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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弓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VIP】 ……


    “你不是在京城吗, 怎么会被抓到这里?”夏枢一把抓住一副万念俱灰模样的夏眉。许久未见,阿姐身穿缎面袄、绮罗裙,脸蛋也比闺中时丰腴白皙, 光鲜了许多。


    她这模样, 显然刚被抓住不久,但无论怎么想,她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啊!


    夏枢不理解。但任他怎么询问, 阿姐都是一脸麻木、心如死灰的模样,垂着眼皮不说话, 夏枢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自从被抓之后, 他就对红棉沉默以对,但此时,他却恨极了她, 怒道:“你若恨我, 命你直接拿去, 干什么要抓了阿姐,让她受异族折辱。你觉得燕国公府害了三舅舅, 和淮阳侯府有仇,恨燕国公府、恨我,我都认了, 但你现在和异族勾结、残害无辜人士的行为,又高尚到哪里去。”


    “原来你还知道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有仇呢,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都忘光了呢。”红棉见他无碍, 便一手匕首一手药粉, 警惕地离远了些。


    景璟瞠目,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勾结异族,与李垚、李留他们合伙绑架小枢哥哥, 竟是为了这个?”他气道:“阿爹之死和燕国公府无关!”


    “无关?”红棉冷笑了一声:“那燕国公府也认为元英之死与你阿爹无关?”


    景璟登时一噎。


    很显然,燕国公府并不这么认为,元州至今还认为阿爹杀了燕国公府的元英,因此对淮阳侯府喊打喊杀,对褚源动辄开骂呢。


    “你们两个猪油蒙了心、抛家弃族,妄想站在血海深仇上与仇家相亲相爱、白头偕老,褚源这个没有脊梁、自私自利的为了皇权地位对着仇人摇尾乞怜,被人骑到头上骂都不敢吭声,却对百姓冷血残酷至极。但是……”红棉咬牙切齿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们一般无耻忘祖,没有脊梁!”


    “你所谓的没有忘祖、拥有脊梁是什么?”夏枢怒道:“抓几个李朝的双儿和女人,让双儿和女人为异族之祸付出代价,来获取心理上的安慰?”


    “还有!”夏枢愤怒地反驳道:“褚源没有对谁摇尾乞怜,他也没有对百姓冷血残酷,他只是为了大局不去计较……”


    “大局?”红棉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李朝皇室里还有人在乎大局?”


    “高坐皇位的那个权术耍的厉害,为了打压淮阳侯府,勾结异族,陷害忠良,致使三爷血洒疆场,北地自此再无猛将;生的两个畜生上梁不正下梁歪,为了皇位,私联异族,最近还打算在京城斗上一场呢,你猜他们和狗皇帝三方都依靠异族,最后哪个胜?还有这两个……”


    红棉手指指向不知何时醒来的李垚以及李留父子,笑的几乎眼泪流出来:“怂到了极致,也坏到了极致,竟把你想象成他们自己,以为你会拿着解药威胁他们,觉得被身世低贱的双儿威胁是侮辱,就和异族合作,妄图绑架你之后,从你这个大善人手上夺取随心的解药,然后再从你这个身世低贱的双儿身上出一出这么些年被狗皇帝及走狗欺压的气。你说是不是很可笑?等抓了你之后,才发现你在异族这里远比他们重要,受不了,就借机抓着你喂了随心,一是想让你试一试药,二是想出气,没想到被异族打的哭爹喊娘,跪地求饶,那场面别提多诙谐有趣了。”


    “最最恶心的是你的夫君,我曾经以为的褚家人!”红棉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收敛了笑容,厌恶道:“表面上仁义道德,其实最为薄情寡义的就是他。淮阳侯府养大他,他却嫌弃淮阳侯府没落,娶了你、发现你身份之后,转而就巴结燕国公府,任打任骂,活得毫无尊严。枉我先前还对他抱有希望,错以为他与软弱无能、妇人之仁的侯爷不同,谁知他比之侯爷更为不堪。侯爷再不济,手上也没有染上普通人的血,他却为了拿下定南郡,号令一方,屠杀百姓,令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愧是李氏皇族的种,够狠,够毒,也够顾‘大局’。”


    夏枢不评价她对其他人的看法,但关于褚源,他不信:“褚源不是那种……”


    “你又了解他多少?”红棉鄙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过是他养的一只宠物,他所做的一切血腥之事,都交代了人要瞒着你,省的吓到你这个可怜、可爱、单纯的小玩意儿。我与猫儿就被私下警告了几次。定南郡之行,他杀了那么多人,到处血流成河,你问问你的景尚仪,他对你一向无话不说,但定南郡里发生的事,你能从他嘴里问到什么细节吗?”


    夏枢一愣,看向景璟。


    景璟下意识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挺直了脊梁,红着眼眶瞪着红棉,怒道:“那是他们该死!”


    红棉眉头一下子皱的死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该死?”


    她要气疯了,一把抓住景璟的衣领,手在抖,嗓音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一个褚家人,竟然觉得普通百姓……”


    “他们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是一群刽子手!”景璟眼眶都红了,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咬着牙道:“你根本不知道情况,你不知道我们到定南郡之后,真正的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景璟嘴唇颤了颤,别过脸:“你到定南郡的时候,我们已打开了府城及附近县城的粮仓,强制征收了大商户的药铺和大夫。你只看到压迫者的下场,却没看到朱门酒肉臭,朱门之外尸体遍地、十室九空的场景。百姓们……他们饿的只能吃死去同伴的……”


    景璟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尽管他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在场的都明白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红棉显然也惊住了,她深情怔然,但回过神来后,却冷脸摇了摇头:“就算那些人再罪大恶极,他也不该连十岁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是他们咎由自取。”景璟收了软弱,冷冷道:“王爷本来只打算问罪十四岁以上的男人,但他们却欺王爷眼盲心善,多次谋划利用家里脱罪的小孩子刺杀王爷,暗杀救民的兵士。”


    “你知道光死在十岁以下孩子手中的兵士们有多少人吗?你知道王爷脖颈上那道差点儿危机性命的伤是怎么来的?”景璟稚嫩的脸隐隐显出冷酷表情:“谁不是爹娘生,爹娘养的,他们享用了百姓们血肉积起来的泼天富贵,就该付出代价。更别提,死在他们手中的兵士,谁家里没个十岁小儿在等着。王爷家里更是有小枢哥哥在等着,凭什么就该冲着年纪放过他们?那死去的人,不管是定南郡饿死、病死的百姓,还是跟随王爷前去救助的禁军,谁曾放过他们?”


    红棉垂着眼没说话。


    景璟也没等她回应的意思,说完之后,胳膊在眼睛上一抹,便小心翼翼地在夏枢身边蹲下,瘪了瘪嘴:“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


    夏枢终于知道他们为何会讳莫如深了。


    他手心摸了摸景璟的脑袋,将人揽进怀里拍了拍背:“没事的,都过去了。”


    “嗯。”景璟吸了下鼻子,点了点头。


    “你倒真是个大善人。”红棉讽刺道:“他外公为了让他阿娘嫁给狗皇帝做皇后,给你阿娘下毒,想要在你还是个胎儿的时候就除掉你,最终没除掉你,除掉了你阿娘,你倒也能毫无芥蒂。我可真佩服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双儿!”


    她是见褚源没法讽刺了,就把矛头对准夏枢。


    夏枢还没吭声,景璟就是身子一僵,趴在夏枢怀里,一动不敢动。


    夏枢醒来的时候,他就是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夏枢知道,景璟是听进去了李垚的话并记在了心里,怕自己怪罪。但现在这个情况,怪罪与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让景璟和状态不对的阿姐逃出去。


    他拍了拍景璟僵硬的脊背:“不说你外公下毒毒害我阿娘这事儿只是李垚的一面之词,就算是真的,你为我深陷如此境地,一心一意待我,我还能为不是你做的事而怪罪你吗?”


    “再者……”他苦笑一声:“若我要为这个怪你,你是否要怪我导致你阿娘没收到你阿爹的最后消息,含憾离世?”


    “不……”景璟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摇了摇头:“不怪你,你那个时候才一两个月大,你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异族人的错,若不是他们要抢你,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那你外公对我阿娘下手的时候,你还没出现在你阿娘肚子里呢?”夏枢给他擦掉眼角的泪水,虚弱地笑了一下:“你只要好好的,我这辈子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这话的意味太过不详,景璟愣了一下,急道:“你也要……”


    “好了!”夏枢拍了拍他的背,目光移向红棉,神色淡了下来:“我相信你身为女人,不是那种只会拿女人和双儿出气的人。”


    红棉冷嗤了一声,没有吭声。


    夏枢继续道:“你的目标是我,他们是无辜的,包括褚源都是被你误会的。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听从你的任何安排,只希望你放过他们两个,给三舅舅留下最后的骨血,也给养我长大的阿爹留一个赡养的人。若是你对李朝百姓还有一点儿仁慈,我希望你能拿出一颗随心的解药,让他们带回去。”


    第222章 【VIP】 。


    “说的好像我有多可恶似的。”红棉嗤笑道:“他们两个, 一个是非要自己作死追来的,一个是被男人拿来换了权力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想走, 我都不会拦着, 我自始至终的要抓的就只有你。”


    被男人拿来换了权力?


    夏枢一愣,这不会是景璟,那就只可能是……


    他低头看向阿姐。自她被图塔扔进来, 便是一副枯槁模样,一动不动, 被夏枢抓着肩膀, 也全无反应,但听到红棉的话,她却身子一僵, 呼吸粗重起来。


    “阿姐!”夏枢眉头皱的死紧, 一把把她扯了起来。他气的不行, 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过成现在这般模样, 却在看到她闭着眼眼泪犹如雨下的模样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无奈叹气。最终一个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话也变成了轻语安慰道:“没事了, 我在这里呢。”


    他们姐弟俩小的时候因为争夺阿爹的喜爱龃龉不断,但随着年龄增长、阿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 却是比谁都亲密。阿姐心思细腻, 包揽了他的衣食住行,他大大咧咧、脾气强硬,为她阻挡外界的风风雨雨。十来年的感情,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相处磕磕绊绊不全是美好的回忆,但他们依旧是这世间最好的姐弟之一。


    只是后来,一场赐婚和一场意外,两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最后近乎决裂。但此时,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相遇,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相见,前尘过往还有什么重要的呢。夏枢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许是夏枢的拥抱给了夏眉依靠和勇气,她从无声哭泣慢慢的变成抽噎出声,最终嚎啕一声,紧抱着夏枢大哭出来。


    这一哭就是许久。夏眉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哭声里满是委屈和怨愤:“我好后悔啊,我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你,我真的好想杀了他啊!”


    夏眉一直没开口,但混合着绝望和不甘的哭声,甫一开口却叫夏枢心惊肉跳,忙后退了一下,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地道:“阿爹出事了?”


    他隐隐明白夏眉口中的“他”是谁,惊的脸都白了:“他对阿爹怎么了?”


    阿爹不是写信告诉他一切都好吗?


    阿爹一向喜欢报喜不报忧,但他都因担心阿姐而不去封地看夏枢,夏枢怎么也不会相信京城的一切都是安宁美好。他预想的都是阿姐嫁入二皇子府就像他初嫁入侯府时那般,事情不断,但都是些让人心烦意乱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怎么也没料到,阿姐、阿爹的处境能差到现在这个情况。


    “你们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枢见她垂下头不吭声,气道:“现在不说,是还要瞒着我吗?”


