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没有再响起提示音。
任务已然达成,三位宾客答应出席。
但沈玦没有停下来。
她又敲开了几扇门——没有目的,像逃避,像追逐。
她不再关心宾客说了什么,也不再回应任何讽刺或祝福,只是在看,去看每个房间角落,是否还残存着白梨舟的影子。
一只摔碎了角的小瓷偶被藏在厚重窗帘后;一条带有绣字的手帕被夹在药典与诗集之间;一张早年送出的牛皮纸,背面写着“你会喜欢的小诗”拉丁文,字迹歪斜,压在灯座底下——白梨舟初学拉丁文期间的作品。
沈玦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看这些东西如何被折叠、遗忘、丢弃。
她不应该难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按理说,她是沈玦,副本中唯一的他者——她和副本,和白梨舟许执的故事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胸口却越来越紧。
像白梨舟在用她的眼睛看。
用她的心脏跳。
用她的沉默把所有尴尬和委屈咽下。
她坐在一间空房的角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
她穿着礼服,披着纱,以“新娘”之名拜访了所有人。
这些人回应白梨舟,却句句不离许执。
——那白梨舟呢,那个骄傲的白梨舟呢?
在他们看来无足挂齿。
每个人都在问,白梨舟确定许执愿意吗,可没有人问白梨舟的心情。
他们不在乎白梨舟是谁。
他们只记得白梨舟把自己的生活撕成碎片,缝进许执的世界里——其实被轻轻地抖掉了,如灰尘一般。
沈玦站起身时,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沉。
她走得很慢,像无法控制身体,像是梦游。
走过回廊,穿过碎裂玻璃铺满的厅室,不知不觉地,一直走到了古堡的门口。
精美的铁艺大门上是徐家的家徽,冷风从缝隙里穿来。
门外是荒芜的山谷,黑漆漆如一条通往虚无的长路。
那里是逃亡的方向。
白梨舟曾试图离开古堡,就是站在这里。
沈玦不确定自己站在哪一个名字里——
她可站在这里,被风吹起裙摆时,眼角全是湿意。
许执站在窗前已经很久了。
窗子开着,风像水一样无声流进来,绕过他的肩膀、发梢、指尖。他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外面,像在看什么又什么都没在看。
他推开门过来时,脚步声很轻。
沈玦没回头,像是早知道是她。
“你不睡?”她问。
“你也没睡。”
沈玦没有答,只走到他身边,站在他左侧不远的地方。
风有点凉,但还不至于冻人。
大门外是一片深沉的暗,天色黑得没有形状,只有远山的轮廓像沉默的怪物卧在地平线下。
“你以前有试过……走出那扇门吗?”沈玦忽然问。
许执沉默了一下,眼神没有从窗外移开。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也被这夜色压住了。
“试过。每次走到门口,门就不见了。”他顿了顿,“像是我从来没打算离开这里。”
沈玦偏头看他。
“给我说说之前的‘白梨舟’们吧。”
“我对她们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她们总是和古堡里的其他,‘人’,很不同的。”
许执自嘲一样笑了一下,“区别很明显,虽然和古堡里其他人差不多,她们大部分畏惧我,但她们的情绪……会有波动。”
“是有原因的畏惧……”
他似乎不想讲过去的故事,语焉不详的,但沈玦只是听了一耳朵,就猜到了故事情节。
“我没有觉得你是什么很纯善的人,也没有这样期待过。”
沈玦换了个姿势倚靠在铁门上。
无非是一个新诞生的灵魂——沈玦是“人之初,性本恶”的信奉者——在发现这个世界上有特殊的存在后的作恶。
沈玦能猜到,许执一开始碰到被系统抓进来的其他人时,一定是带着好奇的恶意,或许因为想要测试到底有多么不同,而进行过很糟糕的实验。
沈玦不想知道具体了。
她不反对这样的行为,也不认同。
沈玦发怔了片刻——被系统抓进来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她们都是像自己这样的危险人物吗?
不见得,可能上一个“白梨舟”就已经是最出格的人了——她想过和剧情的关键人物达成合作。
沈玦心里因散落一城堡的礼物出现的痛苦,又变的死寂了。
那些被系统拉进来的,被副本许执或随意或刻意结束的生命——那才是和她同样境遇的人。
白梨舟的痛苦所充满的心,又变回了沈玦的心。
她也变回了那个一开始的沈玦,蔑视危险,乐在其中的沈玦——不是那个和许执额头抵着额头的沈玦了。
她美丽无害的脸变得很平静,显得有些冷。
“那你现在想走吗?”
她结束了上一个话题。
但许执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样,睫毛抖个不停。
可他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人要怎么为无知的恶道歉,又要怎么为无知的恶解释。
他没有回答,仿佛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是抬起眼,执着地盯着再次变得无懈可击的沈玦,像想确认什么,又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现在门外会不会变。”他说。
沈玦忽然轻轻笑了下,是这几天以来,她第一次对副本许执说出带点玩笑味的暧昧话。
“那你走了,谁来和我进行婚礼?”
