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下来。
古堡恢复正常,只是有风。
沈玦起身,抖掉裙摆上的尘灰。
她没有去看许执,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古堡后花园——那里站着重重叠叠的鬼影,注视着他们。
风停了,整个古堡的鬼影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撤出——似乎可以当做提醒他们开始仪式的信号。
只留下铁门前站的他们两人。
“走吧。”
许执先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钟楼敲响六声。
沈玦转过身。
“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
许执走上前,指尖落在她背后。
动作冷静,干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她转身抬起手,替他整理领结,指尖碰到他下颌时,明显感觉他僵了一下。
沈玦咬了咬嘴唇——她心里很别扭,又有些难受,但她不知道如何缓解这种拘束感。
——婚礼就要开始了。
他们走进礼堂时,没有人说话——气氛很奇怪。
新郎不是在礼堂的尽头等待新娘,新娘也没有家人牵引着往前——也许奇怪是因为太静了。
连脚步落在地毯上的声音都被古堡吞掉,只剩一点细碎的回响。
大厅亮得不像在地狱——不过也不好说——那种亮像死者回忆里的白日幻觉。
宾客已经落座,全是活着的。
血色退尽,腐朽洗净,头颅不再悬空,眼珠不再滴血。
他们身着整齐礼服,面容模糊而年轻,全是生前的模样。
红毯也被重铺了——沈玦记得之前是灰白的暗红。
现在成了全新的,干净得像刚铺上,颜色尚属于地狱——鲜红如心脏。
沈玦一步步走过去,裙摆拂过地面,没有一点声响。
古堡在颤抖。
不是地动山摇的颤,而是一种兴奋——有细微的石灰从穹顶缝隙滑落,柱子像轻轻向她靠近了一些,空气有一瞬的轻微涨缩。
她感受得到。
那不是风。
那是——某种情绪。
古堡在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甚至在喜悦。
沈玦和许执一起走到神父面前。
神父站在那里,一身黑衣,看不清五官,只能在重重黑影里看到苍老却慈祥的笑容——古堡里没有神父罪人,这应该是少年许执对神父想象的极限。
他说:“婚礼开始。”
沈玦微微侧头,目光扫过礼堂、宾客、古堡天花板——都在震颤着嚎叫。
少年许执不在宾客之中,却又无处不在——这些宾客都依照他对婚礼的想象穿着,是他“想象中的活着的样子”,是他认为会出席的婚礼里的全部人。
只是这些少年许执理解里的宾客,眼神,对她——对白梨舟不怀好意。
是了,从白梨舟前往邀请时,她就没有受到过真正的肯定。
或许时不久前短暂地跳脱出了副本——沈玦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座副本真正的恶意。
她想起那一路拜访中那些宾客说过的话:
“但他站在你旁边吗?你是与他并肩,还是仍然想攀上去,是哪一个呢?”
“一个‘有趣的人’。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评价吗?对任何人来说,有趣是一样的,有趣即代表着短暂的陪伴价值——像是烟花,熄灭得快,但炸开的瞬间能让他记得一个片刻。”
“我会去。看一看这个故事,是如何落幕的。”
“我只听说过你,我很少上去地面……但你居然来了,活生生的,还要嫁给他。”
这些话,像一层层纱,被一点点揭开。直到最后只剩一根钉在胸口的刺——
不只是他们看不起白梨舟。
许执自己,一开始,就不曾让自己亲近的人觉得白梨舟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人。
神父翻开黑色经卷,封面无字,仿佛为不曾被记录在案的爱意而设。
他低头而笑,嗓音苍老柔和,像是长夜里一滴温水落入深井:
“在这座人人有罪的古堡中,在年少的承诺要兑现之时,我主持这场婚礼。”
沈玦顿了一下——人人有罪。
“新娘白梨舟,”他缓缓抬眼看向沈玦,“愿意在命运之内,安静地爱,安静地恨,安静地死吗?”
这哪像是婚礼致辞——分明是悼词。
但沈玦站着,神情未变,眼睫垂落。
她在思考神父的话——神父的话全来自古堡许执的授意,甚至或许全是古堡发自内心的倾吐——那么人人有罪……
如果人人有罪,许执的罪是什么?
穹顶的烛光微微颤了一下,宾客面无表情。
她闭了闭眼,像是风从眼前卷过。
“愿她的野心如灯火熄灭。”
神父站在黑曜石祭坛前,长袍垂地,声音宛如教堂深井中滴落的水,低缓、冰冷,饱含慈悲的残忍。
“愿她不再高举火炬,而是学会低头仰望。愿她的爱学会沉默,她的锋芒学会隐匿。愿她于顺服中找寻永恒,于牺牲中感知拯救。”
“至于你,许执——你生于地狱,却背弃地狱。你拒绝过往,拒绝永恒的主题,拒绝一切统治你者。如今你站在婚礼祭台前,你是否终于明白,命运并非属于你?”
