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好感度100+++
辛夷过去的时候,正好临近傍晚。
这座茶楼她来过两三次,就连房间都是她赴约之前提前告知沈归,叫他更改了的。
意思也很明确,反正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没必要弄什么天字号雅间。
既然她已经挑好了房间,沈归自然也没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她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的暖炉已经烧上了。
桌子上摆着样式精致的酒菜,案前坐着的墨衣男子听到门扉的吱呀声,抬眼瞧过来,脸上微微一怔。
辛夷冲他笑笑。
果然,沈归今日也没带小厮,只有他一个。
屋里四处是暖的,和外面的幽冷大相径庭。
她刚踏进来面颊就热了,于是也没有丝毫扭捏,伸手解开了肩颈处的系带,除下了那件雪白的狐裘披风。
沈归看着她的动作,从她眉间的朱砂花钿,到她尖细的下颌,再到她水葱似的手指。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却感觉处处透着妩媚撩拨,沈归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辛夷。”
辛夷听他这声好似饱藏着万千情意的低唤,唇边笑意更深了。
男人有时候果真可笑,她还在侯府的时候沈归对她目不斜视,等到两个人彻底没了干系,他又放不下。
辛夷知道他此刻已经心猿意马,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异常滚烫。
但她还是故意问道,“侯爷今日邀我来此,郑妩姑娘可曾知道?”
沈归听到她这么问不仅没有羞愧,反而像笃定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跟她保证,“你放心,阿妩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的,毕竟,毕竟是我辜负你在先。”
他的眸色沉静,缓缓握住她的手,“回来侯府罢,让我继续照顾你,那纸赌气的和离书作废,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提了。”
啧啧,多深情。
多像痴情丈夫在挽留他闹脾气的妻子。
摩挲在辛夷手背的男人手掌加重了力度,跟他的呼吸一样,让她感觉到略微的不适。
她平时被沈如芥揉捏惯了,少年的指骨总是蛇般冰冷,令她恍惚中冰火两重天如坠地狱,不似面前的男人这般粗粝发烫。
不过尽管有些不适,辛夷也没有立刻挣开,她假装没读懂他话语间的意思。
只是用细柔的语调问他,眸中也含情,“侯爷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
沈归听罢,怔着俊脸失魂落魄。
他今日过来是怀抱着一丝侥幸的,他希望辛夷听完之后能谅解他,那样他就不用再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逼她就范。
好好的,不行么?
窗棂外的夜风在呼啸,发出吹断枯枝的簌簌声。
厢房中的灯盏却安静地在琉璃花罩里噼剥,时不时的炸出细微火星子,映亮女子那一张美到惊心的娇靥。
辛夷伸手抚上他的脸,又摸摸他那副锋利如刀、沉静积威的眉眼。
其实沈归生得很俊逸,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那种掌权者,这种气质亦很吸引女子,要不然也不会惹得郑妩和原主两个女人沦陷,都为他痴心不悔。
可惜这些女人里面,并不包括辛夷。
她接着将目光落到他紧抿颤抖的唇,猜想着平时从这张嘴巴里说出的话,应该是训斥居多。
府里的下人没有谁不怕他,总是谨小慎微,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主子。因为侯爷只是看上去沉静温和,处罚起犯错的奴婢却是半分不留情。
沈归在抖了,他想张嘴含住她的手指,像他庶弟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辛夷没给他这种奖励,这是专属于小狗的,只有小狗可以。
在他呼吸粗重,试图张唇的那一刹。辛夷的指尖离开他的脸,并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自顾自地走到窗棂边的铜盆前,低头绞了湿帕子给自己擦手。然后用那种柔媚,又慢吞吞的语调跟他说,“我和侯爷,就是覆水难收。”
沈归身影僵硬的站在那半晌,终于转过头,
嗓音沙哑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的。”
辛夷也望着他,然后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因为,你庶弟也喜欢我。”
她温柔地往他心上插刀,“我要是答应你了,阿芥会伤心吃醋的,毕竟对我而言,他比侯爷你重要得多。”
沈归听罢倏然脸色铁青,用那种荒谬至极的眼神看她,气得呼吸都急促几分,“你们,你们……你竟然真的和他,原来不是我多想!”
他痛得额边青筋暴起,像是承受了多么恶毒可怖的背叛。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所以他那夜给辛夷写和离书的时候,说出的话根本不算羞辱。他们两个早就背着他不干不净,而他沈归没有误解妻子分毫!
他感觉自己胸腔处有熊熊怒火在烧,快要烧得失去理智。沈如芥他凭什么!
那只不过是被自己养在侯府的看门狗、小孽畜,除了那张貌美过分的皮囊他还有什么!
还是说,他就是凭借那张脸勾引得辛夷。
对她发情献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样下贱又肮脏地爬上了辛夷的床榻!
辛夷眼看着他已经气得发抖,温柔善良地开口安抚,听起来忧心得不行,“侯爷别发怒,我跟阿芥清清白白的,尚没有做下夫妻之事。”
最多就是有几次被亲到脑袋发昏,差点让他继续下去。但最起码目前来说,沈归这顶迟来的绿帽子还没戴实。
不过,今夜之后就不一定了。
沈归却没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宽慰到,他心里的疑窦开始生根发芽,并且肆意扩散。
他不确定他们之间有过吗,多少次,是在离开侯府之前还是之后?在那个孽障最初引诱她的时候,她心底可曾有过一丝的挣扎与抗拒,可曾……顾念过他分毫?
这还是第一次,沈归尝到了心痛嫉妒的滋味。
更多的却是漫上心头的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沈如芥,为什么给他机会走到今日!他甚至想到了幼时,似乎也曾这样深深地痛恨和嫉妒过那个庶子。
明明只是个爬床婢女生下的孽种,却处处抢他风头,学什么都比他快。
不管是哪个夫子都喜欢夸他聪明有天赋,他辛苦熬夜背下的长篇策论,沈如芥只需要在倒恭桶和打扫马厩的间隙看两遍就熟记于心。
为什么?明明他才是侯府最尊贵的那个,为什么比不过低贱的区区庶子?
才学、武学,乃至那张该死的脸。
等到他把这些情绪告诉母亲,愤懑委屈地低垂着小脑袋哭诉时,等到的则是母亲温柔的抚摸。
她穿着织金蜀锦裙裳,腕间的镯子翠如流水,笑着将他抱在怀里,“这有什么?将来整个侯府都会是你的,纵使他再有天赋,也不过是要跪伏在你脚边的一条狗。你让他叫得大声点,他就大声点,你若是不喜欢他叫,毒哑了也无妨。”
从此他便不再嫉妒沈如芥,而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将自己的位置和他泾渭分开。
他为贵胄,沈如芥自然为刍狗。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妻子在他面前说,不想让沈如芥伤心。
他再也抑制不住恨意,伸出手臂将那个柔弱的女子搂进怀里,咬牙切齿地问,“你跟沈如芥在一起,还要不要脸了?以后谁还敢娶邬家的女儿,你这样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辛夷也不恼,这种程度的话根本伤害不了她。
但她懒得再陪对方假惺惺的演下去,天色不早了,她还急着去给渣男戴绿帽子呢。
于是拍拍男人肩膀,特意用了软乎乎的语调,打断他的自我沉浸,“侯爷别抱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妾身要回去了。”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凉薄与不在乎,抱住她的男人彻底冷静下来,继而将她松开。
那双沉静黑眸中有古怪寒意,然后他说出辛夷期待已久的那句话,“天寒,不如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
辛夷对他露出了今夜以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接着颔首低眉,没什么犹豫地走到摆满菜肴的案边,伸手素手端过那盏早就斟好的酒,递到唇边慢慢饮尽。
一滴不剩。
她喝完,将酒盏底部的梅花银纹给他看,笑得纯粹好看,“侯爷,是这样么?”
沈归眼神微暗,目光落在她被酒液浸染的红唇上,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嘴里却说着关怀的话,“现在外面风大,你再耐心待上片刻,我亲自送你回去。”
辛夷:什么逻辑,找借口也不找好一点的,难道等会儿风就不大了?他又不是神仙。
好在她善良体贴,不会跟他计较这些。
铜壶滴漏发出很浅的响声。
这酒刚喝完两分钟,端坐案边的女子就好像有些坐不住,她脸颊诡异地发红,似乎想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
但余光里瞥到他的身影,又不得不顾及着清誉硬生生忍住。
忍了一小会儿,终于跟他说,“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在短榻上歇息片刻,劳烦侯爷出去等我。”
沈归倒是没拒绝,他赌她撑不过一刻钟。
到时候不必他逼迫,辛夷自然会浑身燥热难耐的哭着求他。
只不过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前,身后女子忽然柔声喊住了他。
然后在他询问不解的眼神下,杏眼微弯,唇畔露出浅笑,“侯爷,冬夜天寒,以后出门莫要忘了戴帽子。”
沈归一愣,继而心头暖暖的:原来是关心他。
虽然他素日出门并不喜欢戴帽子,但既然辛夷提醒了,他也愿意做些尝试,于是用轻缓的语气点点头,“知道了,会的。”
等男人的身影离开视线之后,辛夷立刻走过去反手将门闩插上。
那药酒确实强烈,只是顷刻,她已经觉得浑身发烫,腿也软。当即不再多想地走到临靠池塘的窗棂边,把两道窗子都支起来,接着抱起来裙裾踩在案边短榻上。
只稍微呼出口气,就从窗边轻巧跃下,因为距离近,只溅起了很浅的水波,像一条生来就会凫水的游鱼。
*
沈如芥已经在醉仙楼等了很久。
他知道辛夷去见沈归了,还是认真打扮之后开开心心的出门,于是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无比的煎熬折磨,任由妒火积攒了满腹,薄唇紧抿成一线,连带着情绪也越来越低沉。
案上摆着的糖酥糕点他分毫没动,手里攥着盏没什么滋味的清茶,恨不得将杯盏捏碎。
还没回来,她还没回来。
有什么衷情需要倾诉那么久?
那几封写给沈归的书信上说得还不够么?
沈如芥甚至觉得自己可笑,可怜又可笑。
既然看出了辛夷还惦念着那个男人,为什么还是迟迟不愿放手?这样继续缠着她、霸着她,到头来就只能惹她厌烦。
“砰”地一声,雅间的门被重重撞开。
沈如芥闻声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浑身湿透冒着寒气的女子,她狼狈倒在地上,纤弱单薄,像一只刚被从湖里捞出的水鬼。
辛夷痛楚的呻。吟一声,他立刻上去把她抱起来,慌急却珍重,把女子整个兜进怀里抱到美人榻上。
语调森冷,听起来却有几分颤抖,“怎么回事……辛夷,谁欺负你了!”
他给她擦鬓边颊边不断滴落的水迹,看到她紧蹙的眉心,还有雾汽弥散的一双眼。
这才察觉到她两颊和脖颈都浮着不正常的艳红,触之滚烫,才一怔愣,榻上女子就按耐不住地将面颊蹭在他冰凉手背上,急切娇媚,又不得章法的啜泣。
沈如芥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归那个畜牲!他竟敢对辛夷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千刀万剐也不足够!!
房间中的暖炉烧着旺盛的炭火,少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是片刻,他就感觉怀中女子被揽住的瘦削肩头有热气透出来,灼烧得他指头生疼。
“阿芥,阿芥……”她又叫他,伴随着啜泣,不知道自己的语调已经酥媚勾人成什么样子了。
他好像抱了一块炭火 。
沈如芥努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克制地将额贴在她湿漉鬓边,提醒她,也是提醒自己,“忍一忍辛夷,忍过今晚,不然……”
闭上狭长凤眼,嗓音透着苦涩喑哑,“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谁知话音刚落,女子就急不可待地攀住他的脖颈,贴上来吻住他的唇。
两条纤细藕臂祈求似的挂在他身上,一边胡乱亲,一边可怜地含糊呜咽道,“我跑回来了、跑回来了,我不想要他,阿芥,我只想要你。”
最后一丝清明也尽数崩裂。
少年喘息一声,将身后的房门重新关紧,然后抱起攀附在他怀中轻蹭的女子,走向绸帐层叠的床榻。
窗棂前的红烛摇曳不休,一点点燃尽。
隆冬朔风就那么刮了一整夜,等到天欲破晓,庭院中的最后一点落花也谢尽。
辛夷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知道她中途被喂了几次水。
但醒来的时候,还是渴,喉咙干涩得发疼。
她试着想要发出一个音节,果然嗓子已经在昨夜哭到沙哑了。虽然不至于很难听,但都是羞耻回忆的证明。
沈如芥不在她身边,枕头边是空的。
而且她听到外头婢女洒扫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府里了。
可惜辛夷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痛快要散架,腰和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那处更是说不出的疼。
她躺在榻上,虚弱望天,身上穿着带有少年气息的袍子,而她里面的小衣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过了片刻,门被从外面推开,玄裳少年似乎刚刚练过剑从庭院里过来。
等到撞上她哀怨的目光之后,少年微微一怔,继而脸颊才后知后觉变红了,耳根也红了一片。
辛夷气呼呼地问他,“我的小衣呢!为什么给我穿你的衣裳?”
她想撑着胳膊坐起来,好让自己表达愤怒的气势显得足一点,却无意间牵动伤处,痛得没忍住轻嘶一声。
沈如芥赶紧走过来扶她。
她却不领情,打掉他的手,咬着唇瓣不高兴地又问一遍,“我的小衣呢?”
“洗了。”
少年漆眸望住她,里面有点点痴缠柔亮的光彩,又有些害羞,“都洗了,裙裾上的血污放久了恐怕洗不干净。”
辛夷跟他大眼瞪小眼,后知后觉的也脸红了。
要命,这种话题……
“叮~恭喜宿主,沈如芥的好感度上涨为95%!还差五个百分点即可完成攻略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励!!”
辛夷:“……”
这种话题,也没什么不好。
正在她默默吐槽的间隙,少年走过来俯身抱住她,冰凉侧脸很乖巧地贴在她脖颈,一点儿都看不出是昨夜那个混账,“辛夷,我们成亲罢。我想要你做我的娘子,真的很想,恨不得今日就拜堂。”
“辛夷。”
“辛夷辛夷辛夷。”
被抱得好紧的辛夷:“……”
反派果然不能轻易睡,一睡就赖上,大清早的就缠着她负责。
她当然不准备负责。
趁着他还在撒娇,赶紧找个借口倒打一耙,“我累得要死刚醒来,你不问我身上疼不疼,还一直说这些话,是不是根本不关心我?”
少年将乌黑脑勺从她的颈窝处抬起来,望着她,而后与她额头相抵,“那你疼么?”
他的眼睛真好看,像藏了星星。
辛夷的脸也红了,“废话!”
能不疼吗?她都快疼死了,醒来没看到他还有点委屈。虽然这个没脑子的笨蛋,说是替她洗裙子去了。
“那我帮辛夷上药。”
“……”
滚。
*
这件事发生后最难以接受的是阿盈。
那日辛夷赶跑身侧过分黏人的少年,唤来阿盈准备热水,帮她沐浴。衣裳刚解开,阿盈看着她身上的斑驳痕迹,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哭了。
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就像她不是要沐浴,而是马上要死了一样。
小丫鬟瘪着嘴哽咽个不停,替她撩开肩侧如瀑的青丝遮掩后,更加哆哆嗦嗦地问,“是二公子么?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闺阁小姐的肌肤本来就雪白细腻,娇嫩到不行,稍微被掐一下就会留下红痕。
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想收着劲儿,昨夜过后,她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像是好好的一副美人画卷被少年恶劣地揉皱了。
辛夷承认了,“是他。”
除了那只病态小狗之外,谁还那么爱咬人。
于是阿盈在抹掉眼泪帮她沐浴之后,就开始了三天两头的劝说之旅。
那些话辛夷都会背了,无外乎是他们两个不合适,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叫外人知晓。如果有流言传了出去,她会被京城所有人骂狐媚子、不知羞耻。
辛夷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
后面只好在她又要开始唠叨的时候假装困倦,或者口渴,好让阿盈赶紧去干别的事。
刚开始阿盈还有些不乐意,总是想帮她避开沈如芥的亲近纠缠。
后来小丫头也不管了,反而是瞧见沈如芥进她屋子就转头就走,好像再不走就长针眼了。
阿盈觉得心里苦:他将小姐压在窗棂前亲吻的时候,被她无意间撞破多回。
又亲嘴唇,又亲指尖,那副喜爱极了的模样像是要吞吃了小姐。
好可怕!
她都不敢随便进去给小姐梳头了。
除夕那夜,辛夷是和沈如芥一起过的,那日他们坐马车去街上买蜜饯点心、春联还有红蜡烛。
少年非要牵着她的手,俊秀脸上漆眸偏执,两人都身披厚实的雪白狐裘,宽裕衣袖边缘也滚了一圈雪白绒毛,袖子底下十指紧扣,甩也甩不开。
沈如芥的手指比她长许多,冰凉指尖能扣到她手腕,惹得她不满地瞪了他好几眼。
少年见状低笑,又忍不住想来亲她,被她躲开了。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辛夷觉得自己可能还要更惨一点,她连晚膳的功夫都没能躲过去,就被少年哄着跌进罗帐。
鸦发上的簪花都被揉掉了,月白小衣也是,她很快哭得说不出话。
沈如芥抵着她发烫的额头笑,“怎么办,我已经彻底没有贞洁了,不会再有别的小娘子要我。所以,辛夷要对我负责。”
这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她失神地咬着唇瓣蹙眉,眸中溢出点点水光,“那东西,你早……早就就没有了,你连节操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两个时辰。
辛夷被他抱在怀里,身上已经用热水仔细沐浴过,除了仍然酸胀,没什么力气之外,倒没有其他太多不适。
她刚想骂他混账狗崽子,抬眼就看到少年俊秀的脸侧、还有脖颈有几道被抓出来的细长血痕。
话头就蓦然止住了,就连气也消了大半。
“我想吃压岁果子。”
她提要求,打定主意要折腾他,“还要吃蟹酿橙,单笼金乳酥。”
少年笑起来,半点脾气也没有,“好。”
他本来就俊得不像话,平素冷着脸都能招惹小娘子,更别说现在了,简直像是来特意勾她魂儿的。
“要喝桂花酿么?”沈如芥离开之前又问。
辛夷本来想点点头,说可以喝一些。
但想到什么脸颊诡异泛红,迅速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喝,一口都不能再喝了。”
很快沈如芥就回来了,手里的食盒装了好几样吃食,都是她点名要吃的。
还有几道她没要的,但看上去就很好吃。
厢房里的炭盆烧得暖暖的,琉璃灯罩上的仙鹤鸾鸟也很热闹。
这还是她进入这个小世界以来过的第一个除夕,很开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心,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最后一个除夕。
望着身侧那个用筷子帮她小心挑鱼刺的少年,辛夷忍不住回忆起初见时的场景。
玄衣少年模样冷冽,对她展露出的善意厌恶又抗拒,还把她手中的帕子扔进雨水里。
院子里有阿盈和嬷嬷管事们交谈的声音,好像在讨论剪纸怎么贴,灯笼怎么挂。
更远处是从京城飘来的烟火
气,以及别家的炮竹声,起码在今夜,所有人都应该有个家。
辛夷瞧着沈如芥有些发愣,好似心里的某处,被轻微的酸涩感给击中了。
她忽然伸出手,揉了下少年乌黑秀丽的脑袋,语调藏着温柔,“新岁到来,我们阿芥又长了一岁了!”
沈如芥微微一滞,然后抬眼望她,“嗯,可以做辛夷的夫君了。”
正在酸涩的辛夷:“……”
这人怎么那么爱听她唤夫君,不就是个称呼而已,榻上那么多次还听不够么?
但他既然想听,多叫一句也不会少块肉,尤其今天还是除夕,应该尽量满足他的愿望。
于是她莞尔失笑,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下,用很认真的语气喊,“夫君。”
看到少年瞧着自己发愣,她又笑起来,而且主动攥住他的手。
学着寻常小娘子撒娇的语气,轻轻晃了晃,“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呀?夫君。”
烛火倏然“噼剥”一声,庭院里的烟花炮竹炸开了,还有阿盈他们惊叫着跑开的笑声。
同时还有炸在她耳畔的那道提示音,“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沈如芥好感度100%达成!!”
