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到了九月初二,崔家派人送来婚书,上书有崔介的姓名、门第、生辰八字等关键信息,皇后先行展开过目,确认无误,转手于早已眼巴巴的薛柔。
帖子上的字遒劲有力,笔锋犀利,尽管她不曾见过崔介本人的字迹,却有种直觉:这应当不是他所写就——他那样儒雅谦和,笔下的字合该是端正清秀的楷书。
她推断属实,这婚书出自崔介父亲崔寿之手。
并非崔介写不来,而是婚姻大事,只有生身父母才可做主,一脉相传,婚书亦不例外。
至于薛柔这边的婚书,自有景帝主持,早两日抽了个傍晚,伏案一挥而就。
皇后叫许嬷嬷把薛柔的婚书交给崔家人,崔家人毕恭毕敬收好,又奉上一个木匣子,意思是崔介所赠与薛柔的信物。
薛柔眼睛一亮,打开匣子,俨然一枚玫瑰金簪安然躺于内。
执手端量半晌,她欣喜道:“我正好缺一支玫瑰簪子呢,这就送来了,崔大人有心了。”
余夫人身边的邝嬷嬷喜道:“公主欢喜,我们家少爷一个来月的辛苦也值得了。”
薛柔灵敏,抓住关键点,反问:“崔大人一个月的辛苦?怎么一回事?”
邝嬷嬷打开话匣子:“怪奴婢没把话说清楚,该打该打。少爷他得知纳吉日需要赠予公主信物以后,特别上心,筹算亲手打磨一支发簪,先四下打听了一圈您素日喜好的样式,后边就开始上手制作。公主也知情,少爷他白日在翰林院当值,总是天黑透了才回家,一日下来,全凭夜里赶工,每天丑时过后才肯歇下,家里人都担心少爷吃不消呢。万幸这簪子做好了,做工很是精美,不输外面铺子里卖的,您又中意,果真不枉少爷熬这么久。”
薛柔第一次有耐心听完别人的长篇大论,感动不已,掌心的簪子陡然变得沉甸甸的,险些没能托住。
他竟然对自己如此重视,不惜耗时耗力,只为讨她欢心……
“那崔大人他身子还好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出来的声音哑哑的、闷闷的。
邝嬷嬷说:“少爷他底子好,又年轻,一切都好,请公主宽心。”
薛柔忽然生发出一种想见崔介的冲动,无奈礼法在前,越是定了亲的男女,越得避嫌,不到万不得已不见面,直到大婚之日方可大大方方面对面。
“他平安就好。”
薛柔紧紧攥住簪子,因崔介数十个日夜的雕琢,生冷的金钗仿佛染了温度,手心连同心窝,暖洋洋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茬子,薛柔忙问:“他给了我信物,我是不是也得给他?”
信物信物,彼此交换的才叫信物。
却是皇后予以肯定的答复:“是这么个理。”
最近皇后忙得团团转,人也跟着糊涂了,明明白白忘记提醒薛柔需交换信物这回事了。
一想到崔介良苦用心,而自己两手空空,薛柔既着急又惭愧,搜肠刮肚地思索该还个什么物件,万幸让她想成了。
“三喜,你快去我屋子里,把去年我从三哥哥住处顺来的那柄湘妃竹扇子取来。”
她的东西左一样右一样的,堪称车载斗量的程度。
三喜短时发愣,极力回忆那扇子的模样。
薛柔急脾气犯了,没好气道:“博古架最上层靠右手边的格子里,印着水墨山水的那把!”
三喜豁然开朗,追着秋风而去,又被秋风推着返回。
将扇子递与邝嬷嬷,薛柔说:“就它合适,希望崔大人喜欢。”
这位十公主可真了解少爷的品味,前段日子的画儿,今儿的折扇,少爷对她也前所未有地用心,想来两人日后的感情会很和谐。家和万事兴,夫人若见少爷公主琴瑟和鸣,当初对这桩姻亲的怨怼,大概也能消散的吧。
邝嬷嬷暗暗思忖。
然则情况恰恰相反。
崔介待薛柔所赠之物珍如拱璧,专门打了个柜子存放于书房——家里人知道他的书房搁着许多重要公文,随意不踏足打扰,故此贵重物品通通安置在此。
每每路过书房,总能瞧见里头立着的那个干净明亮的柜子,还上着锁,钥匙握在崔介手中,其余的一排排书柜可没上锁,更显这个异类了。
余夫人心中不快,次次冷着脸走开,万籁俱寂时,便同丈夫崔寿磨牙:“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没娶进门呢,就捧珍珠似的捧着,区区一个柜子也值当上锁,怕有贼下手偷了怎么着?”
