙!别跟那两只蠢货一样满地打滚!”
建人挠了挠头,走进厨房。美咲系着围裙,头发用一根筷子随意挽起,额头上有几滴汗珠。案板上堆满了处理好的鱼,鲣鱼高汤在砂锅里咕嘟冒泡,旁边还有一盘刚炸好的天妇罗,油光发亮。
美咲正忙着把黄瓜切成薄片,手速快得像在玩忍者切水果。“干啥?切菜还是洗碗?”
建人靠在冰箱旁,偷拿了一根黄瓜塞进嘴里。美咲头也没抬,团扇“啪”地拍在他手背上:“黄瓜留着给客人!去把啤酒桶搬到前台,晚上估计又得爆满。”
建人撇了撇嘴,拖着脚步去后院搬啤酒桶。居酒屋还没到营业时间,店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苍蝇在吊灯上转圈。金太郎和夜叉丸的“战争”已经转移到柜台底下,猫爪和狗牙碰撞的声音像在开小型格斗赛。
搬完啤酒桶,建人一屁股坐在吧台的凳子上,掏出手机翻了翻。健太的Line头像还是那张冷漠的棒球场自拍,状态显示“正在训练”。建人给他发了条消息:“耳机想要啥牌子?全国赛后给你买。”
消息刚发出,屏幕就跳出“已读”,但没回复。“臭小子,又装酷...”
建人把手机扔到桌上,抬头正好对上美咲的视线。“又在跟你弟斗嘴?”
美咲端着一盘炸鸡块过来,随手把盘子推到他面前,“吃点,省得一会儿喊饿。”
建人抓起一块鸡块,咬了一口,油汁烫得他龇牙咧嘴:“姐,你明天真能赶上健太的比赛?”“
“说了能就能。”美咲把鱼翻了个面,酱油和味醂的香气弥漫开来,“水产市场那帮老家伙最近涨价涨得离谱,我得早点去把价杀下来。九点半前搞定,刚好能看健太最后一局。”
建人低头削土豆,嘴角不自觉上扬。美咲姐总是这样,嘴上嫌麻烦,行动却从没掉过链子。
她把腌好的鱼放进烤箱,转身拿出一本油渍斑斑的账本,开始算今天的进货成本。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菜刀剁砧板的节奏和金太郎的呼噜声。夜叉丸终于玩腻了水龙头,跳到建人身边,爪子轻轻拍他的手,像在催他快点削土豆。
“建人,”美咲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几分,“你想过上哪所高中没?”
建人手一抖,削皮刀差点划到手指:“高中?随便啦,哪所学校要我我就去呗。”
“随便?”美咲皱眉,放下账本,转身盯着他,“你这敷衍的毛病跟谁学的?铁平叔?”
“姐,我真没想那么多!”建人把削好的土豆扔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打好排球,最好拿个八强四强,然后……然后再说呗。”
美咲叹了口气,靠在料理台上,手里转着一把汤勺:“你跟健太不一样。那小子从小学就知道自己要进甲子园,目标明确得跟GPS导航似的。你呢?整天混日子,排球打得也就那样,可你想没想过以后?”
建人愣住,手里的土豆停在半空。他不是没想过未来,只是每次想到“以后”两个字,脑子里就像蒙了一层雾。
排球是他喜欢的东西,接发球的瞬间、拦网成功的快感、队友的怒吼和汗水,都是他活着的证据。可高中、大学、职业选手……这些词对他来说太遥远,像隔着玻璃橱窗的耳机,看得见,摸不着。
“姐,我……”他挠了挠头,试图找个理由搪塞,“我成绩又不好,考不上啥好学校。随便找个有排球部的高中,混三年得了。”
“混?”美咲的汤勺“啪”地拍在料理台上,金太郎吓得钻到桌子底下,“荒巻建人,你给我听着!这家居酒屋、你叔的破护腕、还有那只死狗和臭猫,都是咱们荒巻家的命根子!你敢混日子,信不信我把你塞进烤箱跟鲭鱼一起烤了!”