她乌润的眼珠微愣,鸦黑睫羽也跟着轻颤,望着少年的俊脸张了张唇,刚想说话,“你……”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100++++++++++++……”
入了夜的盛京万家灯火,天上不知不觉开始飘雪,用过晚膳之后,辛夷也没有睡意。
她想出门,并且是让沈如芥跟她一起。
但她实在有些惫懒,腿还酸着,根本不想走路,于是很熟稔地朝着少年伸出了胳膊,“阿芥,抱我。”
沈如芥勾唇将她打横抱起来,对于她的撒娇受用得不得了,还在她颊边亲了亲。
女子鬓边珠花妩媚,清雅小脸半陷在狐裘里。
就那么柔若无骨地贴在他怀里,葱根似的手指揪紧了他玄袍的领子。
然后辛夷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飞檐走壁。她被揽着腰在京城的楼阙间点水而过,就像武侠剧里那些会飞的侠客一样,只不过飞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好像晕轻功。
于是放弃了继续做月下仙娥的想法,让沈如芥赶紧停下,好叫她喘口气。
两人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可以俯瞰整个汴京城。
夜风很冷,但辛夷丝毫不觉得害怕,因为沈如芥把她桎梏得很紧,绝对不会叫她掉下去。
“冷吗?”少年抿紧薄唇,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血色,漆黑的瞳孔望住她。
似乎真将她当做什么需要照顾的小姑娘,半晌,伸出手帮她扶了扶狐裘斗篷的领子。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不冷。”
然后将头枕靠在他肩上,随即亲昵而依赖的完全偎进他怀里,额头在他下颌处蹭蹭,磨得他忍不住发笑。
辛夷这才抬头问,眉眼温柔,“阿芥,这个除夕夜你觉得开心么?”
少年点点头。
她就顺势仰头,亲上他的唇。
楼阙刮过的风声撕扯着缠绵,有那么一刻,辛夷似乎也听到了自己含糊不清的真心,“那我希望,你今夜可以更开心。”
*
雁贺楼,粉帘飘香。
萧从荆因为近来朝堂上发生的事心情不错,太子这次应该彻底扑腾不起来了,废黜的诏书已经拟下,已经到了回天乏力的地步。
然后他发现,沈如芥的心情貌似也不错,甚至于比他还好。
听到他说一些温香软玉的混账话,也没再像往常那样忍不住淡声讥讽他,那一张罗刹艳。鬼似的脸,阴鸷戾气都被藏起来,变成了融融春雪。
萧从荆觉得奇了,哪个小娘子把他调教成的这副样子?这一打量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沈如芥的颈子上有两处被衣襟遮掩的血道子,细长,新旧交叠,一道还殷红,一道已经结疤。
他混迹于秦楼楚馆,一瞧便知是被小娘子挣扎时挠出来的,估计是把人逼急了,才会挠得那么狠。
于是萧从荆更好奇了,从前让弹琵琶的美人儿给他斟盏茶水都要惹得他退避三舍,厌恶皱眉。
现在倒是放得很开,啧啧,那小娘子不简单啊。
“沈二,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说罢萧从荆想到什么似的又摇摇头,神色间仿佛有些不赞同,“是哪家姑娘,还没出阁就跟你这样厮混?难不成你打算奉子成婚?”
沈如芥拧眉看他,语气微冷地更正道,“殿下想错了,是我非要缠着她厮混。”
然后勾唇垂眸,将瓷盏中的茶水饮尽,“等她同意了,我们就成亲,反正我只想娶她一个人。”
“是谁?”
“辛夷,邬辛夷。”
萧从荆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然后仔细回想一番,猛地睁大了眼睛。
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沈二,你得失心疯了!邬家小姐,被沈归休弃的那个?”
少年的反应已然是默认了。
萧从荆感觉自己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被他这惊世骇俗的念头给劈死,“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是你嫂嫂?就算她已经和沈归结束了,跟你也是不应该扯上半分关系的!”
昏头了昏头了,沈二这是彻底昏头了!!
萧从荆觉得自己今日,必须要骂醒这个被邬氏女灌了迷魂汤的混账,“赶紧跟她断了,这天下间的貌美女子多不胜数,你若喜欢,本殿给你多寻来几个便是。怎么样都好,就是别再招惹那邬氏!你们……”
不待他说完,玄衣少年已经从案前站起来,语调透着几分偏执与冷意,“辛夷以后是我的妻子,她不需要跟任何女子比。”
“殿下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
辛夷发现最近沈如芥总是早出晚归,刚开始她没问,后来见他总是如此便随口问了句。
对方也丝毫没有瞒她的意思,说是太子被废黜,七皇子近来接管了许多陛下吩咐下来的任务,所以会比较忙。
如此明目张胆的帮七皇子做事,证明沈归和太子都不是他们的顾虑了。
辛夷就“哦”了声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问系统,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是不是快发展到末尾了。
系统:“是的,太子彻底垮台之后,太子党羽也会被牵连清查,所以在不久之后,侯府的实权就会落到沈如芥手中。”
所以说,她的任务就只剩看着沈归落魄如丧家犬,听他对自己说一句后悔。
这个太简单了。
沈归现在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又爱又恨,得不到也放不下,所以她只需稍微做些什么,就可以轻易撩动他的心弦。
任务眼看着就要完成,其实她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但不知为何,辛夷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在这个小世界待得久了,早就适应了罢。
于是这夜沈如芥从外头回来,就看到了守着几盏灯烛等着他的辛夷。
女子本来已经昏昏欲睡,支着下颌打呵欠,手中的话本子半天没翻两页,听到他的脚步声后立刻望过来,笑着喊了声“阿芥。”
沈如芥看着灯下的她,看着她侧脸的柔婉轮廓,纤长的睫羽,乌润浅笑的眼睛。
怔然许久,心里滚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滋味,就好像这辈子就这么尘埃落定也可以。
他伸手摸着女子细白的脸,眸中闪过疼惜之色,“怎么不睡?不用等我到这么晚。”
辛夷用脸颊轻蹭他的掌心,又偏唇在指尖咬了一下,像他平时喜欢做的那样,“不想睡,就想等着你回来。”
模样娇怯灵动,故意勾他,“隆冬朔雪,小郎君要不要给奴家暖床啊?”
沈如芥呼吸陡然加重,将她揉在怀里,狗狗一样贴着脖颈深嗅,有些委屈的咬牙切齿,“你的癸水不是还没走么,故意折磨我是不是?”
女子在他怀中没忍住噗嗤笑了,然后抬
起水葱似的手指摸摸他的唇,“这样呢,可以么?”
沈如芥的身形僵住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着放下了床榻四周的帘帐,兽脚炉里点着鹅梨香,很耐用,可以燃到半夜才化为灰烬。
许久之后,帘帐被重新拉开。少年俊秀脸颊上的热气和浮红未散,他去妆台旁的银盆里绞了方湿帕子给她擦手。
太多了,哪里都是。
沈如芥边擦,边忍不住回想起下元节那日,她站在灯花下侧脸含笑,拢着披风,伸出素手捏住那杆细长的檀木狼毫,模样极认真的在孔明灯上题字许愿。
他装着乖觉喊她嫂嫂的时候,哪里会想到,今日会让她握这个。
辛夷累得不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因为睡梦中被他抱得太紧,还没忍住踢了被子,结果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这病弱的身子骨成功地染上了风寒。
其实她已经很长时间都不喝药了,都快忘记了汤药的苦味。于是阿盈给她将药碗端过来的时候,她皱着眉头一脸抗拒,真是非常非常不想喝。
借口一大堆,跟阿盈打着商量,“这种程度的风寒其实出出汗就好了,我先在被子里闷两三个时辰,如果还是没效果,再喝药好不好?”
她窝在被子里,可怜巴巴地百般推辞。
耍赖皮耍得阿盈有心无力,又不能直接掀小姐被子,她本来就病着。
于是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沈如芥。
辛夷本来就是因为他才感染的风寒,看见对方端着汤药朝她走过来的身影就更加愤懑,并且如临大敌。
她抗议的拿手指着那个不断欺近的玄衣少年,“你,别靠近我。”
然而沈如芥不仅没听,还低头在她手指上咬了一下。
她指一次,他就咬一次。
最后辛夷只好戒备的从被子里伸出个拳头。
少年这次没咬,而是很轻的在她手指骨上亲了一下,然后低头抿唇笑了。
辛夷受不了他这样,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把汤药喝了,只是那药都喝完了好半天,她的脸还是红的。
等对方端着空药碗离开,辛夷才重新躺回榻上,睁着杏眼望着帘帐发呆。
许是她发呆的时间太久了,就连系统都忍不住问,“宿主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时候离开。”
第22章 第22章成亲(副本完结)
除夕之后没过多久,辛夷被重新接回了侯府。
是沈如芥亲自抱她下得马车,府上负责侍候洒扫的仆婢们都认得她的脸,一路行过去,纷纷埋头低脸地不敢去看。
真要命。
二公子怎么抱着大公子的前夫人,这不是有悖伦常吗?平日里觉得少年沉默寡言,冷情冷性的,没想到在这种事上竟是如此大胆。
怪不得当初夫人拿到和离书之后没哭没闹,干干脆脆地搬出了侯府,原来是早就和二公子有了首尾。
但主子们的纠葛,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随便置喙的,因此就算心里头再吃惊,也要顾惜着小命,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而且沈如芥从前在侯府向来不受待见,仆婢嬷嬷们也大多见风使舵,明里暗里地给过他磋磨冷脸。
谁成想他一朝翻身,竟然压过大公子,弄得所有欺负过他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触了这位新主子的霉头。
二公子瞧着,可比大公子阴鸷多了。
辛夷其实也很不想被他抱着进来,但她此刻两腿酸软使不上劲儿,根本站不稳。
说到底还要怪沈如芥在马车上缠着她胡来,辛夷意志力太薄弱,被他逼哄着得了逞。她藏在兜帽下的一张脸都是艳红汗湿的,于是也只能揽紧了少年脖颈,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
也是因此她刚被接回侯府没几天,府上的丫鬟婢女们,就对她和沈如芥之间的关系心照不宣起来。
就算看到少年唇色潋滟地从她的厢房里走出来,也能做到目不斜视。
阿盈给她梳妆时,辛夷还在犯困。
她整个人纤细单薄的拢在宽大外裳里,有些坐不稳,看上去软绵绵地惹人怜爱。
阿盈有话想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同她道,“大公子午膳前特意来找过小姐,神情很憔悴,奴婢看您还没睡醒,就没过来打扰。”
她现在不叫沈归侯爷了,府上的其他婢女也不叫,都是称作大公子。
“哦。”辛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确实应该去见见沈归,就趁着这两天,等把剩下的事情了结,她就从这个小世界抽身。
而且最近沈如芥总是跟她提成亲的事,一次两次她能敷衍搪塞过去,次数多了就不那么好应付了。
还是要早点走才行,免得再牵扯出更多的麻烦事。
*
京郊,营帐。
朔风刮个不停,天上也飘起鹅毛大雪,站在帐外的士卒铁甲森寒,就算里面穿了夹棉的袄子也冻得鼻头发红,有些打哆嗦。
“沈二?”
萧从荆喊他,然后微微皱眉,“你这两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沈如芥眉眼一滞,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神色立即恢复如常,“无事,殿下继续说罢,微臣听着呢。”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外露得明显了,于是道,“家中小事而已,不值得殿下挂心。”
见他摆明了不想说,萧从荆也没再追问,只摇摇头叹息道,“你啊你啊,自从本殿讲了那邬家娘子的两句坏话,你就愈发话少。见过护妻的,没见过像你这样护得过分的。”
难道真当他真瞧不出来,那副寥落失神的模样是在想邬辛夷?
寒冬腊月的,军务又繁忙,连他这个奢靡惯了的皇子都要宿在营帐中,省去来回奔波的辛劳。
偏偏沈如芥每夜回府,风雨无阻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沈如芥敛着眉目不说话。
因为他确实是在想辛夷。
自从搬回侯府之后,她整个人就好像莫名其妙地冷淡了下来,夜里不会再主动窝进他怀里,提到成亲也总是无意识蹙眉,仿佛并不热衷这件事。
他隐约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要是不努力攥紧她,她就会从他身边跑掉似的。
明明除夕夜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自从回了侯府就变了,他想不出原因,只能归咎于沈归。
肯定是因为沈归又出现在她面前了,所以她开始左右摇摆,甚至后悔和他在一起。
他还记得和离那夜,她为沈归颤抖着流下的眼泪。
还有曾经写给沈归的那几封书信,“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世人都说锦书寄相思,可她要寄什么相思?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有看守营帐的士卒过来通禀,说是外面有姑娘来找沈如芥。
萧从荆来了兴致,猜测着问道,“什么样的姑娘?”
那士卒还是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听到殿下那么问,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女子的绝色姝丽,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脸红了,“很、很美。”
少年士卒继续说,“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沈如芥不等他说完,就急切地掀开帘帐走了出去,连背影都透着浓烈情绪。
萧从荆也是对这个邬家小娘子好奇得不行,于是沈如芥前脚出去,他后脚也跟着去瞧热闹。
结果差点长了针眼。
就见那个平日里冷若冰霜、剑上饮血的少年紧紧抱住了披着狐
裘的女子,还没等萧从荆看到兜帽下的那张脸,少年就哼唧着捧住脸亲了上去,“我想你辛夷,我这一天都在想你。”
萧从荆和身边侍从都尴尬得别开脸,咳嗽了一声。
这才惊得女子有些羞恼似的,用力推开了桎梏着自己的怀抱。
然后擦擦唇瓣上的水渍,抬眼望过来。
她身穿一袭浅青色衣裙,略施粉黛,钗环素净。美得令人望过去之后怔怔失神,好半天移不开目光。
萧从荆摸着扳指的动作都愣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怪不得。
温香软玉,酥人骨头。
少年难过美人关。
怪不得沈如芥这个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冰疙瘩,也能被她融化了,提到她就爱护得跟什么似的。
辛夷朝他柔婉一笑,开口唤了声,“殿下。”
像是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眸中并没有半分的紧张与惊讶。
萧从荆挑了挑眉,也笑笑,“久闻邬小娘子芳名。”
可惜两人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因为沈如芥一看到他就蹙眉,然后随便地敷衍了两句,就拉着身侧女子的素手往营帐外头走。
过了两刻钟左右才提着食盒回来,漆眸中多了几分笑影,看上去没有那么尖刻可怕了。
守帐的士卒本来对这个少年煞神颇有畏惧,觉得他不仅身似鬼魅,城府还老练深沉。
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今日少年的心情瞧着似乎极好,士卒也大着胆子套近乎,“沈大人,方才的姑娘是您什么人?”
“我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神情变得柔软,“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
士卒听罢一脸艳羡,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夫人对您真好!一看就很关心大人,要不然也不会冒雪给您送膳食。”
而且温柔又貌美,应当是哪个高门大户的闺秀。
于是军营中的将士们诡异地发现,那位不苟言笑的沈大人,一整天下来心情都很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沈如芥深夜回到侯府,听到了婢女的回话。
近些日来他有太多事情要帮七皇子做,所以除了阿盈之外,又在辛夷身边留了个照顾起居的婢女。
这夜他回来,刚坐在阁中解下大氅想要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就听到婢女过来禀告。
这也是他叮嘱过的事情之一:留意沈归,不要让他接近辛夷。
“夫人她今日主动提起大公子,说是要同他叙话,奴婢拦不住,只能陪她去了大公子现在的别院……”
沈如芥握着茶盏的手一僵,而后冷声问,“都说了什么?”
那婢女像是有些不敢说,但吞吐了半天,还是如实答道,“大公子他说、他说……夫人曾经是他发妻,怎能如此负他?”
沈如芥胸中血气翻涌,戾气横生,“还说了什么?”
那婢女的头埋得更低,哆哆嗦嗦地不敢看人,“还、还流了眼泪,说先前是他对不起夫人,要夫人怜悯他一回,别再生气……”
话到此处停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然后将夫人发狠拽进怀里,咬了、咬了她的脖颈。”
攥在沈如芥手中的杯子彻底捏碎,瓷片扎进他的掌心,霎时流出殷红蜿蜒的血。
看上去触目惊心,像几条红眼睛的细蛇。
婢女“咚”地一声慌忙跪下了,边磕头边发抖,吓得魂不附体,“公子别生气!是奴婢没有拦住夫人,下次肯定不会了!”
夜色已深,庭院的落雪都纷纷寂静。
辛夷是被折腾醒的,她本来点了炉香睡得正熟,忽然觉得有人压覆到她身上,亲了咬了两下,就来掰她的腿。
她蓦然呻。吟一声,然后被熟悉的胀痛弄醒,睁开眼看到少年玄衣规整地在她身上动作,脑子里都懵了片刻。
他就这么弄醒她,连衣裳都没解。
辛夷急促的呼吸着,眸中难以抑制地溢出水光。
少年磨蹭着她逐渐滚烫的颊边,跟她卑劣地示弱,“今夜风雪格外大,我本该歇在营帐里,但是因为太想辛夷还是骑马回来。邬家小娘子,是不是该奖励我?”
辛夷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纤细脖颈仰出玉似的弧度,呜咽着,唇瓣咬出深痕,耳边只能听到床榻发出的吱呀声。
等到帐中的鹅梨香燃尽,夜色中飘落的鹅毛大雪也停住了。
随着天色渐亮,院子里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不过还是很冷,冷得婢女举着笤帚打了个喷嚏。
屋子里辛夷也在打喷嚏。
一边打喷嚏,一边缜着脸推开沈如芥想帮她系小衣的手,昨夜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故意弄醒她就算了,过程中更是半点怜惜都没有。
刚开始可能还有爽,后面就只剩麻木和痛。
试着动了动腿,她苍白着脸缓缓呼出一口冷气。
然后用隐忍生气的语调,对着身侧那个神情愧疚想来抱她的少年说,“别碰我,至少在晚膳之前,我都不想跟你说话。”
*
用过晚膳之后,夜雨淅沥起来。
这几日又是雪又是雨的,刺骨寒意恨不得能顺着袄子往人脖颈里钻,阿盈怕她再感染风寒,特意拿了件更厚实的披风裘衣给她围上。
围得格外严实,快要把她小半张脸都遮住了。
辛夷用指尖拈起碟子上的一块糖酥,吃得很小心,怕有碎渣掉在领子上。
直到有小厮过来说,沈如芥叫她过去书房一趟,说是有惊喜等着她。
辛夷:“……”
他最好真的有惊喜。
她住的别院离书房并不远,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能走到,不过因为雨下得太疾。
她们主仆互相搀扶着走得小心,所以两柱香的路程硬是走成了四五柱香。
等到终于来到书房前,辛夷却蓦然愣住了。
她看到沈归浑身狼狈湿透,被双手绑缚跪在地上,修长手指已经扭曲,腿骨也是,敲碎的关节渗出血色融进淅沥的雨水里。打眼望过去,只能让人联想到“残忍”两个字。
这时她才更加惊觉:是了,沈如芥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他亦没有什么怜悯和同情心,记仇且睚眦必报。
是非常典型的反派。
她忍不住蹙着眉,撑着伞走到沈归身边,痛到虚弱到极点的男子红着眼睛抬头,嘴唇被自己咬破,下巴上流得都是血。
吓得阿盈“啊!”的尖叫一声,差点拿不稳手中的伞,瑟缩着快要吓哭的样子。
辛夷也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得后退两步。
她知道从前沈归待沈如芥也不好,善恶有报,他恨沈归也是应该的。
但看到这过于残忍的一幕,还是从头到脚冒着寒意,不止是僵滞,还生理性的晕眩。
“阿盈……”
她话刚说出口,书房的门就被打开,少年乖巧痴缠的声线透过雨幕飘过来,“辛夷。”
甚至有些甜腻,炉子里熬化的蜜糖一样。
但辛夷听得遍体生寒,像是被毒蜘蛛或者阴冷毒蛇缠住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攻略以来,只见过他可怜受伤的一面,没见过他折磨报复旁人的那面。
所以即便知道他是原剧情中的反派,也没有太多实感,反而会控制不住的心疼怜惜他。
“辛夷。”
沈如芥见她苍白着小脸发呆,站在雨中的纸伞下隔得他远远的,心头倏然一紧,又唤了她一声。
好在这次女子走过来了。
他低头去摸她触感冰凉的素手,放在怀中暖,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屋中,阿盈则识趣地守在廊下等。
“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辛夷不喜欢么?”沈如芥望住她,眉头也微蹙起来,“沈归对你使那种下三滥的招数,昨日又欺负你,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说着漆眸也渐渐冷凝起来,“还是说,你舍不得看他受苦?”