    “没有故意瞒着你。”夏眉一把捂着脸,眼泪刷刷流下,抽噎哭道:“是我没脸……”


    夏枢担心阿爹,心中又急又怒,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叹息:“我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季都不好说,过往的一切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夏眉愕然地抬起了脸。


    夏枢难过地给她擦掉腮边的眼泪,靠着木桩子,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总要在死之前知道阿爹的情况。在活着的时候,为你最后一次谋划,让你逃出去。”


    夏眉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摇了摇头:“不会的……”说着,眼泪便跟决堤的河水似的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夏枢,痛哭失声:“不会的,你不会死!”


    夏枢眼眶湿润:“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是燕国公府的双儿……”


    夏枢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摸摸夏眉的脑袋,神色坦然平静地道:“说说吧。”


    夏眉自与李茂相识,就一直处于一个极不正常的状态,先前她或不敢承认或不愿承认,但此次李茂把事情说开,拿家里人威胁她,把她送给异族人换取支持,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进入了李茂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这枚玉佩是安王送予你的吧?”夏眉从怀里掏出一件夏枢怎么都没想到的物件。


    夏枢接过那枚与褚源初遇时被褚源拿在手中把玩,后来掩埋在花花墓旁又被他无意中挖出来的圆形、中间雕了一只小狗的玉佩,整个都有些懵:“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难怪他找来找去,一直都未找到。


    夏眉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苦笑一声:“我打扫屋子的时候,在柜子底下捡到的。”


    那年入冬,她回家拿厚衣裳,然后就在两个柜子的夹缝底下看到了这枚玉佩。她猜是夏枢的,因为玉佩莹润光泽、白璧无瑕,除了是她那个嫁入侯府的阿弟带回来的,家里旁人也买不起这么个昂贵的物件。


    她那个时候已经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知道高门勋贵与普通百姓家之间的差距。她本是个敏感的性子,褚源私下里通过二叔警告了她一番,叫她彻底打消了某个念头,但不免的就变得更加自卑,觉得被蒋家两兄弟欺辱后的自己连个双儿都不如。虽然想去侯府找夏枢,把玉佩还给他,但总觉得自惭形秽,生怕在侯府行止不合时宜闹出笑话,更叫人看不起。因此,玉佩一直留在她手里,直到她听丫鬟们说小弟在宫宴上落水,貌似生病了。


    她学着京中见到的小姐们的妆容拾掇了一下,鼓足勇气,压着怯意,拿着玉佩去探望小弟。


    “人果然是不能贪心,也不能起一丝恶念。”夏眉朝夏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夏眉在昏迷过去的小弟床头坐下,不过询问了两句小弟的病情,就被侯府两个丫鬟奚落嘲笑她痴心妄想,又被侯夫人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当众极尽羞辱了一番。她狼狈地逃出侯府,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差点儿被马车撞到,然后手中的玉佩掉落,她落入了李茂的眼中。


    夏枢可以想象阿姐当时的状态,愧疚地道:“是我没管好丫鬟们。”他如今被红棉挟持,又何尝不是管理下人不善的一个恶果呢。


    夏眉却摇了摇头:“都是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自作自受。”


    若不是她嫉妒小弟,突地起了一雪前耻、把侯府踩在脚下的心思,又怎么会在听到李茂手下失言叫出二皇子后,接受了李茂的殷勤对待,并在李茂貌似和善地询问玉佩是否是她的时,干脆地认了呢。


    她太过不知深浅,以为嫁了李茂,李茂深爱她,就可以扬眉吐气,但李茂那样有野心,若没有旁的意图,又怎么会娶一个流民家庭出身的女子呢?


    “他成婚许多年,后院姬妾无数,却一直未有子女出生。”夏眉垂着眉眼道:“他说怀疑后院被人施了手段,担心我进了他的后院,也会遭遇暗算,就提出让我先给他做外室,待得生下孩子,再将我纳进府。”


    “……外室?”这是没名没姓,连个婚礼都没有了?夏枢不敢相信:“阿爹怎么会同意?”


    “阿爹没同意。”夏眉羞愧地低下头:“我未婚先孕了!”


    夏枢:“……”


    夏眉前半生所遇男人皆垂涎她的美色,手段低劣又肮脏,令人极度厌恶。李茂出身皇族,身份高贵,相貌堂堂,后院佳丽堪比永康帝后宫。他万花丛中过,拥有的风流手段又哪里是普通男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夏眉被哄骗的以为李茂深爱她,非她不可,他们会长长久久一辈子,所以宁愿不要名分,顶着未婚先孕的骂名,为李茂诞下子嗣。但哪里又知道地位高的男人因着近乎无限的权力,行起事来更加的露骨无耻、不择手段、没有底线,比普通男人更为不堪。


    “孩子生下后,他接我进了府。但是没过多久,他就以我身份低下,不配抚养他的长子为由,把宝宝夺走,送到王妃膝下抚养。”夏眉捏紧了帕子,当时对她来说可以算是天塌地陷、五雷轰顶。她恨道:“他不让我见孩子,说不想让孩子沾染低贱的生母,影响孩子的前程……他对我极尽羞辱!”


    夏眉想起过往,手都是抖的:“我怎么求他都无用,他不让我见孩子,也不让孩子乳娘收我给孩子准备的礼物。直到十月中旬宝宝周岁宴,宫中为庆祝和异族即将和谈,就借着宝宝周岁这一喜事,办了一场盛大的抓周宴,朝臣命妇包括异族都要参加。他觉得宝宝让他大出风头,心情好,才允我给孩子准备两样抓周的礼物……”


    “我不能参加宫宴,体己又有限,就亲手绣了一只布老虎,又从你给宝宝的礼物中选了一副金质的长命锁……”夏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吸了下鼻子:“我在皇子府的处境一直瞒着阿爹和二婶,宝宝周岁,他们一早就在盼着,准备了好些礼物。我不想让阿爹和二婶发现我过得不好,就在宫中的抓周宴结束之后,想去求他,让我和孩子单独相处一会儿,让阿爹和二婶见见宝宝。”


    谁知却叫夏眉在书房门外听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谈话。


    “他勾结了异族,想在新年那一日借异族的兵力攻占京城,取皇上而代之。”当然,若是只有这一件事情的话,夏眉或许会装作没听到。她见识有限,也不关心皇权争夺这些,像二叔二婶当初说的,跟着二皇子李茂,胜了她就荣华富贵,败了她再差不过回到最开始的生活,做农人种田养家。而且,若是李茂过得不好,变成庶民,她未尝没有机会把孩子夺回来。所以,她原是不在意李茂布局的。


    但是,她却在听李茂得意地和那异族人说他找到了异族人想要的异宝,就是安王妃,证据就是她曾和李茂说过小弟不是阿爹亲生的以及她早上拿出来给宝宝抓周的金质长命锁时,她直接懵了。她在皇子府后院,消息极为灵通,自然知道异族和李朝和谈的条件就是李朝要给异族提供一件异宝。所有人都以为那件异宝是一个物件,朝堂上也找疯了,但夏眉怎么也没想到那异宝竟是一个人,还是她小弟。李茂为表合作的诚意,还提醒异族安王正在进京的路上,安县无人,可以趁着各方没注意派人去抓安王妃。


    极度震惊之下,再听到异族人夸她美貌,向李茂讨要她,李茂毫不犹豫地送出时,夏眉已经不惊讶了。


    “我趁他们不注意,赶紧出府去找暂留在京城等着看宝宝的阿爹和二叔二婶。”夏眉抽噎了一声:“阿爹听了之后,要立即带我去安县寻你,他担心你的安全。只是……”


    夏眉顿了一下,低下头:“我不舍得宝宝,就想把宝宝也带过去。”


    “你被发现了?”夏枢问。没有计划,从戒备森严的皇子府毫无声息地带走李茂唯一的子嗣谈何容易,想带出京更不容易。


    夏眉愧疚道:“我和阿爹带着宝宝刚出京,他们便追了上来。后来,阿爹看甩不开他们,就让我抱着宝宝下马车,躲在草丛中,他驾着马车一路往北,把人都引过去。他说让我一路步行往南去寻进京的褚源,把情况告诉他,说天下有可能会乱起来,让他别进京了,赶紧回去守着安县、保护你。他则引着人一路往北,待得通知北地军注意异族动向后,就会南下与我们汇合。”


    “那你遇到王爷了吗?”景璟赶紧问道。


    夏眉摇了摇头,眼泪聚集了起来:“我刚进固原郡,他们就拦住了我,拿二叔二婶还有鸿弟的命威胁我,让我放下孩子,老实跟异族人走。还说阿爹已经被他们追上,车翻了,阿爹掉入云河,已基本不可能生还,让我珍惜剩下的家人。”


    说完,夏眉的眼泪便涌了出来:“这都怪我当初起了坏心思,孩子没了,阿爹没了,你又陷入现今的境地,这都是我的报应!”


    夏枢怔怔的,伤心阿爹性命岌岌可危,但听到她的话,却是心中一震,怕她钻牛角尖,赶紧安慰她:“这与你没关系,都是……”


    “就和我有关系。”夏眉大哭着打断了他的话,后悔莫及道:“若不是我为一时嫉妒和愤恨,冒认了那枚玉佩,他也不会把我误认为褚源娶不了的心上人,为羞辱褚源,对我极尽勾引之能事,得手后又用尽手段践踏,甚至要把我送给异族人做军妓。我若没有那一时歪念,阿爹、你、孩子、还有我自己,何至于此!”


    最后一句,夏眉说的是撕心裂肺。夏枢则是愕然,惊的几乎说不出来话:“你说什么?”


    第223章 【VIP】 ……


    景璟也惊到了:“他怎么会认为你是王爷的心上人?”


    “很简单啊, 她符合李茂对王爷心上人的所有猜想。”红棉在旁边听足了笑话,一边抠着手指头,一边闲闲地开口道:“一, 她长得像红杏;二, 她手中拿着王爷亲自雕刻出来、据说要送给心上人的玉佩。”


    景璟更懵了:“为何长得像红杏,就认为她是王爷的心上人,二皇子不是有病吧?”


    “他可不是有病, 他鸡贼着呢。”红棉跟看笑话似的,说道:“他外祖是王长安, 王夫人是他姨, 淮阳侯府在他那里几乎就是透明的。王爷多年来都在北地寻找一名貌美女子,为此还从北地带回了据说面容相似的红杏,这事儿外界少有人知, 但他有王夫人在, 估摸着红杏的模样已在他心里转了不知多少回。正巧皇上赐婚时, 府里又流传出一则消息,说王爷有个暂无音讯、一直在寻找的心上人, 不愿接受赐婚一个双儿。两厢结合起来,看到夏小姐与红杏容貌肖似,手中又拿着王爷亲手雕的玉佩, 若再一打听,知道夏家与褚家有婚约,王爷却只能娶夏家的双儿, 可不就认为夏小姐是那个王爷想娶又娶不得的心上人嘛。”


    景璟:“……”他都给搞无语了。


    而夏枢听完红棉的话, 则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记得褚源告诉他,上一世的他曾向褚源愤恨过褚夏两家的婚约,因为将阿姐掳走, 将他们夏家灭门的人说过谁让他们与淮阳侯府有婚约,这是他们该死。


    褚源说褚夏两家的婚约除了侯爷褚霖,旁人都是不知的。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因婚约牵涉褚洵、褚源的婚事,侯爷在合适的时候私下里和王夫人提起过,叫李茂知道了。李茂紧盯着褚源,他这辈子会设法勾搭阿姐意图让褚源难堪,难保上辈子没因婚约去观察过阿姐。若他发现阿姐模样与红杏相似,夏家又是北地迁过来的,会不会误以为阿姐既是褚源的婚约人选,又是褚源的心上人,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灭门无足轻重的夏家,强掳走阿姐,意图让阿姐恨透了褚夏两家的婚约,恨透了淮阳侯府或者是褚源……


    夏枢正在想上一世的事情,又听红棉对夏眉道:“虽然有人替我背锅,我是挺乐意的,但既然你都这么惨了,我就发发好心让你好受一些。”


    夏枢、景璟、夏眉三人都是眉头微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红棉没在意他们的眼神,老神在在地道:“异族不是从李茂那里知道的安王妃的身份,今年四月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安王妃是燕国公府的亲生双儿,也就是他们寻找了十几年的异宝。”


    夏枢心里一沉,夏眉一脸茫然,景璟却是不敢置信:“你怎么确定小枢哥哥就是燕国公府的双儿,你就没想过自己会搞错吗?”他猜测小枢哥哥是燕国公府的双儿是因为他知道夏娘对元州撒了慌,似乎是想掩藏什么,实际上关于小枢哥哥的身份他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夏枢看着红棉,想到一种可能:“你也是根据长命锁……”


    “但是长命锁这玩意儿很常见啊,又怎么能确认身份?”景璟不解。


    关于李茂怎么发现小弟的身份,夏眉到现在也是懵的,她同意景璟的话:“小弟的长命锁形制虽然少见,但寻个银铺里的老师傅就可以照着打,宝宝都有两副,怎能作为身份的证明?”


