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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大梦

作者:南山六十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窄窄的一方座席上,薛柔蜷缩着双腿而卧,薄薄的眼皮子合拢,显出纤长绵密的睫毛;那之下,是小巧精致的鼻尖;再往下,一朵粉红的唇缀于瓷白面皮上,起初觉得腻,看久了,愈演愈烈,刺痛双目,难以直视。


    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可薛怀义似乎反着来的,迎难而上,凑近些去看那张绝色面孔。


    她在笑,无比眼熟的笑——讥笑,冷笑,蔑笑。


    她在做梦。


    她梦到了什么,是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野种么?


    心底悄然升起一股好奇。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对人对事有过好奇心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距一近再近。


    薛怀义对自己说,不为别的,单想把这张每个毛孔、每道肌理都透着歹毒阴险的脸,更深刻、有力地印入记忆之中;每次挑眉、每次弯唇……一个不漏地铭记,即便那是对崔介的,出发点是善意的,饱含热忱与爱意的。


    当他纵由贪念滋长蔓延之际,窝在下方的人突然爬起来,他没防备,沉沉被扑倒,脊背严严实实贴合地面,而那人,欺上他身,张牙舞爪,直冲他面门攻来。


    薛怀义没来得及躲,只感觉下唇一热,紧接着视野蒙蒙灰黑下来,嘴巴热辣辣,鼻端痒酥酥。


    他如梦初醒,箍着那尺软腰将人拖开,单手制住其挥动的手腕,另手触及火热滚烫的嘴唇,随即摸到了血。


    薛柔的唇同样沾了鲜血。


    此情此景,一个事实昭然若揭:热的是她在啃咬他;痒的是她的发丝垂坠而下,就势铺到了他的脸上。


    她亲,不,咬了他。


    十公主咬了太子。


    薛柔咬了薛怀义。


    如黄粱一梦,何其荒唐。


    他猛地抬手,擦拭唇畔溢出的血,毫无章法,力大无比,越擦越多。


    下嘴如此之狠,她当是恨透了他。


    谁不是呢?


    不,他的恨比她的浓,浓千倍万倍。


    如果可以,他会让她也尝尝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滋味。


    薛柔烂醉如泥,尽情沉陷梦乡,好似刚刚的种种,通通是一场大梦,荒谬、可笑的梦,唯独薛怀义这个清醒的人,为它心乱如麻。


    他们是兄妹,双双带着血迹出去,还是在嘴唇边上,势必激起轩然大波。


    薛怀义行事谨慎,强忍怒火——明明是宿敌,她却行此不齿之举,完事以后就只有他为之失魂落魄,这不公——用自己另一边干净的袖子,俯身,一丝不苟地将她的面容恢复原有的洁净,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太子殿下,公主她还好吗?”三喜翘首以盼多时,迟迟不见人露面,试着催促。


    闻声,薛怀义停止遐思,伸手捞起薛柔,使其依偎于自己的臂弯,面目表情地离开船舱。


    终于等着人,三喜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来,递胳膊帮衬着把薛柔托上薛怀义的背,一路紧随,时而关切需不需要站住略加休息,均被告知不必。


    一道过来,夜色缓缓低垂,及至明月爬上高空,迷蒙的视线茅塞顿开,三喜清晰所见,薛怀义的嘴角破了个口子,已结痂。


    兀自琢磨不来,但熟谙不可差了礼数,三喜便出言关怀:“太子殿下,您的嘴唇似乎受伤了……”


    薛怀义泰然地一“嗯”。


    也许是不小心咬破了,像她自己就有蠢笨得咬着嘴唇的时候,不足为怪。


    三喜说服自己。


    因薛柔醉得不省人事,不便拉到交泰殿去,于是乎薛怀义做主,让薛柔回坤宁宫醒酒,他去交泰殿回明皇后情况。


    一切为了薛柔着想,三喜自然服从安排。


    “前面就是了,太子殿下辛苦,不妨放公主下来,奴婢自己扶公主回去。”送到宫门外,三喜觉得够了,无需有下一步了。


    薛怀义不语,依言撂下背上的重量,笑对为薛柔整理额前碎发的三喜说:“设若十妹妹问起来,你尽管如实作答,不用刻意隐瞒。”


    她若得知,自己曾靠在他的怀里、趴在他的肩头,身贴身,呼吸缠着呼吸,是否也会六神无主,进而彻夜难眠呢?


    以恶劣的手段对付卑劣的人,薛怀义好受不少。


    深夜,薛柔捂着脑袋艰难睁眼,环顾周围,略略发懵。


    她不是在小舟上的吗,几时回了寝殿?


    “三喜!”


    三喜就守在外间,立刻现身,庆幸道:“殿下可算醒了,再没动静,必得请太医来不行。”


    脑仁一阵一阵地疼,薛柔想起来,身子犹如千斤重,堪堪跌回床榻。


    “你给我捋捋发生了什么。”


    看窗外天色深沉,亥时也有了,那这无意识的几个时辰,究竟怎么一回事,必须搞明白。


    三喜提了把小板凳,并腿坐在床前,细细道来:“您不胜酒力,在舟里昏睡过去。娘娘多会不见您,心下忧虑,让许嬷嬷与太子殿下四处寻您……”


    “等等!”迷迷瞪瞪的神智因一个“太子”而幡然醒悟,“薛怀义?母后让他找我?”


    三喜没来由地心虚,目光躲闪:“是……后头也是太子殿下找着您,将您……送回来的。”


    三喜故意隐下薛怀义又抱又背的过程,直奔结果,意图就此翻过去,少给薛柔添些堵。


    “薛怀义送的我!?”似乎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栽下来,浇得薛柔精神饱满、耳清目明,“你既说我醉倒了,那他如何送的我?”


