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课时,赵景昀忍不住盯着讲台上的梁彦看,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烟雾后那人的眼神平静而淡漠,但梁彦的眉眼总是低敛的,像是不敢和人对视,显得小心怯弱。
正想着,梁彦往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撞上了他的视线,微微一顿,又很快垂下了眼帘,继续念着课本。
赵景昀回过神,意识到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老师不太合适,跟着低下头翻起了课本。
郑宇和住在校医院休养,少了他的折腾,日子又变得平常而普通,流水般地度过,一转眼又到了周末。
回家的路上,想到要面对赵承钧,赵景昀心底隐隐地还是有股烦躁。他下了马车,走入宅院主楼的大厅,女仆上前接过书包和校服外套,管家笑吟吟地向他问好。
可主楼仍然显得很安静,一如过去许多日子那般的安静。
赵景昀问:“我爸不在?”
“是,老爷受邀去参加洛洲的一场商业博览会了。”
“……”
“最迟等下个周末,老爷就会回来了。”管家补充说。
“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说完,赵景昀踏上主楼梯,上了二楼,拐入右边走廊,推开了一扇红棕色原木房门:“妈妈,我回来了。”
房间内空无一人,但布置得相当温馨,小桌上的奶白色陶瓷花瓶插着一簇向日葵,床榻铺着干净柔软的碎花枕被,床头柜上摆放了一个相框,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美丽的女人将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抱在膝上,微微歪着头,脸颊贴着男孩柔软的头发,冲镜头甜美地笑着。
赵景昀在照片前半蹲下来,注视着女人的笑靥,讲他这几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讲完郑宇和自作自受地扭伤了脚,才说起新来了一位历史老师,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烟雾后那一双淡漠的眼睛,顿了好一会儿,喃喃道:“……但有的时候,梁老师像是另一个人。”
陪妈妈呆到晚餐时间,赵景昀下楼去到餐厅,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倒是比赵承钧在家时轻松得多。
晚饭过后,赵景昀回到二楼,拐进左边走廊,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然后坐到桌边,找出上周末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看到累了,便从柜子里随便抽出一张唱片,放进唱片机里,舒缓的小提琴曲慢慢响起,充盈整个房间,他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中渐渐睡去。
再睁开眼时,清晨的光朦胧地透进了白色纱帘,唱片已经放尽了,唱片机还在嗡嗡运作着,唱针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
赵景昀爬起来,把唱片机关掉,房间里霎时一片安静。
他仰面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才起床洗漱,换了衣服,下楼吃早饭。
上午把作业写了,下午在花园里散步,到晚上回了房间,那本书还摊在书桌上,故事快到结局,只剩下最后几页,赵景昀却忽然没了兴趣,不想再看了。他又打开唱片机,在悠扬的旋律里,趴在窗台上朝远处眺望,靛蓝色的天空一点点地黑沉,夜幕降临,这一天总算过去了。
他那群朋友的生活想必会更加丰富多彩。约的是周末晚上打台球,赵景昀提前到了,他们在俱乐部里有专门的包厢,其他几个人进来的时候,赵景昀跟自己的一场台球就快要打完了。
他们几个是一起过来的,一进门,包厢顿时热闹了起来。
“来这么早啊景昀,”宋辰浩笑道,“弥补你上周放我们鸽子吗?”
赵景昀回过头,看到郑宇和走在最后,脚步还带着点儿不明显的拖拉:“郑宇和,你这么快就出院了?”
“不想住了,无聊死了。”郑宇和最近过得不顺心,脸也垮着,“别提了,我回家又挨了一顿骂。”
“不提了,”旁边的男生举起手中的一瓶红酒晃了晃,“你瞧,我从我爸的酒窖里给你拿了瓶珍藏好酒,咱们庆祝你出院!”
“你们今晚要喝酒?”赵景昀放下台球杆,微微皱起了眉。
“哎呀没事的,”宋浩辰抢着说,“这又不是在学校,再说了,这间屋子里有谁还没满十八岁吗?你没满吗?”
郑宇和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们来的路上都已经说好了,你就别再扫兴了。”
“……”赵景昀一时没说话。
那男生手快地拔出软木塞,啵的一声,把开好的红酒倒入高脚杯,给他端了过来:“来吧,尝尝看,我保证是绝对的好酒!”
深红色的酒液摇晃在玻璃杯中,折射出瑰丽迷人的色泽,赵景昀看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对方。
“不是吧?”那男生笑着,故作夸张,“我特地端给你的,这么不给面子?”