    “我原也认为长命锁不能证明什么。”红棉扫了夏枢一眼,讥笑道:“你也算是个奇葩了。自出生就引起血雨腥风一片,连你阿娘都受你连累而死。夏娘一个好好的侯门嫡女不做,非要为你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双儿落个有家不能归、到处流亡逃窜的下场。其实说来也感谢她,若不是她关心则乱、多此一举地去泗源镇的孙记银铺交代人家隐瞒长命锁原始设计人的身份,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燕国公府的双儿呢。”


    景璟还想再挽救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夏娘去交代的,万一是别人呢,你又没亲眼见过与孙记银铺接触的人。”


    红棉跟看傻子似的:“身材高挑、一脸烧伤伤疤、背着一把长刀、眉眼冷厉、行动干练……若是一两个特点倒也罢了,所有特点集中在一起,你觉得除了她还会有谁?”


    夏枢想起阿娘先前忽悠他把长命锁收起来不要让旁人看到的事,心里已基本确定红棉说的话是真的。他嘴唇抖了抖:“你先前说泗源镇有一对神医父女……”


    “那就是你的外公和阿娘。”红棉神色里竟稍稍有些遗憾:“你阿娘嫁入燕国公府之后就再没回过泗源镇。你外公为你亲自设计、打制了一副长命锁之后,说要去外面寻些珍贵药材给你做生辰礼,之后就失去了踪迹。说来若是他还在,王爷的眼疾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也不至于现在事事都要做缩头乌龟、看你燕国公府的脸色。”


    景璟不高兴听她某些话:“你不要故意让小枢哥哥难受。一切要怪就怪皇上和异族,没有他们,小枢哥哥的阿娘就不会去世,夏娘也不用躲躲藏藏,王爷的眼睛也会好好的,小枢哥哥也不用从小远离爹娘、受了那么多苦。若是没有他们,甚至没有你,我们现在正待在安县,努力赚钱筹措粮食,未来不管是发生战争、灾难还是别的,都可以救更多普通百姓……”


    “还真以为自己是救星啊。”红棉嘲讽:“不过是一个被秃驴批了命、被各方争来抢去的祸国殃民玩意儿罢了。”


    景璟受不了她这么贬低夏枢,怒道:“你放屁!”他一向文雅,几次失了教养都是对着红棉,显然是厌恶透了她。


    红棉却笑了一下:“你又有什么高尚的呢,你敢说你抛家舍业、不要性命地追着他一路过来,不是为了一个男人?”


    景璟没反应过来:“谁?”看到红棉揶揄的笑,他才反应过来,登时涨红了脸,气道:“你别胡说,我……”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红棉故意不听他把话说完,又笑了一下:“你毕竟是三爷的双儿,放心,之后用这个所谓的异宝与李朝的君臣做交易时,我会顺手帮你圆梦的。”


    “你……”景璟登时气了个仰倒。


    “还有你……”红棉把目光移向夏枢,神情挖苦:“别搞得我绑了你就是要害你性命,就是耽误你去做大救星似的。异族人抢夺你,不过是要拿你换取想要的东西,想来不过是李朝的财富与臣服。燕国公府位高权重,永康帝又一心想让你做他的皇后,王爷目前看来也是一副情深义重、愿意付出的模样,想来他们都是愿意拿出一些东西来换你以及李朝太平的。没有我,你只是个蜗居偏僻小县的王妃,有了我,你将会风风光光、声势浩大地从偏僻一隅走向李朝朝堂,想来未来最低也会是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为你元家光宗耀祖。你大可放一万条心,毕竟各方争抢捧在手心,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太过恶心,气的景璟又想不顾教养骂些什么,夏枢却神色未变,也没有应她的挖苦。


    他一把摁住景璟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然后定定地看着红棉半晌,冷静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


    红棉却突兀地静了一下。


    她别过眼,没有吭声,只收敛了表情,从怀里摸出一红一白两瓷瓶,从中倒出两颗药丸扔到夏眉脚边:“用处你问他们两个,选哪颗也看你自己。他们两个一个是自己找死,一个是出生就带着罪孽,你是无辜的,但能帮你的也就这两颗药丸了。”


    说完便一垂眼眸,将瓷瓶收进怀里,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谈话结束的突兀,让景璟憋了一肚子气。


    “什么人啊!”景璟一想到自己曾好心担心她的安危,把药丸给她一半,就有些怄气。不过想到小枢哥哥暂时没有性命安危,他又松了一口气。见夏眉一脸茫然地把两颗药丸捡起来,他便凑近了低声告诉她:“颜色淡些的那颗是让人产生那种鱼水之欢幻觉的,颜色深一些的那颗是效用极强的春/药,若是哪个男的太过恶心,可以给他用直接废了他。”


    定南郡之行,景璟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对这些药丸的运用极为娴熟,他也没有以往的害羞扭捏,认认真真、大大方方地交代道:“药丸入酒即化,辛辣味掩藏在酒味中,一般是发现不了的。产生幻觉的药丸进肚后大约半刻钟起效,效用是一夜。春/药也是大约半刻钟起效,至于效用持续多长时间,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夏眉听的一愣一愣的,拿着药丸的手都有些抖。


    夏枢想着她没经历过这些,有些担心。他问景璟:“还有红颜吗?”


    景璟没有回答,他手上带着镣铐不方便,举着胳膊示意夏眉靠近些:“你用脸蹭蹭我胸口这里,应该有些用。”这才和夏枢解释:“发现你被红棉勾结外人给掳走,我便与侯魁带着一百禁军随着马蹄脚印来追你,王校尉去追王爷,红杏、银月、猫儿他们三个则和剩余的禁军留守安县、晋县。不过担心情况乱,出什么意外,我就把红颜又匀出来三份,给了他们这些女孩子和双儿各一份。分了之后,留下的就不多,异族人搜身的时候,没抓好盒子,全撒我衣裳上了。”


    夏枢沉默了一下:“那侯魁……”


    “不清楚。”景璟也沉默了一瞬,情绪低沉道:“他们怕有人装死,骑着马挨个去踩死去的尸体,我……”他鼻子有些酸,哽咽了一下,没能说下去。


    “景璟,你说我是不是真如她所说就是个祸端?”夏枢苦笑了一声,靠着木柱子,神情里都是茫然。


    “当然不是!”景璟赶紧收拾好情绪,安慰他道:“你从一出生就颠沛流离,饿肚子、被欺辱,就算嫁给褚源,日子过得也是劳心劳力、提心吊胆,鲜有真正安宁的时候。你又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就算出身燕国公府,也从未因这个身份得到过什么便利,红棉那一套理论在你这里根本行不通。你没有享受过燕国公府带来的荣耀福利,凭什么要在她这里承受她对燕国公府的怒火。她不过是欺你心软、欺你好欺负罢了。你别理会她。”


    夏眉虽然不知前情,但景璟的话她却是同意的,她蹭过景璟的胸膛之后,就又依偎到夏枢跟前,说道:“你别理她,左右这事儿也不会太久,说不得过年前你就回去了。”


    她对朝堂上的事都是过耳不过心,想着红棉说小弟身份高贵,皇上会同意拿东西与异族换人就放了心。


    然后这会儿才有心神打量夏枢,只是这一打量,她就是一惊:“你脸上怎地血淋淋的,扎了恁多粗麻的倒刺?”


    景璟顿时愧疚:“都是为了我!”他忙半蹲在夏枢跟前,凑近了道:“他手上也有,姐姐指甲长,能不能帮他把刺都拔/出来?”


    夏眉看向他的手指,然后吓了一跳,忙抓住他的手腕:“怎地手上也是血肉模糊的?”


    夏枢的拇指、食指、中指上不止扎满了粗麻倒刺,连指甲都是裂的,露出红红白白的皮肉,看的人头皮发麻。


    时隔经年,谁都没想到,姐弟俩再一次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是夏眉给夏枢挑脸上和手指上的刺。


    “你以前最怕疼了,但也最调皮,成天不穿鞋,不是这里扎了就是那里扎了,然后就会眼泪汪汪地找我,硬憋着泪说不疼,让我帮你挑刺。”夏眉知道他怕疼,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把刺掐出来,一边絮絮叨叨地转移他的注意力:“都说宝宝肖舅,不知宝宝会不会随了你,以后也是个怕疼的小泪包。”


    夏枢想起过往阿姐帮她挑刺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感慨。他故作不满地瞪眼反驳:“你才是个泪包。阿爹亲口说的。”


    “但阿爹也和我说过你是个泪包。”夏眉不让他,瞪着他,反唇相讥。


    姐弟俩相互瞪了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破了功,忍不住笑起来。


    景璟指甲剪的干净,帮不了忙,蹲在旁边看着姐弟俩相处,羡慕的不行:“我要是也有个兄弟姐妹就好啦。”


    “你也有啊!”夏枢接过他的话头,挑了挑眉。


    景璟没意识到他的陷阱,一脸懵:“哪有……”


    “褚源啊!”夏枢笑了起来。


    景璟瞬间面无表情:“……”谢谢你哦!


    有这么一个表兄,他真的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夏枢见他一脸怨念,笑的更开心了。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一下:“以后,要帮我看着褚源,知道吗?”


    第224章 【VIP】 ……


    景璟心里一咯噔, 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夏眉道:“夏娘是谁啊?她是你们在安县认识的人吗?”


    夏眉神色犹疑地看了一眼夏枢和景璟,有些拿不准:“我怎么听着她有些像阿娘呢。”


    景璟对夏家了解不多, 但夏枢却是一愣, 猛地坐直了身体:“阿娘?”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不顾手上的伤,一把抓住夏眉的手, 急道:“阿娘不是很漂亮吗?她怎么会像阿娘?”


    “阿娘……”夏眉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下意识看了一圈, 想着阿爹不在这里, 就吭吭哧哧道:“阿娘她脸上都是烧伤,疤痕纠结的……模样其实也、也就……一般吧。”


    夏枢一时间人都傻了,不敢相信:“……你和二婶不是说阿娘长得很漂亮、很温柔吗?”


