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日近在眼前,坤宁宫这程子忙上忙下,势必给十公主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成人宴。
至于薛柔本人,也腾不出空子,熟悉宴会当日流程、试穿新衣……简直应接不暇,连崔介也暂时放下了,专心钻在坤宁宫准备不久以后的大日子。
处理人情世故上,薛怀义素来滴水不漏,坚持每日来坤宁宫向皇后请安,风雨无阻。
譬如今日,薛柔正式试穿最后一版礼服的日子,他又来扫兴了。
“一天天的,烦死个人!”
薛柔烦透了薛怀义,华美的衣服也跟着遭殃,被她从身上扒下来,丢与三喜,她则重整衣冠,汹汹去往皇后寝殿,找那没眼色的东西刻薄一番。
薛柔到之际,薛怀义刚问完安出来,两人正面相逢。
紧临屋门,不少耳目,以防惊扰皇后,薛柔假意客气道:“太子殿下随我来,我有话讲。”
她对他的厌恶,会因为帝后而加以修饰,薛怀义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跟从她的步伐,目光黏着她窈娜的背影——突然一阵恍惚:
当年自己亦步亦趋的矮矮的、圆圆的背影,长高了,苗条了,已然出落成婀娜之姿。
她长大了,懂得了情爱,择定了如意郎君,很快,或许一年,或许更快,她便要开启人生新篇章了。
宫里的每张嘴都在说,崔家已经开始着手缝制喜服了,她和崔介的喜服。
喜服重工,耗时耗力,应当提前预备。
半年?
也许用不了半年,那火红的嫁衣就会由专人送入坤宁宫,捧上她的妆台,披上她的身,最后同另一身婚服纠缠难分。
回廊下这段路异乎寻常的长,仿佛看不到尽头,令薛怀义迫不得已将眼前窈窕多姿的影子看得更深,一直深入骨血。
她罪孽深重,几乎毁了他的人生,却能顺风顺水,荣华富贵、美满姻缘样样唾手可得。
凭什么?
她薛柔何德何能!
漫长到煎熬的路,终于通向尽头。
薛柔站定,示意三喜去一旁守着人,随即,和善的眉目一去不复返,光剩下了厌恶,是薛怀义所熟悉的:“日日上我母后跟前抛头露面,你想干什么?”
薛怀义说:“照惯例请安,做好太子的分内之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薛柔冷笑,显然不信,“薛怀义,你若为那次在太庙发生的一切而记恨我,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我,明明--”
她逼得近了些,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单会认为他们兄妹在和平谈话,“你也恨我入骨,日日来这儿晃荡,你又痛快到哪里去呢?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薛怀义,你真是贱骨头。”
薛怀义轻轻一笑:“妹妹不想见我,我倒是很想见妹妹呢。”
亲眼见证她拥抱幸福前的期许与欢愉,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但他不退却,因为撕心裂肺的痛楚会带给他无边清醒与坚定——亲手将她梦寐以求的事物断送,毁灭,应该很有趣。
这一刹那,薛柔从他纯良无害的笑容里领略到丝丝寒意。
不可能,一定是气昏了头牵累眼花了。
她眨一眨眼,重新看回去,见他如旧笑面和煦,和曾经每每隐忍不发时的表现别无二致。
微微悬起的心得以安放,换她绽放自负的笑颜:“我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识趣,上赶着找罪受,真是贱到骨子里了,跟你那个处心积虑爬龙床的娘一模一样。”
薛怀义出生在一个雪夜,他的表字应运而生:负霜。
他的母亲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只是由茫茫苍白联想到了秋冬之交梅枝上的白霜,冰凉而扎手,使得身为梅园剪枝婢女的他的母亲,非常难捱。
“负霜“最初的含义,当薛怀义十岁那年再问,陡然变味了。
一样的覆雪夜,他的母亲卧病不起,脸上的肉都瘦干了,就是用那只枯死的手抹去了他眼尾的泪水,耗尽毕生气力说:“殿下要负霜前行,一直走到底……”
他的母亲殒没在那个午夜。
第二天,皇宫来人接他回宫,从此“负霜”埋藏,唯剩于薛柔手下苟延残喘的薛怀义。
其实,在景帝接他回宫前,他是没有“怀义”这个名字的,母亲有时唤他熠儿,有时唤他负霜。
“妹妹骂我,我全盘接受,我娘却是无辜的。”薛怀义不笑了。
他的母亲心向那抹孤魂,连他体内流淌的血都和那岑姓野鬼息息相关。
归根结底,薛怀义不应唤薛怀义,而应是岑熠。
此境之下,薛柔所言母亲处心积虑爬龙床之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的母亲,自死都干干净净。
“你娘使下三滥手段生了你,你又在她临终前频频求见父皇,从而让父皇记起了你们母子,把你捞了回来,安到我母后膝下,忝得太子之位。”薛柔目眦欲裂,“你们无耻至此,还喊冤?呵,令人作呕!”