赵景昀无可奈何地伸手接过,说:“谢了。”
“别客气。”那男生摆了摆手,折回去给其他人都倒上了酒。
他们像模像样地一起举杯,喝完一杯,又立马续上,红酒的香气缭绕,台球也开了局。
没轮到的人等在一旁的沙发上,宋浩辰一边抿着酒,一边闲聊:“对了,景昀,我的申请通过了,你呢?”
“什么申请?”赵景昀问。
“埃兰蒂斯的首都萨费尔大学的申请啊,”宋浩辰说,“我爸说赵叔叔给你申请的也是这所学校,你的成绩比我好,应该也通过了吧?”
提起这个,赵景昀又是一阵心烦:“不知道,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个学校?”
他还没说话,正在打台球的男生回头笑道:“要不要和我一起申请欧蒙缇的国立美术学院,听说那里的漂亮姑娘很多哦。”
“你是冲美术去的还是冲姑娘去的?”
“都一样,不都是去追求美吗?”
他们说着笑闹起来。
赵景昀垂着眼没接话,脸色不佳。
宋浩辰劝道:“首都萨费尔大学挺好的,等过去了,咱们还能一起玩儿呢,你就别跟赵叔叔较劲了。”
“我不是为了跟他较劲,我只是不想被这么安排。”赵景昀低声说。
“我真不明白,”郑宇和靠在沙发背上,喝得有点多了,说起话更没顾及,“赵景昀,你到底有哪儿不满意?赵叔叔如果是我爸,我可就开心死了,钱都给够了,还从来不管你。”
“说真的,景昀,赵叔叔已经对你很好了。”宋浩辰也说。
赵景昀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想,你妈妈去世那么多年了,赵叔叔没有续弦,也没有在外面养女人,更不用怕从哪里冒出来个私生子和你争家产,以后公司全都是你的,这还不够好吗?”
赵景昀本来还想争论两句,听完这话,彻底没有聊下去的心情了。
郑宇和一下坐了起来,深感共鸣:“还说呢,我妈请的那个侦探又发现我爸在外面养了个小情人,肚子里都已经怀上了,要是再晚点儿发现,那可就麻烦了。”
宋浩辰笑道:“你看,你眼前不就是个例子?”
郑宇和又靠了回去,余光瞥着赵景昀,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现在不知足,等哪天赵叔叔真领回来个私生子,你就知道后悔了。”
赵景昀不想再听了,站起了身,刚好一局台球打完,输了的那人将球杆递给他:“来,轮到你了。”
赵景昀没接,说:“你们先玩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郑宇和收回视线,冲宋浩辰耸了耸肩:“看,又不乐意了。”
下了楼梯,走出俱乐部的大门,只见夜色沉沉,街道上华灯四起,因为滨临汉水,许多人结伴沿着长街漫步。
赵景昀穿过街道,走到河边,靠上栏杆,看到路灯映在水面上粼粼闪动的光,一阵风吹透,酒意上涌,他盯着水面上的光点,视野有些模糊,仿佛看到了宅院一扇扇窗户亮起的灯。
以前不是这样冷清的,他想。
在他小时候,乌尔里希医生和他来自戈洛帝国的整个医疗团队都住在家里的时候,当他放学回来,一路上碰到的医生和护士们纷纷用蹩脚的华殷语和他打招呼,他一边回应着,一边快步跑着,跑进主楼大厅,跑上楼梯,跑到那扇房门前。
自从记事起,妈妈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她患上了肺结核,也就是俗称的肺痨,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让她不能迈出房门一步,让进入房间的医生和护士需要做一遍遍的消毒和防护。
除了那张照片,他对妈妈最深的印象,是那扇红棕色的房门上木蜡油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小男孩捏着书包的背带,喘着气停在门前,敲了敲房门,期待地听到门内响起脚步声,里面的人走到了门前,蹲了下来,同样敲了敲房门回应。
赵景昀笑了起来:“妈妈,我放学回来了。”
隔着房门,宁锦含着笑意的嗓音也响了起来:“景昀回来了,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呀?”