    他不说也就罢了, 一说夏眉就很郁闷:“还不是你!阿爹和二叔二婶商量着要继续出去找阿娘, 我哭着不要他去, 你反而在阿爹面前大方的不得了,说去吧去吧, 阿爹一定要早些把漂亮温柔的阿娘带回家,你想要阿娘了,把阿爹哄的笑开了花。我要哄阿爹喜欢, 当然也要跟着你夸阿娘啊。二婶一个妯娌,明知道阿爹心里眼里都是阿娘,总不能背后当着阿爹孩子的面嚼阿娘容貌的舌根子,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样的阿娘, 她就夸阿娘是什么样的。”


    夏枢:“……”


    那是因为他小时候见旁的小孩都有阿娘就特别想要阿娘,阿爹说阿娘走失了,正在找。他就好奇问阿爹阿娘漂亮吗, 阿爹说天下最漂亮,没人比得过。他问阿娘温柔吗,阿爹也说阿娘是天下第一温柔,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阿娘天下第一漂亮温柔。等阿爹带着他在蒋家村落户,他从陌生的二婶阿姐口中确认阿娘确实是他心目中的阿娘,就迫不及待想让阿娘早些还家。


    他一个小屁孩,哪里想得到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信就信了近二十年。


    “阿娘她……”夏枢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夏眉原也只是觉得形象相似,随口那么一说,但发现他神色不对,人一下子就懵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太小,不清楚。”夏眉茫然地打量夏枢的神色,想要确定些什么:“阿爹和二婶称呼她叫月娘,她不会真是阿娘吧?”


    月娘……夏娘闺名叫元月……还有一张被东宫大火摧毁的脸……以及阿姐与褚源相近的生辰……


    夏枢看着茫然不知的阿姐,只觉得五雷轰顶,人都木了。


    景璟从这姐弟两人的对话中也明白过来,夏娘东宫大火之后为保褚源,抱着淮阳侯府的嫡出小姐远去北地,嫁的人可能就是小枢哥哥和夏眉两人的养父,只是他不是曲中人,脑袋还算冷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夏眉的长相,提出了疑问:“姐姐和我、褚洵以及王爷,甚至王夫人……都没甚相似之处啊!”


    淮阳侯府相关人员唯一和夏眉长相相似的也就红杏,但红杏很明确只是北地一家农户的女儿……和淮阳侯府没什么血缘关系。


    褚源肖母,褚洵肖父,景璟虽然不知道长得像谁,但他美人胚子一个,眉眼细看有些褚洵、褚源的影子,又有景政亲口明证是褚家人,不会弄错。王夫人日常虽精妆打扮,脸上五官被胭脂水粉覆盖,但夏枢偶然也见过她素颜一两次。夏眉确实与这四人长相无相似之处。


    夏眉不明景璟之意。她对只是进侯府探病小弟就挨骂的经历耿耿于怀,对没碰过面就骂她的王夫人深恶痛绝。若是没有王夫人那些对她的羞辱,她或许不会头脑一热就冒认玉佩,上了李茂的车,之后这些或许都不会发生,阿爹不会因为她出事,宝宝不会见不到亲娘。她心里厌恶,语气就有些不好:“我为何要与你们长得相似?”


    景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向夏枢,试图弄清情况再和她解释。他问夏枢道:“王爷为何要寻和红杏长相相似之人?”


    “不知道。”夏枢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他其实比景璟还疑惑。因为褚源对他几乎没有秘密,把上一世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却从来没提过在北地寻人的事。后院丫鬟们排挤红杏的时候,有提过她是褚源从北地带回来的,一进府没多久就和红棉同级。当时夏枢没在意,只以为是褚源心善,看红杏被家人欺负的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不过看红棉提起褚源寻人的模样,她估计也不知道褚源为何寻人。


    所以……阿姐到底是不是王夫人的女儿?夏娘到底是不是阿爹一直寻找的阿娘。


    “其实还有个疑点……”景璟想起那晚上夏娘与褚源的谈话,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何疑点儿?”夏枢赶紧问。


    夏娘的身份牵涉太多,不管是阿爹近二十年的寻找,还是王夫人与侯爷之间二十多年的怨结,还是褚源与淮阳侯府的恩怨……若是夏娘是阿爹要找的人,那阿姐就必定是王夫人的女儿。夏枢无论如何,就是拼了性命,都要想办法让阿姐逃走,返回京城,回到亲生爹娘的怀中。


    这是他们元家欠阿姐的,也是褚源欠淮阳侯府的。


    而且,若是阿爹还活着,阿姐也可以告诉他夏娘就是他寻找了十几年的妻子,阿爹只要等在安县,他们夫妻两个因夏枢而起的十几年分离就可以结束,就可以全家团聚……


    “你说吧。”想明白之后,夏枢悄悄握紧了拳头,认真道:“阿娘那天晚上和褚源还说了什么?”


    夏娘和褚源的谈话,景璟能告诉夏枢的基本都说了,只是涉及夏娘想要掩藏的两个秘密,景璟都没说。一个是夏枢的身份,一个就是夏娘所抱淮阳侯府嫡女的归处。


    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隐瞒的时候,景璟就实话实说了:“疑点就是夏娘说她被迫不能归家,也不能亲自照顾那个孩子,就写信把褚熙姑姑给王爷预作后路的积蓄的存放处告知了孩子的养父,她说那些积蓄足够孩子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


    夏娘一个国公府嫡女,东宫女官,所见钱财无数,她口中的富贵闲人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富贵闲人。而且,那些积蓄毕竟是褚熙这个拥有半个淮阳侯府嫁妆的侯府嫡女为自己和宣和太子的儿子准备的,说不得其中也有宣和太子的手笔,绝不会是寻常数目。


    但夏家人别说显贵口中的富贵闲人了,他们连普通人眼中的富贵都没有达到。夏枢嫁入高门之前,夏家就是贫农家庭,处处被普通乡民欺压的。肚子都难填饱,哪来的富贵。


    这下,夏枢是真的懵了。


    他自小跟着阿爹到处跑镖,一路寻找阿娘,后来北地实在过不下去,二叔二婶带着阿姐鸿弟迁到蒋家村,他才跟着阿爹与夏家人在蒋家村碰面。先前在北地的事,他是一概不知的。


    “阿姐,家里以前在北地的时候有钱吗?”夏枢问低头抓着他一只手仔细挑刺的夏眉。


    其实听了这一会儿,夏眉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这两人在聊什么了,毕竟京里关于褚源身世的流言不少,她在后院无事,可不就成天就打听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言打发时间。


    不过听到夏枢询问过往,她却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小的时候阿爹在北地跑镖,二叔也在北地和京城之间跑商,家里有田,甚至还买了两个婆子照顾着,日子比在蒋家村的前十几年要好很多。不过后来北地乱起来,阿娘失踪,阿爹去外地跑镖寻找阿娘,二叔生意慢慢不好做,就回家种田,再后来又连年饥/荒,种田填不饱肚子,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逐渐的就过不下去了。”


    一言以蔽之,有过安宁小富的生活,但从来没有大富大贵过,且阿娘离开后,战乱饥/荒频发,越来越穷。不存在突然有了一批财宝暴富的情况。


    “也许阿娘只是和夏娘一样被意外毁了容呢。哪有那么多巧合叫阿爹找了十几年阿娘都没找到,你一到安县就碰到了呢。”夏眉知道夏娘的一些经历后倒是一点儿都不挂心,也无所谓夏枢的纠结:“别想了,把另一只手给我。”


    夏枢赶紧微侧了身,把另一只手交给她。


    冬季里天黑的早,屋里光线已经有些暗了,夏眉看的不太清晰,就凑近了些,眼睛几乎贴在了夏枢的手指上。


    夏枢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认真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道:“你是不喜欢阿娘吗?”夏枢总觉得阿姐对阿爹寻找阿娘这事儿态度很冷淡。


    夏眉捧着夏枢手指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抬头,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眉眼冷淡了许多,坦然承认道:“是!”


    许多年来,她是第一次当着小弟的面,真实表达了她对那位曾经阿娘的态度。


    她也没让夏枢回应,也没看夏枢反应,一边仔细挑着刺,一边仿若随意地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阿爹也从来没提过。”


    夏枢意外,问她:“什么事?”


    “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被阿爹捡回家的,其实我不是……”夏眉看着夏枢的手指头,慢慢道:“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孩子,但我却是她与前夫的亲生孩子……”


    “所以……”夏眉抬眼看向夏枢,冷淡道:“她既然能抛下我和阿爹,那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第225章 【VIP】 ……


    四周很安静, 天很快黑了下来。


    没一会儿,屋门外便传来异族人怪腔怪调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下流话语与调笑声, 他们要去喝酒吃饭了。


    但屋内三人却不由得心里紧了起来。


    景璟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了嘴。


    正在三人相对沉默时, 房门砰地一声打开,冷风冲进屋内, 红棉冷淡地走了进来。她没看夏枢, 也没看景璟,只站在门口离的远远的,背后的雪光映照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看着地上蹲着的夏眉, 冷声命令道:“把头发梳好, 跟我走。”


    此话一出,夏枢、景璟、夏眉三人皆惊, 夏眉更是吓的惊叫一声,松开夏枢的手,就慌忙往他身后躲。


    夏枢忙伸开胳膊挡在她身前, 抬头看着红棉,努力说好话:“她身子不适,今晚就算了。”红颜的效果若想显现出来, 至少得过一两个时辰后, 夏枢想拖延时间。


    但红棉却懒得理他,只干脆利索地抽出腰间匕首,对夏眉喝道:“出来!”


    景璟看她助纣为虐, 气的不行:“都是女人,你为何要作践……”


    “能帮的已经帮了,别得寸进尺!”红棉不耐烦地道:“她是李茂送来做军妓的,这还只是在路上,等到了异族军中等待她的会比这恐怖千倍万倍,你们以为她逃过了今日能逃过以后吗?都醒醒吧!特别是你……”


    红棉怒瞪着景璟:“早些把你的天真愚蠢收回去,她之后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没甚用处,只会添麻烦的蠢货,还以为自己是贵双呢,都这个地步了,再不老实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话的功夫,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


    夏枢一看到那熟悉的瓷瓶,就想到一路被迷晕的经历,受迷/药的影响,他腿脚到现在都是软的,顿时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把景璟往后拉了拉,绷紧身子,手稍稍往下按,示意红棉自己无害:“你别激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恐慌万状、瑟瑟发抖的阿姐,微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抬头看向红棉,神色平静地道:“你把我的脚镣打开,我替她去!”


    图塔叫红棉带阿姐过去,想也知道是要干什么。阿姐这般模样,就算拿着药丸,夏枢也不放心。从小到大,他虽没过过几天真正舒心的日子,但他毕竟姓元,阿娘这个元家人为了褚源叫阿姐离开真正的爹娘,阿娘也因为救他被迫抛下阿姐,让阿姐跟着二叔二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夏枢总要替阿娘和褚源把债还了的。


    他虽然被迷/药和饥饿弄的浑身乏力、状态极差,但他到底是双儿,会些武艺,若是把那两粒药丸用上,未尝不能把图塔制住……


    景璟却是一惊:“不要!”


    夏眉更是脸色发白,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不要……”


    红棉嗤笑一声,视线扫过景璟、夏眉,再回到夏枢身上时,却是满面嘲讽:“大善人不愧是大善人!”


    夏枢对她的讥嘲不以为意,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恨我吗?不是想拿我出气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嗤!”红棉不屑地笑了一下:“就你这样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除了瞎子,谁看的上?再者……”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


    说着,便是毫不犹豫地打开药瓶,一小指甲盖的药粉说风就是雨地就冲着夏枢撒了去!


    夏枢对她早有防备,但耐不住她突然变脸,再加上脚上紧紧绑着绳子,身子又被麻绳七缠八缠地捆在柱子上,除了暂时自由的手捂住唇鼻外,他连躲都没法躲。


    然而那迷药效用到底是太厉害,夏枢捂着唇鼻没一会儿就憋得眼冒金星,他忍不住想换一下气,只是刚吸了一小口,连一个呼吸时间都没过,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


    再次醒来,屋中又黑又冷。夏枢迷迷糊糊中听到断断续续的压抑哭声,还以为是阿姐遭了难,心中一慌,一激灵便醒了来:“阿姐!”