见她抿着唇久久不答。
沈如芥便凶急阴鸷的将她抵在窗边,喉咙里的血腥
气已经快要翻涌出来,嫉妒让他颤抖地咬上她的唇,“你又心疼他了,是不是?”
“你还忘不掉他是不是?”
“所以才给他写那些闺怨相思的书信,所以,尽管他再怎么伤害你,你也还是可以原谅!”
辛夷今夜心情本来就跌宕起伏,又被他这样蛮不讲理的纠缠,根本一句都不想哄他。
刚要烦闷的推开他,让他离远点发疯,然后就被唇齿交融间的咸涩味道弄得僵住。
沈如芥哭了。
他掉了好多眼泪,鸦黑睫羽遮住被泪水濡湿的眼尾,呼吸也是颤抖的,都被她吃进了嘴里。
辛夷默然,她没想到自己眼看着要离开这里,又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她头疼。
但沈如芥显然是个疯的,她此刻就是再头疼,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你别折磨沈归了,我不喜欢他,要不然那天也不会跑回醉仙楼找你。”
少年终于肯放开她一点,唇落在她颈侧,报复似的轻轻咬了一下。
辛夷于是继续说,“那天沈归约我去酒楼吃茶,其实是想和我重修旧好,但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在我的心里,阿芥永远比沈归来得重要。”
“而且……我若是喜欢他,怎么会和你夜夜睡在同一张床榻?”
少年的情绪总算平复了许多。
不过仍旧抱紧她,不肯松手,语调也委屈得不行,“成亲。”
辛夷无力望天,半晌也叹气,“可以,只要你求得我爹娘同意,我就答应你。”
先解决了今夜的事,剩下的以后再说。
反正按照邬家的祖训家规,老两口就算羞臊得吊死在房梁上,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
翌日一早,沈如芥亲一口尚在昏睡的她。
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庚帖,还有聘礼,去邬府登门提亲了。
自然是把邬家爹娘,乃至她的两位兄长都气得不轻,和离已经是惹人非议,他们怎么可能再放任自家女儿闹出这样的笑话!
沈如芥昏了头不要脸,他们邬家还要脸呢!尤其是世家望族之间,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二字,如何能看着辛夷改嫁给沈归的庶弟!
可惜邬家的都是些风雅之士,就算再生气也骂不出太过下流粗鄙的话。
只让他赶紧断了此等念想,莫要再提,然后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把辛夷送回来。
沈如芥自然不肯,泠泠如修竹地跪在地上,“我想娶辛夷,今生来世都仅此一人。”
如果抛却他做的荒唐事,倒真有几分世家风骨。
邬家老夫人眼见着说他不通,也彻底沉了脸,“你方才不到弱冠之年,说什么今生来世?只怕不用等到辛夷容颜老去,就会如你兄长那般移情别的女子。”
继而抬头瞧了眼天色,冷笑着跟他说,“你若实在不肯死心,就去府前跪着,跪满三日,我们邬家再考虑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你。”
外面天寒地冻的,莫说是三日,就是三个时辰膝盖都受不住,还不是要生生的把一双腿给跪废了。
这摆明就是故意刁难,想劝退他的说辞。
但少年听完竟然笑了,没有片刻犹豫,“好,我跪。”
沈如芥跪在了邬府门前,来来去去的仆婢都能瞧见他,刚开始是看热闹议论。
后面是感慨唏嘘:这侯府公子倒是真的爱极了他们小姐,要不然也不能这样豁出去,这是名声和性命全都不顾了。
这个消息等到晚膳的时候,才传到辛夷耳朵里。
那时她正坐在暖阁中,手里头捧着一碗加多了糖的杏仁粥,听完握着汤匙的素手滞了滞,但还是慢吞吞地把它喝完了。
然后才喊仆从套了马车,搭着阿盈的胳膊坐进轿子里,任由马蹄朝着邬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阿盈掖好轿子两边的垂帘,然后往她怀中塞了个汤婆子,“小姐拿着暖手。”
连系统都忍不住唏嘘地说,“沈如芥,他是真的想娶你。”
虽然反派有时候怪瘆人,但他对宿主的感情倒是没有半分作假,好感度早就超过100检测不到了,只是时常还会有“+++++”的提示。
原来喜欢到深处,还可以更深。
“我知道。”
辛夷的语气很淡,衬得她脸上的温柔都有些假,“但我不是为了嫁给他才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既然任务已经结束了,过几日就走吧。”
系统:“……”
她怎么比系统还清醒?
马蹄一路疾驰,终于在天色深黑之前抵达邬府。
辛夷刚被扶着下来马车,就看到了跪在不远处的沈如芥。
他像一截折断的竹,插在雪地里。
脸是苍白的,唇色也发紫,肩头的玄色衣裳落满积雪,更加显出黑白分明的惨烈。
辛夷走过去,蹙眉望着他的脸。
沈如芥听到脚步声也抬起头,那双狭长的凤眼浓黑,带着浅浅的笑。
他似乎早就知道是辛夷。
邬府门前挂了灯笼,夜里太冷,就连守在廊下的两个门童都进去了。
现在外头除了她们主仆之外,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
辛夷撑着伞站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排掉肩头衣裳的积雪,心里叹息。
然后认真道,“回去罢,今天太冷了,成亲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沈如芥不仅不肯,反而吩咐阿盈把她送回侯府等着,好好照料,不许叫她感染风寒。
等吩咐完,才抬头望向辛夷,漆眸中的笑意发着亮,“三日而已,不长的。你回去好好睡觉,明早起床看一天话本子,再煮一天茶,等到第三日,我就能回去娶你了。”
辛夷于是就回去了。
按他所说的那样吃饭、睡觉、煮茶,再也没有去邬府门前瞧过他。
等到第三天的傍晚,沈如芥被人抬了回来。
躺在榻上,面无人色的昏迷不醒,两条腿也早就冻僵了,膝盖青紫肿胀得不能看。
得先用凉水擦上好几遍,才能用逐渐加温的水慢慢擦。
萧从荆亲自带了宫里的太医来看,缜着脸待了半天,听完太医说的话才缓和一些。
等到阿盈她们出去煎药,萧从荆望着榻上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孽缘”。
然后跟辛夷说,“既然沈二豁出命都要娶你,那本殿过些日子便去宫里,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好过他继续犯浑,再有下次,这双腿就真的废了。”
辛夷扯了下唇,温柔眼底却没多少笑意,“不用,我不会嫁给阿芥。”
萧从荆怎么也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当即愣住,盯了辛夷好半晌,才确信她说的是心里话,于是怒极反笑,眸色转为深黑,“邬姑娘和沈二有仇,所以才想置他于死地?”
见辛夷不答,萧从荆更加觉得她是心虚。
语气也愈发清寒,“没见过沈二这样爱人的,喜欢一个姑娘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命和仕途全都不要了。如果邬姑娘没打算跟他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他!”
萧从荆走了。
怒气汹汹地走了。
屋子里烧着地龙,青灯特意多点了几盏。
辛夷给榻上少年喂完药,就安静地摸着他的伤腿,等他醒过来。
于是沈如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子秀丽婉约的眉眼。
她枕在榻边和他十指交握,娇憨可怜,仿佛真的已经做了他的妻子。
辛夷本来还在犯瞌睡,是被系统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果然看到沈如芥已经清醒过来了。
还没等她张嘴说话,少年就先一步开口,“辛夷,我们早点去挑选嫁衣样式好不好?”
说着漆眸微闪,像是怕会惹得她伤心,“你的身子病弱,并不适合孕育子嗣,如果实在喜欢,可以从邬家过继一个子侄养在膝下,我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
辛夷愣住,然后朝他弯起了眼睛。
她害羞似的偎过去抚摸少年的脸,摸完又学着他平日里那样舔他干涩缺水的唇
瓣,然后主动勾缠住他的舌尖。
*
陪着沈如芥养病的这几日,京城之中开始有闲言碎语传出来,极为难听。
尤其是少年在邬府门前跪了整整三日,铁了心求娶那个被兄长休弃的女子。
于是辛夷的名声就那么传开了,从病秧子下堂妇,变成了狐媚子、红颜祸水、令世家蒙羞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甚至有喝醉酒的混账当众笑谈,说她外表端庄实则骚媚,肯定是私底下跟男人苦练房中术,才会把沈归的庶弟勾得下不来床。
辛夷不在意。
她照常吃饭饮茶,偶尔会和病榻上的可怜少年练习一下房中术,反正都要走了,他想吃就让他再吃几口。
等到沈如芥彻底养好腿伤,不必再喝药的那一日。
辛夷就拢紧汗湿的衣袍从他身上下来,唇色还是艳红的,但是眸中已经清净了。
那天傍晚她坐着马车离开了侯府,什么钗环首饰都没带,只带了阿盈一个婢女。
阿盈这段时日对沈如芥有所改观,语气竟然有点儿于心不忍,“小姐……我们真的不要二公子了?”
她回应淡然,“嗯,不要了。”
入夜之后的侯府,一派死寂,南苑厢房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沈如芥砸了。瓷瓶杯盏,桌椅屏风碎了一地,没人敢进去收拾打扫。
他们夫人留了封书信就回邬家了,估计是要和二公子划清界限,二公子疯得简直要杀人,现在谁敢进去劝慰就是找死。
于是满地狼籍里,只有那道颓然的少年身影荒芜跌坐着,手里握着她掉在枕边的步摇。
尖锐到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说不想嫁给他,一点也不想。
先前被他说烦了,只是想用邬家来搪塞他,所以就算邬家人真的同意了,她也不会嫁。
厢房里动静歇了好一会儿,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负责洒扫的婢女本来想硬着头皮进去瞧瞧,结果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二公子好像哭了。
是很压抑痛楚的哭声,断弦一样。
婢女深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瞧见主子的狼狈,于是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
回到邬家之后,辛夷仍旧过着闺秀小姐的生活。
只是这里的规矩比侯府还要多,她不仅不能睡到日上三竿,还要早晚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邬家兄长怕她反悔,再接着和沈如芥搅缠在一起。
所以想要旁敲侧击的给她介绍青年才俊,被她果断地拒绝了。
沈如芥来过两次,两次都是雨夜。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裹挟着隆冬的凛冽寒意,冷似针砭,辛夷就那么透过支起的窗棂,看见了那个被淋透的苍白少年。
但她很快就阖上窗棂,当做没看见他。
因为没打算去关心,所以不知道他淋了半夜寒雨导致高烧,病得来势汹汹。
梦中还在喊着“辛夷”。
等到醒来之后就只看到萧从荆守在他榻前,沉着脸恨铁不成钢,“你一个仕途大好的侯府公子,竟然为了个女人折腾成这样!你今日就算病死在这张榻上,她也不见得会心软来看上你一眼!”
他以为这些话能骂醒沈如芥。
没想到少年听完脸色却苍白平静,漆眸荒芜,然后猛地呕出一大口血,雪白绸被上殷红一片。
萧从荆怔愣地望着那口血好半晌,才想起来去叫太医过来给他看。
又过了月余,辛夷彻底在这个世界待够了。
她喊来正在摆弄几枝白梅的阿盈,把奴籍书还给她,然后将几张银票地契塞进她的绣囊中,说是她日后的嫁妆,让她好好保管,谁都别给。
阿盈傻傻点头,“奴婢知道,除了小姐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晓。可是……奴婢还没打算嫁人啊。”
辛夷闲散地倚在窗边捏着狼毫写字,听完不太在意地扯唇轻笑,“那你就先代为保管,等有打算了再说。”
邬家的女郎死了,听闻是失足落水死的。
据说找到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湖水泡白了,她的婢女阿盈哭得晕过去。
沈如芥听到的时候还在京郊营帐中,正在和萧从荆商议政事。
他穿着玄色衣裳,俊脸清瘦,闻言只是僵硬了片刻,然后面色如常的继续做事,仿佛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萧从荆见他如此,默默松了一口气。
虽然少年瞧上去平静得有些诡异,但是只要他不发疯,就算好事。
然后傍晚时分,萧从荆再次掀开帘帐看到他的时候,却心神震颤,完全愣住了。
因为沈如芥的头发全白了。
“沈二……”他喉咙艰难干涩。
少年却浑然不觉,语气神色皆是如常,半点多余的悲痛也没有。
只是抬头问他,“殿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
萧从荆胆战心惊地观察了沈如芥半个月,发现他除了白头之外,好像没什么异常。
看着也不难过,依旧每天在营帐中忙前忙后。
某日更是心血来潮地去醉仙楼买了糖酥点心,据说还要去布庄做衣裳。
萧从荆以为他是好了,不再执着。
直到对方笑着跟他说,他要成亲了。
萧从荆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刻。
他很不愿意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太荒谬了,但他还是问,“你……你要跟谁成亲?”
“辛夷。”
邬辛夷。
早就死了的邬辛夷,估计坟茔里的尸身都已腐烂了。
于是那天,京城里一路吹吹打打,十里红妆,是侯府的公子要娶妻。
八抬大轿好大的排场,宴请的宾客更是如云,连街头巷尾的稚童都放下了手中的麻糖,跑过去凑热闹。
所有人都好奇新娘子是谁,因为之前他和邬氏女的那段情缘,闹得几乎是满城风雨,京城里处处都传开了。
没想到那邬辛夷才死了两个月,他就忘掉她,迎娶旁的小娘子,看来倒没有多深的感情。
等到宾客看见新娘子的位置摆着一樽牌位,上面写着“邬氏辛夷”四个字,才后知后觉,这侯府的公子怕是已经疯了!
他甚至还给牌位盖了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
龙凤红烛,迎娶亡妻。
沈如芥本就生得俊秀,穿上殷红的婚服更加似妖似仙,叫人百看不厌。
他的娘子若是瞧见了这张脸,应该会很喜欢他。
拜完堂之后,府里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沈如芥回到厢房,就着摇曳烛色挑开了那块缀着流苏的红盖头,像是瞧见了底下女子羞涩泛红的面颊。
“辛夷。”
他微微笑起来,然后将妻子的牌位小心珍重地放在榻间绸被上,和另外一樽早就准备好的牌位摆在一起。
邬氏辛夷嫁给沈如芥了,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妻子。
夜风吹翻窗棂,还有不远处的红色帘帐,喜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唯一消失的,是本应放在案上的合卺酒。
两只精致小巧的银纹酒樽,出现在了那早就故去的邬家小娘子的坟茔前。
少年的身体早就变得和墓碑一样冰冷了,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只绣着辛夷花的香囊。
被抛弃过一次也没关系。
拜过堂,饮过合卺酒。
就算入了阎罗殿,她也是他娘子,不能不认他。
第23章 第23章那个苗疆来的小哑巴……
从小世界脱离的过程中,系统评估了一下辛夷的任务完成等级。
主线支线都算圆满,原本应该是S级,但因为她故意拖延时间,在攻略完成后仍选择在上个小世界逗留了两个月,所以下调为C级。
这两个月,它一直在催辛夷离开,可惜每次对方都能找到理由搪塞。
刚开始她给出的借口是,沈如芥为她跪伤了腿,这个时候不留下来照顾他一下简直不是人。
后来回到邬家,她还是不准备走。
理由是不能回来的当天就死翘翘,否则会惹得邬家爹娘伤心,外头的传言也不好听。
类似的借口还有很多。舍不得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舍
不得那把弹惯了的七弦琴、舍不得自己花数日才画出来的山水图。
醉仙楼的糖酥也很好吃,她还没有吃够。
最后能找的借口找了一圈,终于打算走了。
又等到那个雨夜,沈如芥拖着刚病愈不久的潜入邬家,寒夜里衣裳湿透,就那么苍白安静地站在庭院里看她。
于是她就又说,“再等一天。”
系统彻底看穿她的心思,没忍住问道,“宿主,你根本就不是怕阿盈哭吧,你是不是怕沈如芥哭?”
“不断地找借口留下,也是因为舍不得他。”
辛夷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语调间透出几分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残忍。”
沈如芥虽然是个反派,接近他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那个人对自己的好?
每次对着他表现绝情的时候,辛夷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个红着脸帮她洗小衣的沈如芥,那个在孔明灯上题字、希望和她年年如今日的沈如芥。
还有那个隆冬雪夜跪在邬府门前三日,只为了能跟她成亲的沈如芥。
然后心底就会难以抑制地泛出些细密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疼。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也只有等到切身体会了,才能明白,辜负真心的滋味并不好受。
春寒料峭,湖面上的薄冰也已经融化。
辛夷趁着夜色跌入湖中的那一瞬,听到耳边“系统正在加载新世界”的提示音响起。
恍惚之间,她只觉得眼前闪过混沌白光。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从原本的世界彻底抽离。
“宿主还好吧?”系统问她。
“还行,就是有点儿头晕。”
“那给宿主传输这个小世界的剧情线了,还请宿主在此过程中,保持注意力集中。”
随着这句提醒落下,有关原主的记忆和剧情信息,同时灌入辛夷的脑海之中。
她这次的身份是一位小官之女。
名唤白辛夷。
原主白辛夷早在及笄那年,就嫁给了当朝最威名赫赫的将军——萧成策。
她的丈夫在新婚当夜就领兵出去打仗,连她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挑开,更别说有机会和她培养感情了。几年后萧成策班师回朝,身边却多了个名叫楚楚的艳妾。
楚楚是他偶然结识的女子,陪他在边疆历经数年的生死与风沙,两人情意甚笃,反倒显得原主这个将军夫人像是多余的。
而白辛夷也不是什么善良体贴、懂得委曲求全的性子,别看她生得貌美多姿,骨子里却极其的虚伪善妒、爱慕虚荣。
脑子不多,又坏又蠢。
所以当她看到萧成策与楚楚那副恩爱模样,心里便恨毒了他们。
尤其是那个抢走了她夫君全部宠爱的艳妾,她使手段伤害楚楚,故意想让她失足跌下高台而死。却被萧成策赶到救下,男人当即痛斥她蛇蝎心肠,回去之后就一纸休书将她休弃。
白辛夷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她毕生所求就是荣华富贵,权势虚名。
可萧成策竟然休了她!!
为了报复,也为了让将军府的名誉扫地,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然命人去给艳妾的哑巴弟弟——谢漱下催。情药。
而后趁他燥热难忍之时将房门反锁,脱光了衣服想要爬他的床,和少年生米做成熟饭。
结局自然是没有得逞,并且被擅长蛊术的苗疆少年放出毒蝎子毒蜈蚣,活活咬死。
第二天府里下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脸上身上都溃败得不成样子了。
萧成策自然没有追究,因为原主本就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之女,死就死了。
而且她还水性杨花恶毒放荡,因为善妒扭曲了本心不说,竟然敢去爬楚楚胞弟的床,真是提起来都觉得恶心丢脸。
有这么个恶毒原配在前面作为对比,更显得楚楚值得珍惜。
所以白辛夷死后,萧成策越发宠爱自己的艳妾楚楚,和她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直到谢漱的发情期到了,控制不住地在将军府的奴婢面前化出了蛇尾。
楚楚听到后瞬间恶心得不行,嫌弃万分,就连晚饭都差点吐出来。
她和谢漱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谢漱的生母是一个蛇族女子,由她诞育的子嗣,自然也是人身蛇尾的怪物。
楚楚对这个胞弟除了畏惧,就只剩下厌恶。要不是因为他擅长苗疆蛊术,几次将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萧成策救回来,她才不会愿意把这个怪物带在身边。
于是在得知他发情期的消息后,楚楚在最初的嫌弃之后,觉得这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不然总是将怪物饲养在身边,她以后每次想到就要胆战心惊一场,简直不得安宁。
她吩咐将军府上的仆婢,趁着谢漱发情期被折磨到意识昏沉的时候,灌他大剂量的毒药和雄黄酒。
想要活剖他的蛇丹,最后一次物尽其用。
谢漱当然没有死成。为了报复,他把将军府的所有人包括楚楚都做成了人蛊,平静而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最终的结局就是楚楚杀掉了萧成策,然后被成堆的蛊蛇吞吃啃噬,化作一堆白骨。
“叮咚~剧情线加载完成,请宿主明确当前小世界的主线和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攻略任务对象——艳妾弟弟‘谢漱’,刷满他的好感度。”
“支线任务:打脸萧成策,达成追妻火葬场成就。”
辛夷本来还在心底默默地皱眉吐槽:上个世界叫邬辛夷,这个世界叫白辛夷,搞得她像个行走的黑白无常。
然后就听到了此次的攻略任务对象,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族少年。
“……”
系统在旁边提醒她:“上个小世界,宿主的人设是炮灰背景板,所以除了平时扮演一下娇弱闺秀之外,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
“但这个小世界不同了,这次宿主人设是恶毒女配,虚荣善妒,经常坏得套路又没有水准。宿主的言行举止都要按着剧情线发展来,这样才能贴合恶毒女配的人设。”
“……”
辛夷:“所以我不仅要给那个蛇族反派下药,还要不知死活地爬他床,试图霸王硬上弓?”
