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一静，黑暗中悄无声息，只听到楼外的梧桐树簌簌发响。
好一会儿，有人颤着嗓音开口：“完了，这栋楼真闹鬼……”
还没说完，立刻被旁边的人用力拍了一下，话又噎了回去。
赵景昀伸手摸到机械开关，关闭又重新扭开，屋顶的煤气灯发出摩擦点火的‘咔哒’声，没有一丝光线亮起。
他反复试了几次，依然漆黑一片，‘咔哒’‘咔哒’空响的点火声倒让人越发不安了。
“不用试了，”梁彦轻声说，“应该是外面煤气管道的阀门被关上了。”
“那我去看看阀门。”赵景昀说。
“我和你一起去。”
梁彦刚说完，郑宇和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等等，我们也一起去！”
这会儿他行动不便，是真有些怕了，四个人踢踏着地上的玻璃碎渣，稀里哗啦地往外艰难挪步。
赵景昀听着他们摸黑行走的响动：“你们都这样了，还是呆在这里别乱动了。”
“景昀，你恐怖故事还是看得少了，这种情况，咱们一旦分开行动，肯定要遭殃。”宋浩辰已经靠到了近旁，习惯性地去拍他的肩膀。
“哎——”赵景昀往后一退，没留神又撞到了梁彦，连忙转头去扶，“不好意思老师……”
梁彦抓住他在黑暗中摸索的手，轻轻按了回去：“没事的，同学。”
那力度轻柔却不由分说，赵景昀收回了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点儿冒犯了，脸上有些发热，再转头对着宋浩辰，不自觉地带上了羞恼的迁怒：“你身上黏糊糊的，别离我那么近。”
宋浩辰讪讪地缩回了手：“我身上都快干了。”
说话间，其他三人也搀扶着走出了标本室，一行人往走廊尽头走去，借着远处路灯透过来的微弱光线，赵景昀顺着墙上曲折的管道，找到了煤气阀门，上手试了试，果然是关闭的。
他把阀门重新打开，走廊那端的标本室随即亮起，灯光倾泻。
郑宇和刚刚松了口气，却听旁边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异动，像什么在摩擦碰撞，他整个人悚然一炸：“什么声音？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了。”宋浩辰神色难看。
赵景昀走近过去，看了看房门上的铭牌：机械实验室。
“别进去了，”旁边的人声音发虚，“都说实验楼半夜闹鬼了，咱们快走吧！”
然而赵景昀已经推开了门，扭开了机械开关，“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这间实验室里摆放了许多台蒸汽机，金属在灯下泛着冷冷的光泽，一片安静。
他回头说：“灯亮着呢，没什么好怕的。”
“还没轮到你倒霉，你当然是不怕。”郑宇和不满嘟囔着，可看到梁彦随他走了进去，更不愿意丢了面子，几人相互看了看，硬着头皮也跟进了机械实验室。
脚步声一响，那异动跟着也响了起来，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像是纸箱在摩擦撞动，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呜呜叫声，声音发闷，他们四下张望，最终，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台蒸汽机后方的柜子里。
忽然，地上叮铃铃地一阵响，什么东西撞到了脚上，郑宇和惊叫一声，一瘸一拐地跌退了两步，撞到旁边的人，吓得对方也慌张大叫了起来。
“你们别一惊一乍的，太丢脸了。”宋浩辰满是无奈。
赵景昀看得好笑，转头见梁彦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想来今晚是看够了好戏，他再往郑宇和刚才站立的地方看去，地上躺着一枚亮闪闪的螺丝。
他俯身捡起螺丝，抛给了郑宇和：“给今晚留个纪念吧。”
“留个屁！”郑宇和颜面尽失，恼怒地丢开了螺丝，其他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梁彦眼底的笑意渐敛，微微皱了皱眉。
这不像是目标人物的手段，太幼稚了。
梁彦转过身，向那个仍然时不时发出响动的柜子走去，手刚按上柜门，突然清楚地听见“汪”的一声。
他微微一愣，看了一眼也凑到了近旁来的赵景昀。
赵景昀也正惊讶，对上梁彦的眼神，下意识解释：“不是我叫的。”
梁彦忍不住笑了：“我当然不会以为是你叫的。”
“哦，我也听到了。”赵景昀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阵尴尬的发热，连忙动手打开了柜子，果然瞧见一个纸箱碰碰撞撞，里面的东西撞得箱子砰砰作响。
箱子打开，钻出一只白色的毛绒脑袋，两颗黑眼珠盯着面前的两人，摇着尾巴又“汪”了一声。
梁彦：“……”
“原来是只小狗。”赵景昀将小白狗抱了出来，摸了摸圆溜溜的狗脑袋，“你怎么会在实验室里？”
小白狗毫不认生，蹭着他温暖的手心，摇着尾巴又汪汪直叫。
郑宇和等人也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不是说闹鬼吗，怎么是只狗啊？”