她问他午餐吃了什么,问今天学了什么课程,赵景昀一一回答了,又跟她讲在学校里都发生了什么。
晚饭过后,赵景昀坐在房前的地毯上,靠着房门,听房内的宁锦念故事书,她念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来咳嗽,赵景昀认得字多了一些,便自告奋勇由他来念,宁锦也靠着房门,耐心地听着,偶尔纠正他的读音。
等夜深了,宁锦又敲一敲房门,提醒他该去睡觉了,赵景昀收起书站起来:“晚安,妈妈。”
“晚安,景昀。”宁锦等他的脚步声跑远了,也站起身,回到床上躺下休息。
然而谁也不知道,赵景昀并不是真的回房睡觉。他盯着时钟的指针哒哒走动,知道十点钟乌尔里希医生做完最后的检查,就不会再来了。
等医生和护士们的脚步声离去后,他抱着枕头轻轻地走回宁锦的房门口,在厚密的地毯上躺下,闭上眼睛入睡,当清晨的脚步声远远响起时,他会第一时间爬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从没被人发现过。
很多次赵景昀在梦中,迷迷糊糊地被房间里的咳嗽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默默地听着,仿佛能分担些什么。
等房中的咳嗽声重了,整夜不停的时候,乌尔里希医生团队不再住在配楼,整个搬入了主楼的二楼,日夜都有人从宁锦的房间进出,赵景昀不能偷偷睡在门前的地毯上,也不能再靠近了。
而即便他被允许走到门前,宁锦也没有力气走下床,贴在门边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到了九岁那年的冬天,宁锦不堪病痛折磨,撒手人寰。
赵景昀被管家远远地拦着,望见房门口一群人影晃动,抬出来的担架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布,看不到妈妈的脸,不知道她是否还如照片上一般美丽。
他觉得很不真实,没法相信白布下面的就是妈妈。
宁锦离世那天,赵承钧还在外地,他连夜乘火车赶回来,参加了葬礼。
那日的天气阴沉,下着细细碎碎的小雪,火化后的骨灰盒沉入墓穴,被填上了土掩埋,赵景昀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仍然觉得恍惚。
直至回到家里,他好像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整个宅邸似乎一下子空空荡荡,乌尔里希医生的团队参加完葬礼后便启程返回西大陆了,没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沿着楼梯往上走,拐入妈妈的门前,蓦地站住了。
那扇自记事起就紧闭的房门终于敞开了,可里面空空如也,连壁纸也撕去了,墙壁光秃秃的,窗户大开着,寒风灌了进来,赵景昀的心好像也缺了一块。
为了避免感染风险,宁锦生前使用过的所有物品都被拿去焚烧了。他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了母亲的离去。
这座宅院是如此的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哭泣的声音,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楼,张望着寻找,拉住管家问:“我爸爸在哪儿?”
管家蹲下来,拿出手帕为他擦眼泪:“老爷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明早就会回来了。”
赵景昀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追问着:“他到底在哪里?”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面露难色。
赵景昀的心沉了下去,听到自己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大喊:“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乘坐马车的路上,赵景昀脑海中反复响起宁锦的声音,他很多次抱怨过爸爸几乎都不在家,宁锦总是温柔地告诉他,爸爸很爱我们,正在为我们的家努力赚钱呢。
宁锦会讲起年轻时的故事,语气分外怀恋,她和赵承钧分别出身于禹川的大家族,两家素有积怨,可偏偏他们两个情愫暗生,在一个夏夜,两个年轻人逃了家中各订下的婚约,抛下一切,登上了前往首都宣京的蒸汽火车。
他们拿出身上所有积蓄在这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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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口的繁华城市租了一间小屋子落脚,大小姐出身的宁锦找了一家纺织工厂工作,富家少爷的赵承钧也在鱼龙混杂的各个场所寻找机遇,凭借胆识和魄力,他阴错阳差地跟着一名军火贩子做起了生意。
当积攒的钱足够退掉出租屋,买下一栋公寓时,宁锦辞掉了工厂的工作,他们在公寓里拥抱欢呼,在那一年怀孕,生下了赵景昀。
赵景昀四岁那年,赵承钧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他们搬入了现在的宅邸,也在那一年,宁锦查出了肺结核,她被长年累月地困在房间里,赵景昀一天天地长大,而赵承钧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马车停住了,赵景昀跳下车,抬头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管家领着他进门,顺着楼梯往上走,絮絮叨叨地解释说这是老爷重要的客户,不得不见。
赵景昀没吭声,到了包厢门前,管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交代赵景昀在门外乖乖等着,他去请老爷出来说话。就在管家回过身,推开房门的一刹那,赵景昀撞开房门闯了进去。
屋里的气氛正热烈,不知道谈着什么话题,围桌而坐的男人们哄堂大笑,赵承钧也在笑着,他们身旁都坐了添酒陪笑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衣着清凉。
所有人一齐转头看了过来,赵承钧脸色微微变了。
赵景昀还穿着小黑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朵白花,今天是他妈妈的葬礼,可是这个男人晚上就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他有多伤心,此刻就有多愤怒。赵景昀走上前抓起桌布,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掀翻了满桌的酒菜,碗碟杯盏哗啦摔落,女人们惊叫着闪开,桌上的男人们不悦地皱起了眉。
赵承钧站起身,维持着气度不改,笑着冲其他人赔礼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双手抓住赵景昀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强行带出了包厢,推进了隔壁无人的屋子。
赵承钧把慌张失措的管家也挡在外面,关上屋门,放开了赵景昀:“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过来干什么?”
