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康熙爷前来,不必说佟蓉婉,就是佟国纲本来和老友都喝了半醉,此刻也是通红着脸先去换了一身吉祥服,让管家带着下人开始收拾府邸,又让人将门口的地面重新用水洒扫了一遍。
这才带着福晋和前来贺喜的宗亲世交们在正门口迎接。
皇帝出行,必先封其街道,立刻宵禁避让。
所以当佟蓉婉收拾好赶到门口时,瞧见的便是变得干净整洁,没有一丝人烟的京城。
“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佟蓉婉刚走到几个哥哥的身边,二哥法海便是低声的问道。
站在最前列的阿玛转过身瞪了一眼二哥,随后神情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看了一眼她。
“……”
佟蓉婉抿了抿嘴,原本还带着的有些侥幸的心理在和阿玛对上眼眸的一瞬间,便猛的往下坠了坠。
三堂兄隆科多提醒了她,或者是彻底的撕开了她心里一直故意给自己蒙蔽上的纱面。
往日里康熙爷出行不喜铺张浪费,都是白龙鱼服,就是当初来给祖母送葬时,都没有这样的正规的礼仪。
许是她的焦躁被额娘感受到了。
一双柔和的手轻轻的牵住了她。
“今日是你的及芨礼,你又是最能讨得皇上欢心,今日来瞧瞧你,也是给你抬了身份的,满京城里谁又能有你这样的排面儿?
“谁不知你常年出入皇宫,今日皇上前来倒也是不为过的。”
佟蓉婉回握住额娘的手,低声说道:“额娘,女儿知道的。”
话说完,她抬起头朝着身边都一直关注着她的家人笑了笑,甚至也远远的看了一眼隆科多,说道:“陛下隆恩,蓉婉自知荣幸,我虽然是幼女,却清楚自己是佟家女,今日及芨礼,就算是长大成人了。”
佟国纲点了点头,反倒是一旁原本在安慰她的瓜尔佳氏微微红了眼眶,语气里满是心疼。
“乖女儿,真是…真是长大了。”
“那可不是,我本来很早以前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此话一说,众人一愣,瞧着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神色里纷纷露出几分无奈来,就是瓜尔佳氏也连忙掩去了担心和心疼。
一家人话没说几句,身边的宗亲和故交纷纷上前,语气里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艳羡。
而站的较为远常泰的额娘瞧着远处首位上被家人簇拥着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
今日是佟蓉婉的及芨礼,穿着自然华丽。
今日小姑娘穿着一件粉红底掐丝绣小牡丹以及吉祥云样式的氅衣,外套着一件同样款式的小褂子,两把式组的发髻两边坠着粉色鬓海棠,一对水滴珍珠耳坠缀在耳尖。
无双美人,说的便是她了。
容貌无双,但更吸引人的是那如画一般的容貌上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眸。
像是天间的明月,又似那世间最珍贵的夜明珠。
春日里佟府满天的桃花树,女子一身粉衣,如同仙境里的仙女一般。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出身也是极好的。
还有这运道,当真是天赐圣恩,也不知道这瓜尔佳氏还是佟国纲是不是在佛前许了什么愿望,当年这小姑娘出生时,佟家女便是做了太后,自出生之后,太后虽然离世,但小姑娘却极能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喜欢,到如今及芨礼上,皇上这般规格前来。
即便是想让她作为皇后,这样亲自前来,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
身边的妯娌索额图的大福晋自然是知晓一些事情的,两人虽然在日常生活之中时不时的有些交锋,但面对大事儿上两人倒是始终一致对外,特别是对待孩子一事上,倒是没什么争执。
“我听爷说,大伯有意钮祜禄氏的姑娘?”
她掩了掩嘴角,压去了心里的遗憾,面容上露出几分妥帖的笑意来,低声说道:“可不是,若是旁人问我常泰的婚事,我定然是说我这个做额娘的眼光挑剔,可若是你问,我也就不瞒着了。
“委实是我这儿子不懂事儿,白白将自己的婚事耽搁了这么久,不光是让我们做父母的担心,就是皇上都有所耳闻,前面在南书房里给爷提了提,现如今可不能在依着他了,怕是年中就要将此事给订稳妥,年底之前就成婚。”
“是啊,爷回来的时候也说了,咱们赫舍里一门到底是得皇上关心,咱们爷都在朝堂之中行走,为国为民分忧,可再忙,也不能忘记了自己的儿女才是。”
“都说先成家,再立业,若是因为此事在皇上面前留了什么印象,耽搁了前途倒是不美。”
“是啊,是啊。”妇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这佟蓉婉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是因此得了皇上的厌恶,再好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前途最重要。 ……
春风吹着桃花拂来,皇上的倚仗渐渐入了众人的视线。
穿着一身吉服的佟家人带着众人下跪行礼。
无需刻意,众人整齐的给皇帝请安。
佟蓉婉自然是跟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不必多礼。”
轿辇停下,男人落地的脚步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佟蓉婉眼角瞧着自己的父亲起身,她便也跟着起身。
目光微垂,看着刚好落入自己视线里明黄色的龙靴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最后坐到了主位之上。
思及隆科多的话,她心里莫名的紧了紧。
跟着自己的额娘一路走进门,正准备请礼之后,寻个借口去透透风,她便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
一瞬间她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那视线从头到脚的将她看了一遍,最后又落到了她的面容上。
“蓉婉,过来。”
男人的嗓音今日格外的和煦,没了几月前见面时的冷淡,却依旧带着早已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佟蓉婉哪里敢说什么?