那不是祝福,那是一场伪装成祷告的审判。
每个词语,都以温和的声线勒紧他们的脖子。
“——他嫉妒白梨舟。”
沈玦脑中有一道火光劈落。
【恭喜宿主·沈玦,洞察副本意识源头。】
【当前副本主导执念:嫉妒。】
【恋人之间亦难逃嫉妒的试炼。真相被遮蔽、意志被压抑,地狱将其扭曲,死亡之后已定局的人生才得以重构。】
她的视线落在宾客席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以你嫉妒她。”沈玦缓缓开口,声音像风,吹得神父身前的火烛摇动,“嫉妒她可以不顾一切地走,嫉妒她比你更像救世主,嫉妒她的天才,她的野心——而你从小在学,却比不上她半路的偷师。”
“哈……你嫉妒你的爱人——”她话锋一转,“你杀了她,不只是为了给她解脱——还是因为你想杀她。是吗?”
沈玦觉得可笑。
白梨舟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爱人嫉妒她吗?
她这样一个天才——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要将她杀死才能缓解的嫉妒——
要在她死后还要以恶意折磨别的女孩的嫉妒——
白梨舟为什么没有发现?
一个天赋过人的少年站在她这个纯粹的天才面前,那种错乱的羞辱感、排斥感、以及隐隐的渴望——她绝对发现了。
沈玦的眼神飘到站在一旁的副本许执身上——他灰色的眼睛凝视着她。
哈……她不是唯一一个发现的人。
另一个发现这“凄美爱情”背后真相的人,居然因为害怕伤害到她,一言不发——是了,她与副本许执,同白梨舟以及少年许执,可不算对照组?
副本许执,这个天才,在猜到她要抛弃他,奔向未知时,不也静静地选择了接受吗?
而白梨舟这个天才也是一样,纵容甚至放任少年许执的偏执、嫉妒。
最后居然还被这头恶毒的男人咬死。
沈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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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
她带着一点厌恶,皱起鼻子,抬着头咬牙切齿地和许执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们没到那个地步。”
副本许执昙花一现地笑了一下。
他也坏极,只示弱,让沈玦更觉得自己将是下一座满罪的地狱:“我怎么会这么想?那是我第一个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下一刻伸出了手:“况且,你会杀掉我吗——”
沈玦表情里带着一点恼火,但很快就牵上了他的手,飞快地高声澄清:“当然不!我会……”
“我会杀掉宁澜——”她讽刺,“不是等到世界失去秩序之后,才敢唤来爪牙审判他。而是,若秩序不允许我杀他——我将打破秩序。”
“而且我不比你蠢。不像某个扭曲地向往爱人的男人……猪猡。”
她又变成了从井里爬出来的那个会和许执抵着头的沈玦——话里带着傲慢的亲昵,“不过,你是这个恶毒的蠢货在地狱里的化身,怎么会跟我一样聪明?”
沈玦白色的头纱在慢慢扭曲的古堡教堂下舞动的很神圣。
从她傲慢地质问自己牵着的新郎开始,古堡的一切悲叹窃喜声就都消失了——只寂静地变形。
沈玦不再质问自己的新郎了,去质问变得不敢出声的古堡:“蠢货,他是你梦想里的自己吧——照着你嫉妒到死的白梨舟捏的?”
她说完,俏皮且高傲地看了看自己身边错愕的新郎:“看来我比你聪明。”
“许执,你既然嫉妒她,到死都在嫉妒她,那这场婚礼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话音未落,古堡就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四壁的玻璃崩裂,乌鸦从碎片里飞出,在礼堂中无声地盘旋。
原本坐在宾客席上的“活人们”纷纷低下头,像在祷告。下一刻,他们的脸在黑暗中变形。
不是融化。
而是转变成了——许执。
一个个脸孔重组成他:
——眉眼稍窄,是他少年时的失落;
——唇形略薄,是他懒于言说的疲惫;
——眼窝幽深,是他不愿面对的悔意;
——脸庞过分精致,是他对自己幻想出的完美形象。
他们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披着宾客的礼袍,戴着教师、神父、医者、贵族议员的饰品,但脸,无一例外,全是许执。
他坐在每一个席位上,笑着、哭着、喝彩着、沉默着——
但是婚礼似乎仍在继续——整座破碎的古堡教堂响彻喜悦的婚礼进行曲。
乌鸦替代鸽子盘旋在碎玻璃之间。
没有礼花,但是碎玻璃映照回报的天空不断落下。
“……这些宾客全是他自己。”沈玦喃喃。
“如果所有见证者都是他自己。这场婚礼还继续,是为了什么?”沈玦捏紧了身边那个灰眼睛许执的手——他现在是仅剩的尸体许执了。
“如果……我没猜错。”
许执很久没露出讥讽的表情了,沈玦还有些怀念这张贵族死人作出招牌表情的样子。
不过注意到她的眼光后,尸体许执马上又笑了。
“可能不如你聪明,但我绝对比你更了解许执这座地狱——他想看两个知道一切的人,猜到一切的人,继续这场婚礼。”
“——以此慰藉自己,这两个人知道他所有的恶劣情节,所有恶意后,还能把婚礼进行下去。”
沈玦眼中怒火中烧,对此嗤之以鼻:“他的恶便可以消解,能被理解了?”
“猪猡……愚昧且无魄力的猪猡。”
“怎么会叫他得逞。”
她看着身边的许执,很认真道:“喂,新郎——我们砸烂这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