    他猛地挣了一下,只是这一挣除了差点儿把他胸腔给勒断以及带起哗啦啦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外,丝毫没有用处——红棉趁他昏迷,不仅把麻绳换成了铁链,还把他层层捆到木柱子上,叫他连动都不能动。


    夏枢都给气无语了。


    “小枢哥哥?”景璟动了动蜷缩的身体,带着困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在地上一个翻滚,滚到了夏枢身边。


    夏枢这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发觉屋中除了缩在角落里的李垚、李留父子外,并没有其他人,阿姐还没回来。


    景璟头依着木柱,屁股一拱一拱,好一会儿才依着夏枢坐了起来。


    夏枢的手无意碰到他的手,一片冰凉:“你怎么睡地上去了?”不知是不是景璟弄的,他的屁股下面垫着一层不薄的麦秸秆,虽然还是冷,但比先前直接坐在地上,凉意透过屁股传遍全身,人几乎冻僵的感觉好受了许多。


    “本来是靠着你的,睡着就滚跑了!”景璟有些小窘迫。


    夏枢:“……”


    他动不了,胳膊被镣铐捆着,也没法抱着景璟,只好道:“你趴我腿上睡吧。”


    景璟实在又冷又困,没有拒绝:“我只睡一会儿,累了你和我说。”


    “嗯。”夏枢轻轻地应了一声,等他趴好之后,叫他把手放在自己袍子之下暖着。


    不知是不是睡意断了,景璟本来还很困,但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手也暖和起来之后,他反倒睡不着了。


    “小枢哥哥,其实……”景璟想到夏眉现在的处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夏娘说她给那孩子找了个养父,并告诉那个养父,孩子是她和前夫所生的。还有……”


    顿了一下,景璟继续道:“夏娘说那孩子已经成婚,但她拒绝告诉王爷那孩子的消息,说哪一日王爷彻底安全了,她若还活着,才会把那孩子的消息告诉王爷。”


    “那孩子嫁的是高门,且和王爷是敌对状态。”夏枢把景璟的言外之意说了出来:“阿娘担心淮阳侯府会转头支持她所嫁之人,背叛王爷,所以选择了对王爷,或者说对淮阳侯府隐瞒。”


    “所以姐姐她……”景璟欲言又止。


    虽然他与夏眉也才认识了几个时辰,但毕竟同出一门,他并不想看到她被人欺辱。


    当年北地战乱,夏娘托人送信,很有可能那封信并未送到夏家人手中,所以夏家是否是富贵人家,根本不能拿来证明夏娘不是月娘。


    夏枢闭了一下眼:“这里是望京镇,到处都空荡荡的,往北是靖远镇,靖远镇多年前有屯兵,可能会有粮食。异族想要穿越靖远镇以北的雪原回到王都,必会在离开靖远镇之前准备足够的口粮。所以到达靖远镇之后,他们外出寻粮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们两个必须得逃出去。”再往后拖下去,后果绝对会不堪设想。


    景璟一愣,忙从他腿上爬起来,急道:“你也得和我们一起。”


    夏枢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还没看出来吗?红棉不会让我逃掉的。”他不过是起了个挟制图塔的念头,就被红棉撒药,她是不想给他半点儿机会。


    甚至夏枢有种感觉,相比于图塔,红棉更不想让他逃跑。红棉是想把他一路带到王都的。


    景璟想起红棉滴水不漏的提防,顿时一阵无力,气道:“这个叛徒!”


    “其实不说红棉。”夏枢淡淡地道:“就算没有她,我也逃不掉的。”


    从听到阿姐说异族要拿和谈换取他,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景璟忙安慰他:“你别怕,我们想办法,实在逃不掉,王爷肯定会想办法从异族手里换你,燕国公府现在估摸着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也会想办法,还有……”


    夏枢摇了摇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背靠着木柱轻轻叹了一口气:“异族四月份从红棉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一直悄悄潜伏,按兵不动。七八月份陈兵北地边境后却突然提出议和,条件是让李朝拿异宝来换。除了与异族达成逼宫合作的李茂,朝堂上竟无一人知道异宝是个人,还是燕国公府的双儿。异族人冷眼看着朝堂上寻宝求和谈的人,私下里却绑了我一路急奔王都……”


    夏枢看向景璟,神情淡然地笑了一下:“大皇子李旭一派的官员压榨百姓,党同伐异、官官相护,造成定南郡惨剧,差点儿引起暴乱。为逃脱惩罚,威胁朝堂,他们突然牵头与异族和谈。你觉得异族是会在朝臣们的期许下在新年与李朝签订三十年的和平协议,还是会在新年那日借兵给李茂逼宫造反……亦或是在李茂、李旭兄弟两人的各怀心思、引狼入室之下,直接攻下京城,发动攻南之战?”


    景璟一下子愣住了。


    夏枢没等他的回答,继续道:“分别的时候,褚源说会与韩大人一起尽量拖延和谈时间,给李朝争取一年半载的和平时间,你觉得可能吗?”


    景璟嘴唇颤了颤,一把抓住夏枢的手,却眼眶通红,哽咽的说不出来话。


    “我在这些事情中其实无足轻重。”夏枢眼睛也有些发红:“但既然做了明面上的筹码,我就不能让人有机会攻讦褚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的原因,百姓们被异族踩在铁蹄之下。我总要去做些什么。”


    第226章 【VIP】 …………


    隆冬的夜还很长, 但聊过之后的景璟却再也睡不着了。夏枢担心着阿姐那边,也无心睡眠,两个人沉默着依偎在一起, 睁着眼睛, 听着门外呜呜刮过的西北风,静静地等着黑夜过去。


    正是在这么个沉寂环境中,刚刚出现在夏枢迷迷糊糊睡梦中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压抑、酸楚、痛苦、亦还有其他情绪,夏枢懒得去分辨了。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听那声音呜呜咽咽没个停止的意思, 便开口道:“你若还有力气,就把他抱过来。”


    那声音突地一停,似乎没想到他还醒着。景璟也是一愣, 抓着他的衣袍, 坐了起来:“小枢哥哥?”


    夏枢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衣料摩擦、腿脚踉跄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沉重不稳的脚步声响起,从角落里, 慢慢朝房中移动。


    眼尾一暗,李留抱着李留脚步不稳,在夏枢身侧噗通一声摔下。景璟吓了一跳, 瞬间跳了起来, 警惕地瞪着两人。


    尽管已适应了黑暗,但黑布隆冬的,根本无法分辨人脸上的表情, 夏枢只能看到李留脸上隐隐的泪光。


    双手被绑,没法像往常一般灵活地给人诊脉,夏枢神色淡淡地指挥着李留把李垚稍移动位置,胳膊摆好,手腕放在他手指下,这才捏着李垚那毫无温度的手腕诊脉。


    预料之中的,诊了片刻,他便移开了手,摇了摇头:“早做打算!”


    虽然没给李垚摸骨,但图塔那一脚将李垚踢到墙上造成的骨头断裂声却是听的分明。平常时候,若是刚受了伤就施药正骨,可能还有救,但此时此刻,骨头刺进肺脏里,流血过多又没药没粮,李留那么大的动作,李垚都全程没有反应,很明显他身体虽然还没硬,人也没咽气,但已经不行了。


    “呜——”李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无知无觉的李垚失声痛哭:“阿爹!”


    哭声酸楚又悲恸,景璟就算防备着他,也不由得有些动容,轻叹了一口气:“待在候庄不好吗,非要来这一出。异族人畜生不如,又怎么会把李朝人当人看,你们怎么会想到与他们合作,真是……”他想说自作自受,但听着那哭声,到底把难听话咽回到了肚里。


    李留抱着李垚呜呜咽咽地哭着,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李留似乎哭够了,才擦了一把眼泪,低声道:“你外公周良作为皇上的走狗,功名富贵、权势荣华应有尽有,你自然无法体会我们这些被皇权玩弄之人的苟且偷生。再者……”他语气嘲讽:“当年你外公和异族合作,可不是你这样说的,他可是相当自豪呢。”


    景璟阿娘自嫁人后就和娘家人断了来往,外边人传是阿娘嫁给阿爹的时候未婚先孕,有辱门风,被外公拒之门外,但景璟却知道是阿娘主动和娘家断的关系,因为他懂事的时候,阿娘亲口/交代过遇见周家人就当作不认识。阿娘自己也多年不和娘家联系,景璟记忆中,也就阿娘死前几日与外公见了一面。景璟阿爹在朝堂上做官,他要外出和同龄人交际打听官场及后院消息,表面上自然不会如阿娘要求的那般同周家人关系生硬,不过他也没主动和周家人交际过,都是态度温和地应付过去。他外公高居吏部主事,日理万机,要找也是找他阿爹,找不到他头上,所以两人实际上就没怎么说过话。景璟印象中,上一次说话还是外公在元宵宫宴上逼他嫁给褚源,否则就叫他去死的时候。


    景璟受阿娘影响,对自己外公其实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李留的话还是叫他生了气:“你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他自己心里清楚。”李留神情平静地道:“他要是没有把柄抓在我们手里,受我们胁迫,你以为他为何要屡次在皇上动杀心的时候,劝谏皇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夏枢嫁进侯府后留在京城的时间短,不知道周良在朝堂上做过什么,但他有自己的疑问:“李倓不杀你们,难道不是因为他和你阿爹是谋害宣和太子的同伙,他需要你阿爹帮他顶下全部罪名?”


    “不是……”李留想反驳。


    夏枢却摇了摇头:“我不信。若你阿爹没做过对宣和太子不利的事情,你也没必要在我们定居安县之后,日日忧惧,以致于眼疾恶化,后又担心我们不给解药,选择铤而走险,陷入今日境地。”


    他道:“你从我与王爷待普通百姓的态度上就应该知道,若是没有大错,我们通常都是轻轻揭过,给机会让大家重新来过。你们如此,不过是心中有鬼罢了。”


    李留沉默。他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个虚弱又充满了愤恨的声音:“我当年是被逼的。”李垚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阿爹?”李留没想到他还能醒来,差点儿喜极而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阿爹,你感觉怎么样?”


    “我无事!”李垚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对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声音极尽温柔,努力提起一口气:“等阿爹与他说完话……”


    “哎,好!”这个时候李留哪里敢拒绝,眼中含着泪,赶紧应了。


    李垚胸中剧痛,血沫子不断从口中涌出,但他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不敢浪费一点儿时间:“当年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无意皇位争夺,只想在成年后获封一块封地,带着阿娘出宫安享晚年。李倓野心勃勃,意与宣和太子争夺皇位,就拿我阿娘的命要挟我,让我在朝堂上参奏太子皇兄谋反。但我真的不知晓李倓已事先着人在太子东宫里埋了巫蛊娃娃。我想着太子皇兄清清白白,应该无事,迫于无奈才写了奏折……”


    “驴子手里有李倓当年胁迫我以及诬陷太子皇兄的证据。”李垚呼吸急促起来,紧紧盯着夏枢:“你只要想法救了驴子,给他一颗解药,他就会把证据交到朝堂上,你们可以把李倓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把安王推上去,到时候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皇……”


    汹涌的血流从李垚口中、鼻中涌出,他瞪着夏枢,用力抬起头,想要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但脸都扭曲了,都没能再吐出一个字,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夏枢,抽搐了两下,彻底软瘫了下去。


    李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垚话没说完就一命呜呼了,登时扑到李垚身上,放声大哭:“阿爹!”