建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美咲姐的“毒舌”是他最熟悉的温暖,像夏天的暴雨,凶猛却让人安心。
他低头继续削土豆,声音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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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知道你为我们操心。可我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排球打得好,能进全国最好,进不了……那就打工呗,帮你把居酒屋开成连锁店。”
“连锁店?”美咲嗤笑一声,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你这小子,嘴甜的时候比金太郎还讨喜。行吧,高中你慢慢想,但别给我整天‘随便’。起码找个目标,哪怕是打败佐藤翔阳那种小目标。”
“佐藤那货!”建人一听这名字,立马来了精神,“姐你等着,下周预选赛,我非让他扣球扣到哭!”
“就你这接发球失误率?”美咲翻了个白眼,“先把早川教练的罚练熬过去再说。”
厨房里又恢复了忙碌的节奏,建人削完土豆,开始帮美咲洗菜。金太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又开始叼着夜叉丸的尾巴满屋子跑,猫狗大战把吧台上的啤酒罐撞得叮当乱响。
美咲一边骂一边笑,建人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珍贵。
健太的比赛、自己的预选赛、美咲姐的唠叨、铁平叔的破护腕,还有金太郎和夜叉丸的捣乱——这些都是荒巻家的日常,吵闹却真实。
夜晚的居酒屋营业时间到了,居酒屋的招牌灯亮起,门口的木牌被翻成“营业中”。
客人陆陆续续进来,点单的声音、啤酒杯碰撞的声音、烤串的滋滋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吵闹的交响乐。
建人被美咲赶去后厨帮忙洗碗,盘子堆得像小山,油腻腻的汤汁溅了他一身。“喂!建人!”铁平叔的声音从前台传来,“别偷懒!明天你弟的比赛,老子要去看他三振那帮龟儿子!”
“知道啦!”建人没好气地喊回去,手里的海绵刷得盘子吱吱响,“你少喝点啤酒,省得明天睡过头!”
“放屁!老子当年...”铁平的话被美咲的团扇打断,紧接着是金太郎的狂吠和夜叉丸的低吼。
建人摇摇头,继续刷盘子。厨房的收音机在放一首老歌,松田圣子的《赤いスイートピー》,旋律软绵绵的,跟居酒屋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脑子里又冒出那款索尼耳机的样子,49800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也许可以省下几天的零花钱,或者帮美咲姐多干点活,换点“投资”。
“建人!”美咲的声音又从前台传来,“洗完碗把垃圾扔了!别让金太郎翻垃圾桶!”
“知道了!”建人把最后一个盘子冲干净,擦了擦手,拎起垃圾袋往后院走。夜叉丸蹲在垃圾桶旁,尾巴甩得像螺旋桨,看到他过来,懒洋洋地跳到墙头上。
金太郎则在后院撒欢,嘴里叼着一只破拖鞋,跑得像脱缰的野马。
扔完垃圾,建人靠在后院的墙上,抬头看天。2011年的大阪,夏天的夜空干净得像块黑玻璃,星星不多,但亮得刺眼。
他掏出裤兜里的棒球,球面上“砸烂佐藤的脸”几个字在月光下有点模糊。那是健太的字迹,歪歪扭扭,跟美咲姐的针脚一个德行。
“死傲娇...”建人把球抛起来又接住,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突然想起美咲姐的话,高中的事,未来的事。他从没认真想过,只觉得打排球很爽,赢了比赛很爽,队友们吵吵闹闹也很爽。
可美咲姐说得对,他不能一辈子靠拦网过日子。健太有他的投手丘,他呢?除了排球,他还能干啥?“啧,烦死了。”
建人把棒球塞回口袋,拍了拍手,准备回店里帮忙。刚转身,金太郎叼着一块破布冲过来,差点把他绊倒。
那块布看着眼熟,仔细一看,是田中太郎的晓美焰发带,估计是训练时被金太郎偷回来的。
“死狗!你又干啥坏事!”建人追着金太郎满院子跑,夜叉丸在墙头上看戏,尾巴甩得像在鼓掌。
尾声夜深了,居酒屋的客人渐渐散去,只剩几个醉醺醺的大叔在吧台吹牛。
美咲开始收拾桌子,铁平叔已经醉得趴在桌上,嘴里嘀咕着“甲子园...老子当年...”。
金太郎和夜叉丸终于消停,窝在柜台底下睡成一团,猫爪和狗尾巴叠在一起,像个毛茸茸的阴阳图。
建人帮着把最后几张桌子擦干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1:47。明天是健太的比赛,后天是平常的训练,大后天是美咲姐的夏日祭套餐准备日。
日子像流水一样往前淌,他却突然有点慌,好像抓不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