系统听她这么问,当即贱兮兮的卖萌,“是的宿主!在一些重要剧情点的抉择上,宿主需要按照恶毒女配的人设来。”
“所以在这之前,宿主要多做些努力,好让自己到时候不要死得太惨~”
“……”
这时候周围的白光散去,辛夷终于能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间很破落的厢房,看上去根本不像将军夫人该有的待遇。
下人房还差不多,屋子里头连梳妆的铜镜都没有,只有一缸摆在角落里的清水,她走过去,用水代替铜镜照了照。
就见平静清澈的水面上,缓缓映出了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很艳,甚至艳得有点俗。
尤其她今夜似乎扑了很浓的脂粉,瞧上去更加令人想要蹙眉,辛夷忍不住伸手擦了擦。
可惜没擦干净。
于是她干脆掬了两捧清水,将脸上的脂粉全部洗掉,等到再低下头的时候,终于看到水面上映出了女子那张清艳至极的芙蓉面。
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水,再次抬头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
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对,眉心也不安地紧皱起来,问系统,“现在剧情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怎么原主作为将军夫人,住处却如此寒酸?”
“稍等宿主。”
“现阶段的白辛夷因妒生恨,故意将萧成策的艳妾楚楚推得跌落高台,躺在榻上昏迷至今。萧成策怒极给她写了休书,叫她带着陪嫁丫鬟一道滚出将军府。”
还不待辛夷接话,系统又说,“原主跟萧成策跪地哭求了半天,求他不要赶自己走。”
“她哭得太可怜,又那样赌咒发誓的忏悔,萧成策就心软答应了,说暂时不会放出消息,让她母家知道自己女儿被休弃,但不会太久。”
辛夷听到这里稍微松了口气:还行。
处境不算太差,起码比她想象中的好一点,还有机会挽救。
系统朝她泼冷水,“宿主别高兴太早,原主前脚刚哭诉忏悔完,后脚就暗戳戳地拿谢漱出气。不仅将他那只装着宝贝蛊虫的匣子丢到池塘里,还恶人先告状地给了他一巴掌,说是那些丑陋的蛊虫吓
到了她。可惜打完人又后悔,怕萧成策知道了真会将她赶出将军府,所以想趁着楚楚还在昏迷,勾引萧成策,将生米做成熟饭。”
“所以等会儿宿主就应该借口给他送羹汤,穿着松散易扯开的鲛纱裙裳,去书房勾引萧成策了。”
“…………”
她要不还是直接去跟谢漱道歉罢?反正她还挺适合道歉的:)
第24章 第24章他在看
夜晚的风微微透着几分燥热,吹得女子轻薄的裙裾蹁跹,院子里的紫薇花和夹竹桃开得姹紫嫣红,无比娇艳。
偶尔有打着灯笼的稚嫩仆婢穿行其中,都穿着舒适凉快的麻布竹衣,于是就更加显得那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用披风将自己裹严的行为古怪。
辛夷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热,因为她虽然外面的披风厚,但里面的裙裳薄啊。
而且松松散散的不成样子,已经到了有碍观瞻的地步了,如果不拿着件披风遮掩一下,那么很快,将军府上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要去勾引萧成策了。
她的陪嫁丫鬟香兰,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手里头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给萧成策准备的羹汤。
跟了片刻,香兰发现这一路上遇到的仆婢们,都纷纷对她们投出鄙夷的眼光,跟看着两条狼狈的落水狗没什么区别。
她实在受不了了,用惨淡愁苦的嗓音低声劝辛夷,“小姐,你别这样,要是惹恼了萧将军,咱们真的会被赶出将军府的!”
本来就已经很丢人了,前些日子小姐跪在院子里抱着将军衣袍忏悔哭求的样子,好多奴婢都看到了。从那以后不管香兰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背后有人对她们冷嘲热讽、指指点点。
现在一波未平,小姐又要作妖。
故意穿成那样打算去书房勾引将军,搞不好真会把人惹火了,然后彻底被赶出将军府。
到时候消息传回白府,老爷非得打死她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可!白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难,更别提会收留接纳小姐了。
而她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命也好不到哪去,还得被连累着倒霉。
辛夷拧着眉毛,好像很不高兴她这么说似的,“你是不是故意咒我,怎么总说丧气话?”
“我跟识璧本来就是夫妻,那封休书也是因为他当时被气昏了头,根本做不得数!等我多去哄哄他就好了,识璧一定会原谅我的!”
装完凶,辛夷不得不感慨起来,萧成策的这个小字起得真是好,她喜欢这么叫。
每次叫这个小字,都好像在名正言顺的骂他。
识璧识璧,啧啧,听着多可爱。
香兰都要绝望了,她家小姐怎么光长美貌不长脑子,真以为善妒恶毒是小事啊!尤其楚楚姑娘还是被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原谅小姐?
于是一边继续缀在她身后,一边劝她,“将军看上去是个极为专情的男子,他对楚楚姑娘那么好,分明就是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小姐……咱们不要去自取其辱了好么?”
专情?
辛夷简直想笑:萧成策算什么专情?他要是真的那么专情,就不会在刚回府看到原主的容貌后心动,对她有过几分想要怜惜的心思。
如果不是出了楚楚这档子事,恐怕他早就在经历内心的短暂煎熬之后,坐享齐人之福了。
萧成策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白辛夷,当初娶她也只为了冲喜。
而且历朝历代的武将娶妻,忌讳就比旁人多,这种情况下选个小官之女做夫人,反而不容易招来皇帝的忌惮猜忌。
不巧的是新婚当夜萧成策就领兵出去打仗,根本没来得及看到白辛夷长得什么模样。
这一去就是两年多,即便他曾听许多人夸赞过原主的容貌,心底也早就没有多少痕迹了。
所以他只知道原主生得美,却没有多少实感。遇到楚楚之后,便很快就把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夫人抛诸脑后,陷入了找到真爱的狂喜之中。
直到,两年后萧成策班师回朝,他带着心爱的艳妾,瞧见了站在将军府门前等候他的白辛夷。
匆匆一眼,惊为天人。
连自己对艳妾坚贞不渝的爱情,都差点动摇。
就是因为这点,辛夷才觉得他挺虚伪的。
明明就跟其他男人一样会受美色吸引,偏偏标榜自己清新脱俗。
说到底还是假模假式,要不然也不至于白辛夷犯了大错后找他哭一哭,就能令他心软。
只不过原主后期因为嫉妒各种作死,坏就算了,还特别蠢,才让萧成策对她仅存的一丝好感都消耗没了。
辛夷想到这里,眉眼微挑,对香兰露出两分清艳入骨的笑,“放心罢,识璧他绝对不会那样狠心,将我们赶出将军府。”
而且对于这种心口不一的男人,她目前的身份,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和离之前白辛夷还是他的女人,想要得到她没什么挑战。和离之后,他要是再对白辛夷动念想,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反而更刺激。
辛夷就是很想看他一边纠结,一边沉沦。
明明嘴上说着不会背叛心爱的艳妾,身体却无比诚实、想她想到浴火焚身的样子。
因为她向来最讨厌自诩情深的男人,真情深也就罢了,像这种装模作样的,最令人不齿。
萧成策就应该看清楚,他其实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
将军府,书房。
案前燃着一盏灯,照亮卷牍旁边的一角青色衣袍,以及男子倦怠俊逸的眉眼。
萧成策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憔悴。
他身形魁梧高大,没有什么儒雅气质,眉眼沉静藏锋,并且藏在衣袍下的肩背也很结实,叫人一瞧便知是武将出身。
不过萧成策今日确实有些疲累。
他已经连续多日守在病榻之前照料楚楚,看见她昏沉中的苍白模样就觉得心疼,过程中几乎是衣不解带,也没什么心情用膳。
好不容易,今天大夫说楚楚的情况好一些了,他这才放心离开,想趁着今晚把积攒的公务处理一下。
然而还没处理完案上卷牍,就想到那个白辛夷,心里于是更觉得沉闷起来。
她刻薄善妒,对楚楚下此毒手。
不把她赶出府去已经是仁慈,昨夜白辛夷竟然还有脸过来哭诉,说自己的新院子破败得不能住人,要换个别院,还要再添两个丫鬟。
萧成策这才下定决心,这两日就将她送走,免得她不知悔改,日后再闹出什么更大的风波。
青灯如豆,案前男子缓缓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厮看在眼里,对主子的心思自然也能猜透几分,然后暗自叹息:白辛夷真是蠢而不自知,上赶着作死。
她干什么不好?非要碰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妾。这下真是踢到了铁板,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又静了片刻,小厮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库房里的那几株温补的千年玉灵芝,拿过去给楚楚姑娘煎药喝?”
萧成策略微怔了一下,然后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件东西。
那几株千年玉灵芝,还是白辛夷当年陪嫁的嫁妆。
不过说到底是她将楚楚害得如此,眼下把玉灵芝拿出来也是理所应当。于是跟小厮点头答应了下来,让他等会儿取了给雁水苑送过去。
刚要继续处理卷牍,就听到外面有丫鬟通禀。
说是白辛夷知道他
最近辛苦操劳,特意炖了盏羹汤,送过来给他尝尝。
小厮看他沉默,于是问道,“大人见不见白小姐?”
“不见。”萧成策皱眉。
小厮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恭敬应了声,刚想走到门外亲自把对方打发走。
就被身后人喊住,萧成策叹口气道,“算了,叫她进来罢。今日若是避着不见,说不准她明日还要来。”
继而微微冷哼一声,“我倒是要听听,这次她又有什么无礼的要求。”
若是白辛夷继续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他不再心软,立刻将她轰出将军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穿着蓝色披风的窈窕女子从外面踏进来,她乌发如云,脖颈纤长,鬓边的步摇珠花快要簪满,愈发衬得眉如新月,脸似芙蓉。那双眼睛微微一弯,就仿佛能勾走人魂魄似的。
太艳了。
艳得挠人心肝。
在她进来之后,不管是萧成策还是他身边的小厮,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失神的表情。
然后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同:白辛夷看起来比前两天的状态要好上许多,情绪也更平静了,起码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甘和怨愤。
尤其是旁边的小厮。
他觉得白辛夷这样略施粉黛的样子,可比之前好看多了。先前他还以为对方被休弃之后,应该憔悴得不行,形容枯黄黯淡。
没想到还是光彩夺目,如灼灼明珠。
凭心而论,他觉得白辛夷比楚楚夫人还要更貌美一些,可惜蛇蝎心肠做下错事,在将军这里早就不可挽回。
被他们注视的辛夷,就那么眉眼含笑的提着食盒走过来:她当然不会怨愤,今夜她又不是来发疯的。
她是来勾引萧成策的。
“识璧,我特意给你炖了羹汤,你等下尝尝看好不好喝?”
辛夷很自然地走近他,当着他的面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黄澄澄羹汤。
这一碗可都是浓缩的宝贝。
里面不仅放了黄精和枸杞,还放了好几条鹿。鞭,又加了好多香料,熬了整整一下午。
她凑近的时候,注意到萧成策皱眉不悦的表情。
但尽管这样,男人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默许了她的靠近,甚至在她递过羹汤的时候,稍作犹豫之后,便接过去慢慢喝了。
辛夷看着他,露出些许清艳的笑。
只是那笑意却虚虚浮浮,不达眼底。
萧成策看着眼前女子的柔顺模样,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刚回府的时候,见到她的感受。
要说没有丝毫的惊艳和心动那是假的,他甚至对她有过一两分不该有的愧疚。想要在尽量不伤害她的前提下,让她理解并接纳楚楚的存在,为此,他可以多做出一些物质上的弥补。
而且就算有了楚楚,她也还是可以继续做她的将军夫人。
可惜她不知足,善妒到竟然完全不能容下楚楚,做下那样狠毒的错事。
辛夷并不关心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他喝完了羹汤,就计较着可以开始了。
于是便说先让小厮出去,她想跟萧成策单独说会儿话。
萧成策皱眉。
连小厮都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道男人拧着眉沉默半晌,竟然真的就让小厮去外面候着了。
门刚关上,辛夷就解开披风抱住了那个坐在案前、身形魁梧的男人。
她忍着恶寒,将脸埋在他肩头,温声软语,“识璧,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染着丹蔻的素手,抚上他的侧脸。
又缓缓地抚按在他结实的手臂和胸膛,撒娇和撩拨的意味不言而喻。
萧成策的身子蓦然僵硬。
尤其是感觉到她幽香欺近的香甜呼吸,还有烛色下女子薄透松散的裙襟,以及被抹胸勾勒出的丰盈美好弧度。
辛夷也有点儿僵硬。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勾引反派的时候得心应手,床榻上可以纵着对方缠着她胡来。怎么现在只是抱一下萧成策,就无比反感。
就在这时,夜风更大了。
将窗棂吹得全部打开,她耳边听到系统忽然“叮咚”一声,“提醒宿主,您的攻略任务对象——谢漱已出现。”
“叮咚!”
“检测到谢漱当前好感度为-250%!”
“叮咚!!”
“检测到谢漱当前好感度为-270%!!”
“叮咚,叮咚,叮咚……”
“请宿主及时做出改变,阻止任务对象谢漱的好感度继续下跌!!”
第25章 第25章俯视她的狼狈
什么意思?
辛夷虽然仍旧抱着萧成策,唇边的笑意却微微滞住:所以那个蛇族小哑巴,正在外面躲着偷看?
耳边的好感度还是一直在跌。
说明对方不仅看到了,还很反感她此刻的所作所为。或许已经将她当成了不知廉耻的坏女人,尤其是楚楚尚且在昏迷之中,她却借机勾引萧成策。
所以辛夷现在有点分不清楚:谢漱是单纯讨厌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屡次伤害楚楚,所以才更加感到愤怒?
从事实角度出发,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点。
原剧情线里,在得知楚楚想要杀死自己之前,谢漱一直对她这个阿姊很听从维护,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被她驱使。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楚楚想要对他下死手,谢漱也不会萌生那么浓烈的恨意,黑化报复所有人。
辛夷脑子里飞速思索着,但手上的撩拨动作也没停下来,她脸颊清艳,身子也更努力地贴住萧成策。
然后问系统:“透露一下,谢漱到底躲在哪个方位?”
“宿主左手边,第二道窗棂后面。”
在得到准确的答复后,辛夷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方向,将萧成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因为裙襟太松散,而且她是站位,需要微微倾着身子。所以动作间单薄的鲛绡外裳滑下肩头,显出身前丰盈的弧度,还有几分欲盖弥彰。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少年正对她的身体冷漠审视。
漆眸不带情绪地扫过女子绯唇,再到颈侧,最后到那被绣着夹竹桃的蓝色抹胸包裹住的地方。
只不过少年望向她的目光,却没有任何温度,跟看那些养在匣子里的蛊虫没什么区别。
都是同样冰冷漠然。
辛夷迎着窗棂后的窥探目光,伸出一截藕臂,柔若无骨地攀住萧成策的脖颈。
头枕在他肩侧,乌发如云,声音也嗤笑着勾人,“识璧,你怎么不看我,难道我今夜不好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萧成策看不看无所谓,反正谢漱是已经看到了。
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好感度还在不断的下跌,但辛夷并不在意。
尽管跌好了,总有触底反弹的时候,在此之前,她要以恶毒女配的各种方式在谢漱那里刷存在感。
最可怜的应该就是萧成策了,被她撩拨得不行,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烫了。
心里又怒又气,想骂她不分场合不知羞耻,楚楚尚且躺在榻上昏迷,她就敢跟他在书房里拉扯不清,如此荒唐作派。
但当手攥住那截细软滑腻的手腕,却舍不得放开。
只能薄唇间僵硬吐出两个字,来掩饰对她埋藏于心底的渴望,“滚开!”
辛夷唇边笑意一滞,然后挑了挑眉。
真的如他所愿的,非常识趣地从他身上“滚开”了,下一秒果不其然就看见男人的脸色更加铁青。
那双望向她的眸子也暗藏冷意与怒火。
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应该被千刀万剐!
辛夷管他恼不恼,反正她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至于原主人设之外的事情,她也没兴趣跟萧成策继续发展,于是施施然走到案边,将他喝完的那盏鹿。鞭羹的瓷盏收进食盒里,阖上盖子。
背过身子拢紧衣裳,把外头的那件披风也重新系上。
继而才抿着红唇,假装不高兴
地耍小脾气道,“将军既然如此不喜欢妾身,那妾身以后不来就是了!总是滚来滚去的,谁爱听啊!”
她本来就美,此刻眸中含着一层朦胧薄泪的瞪着他,更是艳到娇憨。
萧成策本来还在生气,看到她这副样子反而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明明今夜就是白辛夷主动过来,把他撩得上不来下不去,她反而自己委屈上了。
于是揉揉额角叹息,懒得再去看她,省得把自己气得心口疼。
话虽简省,却透着几分无奈纵容,“罢了,暂且不会赶你走,放心在将军府待着罢。以后安分点,别再给我惹事。”
辛夷:“……”
安分点?
那可不行。
她要是安分了,谁来给他送绿帽子?别说老天,就是系统也不会同意。
窗棂后的那道视线早就消失了。
辛夷还惦记着别的事,没心思再陪他做戏周旋,然后顺坡下驴的装了把懂事听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推开门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辛夷心情很好,甚至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弄得旁边拎着食盒的香兰满头雾水,讶异不解地问她,“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在想识璧呀。”她的语调柔柔的,眸子也弯,似在诉说情意。
只有辛夷自己知道话里饱藏的幸灾乐祸:毕竟放了那么多好材料才熬出来的浓缩版鹿。鞭汤,萧成策喝了,肯定烧得睡不着。
两人快要走到院子门前,辛夷却忽然停下脚步,打发丫鬟香兰先自己回去。
至于她,当然是有事要做。原主得罪了小哑巴,她还得赶过去跟谢漱道歉呢。
好在两人的院子挨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以后不管是找茬还是开展攻略,都挺方便的。
辛夷本来还觉得这个院子实在破,夜里都漏风,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朗月清风,庭中幽静。
虽然是相邻的两个院子,谢漱住的却比她那处宽敞多了,而且修得也很新,看得出他在将军府上的待遇挺好。
不过想想也是,楚楚现在还没跟他闹翻决裂,表面的功夫仍然得做。
而且萧成策在战场上几次重伤,都是被谢漱救回来的,真要说起来,小哑巴还算是这个将军府的半个恩人。
跟她现在的处境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辛夷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脚下一个没留意,踢到了廊下的青色竹筐。
她不经意地低头去看,当即惊叫一声,手里的灯笼没拿稳掉在地上。
人也跌坐在地上,瞳孔骤然收缩僵硬,清艳的小脸早就惊惧发抖到面无人色。
辛夷感觉自己的手肘处和掌心都蹭破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但她不敢动。
因为月色照映下,无数的黑色细蛇在地上游动,爬过青石板砖,又爬过她的衣袖。
从腰肢蜿蜒着向上,最后有两条爬到了她的襟口,顺着上面的夹竹桃刺绣,蛇尾鳞片磨蹭在她慌乱散开的披风下,将鲛纱衣料弄得窸窣作响。
仿佛随时都会钻进衣襟里……
要死了。
辛夷头皮发麻地咬着唇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蛇这种生物啊?长得又不可爱,还喜欢在人身上乱爬。
谢漱养那么多蛇,更是变态!