    哭声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凄凉无比,也让人同情无比。


    但夏枢对这个老者前面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褚源曾说过,李垚阿娘出身官婢,外家均是重罪流放,他在朝堂上被百官鄙夷,在先皇那里被极度厌恶。先皇子嗣不丰,只有三个皇子。东宫案之前,宣和太子居太子之位十五六年,李倓被封亲王七八年,李垚年岁与他两人差不多,却连个王的封号都没有,先皇把他给无视了个彻底。按正常情况,他一个及冠皇子,先皇不封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封号,更别提封地了。他口中所谓带着阿娘到封地颐养天年,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他自己夺位或者坐拥从龙之功,从新皇帝那里获得。很明显,宣和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追随宣和太子就无从立功。而与李倓合作,把李倓推到那个最高位置上,才是他获得封地的捷径。所以他说只写了奏折参奏,别的没参与,且参奏宣和太子也是被迫的,夏枢一个字都不信。


    夏枢自认受足了偏见的苦,所以对人尽量抱持着宽容之心,也尽量别用一件事定义了一个人的品行。


    但就算反复提醒自己该客观,他也难以掩饰内心里对李垚的厌恶。


    他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一个人。


    只说绑架他这件事。若只是单纯想要解药,才剑走偏锋绑架他,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求活,一副慈父之心,夏枢可以给予谅解。因为夏枢知道,若他的孩子面临危险,他也会拼却一切为孩子谋划,这是天性。但李垚对自己儿子好,对别人却无半点儿慈悲之心。景璟和猫儿口头上和李垚有过龃龉,他想报复两人也算能理解,毕竟触到了李垚的逆鳞。但红杏却从未对李垚、李留有过半丝不敬,甚至因为侯魁和李留兄弟相称,红杏待李垚也与自家长辈也无异了。李垚竟然为巴结图塔,积极把怀孕的红杏推出来……宋大夫说他的双儿是怀着孕被异族人虐杀的,夏枢都可以想象,若不是当时王府被禁军层层包围,这些人进不了王府,红杏会有什么下场。


    人性复杂,夏枢愿意去包容苦难下的迫不得已,但他包容不了李垚这样的人。


    这还是李垚无权无势之下有心无力做的恶。若是永康帝稍微做个人,没让李垚为他顶罪,李垚真的坐拥从龙之功,位高权重……夏枢都不敢想象他这般没人性,能做出多少恶事来。


    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李倓这个恶人压制了李垚,倒叫旁人少受些苦难。


    不过李垚虽恶,他说李留那里有永康帝诬陷宣和太子的证据,夏枢是信的。


    李垚都能拿周良的把柄威胁周良为他办事,夏枢不信他如此一个恶人,会不对同是恶人的永康帝抱着戒心,留下一手。


    有时候,恶人才最了解恶人。


    夏枢想明白了之后,最后又瞥了一眼父子俩,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节哀!”


    第227章 【VIP】 …………


    后半夜屋中的三人都没睡觉, 睁着眼睛等待着天亮。


    天快亮的时候,外边雪地上传来了或轻或重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房门砰地一声踹开, 鬓发散乱的夏眉被猛地推了进来。


    “阿姐!”夏枢一惊, 扫了一眼她的状态,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阿弟!”夏眉一见他犹如见了救星,脸色苍白地赶紧朝他身边爬去。


    推夏眉进来的异族人满脸胡子, 眼睛打量了一下屋内,又扫了一眼景璟的脸, 没有进屋, 扔了一块看不出是什么肉的烤肉块到夏枢脚边,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古怪:“昨晚伺候的不错,将军心情好, 这是赏你们的, 快点儿吃, 一会儿就要出发,再往北可就没有这好日子了。”


    “肉?”夏眉被揪着胳膊走了一路, 没想到这人拿的肉竟是给他们的,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得害怕了, 忙从地上捡了起来,仔细抹掉上面的灰,放到夏枢嘴边:“阿弟先吃。”


    夏枢自被绑架就日日饿肚子, 红棉为防他逃跑, 不是迷晕他就是饿着他,整个人瘦的脸颊肉都没了,颧骨突出, 眼窝深陷,肚子饿的成日里火烧火燎,恨不得一口吞下一只牛。听到肉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响,但不知怎地,当阿姐把那块肉放在他嘴边,鼻尖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味道,让他一瞬间胃中翻滚:“呕!”


    他赶紧别过脸,对着无人处呕起来。


    夏眉和景璟同时一愣,忙凑近了他,担心道:“怎么了?”


    “没事!”夏枢肚子里没东西,就是呕也呕不出什么,但他闻着那肉味,就是止不住的犯呕,一边歪着头尽力离远些,一边示意两人不用管他:“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景璟和夏眉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想着一会儿就要出发,肚子也实在饿的紧,得赶紧填一填肚子,省的一会儿没力气,路上受苦。特别是景璟,见夏眉只是头发有些乱,脸色有些白,并无别处伤痕,想来是安全度过了昨晚,心里高兴,脸上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


    他对夏眉道:“没有刀没法分,你先吃吧,吃完我给小枢哥哥留一份。”


    夏眉还没回答,角落里突然响起李留有些虚弱的声音:“可、可不可以分我一些?”


    “咦?”站在门口那异族人似乎才发现光线黑暗的角落里还有个人,眼睛往里扫了一眼,脸上瞬间起了一丝兴奋:“这里有人死了吗?”


    说着话,便抽出腰中刀,冲景璟嫌恶道:“你有病,给老子离远些!”


    夏枢这才明白这人为何一直站在门外不进屋,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些念头,叫景璟往离门口远些的地方移一移。


    景璟听话地蹦到一边,那人才警惕地瞪了他一眼,靠着墙进了屋,去拖角落里李垚的尸体。


    李留没想到这人如此无礼,上来一句话不说就要拖着他阿爹尸体的头往外拖,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阻拦:“你干什么,放下我阿爹!”


    “嘿嘿!”那异族人非但不生气,反而看着李留,舔唇笑了一下:“刚刚藏角落里没发现,这么站起来一看,你比这老头儿嫩多了,估摸着更肥。”


    这话莫名让人汗毛直竖,只是不待夏枢这边三人细想,门口就传来一声厉喝:“把手里那块肉扔了,赶紧的!”红棉拎着水囊和两块面饼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瞪着夏眉。


    夏眉正注意角落里的事,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紧抓着肉藏到身后,咽了咽口水,坚定摇头:“不扔!”


    昨晚红棉在门口守了她一晚,时不时的和她搭一两句话,才让她有了胆子,度过此生以来最难熬最诡异的一夜。她对红棉是感激的,但对她突然变脸强人所难是不能理解的,再一次摇头:“不扔!阿弟瘦成这般模样,他得好好补一补,不然都没得力气往前走了。”


    “哼!”红棉嗤笑一声,竟也没坚持,手一扬,两块手掌大小的饼并着水囊便扔到了景璟脚下:“好言难劝好死鬼。既然这么想补那就补吧,毕竟对元家人来说,别说人肉了,他们什么吃不得。”


    说完,竟是连看都不再看屋里人一眼,扭头就走。


    屋里几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她的话中寓意之后,胃中瞬间翻滚,捂着嘴就犯呕起来。夏眉更是吓的尖叫一声,扔了肉,腿脚软瘫着就朝夏枢身后爬:“阿弟!”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怂包。”似是觉得他们的动作可笑,那异族人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马鞭勒住李垚尸体的脖颈一边外拖,一边笑着朝李留交代:“那块肉他们一群女人双儿胆子小不敢吃,就算你的了。小子可要好好养一养,年轻人的肉嚼着还是比老的香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震,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何一见李垚的尸体就一脸兴奋,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李留更是疯了,顾不得害怕,赶紧扑上去想掰开李垚脖颈上套着的马鞭,抢夺尸体:“别动我阿爹!”


    那异族人本就是个蛮人,脾气古怪暴戾,一看有人抢夺尸体,登时变了脸色,马鞭刷刷便劈头盖脸朝李留身上抽去:“蝼蚁滚开!”


    李留死抱着李垚的尸体不放,但他身体病弱,哪里又能抵得住狂风暴雨的鞭打,很快便承受不住,开始哭着求饶:“求你放过我阿爹吧,我给你们做牛做马都可以!”


    “你们李朝人惯会给自己抬价,他一个老的,不过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一坨肉,给老子们打打牙祭算他三生有幸,哭嚎个鬼啊!”那异族见他哭得鼻涕眼泪往下流,丝毫没有尊严,哈哈狂笑着:“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你们李朝人不管是老的少的,就都是老子们养的畜生,想吃就吃,想杀就杀,哪个哭嚎的,老子就直接生吃,所以别急,你很快就能见你爹去了。给老子滚开!”


    那异族一脚踹开李留,李留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想要继续往尸体处爬,那异族也不用马鞭了,一手抓着李垚的头发就把尸体往外拖,一手刷刷朝李留身上抽鞭子。


    夏枢、景璟、夏眉看着如此场景,直觉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脸色煞白煞白的。


    虽然极厌恶李垚,但人都死了,还是李朝人,哪能让异族人如此祸害。


    “李垚是先皇的四皇子。”夏枢忍着恶心及害怕,在李留对异族的苦苦哀求以及惨叫声中开了口,努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他们兄弟为皇位阋于墙,李垚曾被李朝现在的皇帝迫害,身中剧毒,他的尸体是不能吃的。”


    那异族人拖着尸体往外走的脚步一顿,转头死死地盯着夏枢,似乎他只要说谎,就要把他刮了:“当真?”


    “自然是真的。”夏枢握紧拳头,微微挺直了脖颈,努力使自己显得镇定从容:“我们这一屋里不是患病的就是身中剧毒的。李垚先前给我喂毒、我抠了他眼珠的事,你想必也看到了,我与他有仇,没必要为他及他儿子说话,反而是图塔将军对我有恩,在李垚要报复挖了我眼睛时,救了我一命,我只是一报还一报提醒你们罢了。其他人的情况,你不信可以问问把我们抓来的红棉,她手里捏着解药,我们的命全在她手上。”


    异族人冷笑一声:“你们李朝人最是阴毒不过了,就会些宵小计俩,那日真叫老子们看了一场好戏,长足了见识。”


    说着,眼睛扫过屋中其他几人,视线特别在景璟及夏眉脸上打了个来回,也不知信了没信,最终冷冷一哼,一脚将李垚踢开,拎着马鞭就出去了。


    “吓死我了。”等人走了许久,景璟捂着胸口,才后怕地松了一口气。就这一会儿工夫,他身上起了一脊梁冷汗,松懈下来后,全身拔凉拔凉的。


    夏眉虽然没吭声,但抓着夏枢肩膀的手却颤抖个不停,显然她也是吓坏了。


    夏枢脸沉着没吭声,他打量阿姐的脸,神情非常凝重:“红颜没效果。”


    景璟一愣,看向夏眉,这才发现一夜过去,夏眉脸上干干净净,皮肤嫩的几乎能掐出水……


    “可能是一路上被风吹没了,昨晚没蹭上。”景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昨晚光线暗看不清楚,现在太阳初升,他正对着打开的门看的清楚,黑色的衣裳上沾染的红颜粉末已经没了。


    “你脸上的顶多也只够撑两个月。”夏枢道:“需得尽快打算,还有你……”


    夏枢看向李留,神色冷冷道:“我不知你们父子当初为何跟着异族北上,对李朝抱着何样的心思,但有一点儿我希望你明白,李朝没了,不止李朝普通百姓会沦为异族人圈养的畜生,你也会。今日就是一个教训,无论你是皇室血脉还是普通人,对异族人来说都一样,落在他们的手里,你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希望你早些想清楚,尽早离开。”


    “刚刚谢谢你帮我保下阿爹的尸体。”李留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将阿爹的尸体摆放好,把阿爹刚刚被异族人扯乱的头发拾掇好。捂着胸口咳了一声,露出一个苦笑:“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