愤怒占上风,几近冲毁理智,她斥骂薛怀义的声音倏然拔高,骇得三喜猛回头观望。
“……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不许踏足坤宁宫半步,否则,你这个太子,我必定要你做不成。”
薛柔也是一时气恼失了智,嘴边有什么狠话就往出吐什么,试图给他个下马威,事实上她心知肚明,太子废立事关国本,哪里是她说了算的。
薛怀义悉数看穿,平静道:“太子自当每日向皇后请安,此乃老祖宗规定下的礼法,妹妹与我,皆更改不得。”
“好啊,你厉害了,拿祖宗压我。”薛柔怒极反笑,“薛怀义,咱们走着瞧!”
言下,叫上三喜洋洋洒洒而去。
薛怀义驻足久望,直至前方空无人影,柔和的面庞风云变幻,后有阴云密布,未及电闪雷鸣,程胜一路寻来,得见的依然是熟知的那个宽宏温润的太子殿下。
一晃眼,及笄日来临,众臣俱携家带口入宫恭贺景帝最宝贝的小女儿。
崔家除开崔老夫人年事高腿脚不灵便外,举家到场。
以往众人的目光且向崔家二房聚焦,而今崔介尚了十公主,崔家二房可谓万众瞩目。
偏生二房平时最低调,兼而崔寿余夫人夫妻俩对薛柔颇有微词,现下此等风头,十足把他们赧得无颜见人。
余夫人一道催促快走,生恐平常走动得勤谨的夫人们围上来问东问西,崔寿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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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俩越走越快,堪堪将崔介落在后头一大截。
崔介倒坦坦荡荡,遇着同僚该打招呼打招呼。
“崔大人。”
薛通迎面而来。
小妹及笄,薛通这个做哥哥的百般上心,提前两日告假,回宫帮忙。
崔介、薛通一文一武,日常虽无过多交集,但此二人俱少年得志,互相也聆听过对方的成就,彼此赞许有加。
加之即将亲上加亲,当然开怀畅谈起来。
“薛将军。”
崔介不唤九殿下,偏唤薛将军,是为肯定他脱离于皇室的才干。
薛通果然受用,当即邀崔介入后|庭弈棋,顺带将薛柔的好恶,事无巨细地告知,再以哥哥的身份,不厌其烦叮嘱崔介务必用心对待薛柔。
崔介一件一件熟记于心。
有人欢喜有人愁。
自截胡崔介失败后,舒婕妤又去求了太后几次。
太后不咸不淡的,单说崔家又不止崔介一个儿郎,她冷眼瞧着崔家长孙崔碌,撇开资质平平不谈,身份、家底、相貌均算上筹。
舒婕妤气得头晕目眩,却不敢质疑,以“再看看,不着急”支吾过去,灰溜溜回住处,再没登过慈宁宫的大门。
舒婕妤气愤难当,因忌惮太后,不敢造次,一腔怨恨便转移到了钟秀宫当差的奴才头上,隔三差五怒骂,严重起来还要动手打人。
母亲这般不理智,薛嘉也很头疼,常常规劝:“黄了就黄了,我又不是没人要,今儿没了崔介,明儿更有王介李介。母亲冷静些,仔细气坏身体。”
坦白说,这次的挫败于薛嘉而言,没有不甘,没有难过,反而抱有侥幸:
薛柔崔介成了,薛柔肯定得搬出宫,届时宫里便无第二个人压她一头,那因顾忌薛柔得宠而不得已敬她、让她的太子哥哥,从此也无需违背意愿,尽可喜他所喜,厌他所厌。
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舒婕妤直跺脚:“纵观京城,还有哪家能与崔家媲美的!这下子可好了,不指望崔家,咱们母女真跌到那些小人嘴里去了……!”
薛嘉脱口而出:“还有太子哥哥啊!”
末了才觉欠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只要咱们好好对待太子哥哥,来日太子哥哥断然不会亏待咱们的,母亲不必忧心忡忡……”
舒婕妤静下心细思量,确实有理,心下开解不少,遂叮咛薛嘉以后多在太子面前露露脸,表表关怀。
薛嘉乐意之至,赶上薛柔及笄宴这日,其他的不管,一味寻觅太子。
纵目找了一大圈,总算在一条抄手游廊的末端找着了人。
“太子……”话到一半,却见一侧的月洞门下穿出一抹艳色,是薛柔,她与三喜有问有答:
“你果真瞅见小崔大人和九哥哥在厅里下棋?”
“没错,奴婢瞧得真真的。”
又见薛柔拍着三喜的肩膀,点头笑道:“好丫头,回头我那妆奁里的首饰,任你挑拣。”
然后,主奴二人越向月洞门那头,渐渐不可见了。
薛嘉已然收起探究之意,而廊下的薛怀义始终未动弹,凝视着那道四下空无一物的月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