不对……满院子里他才是那条最可怕的。
辛夷想到自己的攻略任务,一时觉得有点不能呼吸。
怎么办?还没见到面,就不想攻略了。
不知道这些蛇有没有毒,会不会咬她。
她想到原剧情中白辛夷被毒蝎子毒蜈蚣咬死、并且浑身肌肤溃烂的结局,更加僵硬。
当下忍不住呼叫系统,“系统你快点想办法,把这些黑蛇弄走啊!!”
再不弄走,就算不把她咬死,也要活生生吓死了!一条两条或许她还能大着胆子欣赏,可这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条啊!!
系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安抚她,“宿主别着急,谢漱就在这附近,他现在应该不至于想杀你。”
就是原剧情中的白辛夷,也是因为后来爬床失败才死的。
辛夷听完气得冒烟,立刻应激地在脑子里怒骂了系统八百句,“¥#$+↘¥##¥&!!!”
系统在她脑海中检测到一连串,警报般的“哔——”声。
系统:“……”
她的词汇量真的好丰富。
月光照在庭院里,将一切照得皎洁。
廊亭之后的吊藤叶动了动,发出簌然轻响,辛夷看到石柱边的阴影里走出个瘦削的秀气少年,来到她身边,淡漠低头,俯视她的狼狈。
辛夷跌坐在地上,努力仰着脸。
那双清亮妩媚的眼眸,因为刚刚的痛意与惊惧泛红了一圈,此刻却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少年一身异族打扮,身形清瘦,模样俊秀,乌长发尾缀着几只刻着符篆的银铃。
瞳仁漆黑安静,烟紫色的衣裳衬得他格外的孱弱无害,就像一个邻家弟弟。
但一想到这位弟弟的真身,可能是条“通天巨蟒”,辛夷就觉得距离产生美。
即使那张脸看上去俊秀得不行,有种欺骗性的漂亮无害。
谢漱也在打量着地上的女子。
那个心肠歹毒,故意将楚楚推下高台、只为了争风吃醋的中原女子。
对方不仅扔了他喂养多时的蛊虫,还理直气壮地给了他一巴掌。
今夜更是不安分,穿成那样去勾引萧成策。
果然像楚楚之前说过的那样:中原女子最是刻薄善妒,为了霸占夫君和妾室争宠,什么肮脏手段都能使出来。
如今看来,那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
辛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从他出现之后,那些密密麻麻快要将她湮没的细蛇,就如同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去。
她身上一轻,当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饱含水汽的一双眼睛瞥向他,气愤又嗔怪,委屈到声线里带了点发颤的鼻音,“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是不是故意想吓我,看我出丑!”
少年当然不会回答她。
她也清楚这一点,于是自顾自地瞪了他一会儿,也就消了气,主动走过来跟他示好,“谢漱,我是特意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不该扔掉你的蛊虫,不应该骂它们长得丑,更不该打你……你这次就原谅我好不好?”
那语调带着自然的甜腻,仿佛面前的不是被她蛮横对待过的少年。
而是可以揽着脖颈,撒娇嗔怪的情郎。
她刚刚勾引萧成策的时候,是这个语气,现在跟他说话,还是这个语气。
谢漱望着她,眸中闪过深深的厌恶嫌弃。
辛夷却仿佛没察觉他的抗拒,愈发地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单薄纤细,妩媚与惊惧都暴露在他面前。
她身上有浓郁的香,甜到发腻,冲他露出被蹭破的白嫩手腕,“你看,我都受到惩罚了,要不是来找你,也不会把自己摔成这样。”
见她如此,谢漱眸中情绪更为冰冷。
他讨厌女子靠近,除了楚楚之外,他讨厌其他所有女子的靠近。
好感度“-10”“-10”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响起,辛夷只当成没听见。
她笑得愈发好看,甚至趁着少年没有防备,直接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侧。
也不顾对方猝然僵硬的表情,柔声道,“小郎君,中原女子的脸是不能随便摸的,会损害女儿家的清誉,这可比被打一巴掌严重多了。”
“但今夜你若喜欢的话,可以多摸两下,我不躲,只要你答应别再生我的气。”
辛夷这么望着他的时候,发现谢漱的眼睛和阿芥生得很像,都是狭长的凤眼。
只不过区别在于,这双眼睛在望向她的时候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掩藏不住的厌恶。
他很讨厌自己,甚至已经浓烈到想要杀了她。
辛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第26章 第26章发烫
这个小世界辛夷很满意,因为她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根本没有谁过来打扰她。
香兰是不会,系统则是没有必要。
于是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就连看世界的眼光都变得美好了不少。
唯一缺点就是床板太硬,硌得她腰疼。
系统看她悠哉悠哉的起床,伸个懒腰之后坐在案前,对着一盘卖相不怎么好的糕点皱眉头。
嘴里还念念有词,“姓萧的真是个狗东西,不仅见异思迁,还虐待原配!连吃食都克扣,早晚走在路上被雷劈了。”
结果骂了半天肚子太饿,还是挑着捡着吃了起来。
系统觉得她好像忘了点儿什么,提醒道,“宿主,你从那天被谢漱从院子里赶出来之后,就没再去找过他了。”
这实在不符合她勇于进击的信念,总不会是因为差点被蛇吓哭,所以觉得丢人吧?
“不急,给他留一点喘息的时间。”
辛夷吃完最后一口,唇边露出点点微笑,“因为接下来,我将会像可爱鬼一样缠上他。”
系统:“……”
你最好是,别光吹牛。
勉强裹腹之后,辛夷望着屋子里简陋过分的陈设,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的太寒酸了。
就连妆台上的那面铜镜还是她翻遍角落,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
穷成这样也不是办法,因为哪怕是在古代宅院里,没钱也是寸步难行。
如果不想伸手去找萧成策要钱,她就只能想办法自己赚钱,勤劳致富,她得给自己攒点小金库。
上一世辛夷的人设是高门大户的世家闺秀,不管出于各种层面的考虑,都不适宜抛头露面,而且也没有必要。
一是邬家爹娘肯给钱,在原主成亲后也时常补贴;二是夫家从不克扣她的吃穿用度,自然什么都不用费心。她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闲来无事地捧着书卷坐在窗棂下假装用功,偶尔再临摹副画、弹弹琴,用来加持一下才女人设。
哪像现在?
真是屁都没有,就等着张开嘴巴接西北风,还不一定能刮到她嘴里。
辛夷的目光又落到盘子里,那些干巴巴的点心上面。
不行!必须要赚钱!
要不连自己喜欢的蜜饯点心都吃不起,更别说买得起朱钗首饰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她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遍,古代女子想赚钱都能干些什么。开铺子应该可以,但是她没有本钱,而且资金回流也需要一定时间。
刺绣女工她又不会做,就算会也不可能做,别再绣瞎了眼。
想来想去,还是把想法落在了上个小世界积攒的才艺上。
虽然那些才艺,大部分是系统给她开的金手指,但却并没有随着新世界的加载而消失,用来混口饭吃应该不成问题。
画师,琴师,街边帮忙代写家书或者书信的?
但她要考虑的因素其实很多。
一是不能过于抛头露面,起码不要被将军府负责出门采买的仆从看见;二是不那么累,薪酬又比较高,而且时间宽裕自由,可以给她调整选择的余地。
她本来想选琴师,觉得这个最不累。但是多番考虑之下,还是决定选画师。
她可以画些这个朝代没有的山水或宫殿,最好是仙意磅礴,或者灵异神怪一些,应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
辛夷正在兀自想着,香兰推门进来了,一张小脸气呼呼的,好像谁欺负了她。
辛夷眉头一跳,问她,“怎么了?”
香兰被她问得更加蔫头耷脑,瘪着嘴瞧她,“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想去楚楚夫人那里了!”
没错。
楚楚三天前就醒了。
这件事说到底,还要追究到昨天下午的时候。
院子里的奴婢们都聚在一起,眉开眼笑地讨论着将军府的新女主人。说新夫人对下人们很好,又很大方,会定期给奴婢们赏钱,所以下人们都喜欢新来的楚楚姑娘。
本来还有说有笑的氛围,在瞧见辛夷之后立时就止住,好像大白天见了鬼,或者吞了苍蝇似的难言表情。
甚至有三两个靠着凉亭柱子抱手站着,眉眼向下,露出了些许奚落嘲讽的目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们自然向着楚楚夫人,而且将军府里谁不知道白辛夷做的那些糟心事?心思也忒恶毒!
还好被萧将军及时发现,并且休了她。
只不过将军到底是慈悲心肠,才暂时留她们主仆一口饭吃。然而白辛夷目前在府里的身份,应该也就跟下人没什么两样。讨好她就是浪费表情,也是跟楚楚夫人和将军作对。
辛夷自然也觉察出了她们的奚落与敌意。
当即没忍住“啧”了一声:都说人走茶凉,她这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
但话虽如此,第二天她却早早地打发了香兰,让她也去楚楚那里领赏钱。
香兰:“……啊?”
辛夷:“我们做女子的要能屈能伸,干嘛跟钱过不去?要不是她只给各院的奴婢们发赏钱,我都想过去领了。”
这番话是真心的,但她也怕自己若是过去了,会把刚苏醒的楚楚气得重新晕过去。
于是香兰就不情不愿地去了,然后领完银钱,攒了一肚子气回来。
看样子是在那里没少被其他人夹枪带棒的讽刺,估计连带着她这个厚脸皮的主子,也被一并的阴阳怪气了许久。
辛夷只好安抚她,语调悠闲,“韩信曾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我们这才哪到哪啊?”
说着走过去推开窗子,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放心罢,等过几天你家小姐卖上艺了,保准叫你不必再看旁人眼色,在这将军府里横着走。”
*
将军府,雁水苑。
厢房中的床榻上半倚着一个女子,她娇靥如花,浅色瞳孔像小鹿般灵动狡黠。
此刻微微低着头,就着男子温柔递过的汤匙喝下碗里汤药,语气却羞赧而无奈,“识璧,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但也不用这样总是陪着我,耽误你的正事就不好了。”
萧成策喂她喝下最后一匙,俊朗的脸上神色柔缓,“无妨,你就是我的正事。”
楚楚一滞,眸光微动着脸红了,“识璧……”
萧成策见此,也对她露出体贴的笑意,然后将目光落到旁边的少年身上。
谢漱穿着烟紫色的衣裳,乌发上银铃和红绳交错缠着,依旧是那副异族打扮,眸如点漆,唇红齿白,瞧上去就乖巧懂事得极其惹人喜爱。
但据他所知,谢漱和楚楚虽然是姐弟,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未有多么亲密。
就连楚楚受伤的这段日子,少年也只是在固定送汤药的时候会过来,而且每次都待不上多久,甚至很少用哑语进行交流。
他望着少年,心底酝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似乎考虑到什么,语气也放缓了,“阿漱,辛夷前两日特意来找过我,为得是你的事。”
少年闻言微愣,然后蹙眉望着他,眼底的抗拒和不解都显而易见。
让人一瞧便知,他不喜欢辛夷。
萧成策自然也看见了,不过他继续说,“她头脑发热地伤害了楚楚,事后曾多次向我忏悔,想来是已经吃到教训了。前两日她特意来告诉我,说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愧疚,不做点什么来弥补的话,恐怕夜里都寝食难安。”
“所以为了赎罪,在楚楚卧病休养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代替阿姊照顾你,同时作为你在府里的夫子,教你认识一些常用的中原文字。”
他其实对谢漱的了解也不多,主要少年性格过于阴郁孤僻,又因为哑疾不能说话。
所以他这个做姐夫的,也就只能在物质上多满足他一点。
不过。
对于辛夷此番示好的举动,萧成策倒是很满意。
看来通过这件事,已经让她充分长了教训,不管怎么说,对方起码态度上很诚恳。
而且他也希望辛夷以后懂事点,能处好和楚楚的关系,让两人日后少些隔阂。
现在最让萧成策觉得担心的,就是谢漱的脾气太冷太怪,恐怕会一直对辛夷抱有抵触情绪。
毕竟她刚伤害过楚楚,姐弟间的情分再淡薄,也不是一个外人能比的 。
尤其那个外人,还是害得他阿姊多日来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他怕谢漱会过于厌恶,甚至伤害辛夷。
毕竟苗疆医蛊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跟幽冥鬼差似的,让人敬畏的同时,忍不住心底戒备。
想到这里,萧成策也不免叹了口气,“你们好好相处,趁着这段时间多识得些中原文字,也没有坏处。”
谢漱回忆起夜色下女子那张清艳的脸,以及唇间故意吐出的甜腻软语,就想皱眉。
她?
教他写字?
谢漱并不觉得这话里有多少真实性。
但瞧见男人眼底的坚持与恳求,又想到楚楚尚在旁边看着。
于是也只能暂时妥协,忍住厌烦点了点头。
晴光透过菱花窗照进来,一室静谧。
唯有榻上的楚楚,在听到这些话后眸光微动,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不仅失落,还有说不出的怨恨与难过。
她原以为自己昏迷数日,白辛夷是一定会被赶出将军府的。没想到萧成策不仅心软,把她留了下来,似乎还真的希望对方能将功补过,和她搞好关系。
说不失望是假的。
早在跌落高台之前,她余光里就看清楚了白辛夷的动作,却还是等在原地没躲,为的就是能将计就计,彻底将她从萧成策身边抹除。
因为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自从从疆外回来他就变了。
目光不再只停留在她一人身上,也会偶尔不受控制地望向白辛夷。
他被自己的原配夫人吸引,已经快要忘掉曾经对她的承诺。
那些山盟海誓,绝不辜负的承诺。
楚楚怎能不恨?还好白辛夷是个蠢笨且善妒的,轻易几句话就被激怒,对她下此毒手。
就算萧成策对白辛夷再感兴趣,也不应该继续留下她。
从昏迷中苏醒之前,楚楚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结果却令她大为失望。
对方根本没被赶出将军府,哪怕萧成策给她写了休书,却仍旧允许她暂住在府上,对她也没有任何惩罚措施,就连罚跪鞭打都没有,只不过是在吃穿用度上有所缩减而已。
日光清浅,浮动着窗前那树紫薇花的影子。
楚楚的指尖却陷入掌心,低垂的目光掩饰不住的怨恨:她一定要再找到机会,彻彻底底,把白辛夷赶出将军府!
*
翌日中午,香兰给辛夷收拾笔墨纸砚,怀里抱了一堆,慢慢往盒子里放。
一边收拾,还一边犹豫着问,“小姐,你真的要去给谢漱当夫子啊?奴婢瞧着他不是很喜欢你,会不会故意给你下那种阴毒的蛊,叫你唯命是从,或者肠穿肚烂?”
辛夷打呵欠的动作顿住,睇了她一眼,“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我要是肠穿肚烂了,回魂夜第一个爬回来咬你。”
想到什么又忙不迭地摇头,做出后怕的语气,“不行,你可千万别跟着我去,这不是给谢漱提供整人的思路素材吗?就算他本来没想对我怎么样,早晚也被你怂恿得起了心思。”
香兰委屈地撇嘴,“小姐……”
辛夷催她:“收拾好了吗,快点快点!今天可是你家小姐头一天给人当夫子,可不能迟到太久。”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早就迟到了。
日光从清晨的熹微,到巳时的强烈,再到现在正中午的毒辣。
谢漱坐在凉亭里等了白辛夷整整一个上午,等到日上三竿,那个说要来教他写字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少年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阴沉得滴水,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庭院中这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抬眼望去,就见那位“夫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施施然地提着笔墨过来了。
她衣裳都没系好,乌发也编得潦草,只有那张脸依旧惊为天人。
辛夷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道冰冷的视线。
不远处的凉亭里,少年正阴沉着脸看她,就差把“你故意耍我”写在脸上了。
她瞧见少年这副表情,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于是谢漱的表情更差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辛夷能屈能伸,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对不起,我今日睡过头了,早膳都没吃就过来找你了。”
说着妩媚的眼睛眨巴眨巴,相当无辜,语调也软绵绵地,往人心上戳。
早膳?
谢漱极为冷漠地瞧着她:什么早膳这个时辰吃?午膳还差不多罢,她难道没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么?
辛夷自知理亏,于是赶紧将纸墨铺开,很快磨好要用的砚台。
示范性的写了几个字,展示给身侧少年看,都是很简单很日常的字,并不难写。
谁知道少年望着她递过来的狼毫,又望向她的脸,淡漠到无动于衷。
似乎并没有打算伸手来接。
辛夷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
只不过眼波流转之间,故意用了夸张的语调问,“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亲自握着你的手,一笔一笔地教你写字罢?恐怕不行,将军会吃醋的。”
少年微微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她能如此厚颜无耻,眼睛都不眨的说出这种撩拨话语。
但下一秒,那张俊脸黑成锅底,他阴戾从她手里接过狼毫,像是不想再听她多说半句话。
辛夷:这才对嘛。
早那么乖的话,她就不刺激他了。
他们在凉亭里写了好几天的字。
除了最开始的那天,辛夷倒是没有再过分迟到过,总是早早的用罢早膳就来了。
但她所谓的教谢漱写字,可不是指安分地待在一边什么也不干,那样的话岂不是大亏特亏?
她又不是真的喜欢给人当夫子,只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由头,增进彼此的感情罢了。
于是谢漱提笔在旁边写字,他每次认真地写好两页纸,辛夷就伸出手去揉他的脸。
看少年脸黑得要命,她就笑得不行。
而且还仗着谢漱不能说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阿漱很喜欢?这是给你的奖励,不要害羞,以后每次都有,甚至学得快了还能奖励升级……”
到底是什么升级她又不说,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假装脸红给他抛了个媚眼。
搞得少年的俊脸越来越阴。
连系统都觉得心里打鼓,因为谢漱的好感度实在跌得太狠了,跟个无底洞似的。
所以它提醒辛夷,“宿主,你要不要看看好感度冷静一下?让你攻略谢漱,不是让你气死他。”
辛夷听见了,却不在意的笑。
然后继续作死,继续撩拨,“听没听过21天养成一个习惯,别看他现在烦我,没准以后爱死了我,这样难道不好吗?”
系统:“……”
等他真的爱死了你再说吧。
短短几日,谢漱已经不厌其烦。
因为旁边女子的视线实在太过灼灼,还喜欢对他说一些甜腻情话。经常他写着写着字,白辛夷就捧着脸夸他好看,这也好看那也好看,眼睛最好看。
他才写了不到半页纸,她废话一箩筐。
再不然,就是端着蜜饯点心在旁边吃吃吃,吃得他都忍不住停笔去看。
对方却仿佛误解了他的意思,蓦然笑弯了眼睛,一边凑近,一边把糕点递过来,“你也想吃?”
她离得太近了,身上都是浓郁的甜腻气息,让人下意识就想要横生戾气。
但他袖子里那条用血喂养多年的竹叶青,却似乎极为喜爱白辛夷的气息。
总是往她身上凑,缠住她的手腕指尖,甚至,也想往她衣袖里钻。
谢漱常常望着那一幕,眸中不自觉的闪过厌恶,深深的,不可自抑的厌恶。
他想:蛇性淫。贱,不外如是。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辛夷像往常那样教他写字,她先是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
又补成三个字。
说这个是所有中原文字里面,最优美的三个字,让他一定要反复练习,写到最好。
为此软硬兼施,逼着他写了整整四五页。
写到后面,谢漱明显能感觉到她是故意的,眉头已经皱到解不开。
扔了狼毫,默不作声地盯住她,眸中盛满了阴鸷,似乎在问她:这三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辛夷就坐在案上歪头瞧着他,噗嗤一声笑开,眉眼间
繁花盛开,尽是勾人风情。
她倾着身子凑近,潋滟的红唇贴到他耳畔,吐出的气息温热如幽兰,“这三个字是的意思是,爱辛夷。阿漱,你写了好多好多的爱辛夷。”
*
夜里的雷声轰隆个不停,雨水也瓢泼的往下落,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破漏的屋顶瓦片缝隙渗进来。
打湿了辛夷榻边的被子,有些甚至溅到了她的脑门上。
辛夷忍无可忍地坐起身来,先是把萧成策骂了一顿,又是把萧成策全家骂了一顿。
然后她趿着绣鞋,下床,匆匆拢住了衣裳,拿起房门后的油纸伞就往外走。
系统不解地问:“宿主,这大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去?”