    三喜猜到原原本本告诉的话,她一定会动气,气不过直闯东宫也是做得出来的,因而吞吞吐吐,半晌吐不全一句话。


    “说呀,你哑巴了?”薛柔翻脸无情,嫌三喜憋闷,恼斥。


    三喜没办法,藏头露尾地答了——瞒下逾越兄妹之情的抱,勉强留下那一路背回来的辛劳。


    薛柔怒不可遏,两眼直冒火星子,指使三喜伺候穿衣,真有打上东宫的派头。


    三喜苦苦哀求:“千万不行啊,殿下……大半夜的嚷起来,后果一发不可收拾啊!”


    酩酊大醉过后,又发雷霆之怒,直掏空了薛柔的身子,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左摇右晃,寸步难进,勉强扶墙才稳住重心。


    三喜趁机搀她坐回床边,一片丹心为她考虑:“殿下现在体虚,吹不得风,而且您大张旗鼓地出去,首先娘娘那头就过不了关。今儿陛下和娘娘因为您偷偷溜走,还醉酒误事,脸色已经不大好了,都是念及您昏睡着,这才没追究。以奴婢的蠢主意,这次……就算了吧!太子殿下不也是出于好意嘛……”


    “他对谁都可以心怀善意,唯独对我,绝无可能!”


    薛怀义巴不得她赶紧死了,焉会由衷善待她?


    他背她一路,无非是知道她恶心他整个人,借这次身体接触来怄她罢了!


    “你速速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既处处妨碍而难以出入,那就先把身子洗刷干净,改明儿时机合适,这口恶气必然加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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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原以为不缺报复回来的空子,孰料后头的每日都排得满满当当:


    先要和崔家商定两家结亲的良辰吉日,拿准了以后,记下双方的生辰八字,一并叫钦天监算俩人合不合、日子好不好,统统没问题后,终于敲定今年九月初二这日先把亲事定了,待明年春天再举办婚宴;后边紧跟着制婚服、学礼仪等一系列麻烦事。


    直叫薛柔忙得晕头转向,将她辖制得死死的。


    大费周章下来,找薛怀义不快活的这点子,自丢下来那日便再没捡起来过。


    最初是皇后自己请了教引嬷嬷教导薛柔,叵奈皇后心疼女儿,太严厉了不忍心,她又是个小孩心性——顽劣,根本潜不下心来学,今儿找机会溜溜贝贝,明儿借口头疼脑热偷几天懒,可算无病无灾的了,结果往厅里一坐,手心托腮瞄着窗外开小差,嬷嬷授的课能放入耳三成就算烧高香了。


    几经波折,嬷嬷教得力不从心,薛柔倒是自得其乐,最后便造就了两三个月过去,她对各种规矩的了解一如往常,分毫没长进的现状。


    休说往大场面摆设,以疼惜女儿闻名遐迩的皇后亦看不下眼,屡屡扶额苦笑。


    五六七月过完,纳吉日为期不远,按住薛柔恶补课业的大任迫在眉睫,为此,皇后愁肠百结,每每在景帝枕旁长吁短叹。


    景帝狠一狠心,提了个主意:论起礼仪,宫里没第二个人比太后更熟稔周全的,不若和太后通融通融,把薛柔送去进修。有太后威严镇压,相信不日便会模样大变,扭转乾坤。


    太后出面截胡崔介的心结,皇后尚未抚平,不太情愿,姑且按下不表。


    过了几日,眼见事态每况愈下,忍无可忍,心一横,同意景帝的提议。


    景帝相托,纵太后不甚满意薛柔,亦违逆本心答应了。


    如此只剩薛柔的思想工作。


    左思右想,这个难题,皇后嘱托与薛通,他们兄妹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这些逆耳之言由薛通讲出口,她比较容易接受。


    薛通调动睿智,以崔介为突破口,规劝薛柔:“你可想通透了,崔大人端方有礼,你若一意孤行,不思进取,即便纳吉、婚礼潦草过去,以后你们过起日子来,崔大人满口学问,你一窍不通,还离经叛道,时间久了,你们俩还能凑到一起去吗?”


    薛柔甩手不干了,出言顶撞:“我是招驸马,又不是到他家洗手作羹汤去了。他若有意见,大不了一拍两散,对谁都好。”


    薛通被这歪门邪道的说辞逗笑,但身负重任,吊儿郎当不可取,遂正经八百地道:“反正好的坏的我都给你提过醒了,你听不听由你,只别那会真和崔大人掰了,朝我们大家痛哭流涕、满嘴悔恨就好。”


    想起那清风明月般的身影,薛柔优柔寡断,归根到底舍不下,咬咬牙认了:“少拿重话吓唬我,我学就完了。”


    之后的日子,于薛柔如同噩梦,苦不堪言。好在精神集中了,学起东西来突飞猛进,应对起太后检查功课的差事来,日渐如鱼得水。


    看她安分已有不少时日,太后仁慈一回,准她出去逛两个时辰。


    她压抑欣悦,恭恭敬敬称退。


    一跨过慈宁宫的大门,本相毕露,寻了处花荫坐着,交代三喜:“你跑快点,把贝贝牵出来。那日之辱,我要趁今日讨还!”


    三喜暗暗忧愁,一步三回头而去。


    薛柔手搭凉棚纵目远望,可巧,于对过的树荫下逮着仇家,遥遥喊一嗓子:“薛怀义,你过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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