许执愣住。
他像是料到了她会这样说,可眼神躲闪了一瞬,视线从她肩头飘开,有些酸涩——他不愧是地狱沈玦理想中的自己,敏锐、聪明,即刻发现了沈玦的变化——对真正关心的人,沈玦是不会这么讲话的。
她关心许执的时候,每一句话都是妥帖又温和的,绝对不会轻佻地将他当做玩具一样。
气氛突然和黑下来的天一起冷下来。
沈玦却没再继续,她没有笑,也没有逼他回应,只是低头轻轻拉了下自己的袖子。
风吹进来,衣摆微微晃动,铁艺的大门像是一条随时会崩裂的边界。
他们之间好像也有一条崩裂的边界。
沈玦望向门外。
那里是无边无际的黑山,野地深沉,看不见一丝星光。
但在另一个季节,在古堡还年少时,那片山野是金灿灿的果林。
白梨舟小时候在那里跑,摔跤了会笑着叫许执扶她。
她恶作剧似的把果子塞进他衣兜里,然后撞他,许执一开始会害羞,后来等到白梨舟一挨着他,他就会去看口袋里会不会有容易被撞烂的果子。
她喜欢那片地,说总有一天要把这里变成一整个城堡的后花园。
“如果你想试试,我们可以,”许执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在结婚之前逃跑。”
沈玦回头看他。
他的神情没有什么波动,有些执拗,又有些悲伤,但眼睛里是难得的、几近羞涩的认真。
和畏缩。
但他还是说了。
“试试。”
沈玦突然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要答应他逃走,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荒谬的抽离——她几乎想要左顾右盼,是谁在左右她的心情——那绝不是她想要答应的逃走。
她像是在一瞬间,又被扭曲成了白梨舟——痛苦的白梨舟,因为此地的无数轻视而需要遁走的白梨舟。
沈玦的心很焦躁,可同时很平静。
沈玦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他。
许执站在门边,站在风里。
他的衬衣袖口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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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着。
脸很苍白,是那种并不健康的、死者才拥有的白。
许执少年时期就生得漂亮,不是普通的漂亮,是品种猫那样的漂亮——要沈玦说,联姻和育种并无区别,许执与品种猫也无区别。
他的脸像被精心设计过的。
现在是死人了,是尸体了,睫毛落在眼下却还是让人想到墓碑上的雪——叫人心疼和宁静。
选育后的外表让他少年时的鲁莽也叫鲜活,让他的懒惰也叫松弛。
白梨舟就是那样被冷漠优雅的品种猫引诱的。
副本许执则更好看——他是少年许执理想的投射,是地狱用以麻痹新来的“白梨舟”们情感的幻象——
而她,正在被这具美丽优雅、精心设计的尸体轻轻吸住。
心跳骤快——在他开口说“试试”的时候,沈玦生出了一种熟悉的心软——极近于喜欢的反应,是人类对喜欢的人迟疑、胆怯又想要靠近的姿态本能的爱惜。
——可是……她怎么会用品种猫形容许执?
就算她不再将他视为值得交付后背的伙伴,也不会如此狎昵地在心里形容他——那些轻浮的话语,是为了让这个危险的新生灵魂对她心生爱意,而不是让她沉溺。
沈玦怔住了。
她没有转开目光,也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心脏热了几分——热得很精准,那是兴奋。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兴奋,心跳不会很快——
狂乱的心跳,像吞吞吐吐的话语——不是她的,她无话可说。
现在在狂跳的,不是她的心。
是白梨舟的。
或许沈玦在与许执抱团取暖时有一些动摇,掺杂着一些不理智的共情,但那绝不是爱——可能是一点物伤其类——两个不知自己是谁的人。
是。
沈玦当然也不晓得自己是谁了,被投入到副本前的记忆变成模模糊糊的一行字“安全屋”,
但再多呢?想不起来了。
两头野兽在雨里也会拥抱,用自己的皮毛为彼此取暖。
如果他们受伤,也会舔舐彼此的伤口。
但那是爱吗?
只是碰巧。
或许另外两头野兽之间会产生爱,但不会是沈玦和这具可怖又美丽的尸体——沈玦无法对一个没有证明价值、甚至可能致她于死地的“人”产生这类感情——她不是不懂爱,只是太懂了,懂到她知道这不是她的。
副本缓慢地、优雅地、悄无声息地把她挤压进“白梨舟”的壳子里。
就像空气缓缓涌进密封罐,把旧人挤出,把新“她”焊接进去。
她正在被同化。
因为那个灰头土脸,可算得上温馨的夜晚。
“你在看什么?”许执低声问。
他试图保持自然,但声音还是轻轻颤了一下,是一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那样颤抖。
像怕她拒绝——或许他早就知道沈玦会拒绝,但他怕听到那个答案。
沈玦仍没有回答。
只是盯着这具精心设计的优雅尸体,想看清楚,看清楚这个世界打算拿什么引诱她、杀死她——
她心跳着。
她确实心跳着。
危险时的心动,不是爱,那是吊桥效应。
也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心脏在她身体里跳动吧。
沈玦告诉自己。
那是白梨舟的摇晃。
白梨舟的渴望。
白梨舟的心。
不是她的。
她是沈玦。
所以她露出一个缓慢而温和的笑。
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她不讨厌许执这副小心翼翼,命悬一线还要等待一个答案的模样。
其实很动人。
她只是清醒得可怕。
甚至又以亲昵的话语为刃,要许执臣服——
“那我挺想和你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