难不成想自力更生,自己爬上去修补屋顶?
辛夷:“去找谢漱,求他收留我。”
系统听完之后,没忍住陷入了沉默。
因为它觉得以谢漱的冷漠和对她的厌恶来看,她八成会碰壁,再灰溜溜的回来。
它想得没错,辛夷确实碰壁了。
但她没有回来,她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臭不要脸,被关在门外也气定神闲,很是从容。
隔着一扇门板,对着里面的少年说,“我就算现在回去了,也是被雨水淋透感染风寒,说不定这雨再持续几天,就会高烧不退的病死了。”
说着像是悲从中来,带上了两分细弱可怜的哽咽,“不如今夜,我就尽作为夫子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为阿漱传道、授业、解惑。”
然后系统就听到,它的宿主开始背情诗。
古往今来的各种情诗,露骨的,不露骨的,还顺带掺杂一些被野史记录过的情史。
就这么过了片刻,门扉骤然打开了。
少年咬牙,捏在门板上的手指都泛白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然而辛夷却破涕为笑,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去,动作相当的娴熟自然,“就知道你对我心软,肯定舍不得就这么看着我病死的。”
那蹁跹的裙裾弧度,甚至称得上优美。
谢漱:“……”
最后的结果就是,辛夷乖乖打地铺,谢漱继续睡他的床。
两个人的心情虽然截然相反,但也算相安无事到后半夜。
直到辛夷在睡梦中,听到有杯盏落到地上的碎裂声,她惺忪地起身睁眼,才发现好像是谢漱无意间碰掉的。
于是掀开被子,就着朦胧月光走到他榻前,想要查看一下对方状况。
少年仍旧闭着眼,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心紧拧着渗出细汗,就连呼吸都断续急促。
他看上去很不好。
辛夷一愣,忙不迭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好烫!
还不等她做出反应,皓腕就被少年滚烫的手掌紧紧攥住,快要捏碎骨骼的力度。
她没忍住痛嘶一声。
榻上的少年倏然睁开眼,残忍、危险、漆黑瞳孔变成浅色竖瞳,辛夷在他眼底看到了浓重滔天的情欲。
系统在旁边磕磕巴巴地提醒:“宿主,他、他这样子……好像是到发情期了。”
第27章 第27章是真的接受不了
月光清冷幽寂,少年的目光却炙热滚烫。
辛夷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被攥住手腕狠狠拉入他的怀中,如瀑的乌发尽数铺散在了榻上。
她难掩惊愕,抬头,撞入少年那双美丽危险的竖瞳。
这好像还是她进到这个小世界之后,两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到了呼吸可闻的距离。
谢漱在打量她,不掺杂同情心的残忍审视,像蛇类打量可以吞噬的猎物,有诡异的波纹在他眸底流宕。
辛夷一瞬间头皮发紧,但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直觉,她并没有立刻移开目光,而是跟他安静的对峙。
慢慢的,对方的呼吸开始变了,变得混乱急促起来,攥在她皓腕上的手也落到了腰肢上。
辛夷只觉得腰上骤然一紧,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被谢漱压在身下,胸脯起伏着,没有任何躲避或者挣扎的余地。
只能眼看着少年俯下身子无声的欺近,散开的乌发垂落在她脸上,脸颊和鼻尖都凑近。
他的唇色是殷红的,微微开阖,露出里面细白的牙齿,浅金色的竖瞳写满浓重欲求,似乎在犹豫着从哪个角度开始吃掉她。
辛夷浑身僵硬,眸底清楚地倒映着少年那张秀气的脸。
他看上去那么孱弱无害,如同漂亮的邻家弟弟,如果不是身上此刻的危险气息已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她恐怕也会被这张美丽的脸所欺骗。
但反派就是反派,生得再好看也是反派。
她在心底不断提醒着自己。
自我催眠片刻,辛夷还是忍不住默默吐槽了起来:天杀的系统,为什么每个小世界的反派都生得这么好看?要是她意志力再稍微薄弱一点,马上就要动摇得山崩地裂。
到时候攻略变成倾情奉献,真是一败涂地。
她试图把手放在少年脸上,想要推开一些,以此来无声抗议他的引诱。
可惜刚要触到下颌就被捉住,少年的目光祈求而滚烫,似乎想甩开她,但又舍不得放手,只能折磨到眼尾泅开淡淡的绯红。
终于。
他难以忍耐般的,偏过头,在她手指上亲了口。
月色下,那张脸,那道睫羽低垂的弧度,还有他亲她时的脆弱祈求神情……都像极了阿芥。
辛夷不可避免的愣住。
好奇怪,她怎么会在谢漱的身上看到沈如芥的影子?
明明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上个小世界也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但心底涌出的情愫却莫名汹涌起来,甚至让她产生了某种古怪的错觉:那就是不管谢漱今夜想对她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很想纵容他,像从前那样纵容他。
鬼使神差的,辛夷用手指分开那双殷红薄唇,去摸少年唇间整齐细白的牙齿。
摸得指腹上都是水迹,再捏住他那截鲜红湿软的舌。
压覆在她上方的身子骤然僵住,谢漱猛地避开,炙热的目光仿佛清醒了一瞬。
转而用那种仇恨的目光望着她,仿佛她趁人之危,刚才的撩拨举动是多么的罪大恶极!
但尽管这样也没有立刻放开她,反倒是在痛恨之余,脸上的神色又隐忍着挣扎起来。
辛夷总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凑上来闻她。
想闻又不敢闻的样子。
“阿漱……”
月光透过菱花窗照在她清艳至极的下颌,还有那一截似玉的脖颈上。
她的衣襟已经被他扯松了,低头就能闻到。
就在辛夷以为他最终要忍不住做点什么的时候,身上的重量却倏然消失了。
他踉跄着推开她跑了出去,打开的门扉发出重重的声响,在夜色雨幕里摇晃两下。
“……”
“深更半夜的,他干什么去了?”
系统:“我也不清楚,剧情线里没写,可能是觉得太热去洗冷水澡了?”
辛夷于是就拢着衣裳坐起来。
她红唇微抿,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的表情,然后试探着询问系统,“我刚才好像在谢漱身上,看到了阿芥的影子,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系统听完打断她的猜测,并给出合理解释,“按理说应该不会,但也不一定。”
“因为不管是谢漱还是沈如芥,他们本质上都是打碎重组的建模数据,是数据就会有重叠的地方,所以你在不同人身上看到相似的影子,也是很正常的。”
辛夷听它这么说,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于是再度沉默下来,望着外面飘摇的雨幕,心里有些发散地胡乱想着。
可惜等了许久,谢漱却一直没有回来。
眼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单纯洗冷水澡的话,需要洗那么久吗?他本来就是蛇,别再把自己洗蜕皮了。
辛夷此刻的想象力莫名丰富,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一尾巨蟒在雨中蜕皮的样子。
然后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又等了片刻,辛夷终于没办法再继续空等下去。
毕竟谢漱现在
不是个正常人,哦不,正常蛇,他尚处于发情期,搞不好真的会神志不清地闹出什么乱子。将军府那么多人,他要是现了原形到处乱窜……
不行不行。
想到这里辛夷不再犹豫,趿上绣鞋,拿上油纸伞,就那么踏出房门走进了雨幕里。
她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被雨水浸湿了表面,就连上面几朵用朱砂描绘的棠花都晕开边缘。
里头的半截烛火更是不停摇晃,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夜风扑灭了。
她本来也跟系统的想法一样,以为谢漱是因为发情期太难受,所以跑出去洗冷水澡了。
结果府上所有能泡冷水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就连湖边都去了,仍旧是毫无所获。
除非他是真躲起来蜕皮去了。
辛夷累得不行,而且青石小径间的积雨太多,她的绣鞋罗袜都湿了大半,又潮又冷的,非常不舒服。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系统终于检测到了谢漱的位置。
它语调兴奋地跟她表示,“宿主,我知道谢漱去哪了,他去找楚楚了!”
“?”
辛夷:“……”
发情期,下着大雨,他深更半夜地跑出去找楚楚?
辛夷沉默片刻,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给我灌输原剧情线的时候,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还是说这个小世界和上次的一样,反派都会对女主情根深种?”
她果然是个非酋体质,每次都拿不到好剧本。
系统也茫然,“不知道啊,但他们两个在原剧情里确实没有感情线,就连最后谢漱黑化,对楚楚也没有丝毫的手软留情。”
于是一人一系统,就这么在雨幕中陷入了沉默。
辛夷出去半天,弄得满身狼狈。
哪怕打着伞也不可避免地被夜雨淋湿,等回到屋中的时候,裙裾上都滴着水,还溅了不少泥点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被她没头苍蝇一样苦苦寻觅了许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少年正坐在榻边发呆,手里还握着她发髻上掉落的胭脂色绸带,唇边有隐约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才猝然抬眼望过来,看清她面容之后微微愣了一下。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还会回来。
辛夷气得不行,恨不得给他邦邦来上两拳。
死小孩,半夜乱跑什么,害得她到处去找淋成了落汤鸡!
于是表情不太好的走过去,伸出手,“还我,这是我的发带。”
谢漱仿佛也觉察出了她有点生气,身形僵滞了一瞬。
但到底是没有再用那种抗拒厌恶的眼神看她,抿着唇,乖乖伸手递了过去。
辛夷接过发带也没再理他,重重哼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没说任何逗弄的话,也不关心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在发烫。
直接脱掉湿透的绣鞋罗袜,还有发潮的外层裙裳,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连背影都能看出她心情不怎么样。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在吃醋?”
辛夷:“……”
系统继续说,“你是不是把他当成沈如芥了,所以接受不了他可能会喜欢别人?”
辛夷:“你再碎碎念打扰我睡觉,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这句威胁果然有用,系统识趣地闭嘴,这个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辛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毫无疑问的,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辛夷一觉醒来,又恢复了打工人的自觉。
她既然要攻略谢漱,自然不能被任何困难打倒,哪怕是潜在的困难!于是第二天见了他,又能笑眯眯地撩拨,仿佛昨晚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存在过。
谢漱刚开始还没适应过来她的转变。
然后适应了两句之后,就又控制不住的排斥厌恶起来,俊脸也黑了又黑。
他早就应该知道,白辛夷就是这样巧舌如簧,且不知羞耻的的女人。
只是他昨夜有些莫名其妙,竟然会觉得她在难过,连带着自己的一颗心都诡异地揪紧起来。
与此同时,辛夷忍不住地发愁。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每日找借口纠缠谢漱之外,也要试着投其所好,研究一下对方到底喜欢什么。
但因为她之前从没关注过这些东西,现在就只能依靠系统自带的百科全书。于是查到了一个冷知识,蛇类最喜欢吃的食物,竟然是鼠类。
辛夷:“???”
好猎奇的口味。
不过既然是投其所好,自然是要以对方的饮食习性为主。
所以辛夷强忍着恶心,让小厮去街上买了半筐田鼠,下午的时候带着盖得严实的竹筐,找到了在院子里喂蛊虫的谢漱。
她看见少年手上的巴掌大蜈蚣,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拳头捏得紧紧的,才能控制住不立刻落荒而逃。
等到少年的漆眸望过来。
她才攒出一个笑,打开竹筐的盖子给他看,然后自认为温柔体贴地问他,“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阿漱,晚膳给你烤个蜜鼠?”
“……”
辛夷被谢漱从院子里轰了出来。
并且对方好像受到莫大的羞辱似的,阴沉着脸,拒绝让她再踏足院中。当她不死心想靠近的时候,少年甚至放出了瓦罐里的蛊虫。
辛夷没办法,只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这一待就是三四天过去。
*
好在今日的天气不错,雨后的空气湿润清爽,日头也不是太毒辣。
庭院的凉亭里摆着瓜果糕点,婢女们在旁边贴心的打着蒲扇。
不仅景致闲适优美,就连身边的男子俊朗非凡,是楚楚所倾慕和喜爱的,按理说她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如果不是白辛夷不请自来的话。
朝着他们缓缓走过来的女子一袭天青色裙裳,杏眼妩媚,两颊生光,仿佛是璞玉做的人。
乌黑秀丽的长发挽成个轻轻垂落的式样,剩余的用碧色发带拢住,绑在耳后,露出的肩颈好似春雨后抽芽的嫩柳,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楚楚发现,移不开目光的不止她一个。
还有身侧的婢女,以及,萧成策。
她暗自攥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脸上却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来,“真巧,白姑娘怎么会过来?”
辛夷看着凉亭里的众人,一个二个都不是很欢迎她的样子,也丝毫不觉得难堪。
而是施施然地坐下了,手里拈起一块精致糕点,“识璧对我好狠的心,把我扔在漏风漏雨的破院子里,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不像楚楚姑娘,金娇玉贵的养在府上,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就就连身边负责侍候起居的丫鬟们,都比我一个落魄的将军夫人吃用得好。啧,看得我真是羡慕,都想代替婢女过来侍候姑娘了。”
她话里夹枪带棒的,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看到楚楚被她欺负得眼含泪光,萧成策也不由得沉下脸色,语调间带上怒气,“你又来发什么疯,一天到晚不争风吃醋不痛快是么?”
辛夷也拔高语调,将刻薄与嫉妒都写在脸上,“我发疯?明明就是你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如果不是你在外面见色起意、见异思迁,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善妒恶名,被人指指点点?”
“混账!”见她不仅不知悔改,还将错事全推到他头上,萧成策气得脑子突突疼。
手掌恼怒拍在石案上,带翻了好几个杯盏,吓得周围婢女们缩着脖子跪倒了一片。
“分明是你自己心思不正,行事歹毒!作为将军府的主母,却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难道是我教唆你,让你推楚楚的么?”
辛夷恬不知耻,”
对啊,就是你。”
她转头望向旁边的艳妾,用那种似假似真的语气说,“楚楚姑娘还不知道罢,那日我之所以会动手推你,都是被他教唆的。你如果要恼恨,也务必恼恨他一个人好吗?”
萧成策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像是没有想到,有人竟敢这么信口雌黄。
他对白辛夷的感觉已经不仅是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他就不该对白辛夷还抱有幻想,奢望她能够幡然醒悟。
白辛夷从来没有变过。
每次都是在他刚要对她有些改观时,就暴露本性,又蠢又毒,把那为数不多的好感作干净。
他闭了闭眼,然后望住她冷声道,“滚。”
辛夷轻笑:“滚就滚,早就想滚了。”
不过临走之前,她瞥到楚楚的手腕用绸布包扎了起来,似乎流过血。
等到辛夷彻底走出了凉亭,离开众人的视线。
系统才忍不住说,“宿主,你怎么能这么作死,要是萧成策真的把你赶出将军府怎么办?”
辛夷听完却颇不在意,甚至嗤笑了声。
而后问它,“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才都骂萧成策什么了?”
系统回忆了一下:“宿主骂了他苛待原配,偏宠妾室?”
“不是,是见异思迁,见色起意。”
她说,“放心罢,萧成策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赶我走,他对我还有别的心思。”
*
将军府,雁水苑。
厢房里侍候的丫鬟们都离开了,萧成策也不在,只有楚楚和谢漱两个人。
她在询问过少年这段时间以来,白辛夷教他习字的事情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坐在榻边垂泪,看上去很是神伤。
似乎是被那个恶毒的中原女子欺负狠了,但又只能隐忍着委屈,无处可说。
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嘱咐他道,“白姑娘或许就是那样的性子,处处不饶人,你也不必因为我与她为难,总归那些糟心事也已经过去了。”
“不过你要答应阿姊,不要与白辛夷走得过近,我怕终有一天,你也会受她影响。”
“阿漱,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亲姐弟,是血浓于水的存在,其余的都是外人,都是可以舍弃的人。”
少年只是平静望着她,漆眸里读不出什么情绪。
最终目光落到她腕间缠着的白色绸布上,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而在将军府的另一边。
辛夷吃着点心,系统忽然检测到谢漱的好感度又跌了50个点,就快要突破负一千了。
辛夷:“??”
要不要这么离谱?她今天还什么也也没干,只是坐在这里吃了两口蜜饯。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当下也没心情再接着吃蜜饯了,起身就往隔壁院子去,她倒要问问清楚,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如果辛夷能在推开房门之前,预料到谢漱因为发情而化出蛇尾,她是万万不会推开那道门的。
就算好感度跌倒负两千,她也绝对不会去的。
但是晚了。
少年狼狈的姿态映入她的眼帘,更惊悚且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混乱扫在地面上的艳丽粗壮蛇尾。
辛夷的惊叫已经堵到了嗓子眼,两腿都有些发抖。
不是没有预想过眼前的这一幕场景。
毕竟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谢漱是蛇族中人。
但那时辛夷想的是,如果谢漱的本体是像青蛇那样的墨绿蛇尾,她应该勉强能接受
黑色的蛇尾,她也能试着催眠说服自己。
但墨绿色和黑色斑驳交融的那种花纹,她是真的接受不了。
甚至多看一眼就觉得崩溃,掉sun值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现在喉咙干涩两腿发软,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催眠自己。
没事,是好看的,真的是好看的,好看得不得了,明明就那么好……好看个屁啊。
可是真的很好看,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就是好看的,她一点都不讨厌长着这种丑陋花纹的蛇类!!她看见这种蛇尾也不会想跑,更不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后辛夷发现,她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不行,她真的得逃,要不然今天可能真的会吓死在这里。
然而刚有转身的念头,就被陷在情欲中折磨的少年发现。
谢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竖瞳,比那夜看到的还要更甚。
某一瞬间辛夷觉得,这就是尾不通人性的妖蛇而已,他真的有可能杀了她。
于是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跑。
但是跑不过那条壮硕艳丽的蛇尾,身后的门被拍得震了两震,重重关上。
房间立刻昏幽起来,透不进外头的日光。
辛夷跌坐在地上,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窸窣声完全不敢回头,那好像是鳞片摩擦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她头皮发麻,按在地上的手指是抖的。
不争气的有点想哭,却只能努力地往房间角落里爬,期待他能行行好放过自己。
但还是被卷着腰肢拖过去,“啊——!!!!!”
辛夷觉得自己的惨叫一定惨绝人寰,接着身子被甩在桌案边上,惯性冲撞得她后背骨头都要断了。
她委屈痛嘶着,颊边有可怜的泪珠滚落。
然后对上少年的视线。
辛夷猛地僵住,她不确定现在的谢漱还有没有人的意识。
但她感受到了明显的、残忍的杀意,浅金色的竖瞳凝住她,溢出浓烈血腥气,冷漠麻木得像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兔子。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就算她真的死了也没人知道。
她只能寄希望于自救。
在这昏暗一隅,房间将光线都囚。禁了。
就在少年即将要伸手掐住她脖颈的时候,辛夷眼睛一闭,凑上去,深深吻住了他。
第28章 第28章讲点道理
谢漱果然不再动作,他好像被亲得僵住了。
就连那伸过来想要掐住她脖颈的冰冷指骨,也蜷缩着垂下。
谢漱的眼皮在轻轻发颤。
辛夷发狠咬住他的下唇,然后抵开唇瓣。
就在舌尖交触的瞬间,自脊椎处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带得呼吸也全部混乱了起来。
他刚开始不会亲,笨拙而生涩。
但很快就心领神会起来,蛇类的狩猎本能驱动着他做出吞噬的反应,不放过她唇齿间的每一寸。
辛夷亲到脑子昏沉的时候,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蛇的口液有毒么?
那些毒蛇咬人的时候是毒牙在发挥作用,还是毒蛇的口液……如果是后者,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直到秾丽而粗壮斑驳的蛇尾缠了上来。
辛夷已经有点儿不能呼吸,手指用力到泛白,拼命地想去掰那一圈圈缠在腰肢上的凉滑物什。
可惜对方纹丝不动。
而且她尽力乱掰的时候,指甲还不小心刮蹭到蛇尾某处的鳞片,当即情况变得更加不妙,因为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好像被缠得更紧了。
“谢漱……”
“放开!”