一回两回,崔寿尚有余力开导她,自崔介带回那卷画儿起,她就在耳根子前没日没夜地唠叨,渐渐地,崔寿不胜其烦,不管她发哪门子邪火,先默一阵子,等她自己没趣住了口,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硬插手,到头来弄巧成拙,可不要闹笑话。你最好颜面,届时收不了场,难受还是你自己。”
余夫人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见识浅薄,有幸嫁到名门望族崔家,本以为好日子来了,怎奈崔寿性格温吞,不争不抢,由此二房长期被其他几房压着,没一点话语权。
长此以往,心眼子越长越小。
及崔介功成名就,二房终于扬眉吐气,偏生招来一个荒唐公主。
余夫人一闭上眼,尽是其他人指指点点的嘴脸,加上亲儿子一心向着薛柔,且明里暗里提防着她,她万万接受不来。
“你们父子,只管帮着一个外人宣排我,我是为谁辛苦为谁谋,不是为你们崔家百年世家的脸面么?“余夫人冤屈得不得了,滴下泪来,“我算认真了,再优秀的儿子,终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余夫人一个劲埋怨,正经道理一丁点听不进去,几乎无解。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崔寿累了,把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套回去,抬脚去东厢房凑合住了。
*
年纪最小的薛柔说定亲事,排行在前却孤身一人的皇子公主们,纷纷行动起来,怂恿各自的生母,到景帝那吹枕边风。
这之中,舒婕妤跳得最欢,一个月里,车轱辘话反复讲,搞得景帝有些怵她,后面整整一个月没驾临钟秀宫。
舒婕妤尽管抓耳挠腮,薛嘉尽管侥幸自喜,同时,花一段日子说服了自己:
太子哥哥对薛柔只是淡薄的兄妹之情,别无他意,是她自己看差了,因此拜访东宫的次数只增不减。
这日照常去送粥,不巧扑了个空,一问方知是被景帝叫御书房了。
个中细节,东宫的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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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薛嘉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单说不差这一会,稍等等便是。
谁料热腾腾的粥都凉透了,薛怀义仍没消息,薛嘉按捺不住,搁下食盒,出去迎,好歹没落空,把人一道迎回。
“太子哥哥看起来不甚高兴,可是父皇说了什么?”
薛嘉两只眼坚持不懈地盯着薛怀义,凡他一颦一笑,全然做到第一时间发觉。
薛怀义矢口否认:“并无什么。”
无什么?分明就有什么。
薛嘉死抓着手,愤懑不平,无法释怀,不自禁疑心上了薛柔。
太子哥哥鲜少有丢魂丧魄的时候,独她所见,仅那么一次,他远远望着薛柔,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境地。
薛嘉不敢亦不愿肯定是薛柔在兴风作浪,聪明地闭口不谈,光笑吟吟关切薛怀吃粥。
“中午吃过饭了,不饿,先放着吧。”薛怀义回以微笑,瞧着很通情达理,口吻却坚定得令人无话可劝。
薛嘉没招。
又坐了会,日常的话题全问遍了,委实无理由待下去,薛嘉强颜欢笑道辞。
如果她晚走一步,或者回个头,必定为薛怀义的阴翳满容而惊愕失色,乃至毛骨悚然。
程胜睃着那揭开盖的食盒,语态谨慎:“殿下,那粥……”
“照以前一样,倒了便是。”
其实,与薛怀义之间的情谊,净是薛嘉的自以为是。
几个年头以来,她精心准备的粥饭,大半与东宫的泔水混为一团,余下的一小部分,才真真实实进了薛怀义的肚子——她当场监督,不好做手脚。
薛嘉图谋在何,薛怀义洞若观火。以他所见,薛柔不遗余力骂他虚伪的力气,使在薛嘉身上更名副其实。
程胜打发小太监执行命令,他则积极为主子排忧解难:“殿下同陛下关起门来谈了好久,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已经够命运多舛的了,但愿不是倒霉事。
程胜忠心耿耿,薛怀义比较信任他,不介意告诉他一些事:“父皇念我后宫寂寞,有意为我侧立太子妃。”
景帝的原话如下:
“你十妹妹最小,现今也有了人家,你们兄弟姐妹中未行嫁娶之礼的,属你年长,你又担着太子的名分,偌大后宫,冷冷清清,不免遭人非议。朕考虑了不少人,门户品貌皆配得上太子正妃的,当属中书令王偃的女儿。此女小你一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书达理,温柔贤良,堪为京中女眷之典范。你以为如何?”
中书令王偃,当世第一能臣,为天子的膀臂。他们王家也是百年世家,与李、崔、卢、郑几大家族平分秋色,如若收归王家女,借王家之势撑腰,那太子之位将固若金汤。
至于王家女本人的相貌性情如何,薛怀义不关心,他现阶段所野心勃勃的,乃金銮殿上那把龙椅,乃睥睨天下的权力,儿女私情暂牵绊不住他。
他要爬得更高,凌驾于尘世之上,那时,新仇旧恨,他将一笔一笔清算。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
“那敢情是天大的喜事!”程胜眉飞色舞道,“咱们东宫总算要迎来太子妃了!”
薛怀义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