梁彦一言不发地直起身，走向机械实验室内置的锅炉室，推开了门。
门内两个低年级的男学生猝不及防，躲避不及也无处能躲，就那么僵在原地，连螺丝也还攥在手里，干笑着问好：“老师。”
梁彦微微一笑，和蔼可亲：“怎么回事？”
“这个……”两个学生对视一眼，吞吞吐吐，还是交代了，“我们这周上学路上捡到的小白，放着不管的话，它肯定会被饿死的，但回家又太远，只好先带到学校来了。”
“我们不敢养在宿舍，怕被舍监发现，这周实验课多，实验楼晚上没人，离我们的宿舍又近，就先藏在这里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您发现了。”
“怪不得这周才听说实验楼晚上有奇怪的动静。”宋浩辰说。
赵景昀将小白狗放在地上，小狗欢快地奔向那两个学生，围在他们的脚边打转：“刚才丢的螺丝和关掉的煤气阀门也是你们做的吗？”
“是的，”学生心虚道，“对不起，我们只是怕被人发现，想让你们快点儿离开。”
郑宇和终于能够找回丢失的颜面：“放心吧，你们这次的处分是吃定了。”
“不要啊，”两个学生慌张道，“学长，真的对不起，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告发到学校那里！我们肯定会被直接叫家长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们……”
“算了，”赵景昀说，“真要告发，你不是还要解释为什么会晚上来实验楼？”
“……”郑宇和一下哽住，狠狠地瞪了那两个学生一眼，不情不愿地作罢。
见学长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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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一马，两个学生又转向没再说话的梁彦，小心乞求：“老师，您能不能也饶过我们这一次？我们真的是没别的办法才带小白进学校的，保证一到周末就把它带回家，绝对不在学校多养！”
梁彦看了他们一眼，开口说：“我只负责教书，你们的生活管理不属于我的职责。”
两个学生彻底松了口气，连声感激：“谢谢老师！”
一场闹剧。梁彦懒得再多理会，根据观察，这栋实验楼也没有其他人藏匿的痕迹，便说：“剩下的事情你们自行处理吧，我先回去了。”
“好，”赵景昀应道，“老师再见。”
低年级学生抱着小白狗，挥动着狗爪：“老师再见。”
梁彦维持着温和的气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实验楼。
他一路回了私人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的最底层取出一份雁南公学的校园平面图，上面圈出的几个地点都已经被划去，剩下一个实验楼。
梁彦拿起钢笔，将实验楼的圈注也划去。
想到陪这群学生浪费了一晚的时间，他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又从抽屉里摸出了包烟。
出门站在走廊上，他靠着栏杆，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了，缓缓呼出，绵白色的烟雾逸散。
他常抽的烟并不算名贵，味道较淡，主要用来提神，帮助他冷静思考。
目标并没有藏身于他推测的几个地点里，倒也不算出乎意料，雁南公学占地偌大，楼宇繁多，能够容纳藏人的地方数不胜数，仅仅以历史老师的伪装身份，甚至还有许多地点无权入内。
遍地搜寻可不是个好办法。
他弹了弹烟灰，望着下方寂寂昏黑的校园，唯有主干道上的路灯还亮着，宛如一条蜿蜒的发光河流。
那么，目标为什么会选择在雁南公学隐藏？这里师生众多，管理严格，进出极不方便。
和目标一同运入学校的四个装着古玩的箱子，又是做什么用途？
从校医院出来的时间不算太晚，郑宇和扭伤了脚踝，需要住院观察，剩下三个人只有些浅浅的摔伤或者玻璃划伤，简单做过检查就可以离开了。
赵景昀和他们一起抄了近路往宿舍走，今晚一通折腾，到了这会儿都觉得疲惫，默默地迈着步子，没人说话了。
旁边的办公楼还有灯光亮着，赵景昀不经意地看去一眼，忽然顿住了。
灯光的阴影处，有人倚着栏杆正在抽烟，一点橘红色的亮光忽明忽暗。
那应该是梁彦，远远地，隔着香烟的白雾，赵景昀看清了他的脸，可那又不像是梁彦，他一向含蓄内敛的眉眼舒展开了，没什么表情，有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赵景昀停下了脚步，仰起头，疑惑地久久注视着。
宋浩辰注意到他落在后面，几步退了回来，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只能望见办公楼上一点灯光，走廊中昏暗不明：“你在看什么呢？”
橘红色的光点熄灭了，楼上的人抽完了烟，转身回了屋内。
赵景昀收回目光，还有些没回过神：“没有，没什么。”
“快走吧，等会儿宿舍锁门可就完了。”
“好。”赵景昀应了声，跟上他们的脚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