赵景昀仰起脸,恼恨地瞪着他,不说话。
赵承钧走到沙发边坐下,眼中浮着许多血丝,看上去很是疲惫:“这是我重要的客户,来宣京只停留两晚,我必须得陪着。你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你还要回去喝酒?”赵景昀怒气冲冲。
“我们的生意还没有谈完。”
“今天是我妈妈的葬礼!”
“我知道,”赵承钧平静地说,“景昀,不只是你失去了妈妈,今天也是我妻子的葬礼。”
“你算是什么丈夫,你从来都没有回家看过她,就让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就连今天,今天一天你都不能陪着她,还要喝你的酒,谈你的破生意!”
赵承钧叹了口气:“对,因为还要靠这桩破生意来赚钱。”
“赚钱,又是赚钱,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赵景昀忍无可忍,“那你就不要结婚,不要让妈妈在家里等你,不是为了和你结婚她才不会去工厂,更不会生病!哪怕在禹川和订婚的那个男人结婚,也要好过嫁给你!”
赵承钧像是被他的话刺痛了,情绪终于有了波动,抬起眼帘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你觉得钱不重要吗,是我为了自己在赚钱吗?你知道把乌尔里希医生的整个医疗团队从戈洛帝国请过来的每一天开价是多少吗?你知道你妈妈的针剂都是从戈洛帝国船运过来的吗?你知道她吃的一粒药比黄金还要贵吗?”
“你说来说去不还是钱,你真的爱她吗,你有陪过她吗?”
“是我的爱能让她活下来吗?是你的陪伴让她活下来的吗?”赵承钧摇了摇头,“赵景昀,如果不是这么多钱,你五岁那年就已经没有妈妈了!”
赵景昀浑身一震,气得止不住发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刚才的画面,赵承钧在桌上一如既往地笑着,陪酒的女人领口低垂,胸脯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可今天是他妈妈的葬礼。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不笑还能怎么样?”赵承钧看出他真正想说的话,“大家是出来玩的,不是看你哭丧着脸的,更不是看你清高的,能明白吗?”
好一会儿,赵景昀才憋出来一句:“真恶心。”
赵承钧闭了闭眼,不想再和小孩子争论:“你现在年纪太小,等长大了就能明白了。”
“不明白,”赵景昀咬着牙说,“长大了我也不明白,我死也不要变成你这样!”
赵承钧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不,你以后也会是这个样子。”
简直像一句诅咒。
他又想起周一的早晨,说到底,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上讲台去问出那一句“你有没有男朋友”。
哪怕郑宇和他们不是存心戏弄,哪怕坐在那里的确实是一位女老师,这样的问话,不也是十足的冒犯吗?
可是为了合群地玩下去,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清高”,他那样子去做了。
赵景昀忽然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如赵承钧所说的那样。
他不喜欢郑宇和那群朋友,也知道那群朋友很不喜欢他,不过是看在赵承钧的面子上才和他维系关系,但他更不喜欢一个人的孤独。
赵景昀曾经试过和其他的同学接触,可那些人面对他的家境,总会带着刻意或无意的逢迎讨好,相比之下,反而是郑宇和他们更让人觉得平等轻松。
所有人望向他,不过是在看他身后赵承钧的影子,至于他本人,是无关紧要的,或者是不识趣的。
赵承钧问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郑宇和也问他,你到底有哪儿不满意?
现在连他也想问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呢?
苦苦吊住他的一根丝弦,在久远的记忆里,宁锦在房门后跟他讲着童话故事的寓意:“最要紧的,是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河水潺潺,风吹久了头脑发晕,赵景昀觉得有点儿难受,低下头抵着搭在栏杆上的手臂。散步的人们来来往往,声音模糊。
“同学?”
“同学?”
赵景昀突然从思绪中惊醒,发觉那个声音格外清晰,像在身旁,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梁彦老师站在路灯下,微微一笑:“好巧,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