    “自离开安县进入唐县,看着跟随异族人的有那么多晋县豪绅地主,我就知道一路北上不会简单。都是些小县城里的人物,无权无势,家财又被抄,异族人费心费力带着他们去异族王都,能安什么好心。”李留无力道:“但已经跳入火坑,哪里是容易逃出去的。”


    夏枢没见过晋县的地主豪绅们,刚开始邀约,这些人没一个应,后来晋县事务全盘交到徐寿手里,是徐寿和他们交锋的,夏枢并没有见过人,所以那日见到十几个李朝人,他也没认出来是谁。


    李留说跟随异族的那些李朝人是晋县地主豪绅,那夏枢就明白为何李留的婚事办的全无破绽了——晋县那边配合的人不少。


    不过夏枢现在也没心思再去计较这个了。


    他道:“现在他们想来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了,你若有意,可私下联络他们,尽早打算。否则过了靖远镇,进入以北的雪原,你们怕是要成为异族人的储备粮、盘中餐。到时候再想脱离苦海,就为时已晚了。”


    第228章 【VIP】 …………


    李留那边夏枢给过忠告之后就没再注意, 他把全部心神用在景璟和夏眉身上。


    永康十八年十一月二十日,大雪纷飞中,他们一行人到达靖远镇郊偏僻处的一个小院子。


    这次李留没和他们关一个屋子里, 刚到小院就被抓去了草棚子里, 同来的地主豪绅们关押在一起,所以小屋中只有景璟、夏眉、夏枢三人。


    而正是只有他们三人,才叫他们瞧见了红棉极其诡异的一面。


    晚饭时, 红棉拿来几张饼,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扔给他们。而是跪在墙角, 把饼子整齐摞起来, 摆在身前,神情极为虔诚地对着屋子西北角拜了好几拜。


    只看的夏枢三人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不知道她是在搞哪出。


    红棉却是神情冷酷地警告他们:“若是敢乱嚼舌根子, 小心你们的舌头。”


    说完才冷哼一声, 把刚刚做祭品的饼子又扔给了他们。


    夏枢三人对视一眼,没吭声, 老实吃饭。


    直到晚饭结束,夏枢才叫住红棉。


    他没有问她那古怪行为是个什么意思,而是把刚刚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 问起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你说过不会阻拦他们两人逃跑,那景璟身上的镣铐你能不能帮他打开?”


    红棉瞥了他一眼,这次情绪很平和, 没有嘲讽, 也没有说举报他们,扫了一下景璟后,摇了摇头:“我手里只有你的钥匙。景璟的在图塔那里。”


    景璟顿时一喜, 夏枢根本来不及阻拦,他便眼神急切地道:“那你能不能帮小枢哥哥把铁链打开?”


    果不其然,红棉原本好好的表情瞬间变了脸,嘴角扯着,露出嘲讽的笑容:“还做美梦呢。”


    说着便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夏枢极眼熟的瓶子。


    夏枢一看她这样,头皮子都要炸了,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以示自己投降:“你别冲动!”


    被全身捆绑,虽然不得自由,但他能看到身边和外界的情况。被撒了药粉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感觉太恐怖,虽然他也就晕倒一两个时辰,但夏枢真的不想在这样严酷又危险的环境里对外界一无所知,被人随意摆弄。


    景璟也吓了一跳,不过为防他把麻风病传给夏枢,离开望京镇之后,异族人便不允他再和夏枢同处一室,是夏枢求了许久,说捂住脸就能隔断传染性,且要治好麻风病,他得日日观察,病人不能离远了,红棉又说好话,说保证会把景璟绑的远一些,不会传染给夏枢,异族人才允他和夏枢待在屋里。景璟不敢得罪红棉,只能好言相劝:“你别撒小枢哥哥药,那药效果那么好,越用越少,怎么能浪费。小枢哥哥没那个意思,都是我想多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是相当泄气。


    许是见他眉头紧皱,想来布遮住的脸上也是一脸愁绪,红棉哼了一声,少有的软了态度,收起了那瓶药。嘴角似讥似嘲:“你担心他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他是香饽饽,多的是人愿意花大价钱换他,你可没这福气。还有你……”


    她转头看向依偎着夏枢的夏眉:“把脸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去主屋。”


    主屋住的是图塔,夏枢三人瞬间明白了红棉的意思,夏眉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夏枢也是心脏一提,整个紧张起来。


    虽说阿姐手里还有一颗药丸,但那颗药丸若是用出来,绝对会被发现问题。而且,阿姐毕竟身单力弱,她去和图塔单独相处,夏枢又怎么会不担心。只是他知道不能对红棉的话做出任何否定,否则她绝对会撒他药粉,让他两眼一闭人事不知。


    想了想,他打量着红棉,试探着开口道:“你那里可还有产生幻觉的药丸?”


    “只剩最后一颗了。”红棉倒也没有为难,把那个装药丸的白色瓷瓶扔到夏眉脚边:“收拾好了,一会儿我来接你。”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屋子。


    经历过这几日,夏眉也知道若是不赶紧逃走,他们要么会被异族糟蹋,要么就是成为异族的盘中餐,因此虽然害怕,但还是把药丸捡起来,凑到夏枢跟前,小声道:“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把景璟的钥匙偷来。”


    “只是……”她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你的钥匙该怎么办?”


    她打不过红棉,红棉只要一撒药,谁都抵挡不住。而且红棉每次送饭说话,都离的远远的,并不让他们近身。给阿弟松绑的时候,也是拿刀架在她脖颈上或者拿药防着,他们根本没办法制住她,从她身上拿到钥匙。


    “我的你不用管。”夏枢头一次见她这么勇敢,既欣慰又担心,不过这样的环境里,担心也无甚用处,最重要的是未来两日的谋划。


    他道:“路上你也看到了,异族人待我还算重视。他们想从我身上换取利益,就不会伤害我。褚源、燕国公府包括永康帝若是知道我被异族人绑架,肯定会倾尽全力来赎我。我顶多是受些惊吓,逃不走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但是你和景璟不一样。”夏枢谆谆善诱道:“你们两个得赶紧逃走。从靖远镇到异族王都快马加鞭需要半个月时间,所以在靖远镇他们应该会停留两日准备食物。这两日是你们最后逃走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景璟被绑在角落里听不到他两人小声谈话的内容,但听着隐隐绰绰的声音,大致也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急道:“你必须跟我们一起,不管是到哪里。”


    现下天已半黑,院子里虽然没有脚步声,但保不准谁出来办个事听到他们的谈话,夏枢被景璟搞的心中一跳,忙道:“我自是永远和你们在一起的,你小些声,省的那些人又记起你的病,把你拖出去了。”


    景璟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了嘴,只是心却沉了下去。


    夏枢提醒了景璟之后,就接着刚刚的话,继续对阿姐小声说道:“你们两个若想单独逃走并不容易,可以趁着李留他们明晚逃跑引起的乱子,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得异族离开后,再行朝南逃去。”


    主要是北地地广人稀,一眼望去是茫茫原野,大冬天的万物凋零,地上都是白雪,根本没法隐藏。阿姐不会骑马,景璟带着她的话,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异族人发现,骑马追上。


    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是阿姐在靖远镇长大,虽然离开这里已经十来年,但这么些年来,北地战乱频发,北地除了人越来越少以及越来越破败外,旁的倒没多少变化。阿姐和景璟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远比直接往南逃合适。


    夏枢道:“待得你们成功逃离此处后,不要回京了,直接去安县。”


    夏眉一愣:“为何?宝宝在京里,还有你的踪迹我得通知……”


    夏枢摇了摇头:“我这里你不用挂心,景璟早就安排人快马去京城追褚源,这个时候,褚源那里估计已经知道我被抓了。反倒是你这里,你现今的情况,若是被李茂或者异族人发现你逃回去了,会很危险。而且京城很快就会乱起来,宝宝是李茂唯一的孩子,跟着他会被保护的好好的,但你身单影只,待在兵荒马乱的地方会很不安全。安县在六原郡边角处,被山包围着,那里又有一千禁军及十几万百姓守着,若是安排得当,就算李朝沦陷,也可以坚持许多年,比别处都要安全。”


    “可……”夏眉嘴唇颤了颤,还是有些犹豫。她不是个会说话的,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但若就此和小弟分开,她可以想象小弟一人面临的困境。她和景璟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三人相互陪伴着,就算是害怕,也可以相互说话,相互安慰、支撑。她和景璟走了,小弟就变成一个人,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异族人以及对他心怀恶念的红棉,夏眉想象一下,就知道他的日子会很难捱。


    “不用担心。”夏枢一脸轻松地笑了笑,开玩笑道:“你们回去是用走的,走出北地至少就得两个月,我回去有马接送,说不定咱们谁先出北地呢。”


    他双手捆着,没法像以前那样摸阿姐的脑袋显示亲近,就眼神温柔地看着她:“你和景璟平平安安地到达安县,让我少操些心,我才能专心应对那些人。若你们也在他们手上,我就会投鼠忌器,褚源他们那边行事也会受人掣肘,不利于谈判。”


    这话一说,夏眉心思敏感,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她也知道自己很弱,在这样的环境里是个拖后腿的存在,只好打消了犹豫念头,心想着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逃出去,别再给人添麻烦了。


    姐弟俩因着快要分别,也没因这一两句话闹僵气氛,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聊起小时候的事情。夏眉在靖远镇生活到十一二岁,家里才迁去京郊的蒋家村。


    她小的时候,靖远镇西北的镇关镇常打仗,异族人一来,阿爹没外出跑镖的话,会跟随在此屯田的兵士们一起支援镇关镇或者守着靖远镇。她则会被二叔二婶带着找地方藏起来,所以她知道很多藏人的地洞,包括不远处她先前的家里就有一个。


    “那地洞就在阿爹卧室的床底下,虽然地方小,但位置隐秘,阿爹和二叔加固过许多次,坚固的紧,估摸着这么些年过去,应该没有坍塌。”


    夏枢还不知道阿姐与阿爹先前生活的地方距离此处如此近。他不免心生好奇,不过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去看,只得压下心中遗憾,问道:“家中可有粮食?”


    阿姐他们这一行若想逃回去,最重要的就是粮食。若是没有粮食,就算没有异族,他们也走不出北地。


    夏眉摇了摇头,有些发愁:“当年镇关镇失守,二婶二叔带着我与鸿弟离开家的时候,虽然匆匆忙忙,没来得及把所有东西带走,但异族人把镇关镇夷为平地之后,靖远镇也没幸免于难,想来粮食什么的都被刮完了。”


    如今的靖远镇因着屯兵皆战死,战线后移,变成战事缓冲区,百姓们跑的跑,死的死,同南边不远处的望京镇一般,除了少数跑不动、无处可去、只能破罐子破摔之人还留在这里听天由命外,它几乎是一座死镇。


    夏枢想了想,抬头示意她:“你把我袖袋里的玉佩拿出来。”


    在夏眉的愣神中,他交代道:“南逃路上,到了人多的城镇,用玉佩换匹马和一些粮食。”


    第229章 【VIP】 …………


    望京镇以南的那一线城镇虽没有重兵驻扎, 但因直面前线,都有屯兵驻守。屯兵驻守,百姓们就会安心, 所以那些城镇虽然破败, 但真实人口却不少,物资也比靖远镇和望京镇丰富。只要阿姐和景璟能在躲开异族之后坚持两三日,悄悄进入那些城镇, 买上一匹马快马加鞭往南赶,就可以安全无虞了。


    夏枢在进入望京镇之前, 一路基本都处于昏迷状态, 不清楚异族人是如何通过边关驻军把守,把他们带出来的。景璟说那个时候他也被红棉撒了药粉,一睡一整日, 再次醒来他们就到了望京镇。夏枢拿不准这些驻守的北地军对异族人的态度, 但现今京城正在设法与异族人和谈, 再加上汝南候是北地军最高统帅,想来北地军对这些异族人也多有通融。


    北地军的态度模糊不清, 夏枢就不敢让景璟和阿姐两人冒险,对景璟道:“待你们远远地离了这里之后,再写一封信托人送给驻守这里的偏将, 告诉他们做好准备,异族人随时有可能攻南。之后就什么也别管,也别回头, 一路去安县。”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夏眉和夏枢说了一会儿话, 红棉便来把人领走了。景璟求了红棉,红棉才把他换了位置,绑到夏枢身边, 因此这会儿屋里只有两人,也能小声地讨论未来几天的事。


    “我与你待在一处。”景璟却坚定地摇了摇:“我不走。”


    夏枢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为他的不听话生气,压低声音怒道:“你不走,是想被异族人拉去打牙祭吗?”


