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如血夕阳缓缓没入连绵山峦,余晖把远处的村落染成暖黄,袅袅炊烟如丝如缕,在暮色中蜿蜒升腾。
沈晏乔送老夫子回屋后,倚着廊柱深深吸了口气。昨夜与时亭遥处理杀手尸首的腐气似乎还黏在衣襟上,此刻晚风掠过,反倒泛起更浓重的血腥味。
她抬手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院中光景昏沉,沈晏乔的意识也随着暮色沉浮。她脚步轻飘,有如浮云。
走到前院,那张老藤躺椅在暮色中镀着暖光,像是某种温柔的蛊惑。她放任自己陷进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她见到许多场景,有那日望行桥的微风,有阿娘簪着木槿花的笑靥,有血泊里睁着眼的尸体。
沈晏乔在温馨与恐惧的漩涡中沉浮着。
“风禾,该用饭了,吃完再接着睡。”琴娘的声音刺破梦境,沈晏乔猛然睁眼,忽地坐起身来。只见刺目阳光透过窗棂倾泻而入。
她怔怔地望着琴娘摆在桌上的饭菜,脑子还有些混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院中那张藤编躺椅上,自己分明是在那里小憩的,怎么一睁眼就到了厢房里?
“昨日是时公子将你送回来的。他说你们这几日要住在书院,我便临时将这间厢房收拾出来了。”
“有劳琴姨。”
琴娘在床沿坐下,忽然握住她的手。那双常年操劳的手带着薄茧,也带着暖意。“时公子确实仪表堂堂...”话到此处忽又顿住,用袖子掩唇轻咳,“只是你们尚未行聘,孤男寡女终究不妥。你昏睡时被抱回来,若传出去...”
眼看着琴娘越说就越离谱,沈晏乔发窘了,表情从一开始的不自然变成了极度的尴尬,踉跄着起身,“琴姨,我去净房。”
沈晏乔忙不迭穿上了衣服,狼狈的逃出了屋。
晌午的日头晃得人眼花。她揉着太阳穴疾步穿过回廊,怎么睡得这般沉?
被人一路抱回竟毫无知觉。指尖忽然一顿,望月,那小东西还被独自留在家中。她心头猛地揪紧,若那些歹人丧心病狂......不敢再想,连忙往家里跑去。
推开院门的刹那,沈晏乔呼吸骤停。时酌衍正俯身给黄犬添水,衣袖挽至肘间,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听见动静,他抬头望来,眸中映着天光云影。
“你疯了?”沈晏乔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攥住他的衣袖,“明知这里被盯上还敢独来?”
时酌衍却是一脸坦荡,“不是你说要守株待兔?”
见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沈晏乔气急,“那也该从长计议才是,”她声音发颤,“你...你一个人在此处,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就这般不信我的本事?”时酌衍不以为然。
“纵使你武功盖世,能以一当十,可对手岂会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沈晏乔急得嗓音都变了调,“若他们使些下作手段,放火、投毒、暗器...你防得住么?”
“既知此处凶险,你还敢独自前来?”
“我...我是来带望月走的。”她语塞片刻。
时酌衍俯身轻挠望月的下巴,小犬亲昵地蹭着他掌心,“我来自有道理。活捉个舌头,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不要同我争辩了,你莫要再来这了。”沈晏乔在这人面前本就有几分羞耻,当下又有几分怒意。
两人在家中收拾了一下行李,带着小犬回了书院。
在书院安顿好小犬后,她更是刻意避开时亭遥的目光,连个正眼都不愿给他。
时酌衍心中纳闷,虽说方才两人有过争执,但也不至于让她恼怒至此,竟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接连几日,沈晏乔见了他就躲,这让时酌衍很不是滋味。他觉得他们这些读书人一向清高孤介,既是她低不下头来,那便他自己低头。思来想去,他决定主动赔个不是。
这夜,时酌衍来到沈晏乔厢房前,轻轻叩门。
“谁?”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我。”
听到是这人的声音,沈晏乔顿时僵在原地,开门也不是,不开也不是。犹豫片刻,她还是拉开了门缝。
“前几日是我不对,太过自以为是,擅自做主了。”时亭遥诚恳道:“我向你赔罪。”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沈晏乔更加手足无措。她砰地关上门,将时亭遥晾在门外。
“那日你在躺椅上睡着,可是我抱你回房的。”时亭遥提高声音说道。
沈晏乔闻言生怕被旁人听见,急忙拉开门,伸手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进屋内。
时酌衍任由她拉着,歪头看她笑道:“不生气了?”
沈晏乔背靠桌沿,双手无措地撑着桌面,脸颊绯红,“我...本就没生气。”
“那为何躲我?”少年神情痞痞,一副无赖样,又向前逼近两步。
沈晏乔退无可退,低声道:“那日...你为何不叫醒我?”
“我唤你了。”时亭遥一脸无辜,随即讲述起当日情形。
原来那日约好在书院留宿,琴娘备好晚饭却不见沈晏乔踪影。时亭遥在院中找到她时,她已在躺椅上睡得香甜。
“沈风禾?”他轻声唤道。
躺椅上酣睡的女子却只是懒懒的翻了个身,没有理睬他。
时酌衍继续道:“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吵醒,这才...”
“我知晓了。”沈晏乔打断了。
听他这般描述,沈晏乔好似忆起昨夜场景,耳尖倏地烧起来,只觉喉间冒烟,昨儿被那人打横抱起的记忆涌上心头,腰际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触感。
她怔怔地望着对方,忽从那含笑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促狭,顿时恍然,“你方才...是故意扬声说的?”