她艰难唤醒他的神志,因为实在是缠得太紧了。
再这么继续下去,她很可能不是被亲晕,而是被缠死。
“啪——”。
用尽全力的一个巴掌,把压覆在她身上的少年打得侧脸倾斜。
她啜泣的声音,也终于惊醒了缠着她索取的谢漱。
少年好像有些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虽然舌尖还眷恋停留在她的唇面上,神情却是一愣。
接着蓦然松开蛇尾,喘息着将她狠狠推开。
俊脸缓缓惨白。
抑制不住地厌恶皱眉,用那种完全不能接受的震惊眼神,惊疑、仇恨地盯住她!像躲避什么恶毒的瘟疫!
他刚才亲了白辛夷?
那个骨子里又蠢又毒,因为善妒将楚楚推得跌下高台,并且昏迷不醒的白辛夷?
她还是萧成策拜过堂的夫人。
就在不久之前,还不死心的跟阿姊争宠,趁她昏迷期间去书房勾引她的丈夫。
他怎么能亲这样的女人?并且还沉沦其中,迟迟不愿放开。
少年的脸色青白交替着,越发变幻莫测。
辛夷则是完全地猝不及防,她手肘磨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清艳的
面颊妩媚勾人,发丝垂落一地,唇被亲成胭脂色,上面还有几个渗血的牙印。
是谢漱咬的。
这个破烂蛇现在是什么表情?明明后面都是他在主动,又咬又亲的,事后竟然还敢嫌弃!
她气极。
刚要爬起来骂他,结果还没站稳就脚下一滑,“噔”的一下坐在他蛇尾上。
辛夷:“……”
谢漱:“……”
辛夷:“!!”
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气了,现在!立刻!马上!把这条丑陋的蛇尾从她身下拿开!!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片刻,她的后脑勺终于开始凉飕飕地冒寒气。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她发现了谢漱人身蛇尾的秘密,为了活命,不知羞耻地强吻了他。最后还嫌他吻技烂,用尽全力地给了他一巴掌。
少年本来就肤白,现在他如玉的侧脸上浮现出一道清晰红肿的巴掌印。
辛夷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尽管想表现得平静些,却依旧抵抗不住从骨髓里渗出的,对于蛇类的生理性害怕。
她手脚并作的从蛇尾上爬开,努力退后。
“你是蛇。”
“蛇妖,还是蛇族?”
问完不等他回答,清艳小脸低垂着,又开始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不过那话语倒不算是毫无逻辑,听上去似乎有几分道理,“应该……应该是蛇族,我看过古籍记载,只有蛇族才会人身蛇尾。”
谢漱患有哑疾不会说话,所以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阴森地死死盯住她。
那模样仿佛在说:这个秘密被你发现了,然后呢?
辛夷进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没有这么煎熬过。
恶毒女配的人设可以让她随心所欲,不管是平日的撩拨逗弄,还是时不时的善妒发疯,她似乎都可以手到擒来。
但是……
谢漱的蛇尾实在长得太惊悚了,她很难不害怕,也很难爱得起来。
系统在旁边给她做心理建设,“别怂啊宿主,我们不能以貌取蛇,而且单看他的脸,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对吧?”
也只能看脸了,腰腹以下手动马赛克。
辛夷深呼一口气,看似忐忑的问他,“阿漱,你是不是在发情期?”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得太怕他。
也不可以排斥,不可以厌恶,总之是不能有任何可能会激怒他的行为。
这是一尾处于发情期的蛇。
而他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秘密,今日被她毫无遮掩地撞破了。
不能怕他,绝对不能怕他。
辛夷简单地平复完情绪之后,一边掉san值,一边走近他,鸡皮疙瘩起得好像雨后春笋,但她还是来到少年跟前,站定。
蹲下来,向他展示自己被咬破的红唇:“看清楚了么,都是你刚才主动咬的,你力气太大了,我推都推不开。”
“你们做蛇的也要讲点道理,亲了我,就不能再杀我了。而且你又没损失什么,不像我,好好一个善良可爱、闭月羞花的姑娘,清誉都被你坏完了。”
谢漱的目光落在她红唇上,刚刚被含咬亵玩得太过,像熟透到快要糜烂的樱桃,透出勾人的香甜气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叫人牙根发痒。
善良可爱?
她算哪门子的善良可爱?
女子却并不理会他的目光,而是伸手抚住他脸侧,媚眼如波,娇嗔训诫道,“小蛇,下次不可以咬人。”
幽兰般的呼吸都倾吐过来,就差嘴对嘴地教他了。
嗤,也不是。
方才已经嘴对嘴的教过他一次了,还教得很热忱,或许她也这么教过其他人,比如萧成策。
辛夷正在努力讨好着,忽然被人冷冷拍掉手背。
看他的表情,好像很抗拒被她这么叫,辛夷于是问,“这是我给你起的爱称,不满意吗?还是说,你比较喜欢被叫大蟒?”
“……”
好在她的主动示好并没有白费,谢漱除了缜着脸很不想理她之外,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伤害她的苗头。
当然,在此过程中,辛夷不断地作出保证,说会帮他保守秘密。
对方可能信了,也可能没有全信。
因为最后已经能控制住不化出蛇尾的谢漱,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浅紫色的茧蛹,递给她,意思是让她吃了。
辛夷有点愣,“这是什么,绝命蛊虫?”
少年没办法开口说话,但那冷漠睥睨的眼神仿佛在说:没错,你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又将那浅紫色的茧蛹递得近了些,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她吃下去才会放心。
还是系统在旁边跟她解释,“放心吧宿主,这个东西没毒,也不会控制你的神志。这是苗疆特有的一种果实,偶尔可以拿来喂养蛊虫,他就是用来故意吓唬你的。”
在它话落的瞬间,耳边那道检测到好感度变化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为20%!!”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好感度又重新跌回-200%。
辛夷:“……”
知道那浅紫色的东西不是蛊虫之后,她没再抗拒,乖乖接过来吃进嘴里。
然后这个下午,她的耳边就听到谢漱的好感度在不断的反复:先涨到20%,再怒跌回-200%,再涨到20%,再怒跌回-200%。
好在经过不停的“+++”和“——”之后,她的好感度终于稳定下来,勉强维持在了正数的位置。
真是不容易,算是质的突破。
夜深了,庭院中竹影摇晃,还有紫薇花的芬芳。
外面静幽幽的,唯有那道合拢的朱漆木门,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辛夷还没睡,她畏热似的穿着月白色的单薄亵衣,趴在垫得柔软厚实的地铺上。
乌发潦草地编起来,然后被一根细窄的红绸收拢在而后,白嫩颊侧垂落几缕碎发。
她最近这段时日,都是睡在谢漱的房间里,不过不是同一张床榻。
刚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万分抗拒,后来大概是习惯了,便可以做到熟视无睹。
于是辛夷更加来去自如。
而这除了房间主人的被动默许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将军府上的处境尴尬,从明面上来看,就是彻底失宠了的意思。
所以她的破院子除了香兰之外,自然没有其他仆婢侍候。而香兰虽然胆小怕事,却时常主动或被迫地与她同流合污。
只要她满不在乎地说一句“被人发现红杏出墙又怎么了”,香兰就算劝不动她,也会努力地帮她遮掩。
谢漱则是性情孤僻又不会开口说话,而且还养了一院子吓人的毒蛇蛊虫,自然也没人敢来。
所以她就算每夜都溜到谢漱的院子里睡觉,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夜也是一样,她趴在被子上,陪着那条过分黏人的竹叶青玩儿。
通体翠绿的小家伙缠住她的皓腕,在她掌心的抚摸下乖得不像话,恨不得把自己拧成一个打结的爱心给她看。
辛夷觉得可爱,忍不住在它翠绿发光的小脑袋上亲了一下。
然后很羡慕地问,“你是怎么长得,真可爱,比阿漱好看多了。”
不远处的少年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
她却不知收敛,竟然将竹叶青从白嫩的腕间解下来,放在柔软被子上,伸手去扒拉它的鳞片,嘴里念念有词,“你的主人正在发情期,你也会发情么?给我看看……”
下一秒,手上的竹叶青被抢走。
谢漱的漆眸
在烛台下透着凛冽怒火,无声指责她方才那过于不知羞耻的行为。
辛夷却笑了,眼波潋滟,眉眼间都是风情。
她跪坐起身子,撑着胳膊与他对视,凑近了,妩媚的杏眼亮晶晶的,“你是不是在吃醋,我只亲它,不亲你呀?”
这种好不要脸的话,也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问得出来!
少年刚要冷着俊脸起身离开,就被她噘着香软的红唇亲在了脸颊上,“啵——”
他眸光猛然颤动,竹叶青都没握稳,摔在地上。
胸膛起伏着,不可置信的后退,好像把她当做了洪水猛兽。
应该觉得厌恶的,如果不是心跳得这么快的话。
谢漱的目光落在她娇艳红唇上,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和她唇齿交融时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会对白辛夷很厌恶,觉得羞辱。
直到此刻他才诡异的发现,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甚至是……喜欢。
辛夷调戏完他之后,就发现谢漱一直处于怔愣的状态。
她也不着急,反正她打算循序渐进,一点点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于是钻进被子里打算美美的睡觉,耳边却忽然听到,“叮咚~恭喜宿主,检测到谢漱好感度上涨为30%,请再接再励!!”
辛夷睁开眼睛,惊异地撑着胳膊坐起来,然后望向榻边少年。
正巧撞入了那双凝视住她的,漆冷幽深的眼。
谢漱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她觉得有意思,于是噘起嘴唇,笑眯眯地朝他飞吻了一下。
被调戏逗弄的少年神情骤然僵硬,紧接着浮现出明显的羞辱与气恼。最后却也只能咬牙别开脸,耳根处默不作声地泛红一片。
辛夷眨巴着眼瞧了他一会儿。
然后把脸埋在被子里,憋笑憋得细瘦的肩膀都颤抖。
好吧。
今夜的谢漱,和那条竹叶青一样可爱。
*
翌日天晴,书房之内。
娇俏美丽的苗疆女子放下手中茶盏,走到案边,陪着萧成策欣赏他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画作。
当画卷展开的时候,她的眸中也不免浮现出惊讶,“怪不得需要花费重金,这幅画当真与众不同。”
琼楼玉宇,天上宫殿。
见所未见的景致,只能在梦境中才能瞥见这样仙气磅礴的景象。
旁边还非常洒脱不羁地题了几个字。
——《天上白玉京》
萧成策和她是同样的想法,视线落在画卷的细枝末节上,只觉得处处值得赞叹,“是啊,如此神异开阔,可以想见画作主人的性情境界,定然是个世间少有的妙人,可惜没机会见上一面。”
他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决定将它买下来,甚至是恨不得当场就和画作的主人把酒言欢、引为知己。
只可惜这幅画是放在珍宝阁寄卖的,画作主人行踪神秘,不愿意露面。
萧成策虽然表示理解,心底却难免有些可惜。
确实是可惜了,这样有意思的人,不能见上一面,听对方谈一谈自己内心深处的思想见解。
楚楚看他那副遗憾的表情,也不免有些想笑:将军虽然战场上英武不凡威风赫赫,但私底下还是有些孩子心性,不过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她静默着思衬片刻,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那个,在将军府里处境尴尬的女人,“识璧,要让白姑娘继续住在那处破败的院子里么?你既然已经休弃了她,还总是让她这样屈就在府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果然,她话音刚落,萧成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似乎满肚子气还没消。
想到白辛夷不仅头疼,还胃疼,于是冷哼一声,“不用管她,让她多吃点苦头没坏处,成天就知道挑起事端、争风吃醋。是该叫她多长长教训,否则永远也学不乖!”
楚楚自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见他还是没打算把白辛夷送出将军府,只好无声地垂眸笑了笑,掩饰住藏在眼底的怨恨与失落。
与此同时,盛京的街上熙熙攘攘。
有一辆瞧上去较为低调简朴的马车,停在僻静的巷口处。
珍宝阁内,谢漱缜着脸站在屏风外,漆眸结冰。
他望着不远处的女人眼波娇媚,正对着珍宝阁的老板卖弄风情,尤其是对方把准备好的银票递到她手上之后,那唇边笑意就更深了。
像是恨不得立刻凑上去亲他一口。
谢漱没由来的烦躁。
不知是烦这个不知检点到处勾引撩拨的女人,还是烦那个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口水都要流出来的中年老板。
于是辛夷结完银钱出来之后,就看到少年那张挂了霜的俊脸。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出府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会儿功夫,是哪个过路的人得罪他了?
但她今天实打实的赚了一大笔,眼见着就能摆脱前段时间穷困潦倒的生活,心情实在不错。
所以也不吝啬哄他,笑眯眯地拉他手,语调柔软又勾人,“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等会儿我带你去酒楼买点心吃,好不好?”
谁料谢漱不仅没有高兴,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他望着身侧女子,再度绷紧了下颌。
很烦躁。
烦躁得想用蛇尾把她紧紧缠住。
勾引男人是她的天赋么?还是她的日常爱好?
为什么看到每个男人都要撩拨逗弄,为什么非要勾得所有男人都对她大献殷勤?
先是萧成策,后是他,现在是这个珍宝阁的老板……
一个两个还不够么?
她到底还想招惹多少男人?
这么想着,愤怒且冷脸地甩开了她的胳膊,没有丝毫想要理会或等待她的意思。
缠绕在少年乌发上的红绳与银铃发出摇晃轻响,不过须臾,俊秀阴鸷的少年就已经走出她的视线。
辛夷:“……”
神经病。
第29章 第29章“好喜欢你”
翌日,蝉鸣清脆。
清晨的日光碎金一样洋洋洒洒,披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像是渡了层浮光。
楚楚最近心情不太好,虽然萧成策还像以前那样宠爱她,夜夜都宿在她房里。
但不知为何,哪怕两人鱼水相欢之后,被男人亲着汗湿的额头搂进怀里,她也好似感受不到他多么剧烈的心跳。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所以哪怕只是细微的区别,她也能感觉出来。
甚至每次只有在吹熄灯烛后,他将自己抵在榻间缠绵的时候,身下动作才会更激烈,喘息的声音也更明显,好像隐约将她当做了另一个女人。
可是到底当做了谁呢?她不敢深想。
这日用过早膳,楚楚静坐片刻。
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书房找萧成策,而是由丫鬟云芝陪着,第一次踏足了谢漱的院子。
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亲近。
甚至因为他是蛇族的缘故,还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厌恶。但她近来实在心烦,府里又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对象,这才想起了那个阴郁孤僻的小哑巴。
谁知道刚踏进院中,就看到了白辛夷,那个让她痛恨入骨的女人。
碧衣女子身段窈窕地站在阿漱身边,眼波潋滟,唇角含笑,瞧上去刺眼极了。
云芝不明所以的跟着楚楚停下来,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凉亭中风情妩媚的碧衣女子,这才明白了几分。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却看得明白:夫人厌恶白辛夷,甚至已经将对方当做了一块心病。
既是心病就不能多留,必须除之而后快。
于是她便顺着主子的心意,愤愤骂起来,“这白辛夷真是好不要脸,明明将军已经休弃了她,竟还好意思赖在府上不走!夫人您心善不理会她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您的弟弟小谢公子,都被她死皮赖脸的缠上。”
“依奴婢看,夫人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将军他只不
过是一时心软,用不了几天就会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把她连人带铺盖卷的赶出去,省得丢人现眼!”
可惜楚楚听到这番话后,完全没有被宽慰到,甚至她不断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越想就越是心冷。
——看清白辛夷的真面目?把她赶出去?
要是真舍得把人赶走,也不至于让她继续作妖,到现在都不尴不尬地在府上住着。
说到底,萧成策还是被那张貌美皮囊蛊惑了,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而且楚楚也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小官之女,竟然会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难缠,更加不好对付。
她原本以为中原女子都是平庸无趣的,被诗书礼仪、家族规矩驯化成了温吞隐忍的模样。
就算自己以妾室的身份,跟随萧成策回来,早晚也能独占丈夫宠爱,被扶成将军府的正妻。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盘棋,到底是她棋差一招。
何况白辛夷根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不仅惯于卖弄风情,还把萧成策的心勾得不上不下。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们两个早晚会滚到一张床上。
这边楚楚咬着红唇,满眼的不甘怨恨。
另外一边,辛夷却坐在凉亭里悠闲地吃茶赏景,心情很是美妙。
她乌发间的红绳上缀着一只银铃,刻着明显的异族纹饰,是从谢漱那儿抢来的。刚开始谢漱还很不乐意,攥住她的胳膊,非要来解她编好的头发。
辛夷自然是没错过这个肢体接触的好机会,她就势倒在他怀里,粉唇撞上他的颈间。
然后用故作惊讶的语气问,“阿漱这是做什么?怎么青天白日的,就要来剥姑娘家的衣裳?”
少年浑身僵硬地想推开她。
她却咯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奖励给发情期的小蛇,想要更多,你得求我。”
谢漱当然没有求她。
他俊脸青黑,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吃了,但尽管如此,也没有再试图伸手推她,而是认命一般被她抱住,衣襟上沾染了她袖间幽香。
所以到了最后,辛夷还是乌发上绑着苗疆少年的红绳银铃,坐在了凉亭里。
一边偶尔逗弄他,一边教他习字。
谢漱很聪明,不管多么晦涩繁杂的字,基本她教过一遍,他就能丝毫不差的记在脑子里。
就算过几天再考察,也根本不会出错。
于是辛夷的夫子日常变得很悠闲,喝喝茶,吃吃糕点,看看话本子,顺便在脑子里搜罗一些叫人难为情的情诗。
叫他默背下来,写给自己看。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辛夷眉眼弯弯,故意慢吞吞地念着他写在纸上的诗句,然后附到他耳边,小声地同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好喜欢你,好想亲亲你,爱你爱到骨子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超级想让你做我的娘子~”
少年呼吸一顿,捏断了手中的狼毫。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白辛夷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气死。
殊不知他们这副亲昵嬉笑的模样,落在不远处的楚楚眼里,是多么刺眼。
她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掌心,冷冷望着。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谢漱这样孤僻的不通人性的怪物,也默许了她的靠近?
不,不仅是谢漱,还有那条从小被他用血喂养长大的竹叶青。根本不亲人,就连她这个阿姊都不能随便触碰,此刻却被白辛夷绕在腕间,随意抚摸。
楚楚咬紧牙关。
她不能放任白辛夷再继续下去,她绝不会被任何女人抢走现在拥有的一切!
*
下午的时候,辛夷正蹲在院子里看花。
有眼生的小丫鬟过来说楚楚想找她喝茶,顺便谈谈心。
辛夷觉得稀奇,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
一个是备受宠爱的艳妾,一个是心思歹毒的原配,站在彼此的角度上来看,应该都很不待见对方,
但既然对方都找到门上了,就算是鸿门宴,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于是想了想,让丫鬟带话回去,说她晚会儿就去,让她们夫人提前准备好自己喜爱吃的酥酪点心。
小丫鬟听罢,望向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像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过到底还是做全了表面功夫,低声应了下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辛夷带着婢女香兰来到了楚楚面前。
她冲对方露出一个三分凉薄、五分讥讽的笑,将自己不好相处的善妒人设坐实,然后不等对方招呼就施施然坐下,“新夫人找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话想说?”
楚楚像是早就习惯了她如此,毕竟府中上下无人不知:白辛夷没有丝毫的容人之量,所以才会作茧自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也没太生气,唇角微扬,“我今日找白姑娘过来,是想给你赔个不是。”
辛夷拿糕点的动作顿住,饶有兴致地望向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新奇的话,“哦?”
竟然不是来找茬问罪的,而是要向她道歉。
楚楚点点头,语气似乎很诚恳,“说到底,事情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我也不是没有半点过错。毕竟当时答应和识璧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家中尚有一位原配夫人。只是好姻缘对于女子来说,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遇到了,就断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说着望向她,像是在寻求某种认同,“这个,白姑娘能理解罢?”