    其实更让夏枢忧心的是景璟的脸。一旦红颜失效,景璟的下场绝对难以设想。夏枢记得褚源说过景璟上一世是如何死的。他们这些人上一世没一个有好下场,但他是为救猫儿被乱刀砍死,虽然死的时候疼,但心中的火焰未灭,想来也是心甘情愿、没什么遗憾的。景璟不是。若是再让景璟经历一遍上一世的事情,夏枢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手被绑着,没法收拾景璟,眼睛却几乎喷火:“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景璟一向听他的话,此时却少有地倔强,梗着脖颈怒瞪回去:“听你的话,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吗!”


    他瘪了瘪嘴,眼眶通红地别过脸:“不管你说什么,反正这次我不会听你的。”


    夏枢登时给气了个仰倒,怒急而笑:“那你翅膀可真长硬了。”


    景璟别着头不吭声,脸上也收了表情,直直看着门口,一副随便夏枢怎么说,就是不动摇的模样。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夏枢气的心窝疼。心想若是以后生个双儿是这般模样,绝对扫帚把子伺候。


    只是,这事情是他拖不起。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软了声音,试图从感情方面说动景璟:“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就非常想要个阿娘,对吧?”


    夏枢轻叹了一口气,仿若不经心地说起往事:“小时候,阿爹要外出跑镖,一边养家一边寻找阿娘,放在寻常孩子身上是绝对不会同意阿爹离家的,但我却是极力支持,因为希望阿爹得偿所愿的同时,我自己也想要个阿娘,特别希望她能被阿爹找到带回家。阿姐与我不同,她就是那个不同意的,她极不愿阿爹外出离开她。为此,我们姐弟俩之间矛盾重重。她觉得我一个被捡的双儿就会拍马屁说好话抢阿爹的喜欢,我觉得她同样被捡的,不过是比我早了几年,和阿爹二叔二婶混熟了,就高高在上叽叽歪歪忒烦人,相处的并不怎么好。”


    “后来阿爹还是出去了,我们也慢慢长大。她越长颜色越出众,阿爹不在,村里的男人就总在家门口晃荡,找机会调戏她。她性子软弱,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回嘴,只会偷偷地哭。刚开始我是非常烦她的,觉得她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就会哭,虽然也帮她骂过流氓,但心里却是不耐烦的。但有一次一个地痞直接越过院闯进了家里,想要对她动手动脚,我就和那地痞打了起来。我那个时候又瘦又小,虽然和阿爹学了武,但体格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哪里打得过一个成年男人,被一棒子开了瓢。那地痞见我脸上都是血,吓的屁滚尿流地跑了,她也吓的抱着我哇哇大哭。然后从那以后我们关系慢慢缓和,她问我为啥总拍阿爹的马屁,阿爹说要出去我竟然还同意。我跟她说二婶好凶,想要赶我走,我就想要个温柔漂亮、不会赶我走的阿娘。她一听我的话,立马找到二婶询问当娘要做什么,二婶被她弄的一头雾水,还以为她开窍想嫁人了,还真和她细说了一番。”


    夏枢说起往事,脸上带着笑容。景璟不由得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被他没经历过的姐弟相处吸引,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夏枢笑了一下:“其实她也就比我大了四岁,因为没有阿娘亲自教养,她有些时候就不是太着调,竟真的跟养崽子那般待我。日常里嘘寒问暖,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会为我考虑,其实后来我们关系融洽之后,她除了没有拿着扫帚把子追着我打外,待我的行为与阿娘也没什么分别了。”


    夏枢叹了一口气,神色里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与无奈:“她本出生侯门,前二十年原该锦衣玉食、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后几十年合该同心意相许、门当户对的俊才成婚,生几个孩子,和和美美地过完平顺舒心的一生。只是因为褚源的缘故,她被阿娘带走离开亲生爹娘,因为我的缘故,阿娘不能亲自照顾她,阿爹也不能亲自陪着她长大,她一步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景璟赶紧握住他的胳膊,愧疚道:“不怪你,都怪我外公,若不是他,你亲生阿娘不会去世,你会好好的长大,夏娘也不用四处逃亡,之后一连串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景璟。”夏枢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我说这些不是纠结过往,而是我欠她许多,又深陷困境无法补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懂吗?”


    景璟一愣,怔怔地对上他的视线,明白了过来:“你要我代你保护她?”


    “对。”夏枢点了点头:“她不会武艺又个性软弱,我担心她一个人不能逃出去,逃出去之后面对着惨淡又混乱的世道,无法生存。你帮我把她平安带到安县,若是届时京城尚未混乱,你就给褚源、侯爷各写一封信讲清阿姐身世,留在安县等他们后续安排。若是届时京城陷入混乱,你就和阿姐好好生活在安县,保护好自己。这个是我最挂心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第230章 【VIP】 ……


    寒冷黑暗的夜里, 夏枢和景璟两个人都没闭眼。夏枢是挂心阿姐那边,阿姐没回来,他心里提着, 根本没法入睡。景璟是担心着明日分开后, 小枢哥哥的命运,心中不安,也睡不着。


    两个人依偎而坐, 各自想着事情,都没有说话。


    本来以为这样的安静会持续到明早, 但子时刚过, 门外就响起两串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夏枢和景璟本就是耳清目明之辈,加上心绪不平,脑袋清醒着, 人一来他们自然很快就发现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大晚上的谁鬼鬼祟祟过来想干什么, 就没吭声,静静地等着门外之人动作。但好一会儿, 门外都没动静。只是门缝里透过的雪光却被遮住了,很显然那两人正透过门缝在观察他们。


    实际上,晚饭过后大雪才停, 雪光映衬着,天倒没全黑,但门缝不大, 又是从外朝里看, 黑洞洞的,也看不到什么。


    夏枢想了想,闭上眼睛, 脑袋一动不动,嘴中却发出了一声呓语:“阿姐,好饿~”然后挣了挣身上的链子,呼吸一错,咕哝:“难受,呼~”打起了小呼噜。


    “冷~”景璟似乎被他声音扰了一下,也跟着呓语,往他身上蹭了蹭,腿脚还配合地抽搐了一下,嘟哝道:“好冷……”然后声音缓缓落下去,“呼~”也打起了呼噜。


    两个人把熟睡表演的是惟妙惟肖。


    “睡着了!”片刻之后,夏枢与景璟终于听到了动静,是一句压的极低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不是夏枢想象中异族人的怪声怪调,而是带着晋县口音。


    夏枢和景璟都是一愣。


    被关押的晋县地主豪绅们怎么跑出来了?而且跑出来之后怎么不赶紧逃命,到他们门外干什么?


    两个人都没说话,嘴里继续打着呼,耳朵却直挺挺地竖着,仔细听着门外人的动静。


    “娘的,要不是这个贱人,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老婆孩子也不会被那些异族人吃了,想想只是放一把火烧死他就觉得便宜了他。”另一个人开了口,声音里是毫不掩藏的恨意。


    “嘘,你小声点,别把他们吵醒了。”最开始说话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提醒身边人。不过许是心情好,提醒过后,自己都忘了压低声音,嘿嘿一笑:“其实他也得不了便宜,活着被咱们烧死,死后他那尸体估摸着……啧啧……”那人笑嘻嘻的,话语中满是幸灾乐祸:“得碎成渣,骨头渣都不会被放过!”


    那满是恨意的人似乎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冷笑了一声:“那也是他咎有应得!”


    两人抒发了一番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情之后,就不在说话,专心在门口捣鼓。然后没过一会儿,夏枢和景璟就隐约闻到了一股从门缝里飘进屋的烟味。


    夏枢和景璟都是心中大骇。


    今日他们落脚的宅子是一座三进宅子。似乎很久没人住过,大部分厢房都倾圮了。主屋厢房异族人自己要住,自不会用来关押他们,于是他们就被关押到后院,有两个异族人在旁边看守着,另有两个异族人守着宅子大门,一起防着他们逃跑。


    两个李朝人能自由地过来放火烧他们,显然异族人已被他们解决了。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今晚就要逃走。不说他们提前逃跑打乱了夏枢的计划,就说他们放火烧人,夏枢和景璟两人被铁链牢牢地绑着锁在屋子里,逃无可逃,火势若大些,烟再浓厚些,他们连求救声都不一定能喊的出,更别提叫前院熟睡的异族人听到。


    若是再耽搁下去,他们怕是要葬身火海。


    意识到情况危机,夏枢故作被烟呛醒:“咳!”大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味道,快叫红棉那厮来看看!”


    景璟也跟着大声道:“是不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外边的动静突然一顿,最开始开口那人惊慌道:“快跑,他们要醒了。”


    “火苗还没烧大,怕会被扑灭……”


    “快跑!”那人顿时大急:“你不要命了,他们一叫出来,我们就完了。”然后干脆不管身边人,也顾不得遮掩声音,拔腿就跑。


    那点火的人一看他跑了,踩的院子里松软的雪“咔嚓”“咔嚓”巨响,心都提了起来,赶紧扔了火折子,跟着他朝前院冲去。


    而前院原本合力打晕了看守的,抢了几匹马,正在悄悄往外移动的人,一看到他们两个从后院冲出来,还以为异族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吓的尖叫一声,顿时不管不顾,开始争夺马匹,然后抢到手的人则翻上马,一脚踢开挡路的,蒙头朝外冲去。


    一时间,马嘶蹄鸣,被马踩了或者没抢到马的则哀嚎叫骂,院子一下子乱了起来。


    而屋子中的夏枢和景璟听着院子里的混乱,看着片刻间就被火舌包围的木门,整个都懵了。


    夏枢是想让景璟和阿姐趁着混乱、异族人没注意的时候逃走,但若是不及时救火,他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正在他想要开口大叫救命的时候,木门突然被猛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响,“咣当”落地。黑着脸的红棉和满脸惶急的夏眉、李留冲了进来。


    “你们两个必须现在就走,再晚就没机会了。经此一晚,异族人必会严加防备,之后想逃也逃不了。”红棉扔了一个小瓷瓶到到景璟脚边,看着夏眉拿着一串钥匙慌乱地给景璟打开桎梏,却立在夏枢身边一动不动,一边拿着匕首放在他脖颈上,一边嘴里快速道:“瓶里两颗随心的解药,若他能护你们出北地,你们分他一颗。”她说的他是指李留。


    李留一脸着急,不停地往外看,闻言赶紧道:“我抢了两匹马藏在后院墙外,一会儿直接翻后院墙,我一定会把他们安全护送到安县的。”


    景璟顾不得听这个,他眼看房子都要烧起来,红棉还不给小枢哥哥解开铁链,急道:“你快点打开小枢哥哥身上的链子啊!”


    “别说废话,你们走了我再给他打开。”红棉虽然满头冷汗,但声音无比冰冷,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解开链子你们四个对我一个,你当我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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