时酌衍不置可否,只将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沈晏乔见状,霎时明白这人存心戏弄自己,又羞又恼间,偏生被他这副无赖模样逗得想笑。
时酌衍难得瞧见她双颊绯红的娇嗔模样,忙别过脸去,自己却也绷不住,抿紧的唇线悄悄弯起。
待他转回脸时,四目相接不过须臾,两人终是破功,同时笑出了声。
宋衿觉得这几日时亭遥和沈晏乔之间透着几分古怪。
先是连着数日互不理睬,这几日却又形影不离。她握着竹帚在后院清扫落叶,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那对身影。
时酌衍正坐在老槐树下专注地削着一柄木剑。修长的手指握着刻刀,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木屑簌簌落在衣摆上。
沈晏乔托腮坐在他身侧,睫毛随着刀锋游走轻轻颤动,目光追随着逐渐成型的剑身。
她仰脸看向时酌衍,忽然笑涡一漾,“当真能练?”
“你若肯下苦功。”刻刀在木纹间游龙走凤,“对付市井泼皮总不在话下。”
时酌衍早就发觉这个姑娘每次看他们习武时,眼眸中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意。她与那些深闺中的娇小姐不同,看似冷淡的性子又透着几分野,因想让她试试也无妨。手中木剑刚削好,还带着檀木的清香,他便径直递了过去。
剑柄递来时还带着檀木余温。沈晏乔指抚过剑脊雕纹,双眸在这个木剑上流转,时酌衍的目光却在她眉间流连。
宋衿看得入神,手中竹帚啪嗒一声落地。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晚膳时辰将至,不如去灶间帮琴娘添柴。正欲转身,却被飞奔而来的言朔撞了个趔趄。
“崔大哥来了!”言朔气喘吁吁地喊道。
沈晏乔闻言立即起身往前院赶去。时亭遥皱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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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哥是何人?”
“是阿姐青梅竹马的好友。”言朔答得干脆。
时酌衍心头微动,待见到崔晋时却愣在原地。
前院里,崔晋正与望月玩得不亦乐乎。他抛着布球,望月欢快地追逐。一人一犬你来我往,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崔晋抛出布袋,望月腾空接住;转眼间又变成望月叼着布袋奔跑,崔晋在后面追赶拾球。
这般光景,时酌衍和宋衿二人看得皆是目瞪口呆。
望月嗅到主人气息,立刻摇着尾巴凑上前。崔晋这才注意到众人,憨笑着跑到沈晏乔面前,“小沈,我爹让我送猪肉来。想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就去你家找你,可你家里没人,我就来书院了。猪肉我已经交给小言啦。”
沈晏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阿晋真聪明,替我谢谢崔大叔。”顿了顿又道,“下次便不要再去我家里,直来书院找我。”
宋衿暗自打量这个面容清秀却神情呆滞的青年,心中不免惋惜。
“天色已晚,不如留下用膳吧。”时酌衍轻声提议,他难得这般热络。
崔晋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宋衿,“小沈,他们是谁呀?我都没见过。”
沈晏乔挽起他的手臂往膳堂走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和你一样。”
幼时初到灵丘县,沈晏乔便与这呆子结下了缘。彼时她尚不知晓此人是个痴的,只当是哪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傻小子。
村子里的顽童们总爱欺他,无论是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有一次她正撞见几个半大孩子将人堵在墙角,当即抡起路边的竹扫帚冲了过去。十岁的小姑娘打起架来又凶又野,硬是把一群男童揍得哭爹喊娘。
自此,灵丘县的孩子堆里传开了,村里那个新来的丫头片子凶得很,专护着那个痴儿。孩子们见了她都绕着走,沈晏乔倒乐得清静,横竖她本就不稀罕跟那些欺软怕硬的玩。
晚膳时分,琴娘特意给覃夫子另备了饭菜。沈宥清照例独自用膳,元澈也有属下伺候,这二人都不同他们一齐用饭。
待琴娘落座,众人方才动筷。
崔晋腮帮子鼓鼓地夸赞炖肉,惹得众人发笑,沈晏乔温声提醒他慢些。
宋衿与琴娘低声说笑,连与她们寡言的时酌衍都多说了几句。
就在这笑语喧阗之际,崔晋突然指着琴娘,“琴姨怎么哭了?”众人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沈晏乔一楞,刚要起身,宋衿已拿着绢帕凑近。这些日子与琴娘朝夕相处,宋衿早已将她视作亲人,眼中满是担忧,“琴姨可是身子不适?”
琴娘慌忙拭泪,叹气道:“人老了,见着这般热闹,倒想起从前...”
宋衿温言劝道:“琴娘且宽心,往后日日都会这般热闹的。”
话音刚落,就见沈晏乔低眉敛目,显然也被勾起了心事。
宋衿刚想安慰,又瞥见时酌衍的神色也微黯,不由得诧异起来,风禾的心思细腻,感物伤怀倒还算正常,可这个平日里洒脱的少年郎怎么也突然沉默起来?
眼见室内气氛渐渐沉郁,她眼波一转,朗声道:“且听我说件趣事。”她撂下筷子,“前日那个贺家公子来送书,我头次见他,便问他是何人。他说姓贺,名聿,表字‘向烛’。
她先给自己说得笑弯了腰,“我当场就乐了,我说像猪?这字起得真别具一格。旁边几个学童听了顿时笑作一团,只见那人的脸都黑了,可是...天知道我真是听岔了,真不是故意要嘲笑他的。”
沈晏乔不禁想着那个刚端出来翩翩公子模样的少年就被如此戏弄,怕不是会回家垂胸顿足,也压抑不住嘴角。
满座哄堂大笑,连琴娘都破涕为笑。穿堂风过,将这一室欢语送出院墙,消散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