辛夷嗤笑一声,然后很认真地摇摇头,“不太能理解呢。要是能理解的话,当初就不会推你了。”
她这话说得太放肆,害得旁边的香兰都冒了几滴冷汗,干咳两声想要提醒她收敛一下,可惜辛夷无动于衷。
楚楚似乎早就心理准备,听她这么说,也没露出多少意外的表情。
继续笑了笑,不过这次不是绵里藏针了,而是图穷匕见,“但不管怎么说,以白姑娘如今的身份来说,确实不太适合在将军府再这么待下去了。时间久了,只会弄得大家都处境尴尬,而且识璧现在还能容忍你,不代表一直能容忍你。白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继续赖着不走的话,只会消磨掉彼此心中的最后一丝情分。”
辛夷不为所动,悠然喝了口茶,“那就等他彻底不能容忍的时候,再赶我走好了。”
说着用挑衅的眼神望向她,思衬道,“说不定没有那一天,或许在此之前,萧成策就会重新爱上我,并且爱我爱得不得了,只怕到时候我就是主动想走,他都不肯呢。”
楚楚唇边的笑意果然淡了,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觉得可能么?将军是个认真专情的男子,早在边疆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许下了海枯石烂的誓言。”
“而据我所知,你们成亲当夜,他甚至没有挑开过你的盖头。”
辛夷这次是真的没忍住,被她噗嗤逗乐了。
怎么说呢,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无比天真,总觉得男人是什么永不变心的动物,好像只要他们标榜了自己深情专一,就多么值得相信似的。
她捧着脸点点头,“我觉得可能啊。要不然那天,我当着你的面把他挤兑成那样,气得萧成策脸红脖子粗的,也没见他真的把我怎么样。”
“至于那些所谓的誓言,值钱么?我要是真的想听,也能哄得他洋洋洒洒说出好些句来。”
话落,气氛彻底沉寂下来,周围异常安静。
但落在辛夷身上的目光,却是不满和指责巨多,好似她说出的话有多么刻薄过分一样。
辛夷望着面前女子那张渐渐发白,失神不安的脸,知道她大概是听进去了。
其实对方的话也挺戳心的,可惜她不是原主,对萧成策也没有什么真心,所以戳不到她。
话说到这儿,继续再待下去也很无趣。
于是她喝完案上的茶,站起身子就准备走了,谁知道刚起身就被人猛地攥住手腕。
楚楚也彻底不装了,红唇勾着,冷着脸威胁道,“我劝白姑娘识趣些,自己离开将军府。”
辛夷皱眉:“放开。”
对方当然没听她的话,反而攥得更紧了,像是打定主意要逼着她退让。
辛夷气得冷笑一声,直接甩开她的纠缠。
没想到下一秒,原本还站得平稳的女人,好像被她推得立刻失去方向似的。
短促惊叫一声,跌倒在了旁边的碎石子路上。
几乎是瞬间,膝盖就被尖锐的石头划破,立刻渗出殷红的血来。
辛夷:“……”
这熟悉的场景,这狗
血的风味,不就是八点档的电视剧里常见的么。
辛夷有些嘲讽地扯扯嘴角,等着下一秒萧成策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对她大发雷霆,指责她屡教不改,还是那么凶狠歹毒。
反正她在萧成策心底的印象已经很坏了。
再坏一点好像也无所谓,而且辛夷觉得自己很有几分狡辩的功底,就算对方真想把过错赖在她头上,她也多得是说辞让他们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冲过来的会是谢漱。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从头看到尾,还是恰好就看见了她们争执的那一幕。
楚楚倒在地上,膝盖处被划破的裙裾血色深深。
原本娇俏灵动的眼中,此刻却盛满了隐忍的眼泪,就连那张小脸都变得逐渐苍白。
少年路过她身边,情绪冰冷的把她推开,烟紫色的衣角带起风,乌发间还缀着和她一样的银铃铛。
然后他分开婢女的搀扶,打横抱起楚楚,动作小心翼翼,透着不自觉的怜惜心疼。
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猛然一滞。
接着转为深深的厌恶,用那种古早剧里看恶毒配角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认定了她的恶毒本性。
楚楚在他怀里苍白皱眉,泪水缓缓流下,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形象。
她攥紧他的衣袖,轻声唤道,“阿漱……”
少年听完不再犹豫,抱着她沉默地快步离开。
再次经过辛夷身边的时候,仍旧像之前那样,完全没有为她停留。
其余的婢女也都跟着走干净了,只有香兰,在她旁边忍不住担心的碎碎念。
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完了完了,将军要是知道你又推了楚楚夫人,肯定会特别生你的气!那可是他捧在心尖上的爱妾,这回我们不会真的被赶出将军府罢?”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就连离得那么近的香兰都不太能分辨得出来,方才楚楚是故意摔倒,还是被她家小姐使力推倒的。
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是后者。
要是真被赶出去了,她们主仆二人的结局很可能就是流落街头,白家的人本来就不待见小姐,觉得她出生的时候克死了长兄,是天生的丧门星。
这下要是知道小姐被休了,可怎么得了?
辛夷却安静站着,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就好像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情绪似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
她觉得有点可笑。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些离谱。
她以为这段时间的攻略陪伴,还有持续在上涨的好感度,都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在渐渐拉近距离。
但实际上,那些好感度是如此地微不足道,跟虚幻脆弱的泡沫差不多,一戳就破。
比不过楚楚稍微用点手段。
谢漱方才看见那一幕,甚至表现出没有了解前因后果的必要。
因为在她和楚楚之间,根本不用费力就可以做出选择,他绝对的信任偏向楚楚,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划分到了敌人的阵营。
过了片刻,也许是很久。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确定问,“宿主,你哭了?”
辛夷这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脸,确实有点湿。
她不在意地用手背擦擦,“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丢人而已,当了这么久的恶毒女配,今天还是第一次滑铁卢。”
第30章 第30章假惺惺
将军府,东侧院。
萧成策听雁水苑的丫鬟过来说,楚楚请白辛夷吃茶,两人起了争执,结果被对方恼羞成怒的推倒在地上,现在膝盖处磕破了一大片。
请的大夫虽然过去了,但发现有几个碎片嵌得比较深,得先挑出来,楚楚哪受过这种罪,眼下正疼得快要晕过去。
萧成策听完立刻怒气翻涌,摔碎了手边杯盏:又是白辛夷,又是她。
自从他回来之后,这个女人就没消停过。不是争风吃醋,就是跑到楚楚跟前惹是生非,不把后宅祸害干净不算完!
他真是越来越后悔了。
或许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把她留下来,如果早就断得干脆点,也不至于现在闹得不得安宁。
直到刚才那一刻,萧成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耐心好像消耗完了。
他对白辛夷的耐心,已经点燃到尽头。
楚楚性子天真,不谙世事,自然是不懂得后宅女子这些藏在深闺的阴毒算计,而他既然纳了楚楚为妾,就要保护她不受旁人伤害。
他不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总是沾染这些污糟事。
许是萧成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阴寒得能滴水。
使得旁边负责侍候的小厮都只能佝偻着身子,不敢随便出声,同时心底忐忑唏嘘着,祈祷那位不断作妖的前夫人能自求多福。
然而还没等他们赶过去看楚楚,那个罪魁祸首就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有话要跟他当面说。
萧成策听罢冷笑一声,咬牙道,“她还有脸过来?天天弄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真是不知死的鬼。”
小厮看到自家大人气成这样,以为他是肯定不会再见白辛夷了,没想到他兀自气得胸膛起伏了片刻。
还是认命似的闭上眼,牙关紧咬着,招手示意让外面的女人进来。
门扉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随即有一只妃色绣鞋踏进来,藏在暗紫色的织金襦裙底下,莲步款款,摇曳生姿。
每次看到白辛夷的那张脸,小厮都能隐约明白几分:为什么她都恶毒成这样了,自家将军还是总会忍不住地对她心软。
温柔乡,英雄冢,这谁能不心软?
甚至他觉得,从看到面前女子的那瞬间起,自家将军的怒气就已经消了一半。
估计再听对方哭哭啼啼地说上几句软话,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谁知道女子那张小脸冷冷的,语气也冷。
像是艳丽不可方物的棠花,又像是绝不会轻易折腰的青竹,“请将军赶我出府罢,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萧成策一愣,气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你……”
他摔碎手边的那只玉如意,砸到她脚边,“你伤了楚楚,我还没去找你的麻烦,你竟敢主动过来大放厥词!!”
“那不是正好?我人就在这里,将军想找什么麻烦就赶紧找好了。”
她眸色秾丽,唇边笑意嘲讽,“要不然等妾身走了,将军想找都没机会了。”
萧成策见她如此,也冷沉下声音,“你非要这么不知悔改?”
他觉得自己占理,可以将她从头批判到脚,“难道不是你跟楚楚发生争执,将她推倒,才会害得她流血受伤?现在就连道个歉都不愿意,白辛夷,你未免太令人失望!”
“妾身今日才知道,原来做错过一件事之后,是会变得百口莫辩的。”
说着,那双妩媚冷淡的眼睛望过来,“因为后面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我在将军心底,都还是那个恶毒成性的女人。”
萧成策听出她话外的意思,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今日这桩事,你还是无辜的不成?”
他想到了先前婢女的回话,以为她又要巧言令色推诿责任,语气发沉,“亭子里那么多仆婢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推得楚楚,你打算不承认?”
辛夷笑了,凉薄问他,“既然证据证人都在,妾身不承认有用么?”
她倒是坦诚,反正都推过一次了,背锅背得熟能生巧,也不差第二次。
萧成策的眉头于是皱得更深。
辛夷继续说,掺杂着虚实难辨的真心,“当初得知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妾身满心雀跃,高兴得整晚都没睡着觉,可第二天还是早早起床梳妆,想去府门前迎接将军……”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顿,仿佛回忆起什么痛楚的事,“然后就看到将军怀里,抱着个模样艳丽的苗疆少女,那是被你捧在心尖上的爱妾。”
“可我呢,我是什么?如果你已经跟另一个女人相知相许,那我在将军府独守空房,翘首以盼的这两年光阴又算什么?”
“妾身承认,自己曾因为嫉妒做了错事,伤害到了楚楚姑娘。但那也是因为太过爱慕将军,所以才会更加害怕被抛弃。”
萧成策听着她貌似怨愤指责,实则却在诉说情意的话语,心中多少有些动容。
他想,白辛夷终究是爱他的。
古往今来,后宅中的女子因爱生恨,嫉妒到面目扭曲的也不在少数,虽然她的作法不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够谅解。
于是语气松缓些许,开口打断她,“那桩事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不是没人跟你计较吗?你只需要好好的待在将军府,安生一点,怎么今日又跑过去招惹楚楚?”
辛夷眼底含了泪,欲掉不掉的,“妾身并没有主动招惹,是楚楚姑娘让丫鬟过来传话,说要请我吃茶谈心。”
“而且妾身自知在府上处境艰难,跟个下人也没什么区别,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才不得不点头答应。”
她平时恶毒放纵,此刻哭起来却透出几分单薄倔强,莫名惹人疼惜。
尤其是萧成策本来就拿她没办法。
系统在旁边对她的演技大肆赞许,“宿主真厉害,都快把萧成策哭成泪控了,感觉你再哭会儿,他都要心律不齐了。”
“不过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别太假了。”
辛夷当然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
就见她鸦黑睫羽略微一颤,泪珠就扑簌簌地从颊边滚了下来,“谁知道不过是自取其辱,她说将军今日会容忍我,但不见得以后还会继续容忍我。”
说完笑起来,只是那笑意里却有几分凄楚,“可将军真的容忍过我吗,如果真是那样,当初又怎么会轻易地休弃我?”
谁能抵抗得住自己感兴趣的女人,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诉说情意呢?
她确实是又坏又蠢,但是她美。
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对方薄情寡性,辜负了自己的原配。
果然,萧成策看她半天,没忍住揉着额心,沉沉叹了口气。
走过去,把站在面前梨花带雨的女子拉到怀里,无奈而纵容地给她擦眼泪,“你的性子过于偏激,简直是处处不饶人,往后要改一改。”
辛夷轻轻哽咽着,在他怀里抬头。
假装识大体了一回,“那……识璧能带着我也去瞧瞧她么?毕竟今日的事,我应该跟楚楚姑娘道个歉。”
萧成策见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想笑。
心底却舒缓起来:原来这个总是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女子,只要耐着性子安抚几句,也会示弱服软。说到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太在乎他了。
“真的去道歉?”
辛夷闻言止住哭意,像是对他的怀疑有点生气,满脸不高兴地伸手推开她。
但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真的是去道歉。”
*
雁水苑。
看诊的大夫帮榻上女子清理好伤口,然后用干净的绸布包扎起来。
仔细叮嘱了贴身婢女这几天让她们夫人少沾水,饮食上面也要注意,再配合着服用汤药,过些天就好了。
大夫走后,楚楚问小丫鬟,“派人去别院告知将军了么,怎么他还没过来?”
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实在太疼,她额边鬓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些许。
云芝听罢点头,“去了的,可能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路上给耽误了。”
说完整理一下两边的床帐,安抚道,“放心罢夫人,将军那么在意心疼您,肯定会很快赶过来的。至于那个白辛夷,这次保准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楚楚却没有应答,她的眼眸一转,将视线落在了旁边始终沉默的少年身上。
他睫羽微垂,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对她们说话的内容漠不关心。
楚楚望着少年俊秀的侧脸,眸光微动,开口唤了声,“阿漱。”
她招手示意他坐过来点,然后忍着骨子里渗出来的畏惧与反感,握住了他的手,“你知道的,阿姊在将军府里也并不是事事如意,哪怕不主动招惹旁人,也不能避免恶意和伤害,就像今日……所以在这里,阿姊能依靠的除了识璧,就只有你这个弟弟了。”
她笑着问,语调柔缓,“你会永远陪在阿姊身边的,对不对?”
谢漱望着她的脸,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面容。
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楚楚见他如此,静默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看来白辛夷在他心中的位置还不是很重要,起码没有她重要。
就算她日后想暗中做些什么,也不用有太多顾虑。
……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萧成策总算是赶过来了。
只不过他身边,却跟着个怎么也令人意想不到的女人。
楚楚发愣一瞬,然后眼眶倏然就红了。
她虚弱地倚坐在榻上,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与伤害,对着那个碧衣女子道,“你过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真是又气又怒。
明明是费尽心思的苦肉计,但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毫发无伤,甚至还如此施施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成策看到她噙着泪意、不可置信的失望眼神,心底也难免疼惜愧疚。
毕竟楚楚的脾性他是再了解不过的,她绝不会主动跟人争抢,除非是对方做了什么故意挑衅的事。
白辛夷脾气差,连他都敢时不时的讽刺惹怒,更不要说是对待他的妾室了。
于是想也未想地走到榻边,摸着楚楚的脸,温声安抚道,“方才辛夷去找我说了此事,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特意来跟你道歉。”
“所以呢,识璧希望我原谅她?”
她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心底的怨恨,但语气间仍然透出些许愤懑。
“不用原谅我。”
辛夷略微勾起红唇,慢吞吞地走上前去,艳如棠花的脸上尽是风情,“对不住,今日的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不该失手推了姑娘。为此我特意去跟将军负荆请罪,让他把我赶出府去……”
“可他不愿意。”
辛夷说着眼波挑起,微微地笑了,“他希望我能继续留下来,并且,和姑娘好好相处。”
楚楚气极,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当下捂着心口艰难咳嗽了起来。
旁边的萧成策见状立刻拧起眉,又是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给她喂水,又是将手抚在她后背上顺气,真真是在意得不得了。
楚楚咳了好半晌,才阖上泛红的眼眶软倒在萧成策怀里。
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守在榻边的紫裳少年说的,“阿漱,帮我送客。”
那道紫色身影一顿,片刻后抬眼望向她。
虽然没能说出什么,但眸底的冷漠驱逐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辛夷自从进来这个房间之后,就在刻意的忽略他。
忽略他的视线。
忽略他的存在与呼吸。
而且她本来就打算道完歉之后,随便阴阳怪气两句,然后识趣离开的。毕竟继续留下来打扰这对有情人叙话,也没什么意思。
起码在谢漱用那种目光看她之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可她现在改主意了,她偏要死皮赖脸。
偏要看看这个苗疆来的小哑巴,对他阿姊不喜欢的女人,究竟可以表现出多少敌意。
紫裳少年走到她面前,乌发红唇,轻垂下两道小扇子似的睫羽,不带情绪的俯视她。
辛夷冷着脸与他对视。
他那张脸很清秀,眸如点漆。
从第一次看见谢漱的时候,辛夷就觉得他漂
亮得很有欺骗性,像个孱弱无害的邻家弟弟。
也确实是邻家弟弟。
不过是被她心底扭曲嫉妒着的,艳妾楚楚的弟弟。
沉默片刻,对方似乎失去了耐心,指骨攥住她细瘦的胳膊,力度没有分毫怜惜的意思。
“出去。”他的眼神如是说。
辛夷也莫名来了气,眯起妩媚冰冷的眼睛,故意凑近了问他,“哦,不走又怎么样?”
她的呼吸幽兰般的吐在他颈侧,却没有半分旖旎气息。
话落,就被人握住肩膀。
被对方用着似提似抱的姿势,带离了身后的房间。
直到这时辛夷才发现他看着身形清瘦,力气却大得要命,尽管她努力挣扎,对方也纹丝不动。
等房门关上,她的脚步落到院子的地面上之后,肩膀上的指骨才骤然松开。
可惜那人松手松得太快,而她没来得及站稳。
于是就那么摔倒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虽然不至于磕得多严重,但手肘处还是火辣辣的疼。
辛夷鼻尖一酸,泪珠倏地掉下来,直直砸到身下的青石板砖上。
狗东西。
狗东西谢漱。
她今天两次觉得委屈,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谢漱似乎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辛夷会站不稳,更没想到她会就那么摔倒。
于是回过神后,俯下身子就想伸手去扶她。
可惜还没碰到对方胳膊,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用不着你假惺惺。”
“你刚才就是故意的对不对,因为我害得楚楚跌了一跤,所以你要替她报复回来!”
谢漱望着那张写满怒意的小脸,嘴唇微微翕动,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只能看着她撑着胳膊爬起来,纤细倔强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
柳絮飘飞,天色晴朗。
香兰将新买来的榛子酥放在瓦罐里,然后去庭院收拾落花,最后拄着笤帚看到了打算出门的辛夷。
“小姐,你又要去哪儿?”
辛夷言简意赅,“珍宝阁,卖画。”
这几日反正是闲得无聊,她索性又画了一副,多给自己攒点零花钱。
香兰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嘱咐道,“那小姐你早去早回,别在外头耽搁太久。”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小姐最近的心情不大好,具体哪里不好她也说不上来。最明显的就是作妖频率大幅度下降,叫人有点不习惯。
不过。
像这样安安分分的就好,省得让她这个做丫鬟的跟着胆战心惊。
辛夷出府的路上,遇到了谢漱。
少年仍旧是穿着身烟紫色的衣裳,乌发上缠缀着红绳银铃,就是袖子的宽窄略微不同,上面的暗纹也有些区别。
辛夷看见他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目不斜视的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系统看着她任意妄为的样子,提醒道,“宿主,你的任务是攻略谢漱,不能总这么冷着他。”
“怕什么,这些天他的好感度不是还上涨了10个点吗?”
“我觉得适当的冷一冷,也没什么坏处。”
而在她身后,少年却微微滞住了脚步。
谢漱望着她清艳面容和逐渐远去的身影,有点恍惚,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来昨日楚楚对他说过的话。
“阿漱,你不要被中原女子哄骗了。白辛夷当初之所以会主动接近你,是因为犯了错,怕被赶出将军府。或许还是为了借机报复我,想要离间我们姐弟间的感情。”
“而且你是蛇族之人,身负蛇族血脉,除了阿姊之外,注定不会被旁人真正的喜欢接纳。”
或许楚楚说得对。
白辛夷那日看到他蛇尾的眼神,分明就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与害怕,她是为了活命,才会豁出去亲他。
而且,她本来就是那种随意撩拨、不择手段的女人,对于他这样的怪物,能有什么真心。
想到这里,少年不再怔神停留,毫不留恋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转身。
……
夜深人静,渐渐虫鸣。
因为酷暑难消,厢房两边的窗棂都被支起来,只在床榻前隔了一道屏风。
辛夷躺在竹席上睡觉,披散的乌发遮住鼻梁和眉眼。
她睡得有点迷糊半梦半醒之际,忽然感觉身上爬上来什么冰凉滑软的东西,从脚踝一路往上。
那种诡异的感觉太过明显,令辛夷终于忍不住蹙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她就看到有一条通体翠绿的细蛇,正在往她裙襟里钻。
是谢漱养的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