她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男人走去。
直到离男人还有三尺远的距离时,她顿住了脚步,福身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今日怎么来得这么多的规矩?一脸的紧张,平日里对着朕活灵活现的模样怎么都没了?”
“难不成还在生朕的气?”
一句话惊起惊天一般的海浪,众人皆是面露震惊,接着又迅速了然。
可不是么?
佟家幼女和皇帝青梅竹马。
当初见过两人相处的人少,只晓得佟家幼女在皇帝面前是多了一分脸面,现如今这么一瞧怕是不光青梅竹马这么简单了。
当初那些看似有些不太相信的传言,比如说是那中宫之位是留给佟家幼女的,现如今看来,许是真的。
众人视线各异,佟蓉婉此刻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不断逡巡在她身上的视线了,皇上这话说的可太……暧昧了些。
她正欲再一次行礼,说自己应该注意规矩,幼年不懂事儿之类的话,忽然男人竟是起身朝着她走来。
“朕本想着让顾问行再来一趟便是了,但从皇祖母的宫殿出来时,朕忽然想来看看你。”
佟蓉婉只觉得他视线委实有些沉甸甸的,让她不由得想要逃走。
可她又不敢,那袖口里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手心,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紧绷。
“这个,是朕早就给你准备好的贺礼。”
话说完,男人显然已经是走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姿几乎是将她完全笼罩在了他的视线里。
“朕想亲自将它送给你。”
熟悉的龙涎香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她的呼吸之中。
她和康熙很是熟悉的,甚至他手腕上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痣,她都是瞧着那痣慢慢的随着岁月流逝一同长大。
当时她还笑着说,若是以后康熙爷走丢了,她就算是通过这痣就能认出他来。
康熙爷当然不会有“走丢”这个说法,就是她佟家满门丢了,他也只会安安稳稳的在皇宫之中掌控着大清。
可是现在,当男人伸出手,那明黄色的龙袍袖口轻轻扫过男人筋络明显的手腕,露出那熟悉的黑痣时,她骤然的意识到她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瞧见过康熙的这一颗痣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随着两人渐渐长大,她开始慢慢的学会了避嫌。
渐渐的切身感受到了帝王心术,也清清楚楚的见识到了天家无真情的时候开始吧。
时间太过紧张,她还没想道若是她处于现在的境地,该如何做?
这个命题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忽然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送你成年贺礼,你该如何反应?
佟蓉婉下意识的选择了几乎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的方式。
“臣女谢谢皇上隆恩!”
她先双手接过那看着轻巧,实则到手里很是有些重量的匣子,露出一副受恩的欢喜来给康熙行了个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笑意盈盈的用所有人的都听得到的嗓音对着众人和康熙爷说道:“皇帝表哥真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她就差点儿没控制住说出世界第一好这句话。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算不算自然,那心底里的心思是否能逃过男人的眼眸。
她甚至今日自始至终都没敢看男人面容一眼,却又整个人都在注意着男人。
话说完,男人却轻笑一声,矜贵慵懒的嗓音缓缓说道:“不,朕是你最好最好的夫君。”
佟蓉婉:“?”
原本称赞声不断的厅内,骤然安静。
佟蓉婉甚至一瞬间没能握住手里捏着的皇上刚送给她的礼物匣子。
“咚!”
随着匣子落地,那不堪撞击的金锁被撞裂。
佟蓉婉几乎是浑身一激灵的立面下跪,想要将匣子捡起来。
“皇上,臣女,臣女……。”
慌忙之中刚拿起匣子,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佟蓉婉下意识紧紧的用双手捏着匣子。
“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本来就是朕送给你的东西。”
“打开看看吧。”
男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和康熙爷两人的身上。
“皇上!”
佟国纲走前上。
康熙爷抬手,止住了佟国纲的话。
佟蓉婉抬眸,看了一眼父母,随后轻轻颤抖着手,打开了匣子。
在露出里面东西的一瞬间,佟蓉婉全身猛地一抖,竟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男人。
那匣子里赫然装的竟是皇后宝印!
“皇上,我如何能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男人漆黑的眼眸牢牢的盯着她,眼眸之中装满了她。
那张俊美的有些过分的面容带着天家的疏离,和优雅冷淡。
不像是一个凡间人该有的容貌和气质,此刻却专注的看着她,带着帝王的矜贵,和…。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目光。
“这是你今日第一次抬头看朕。”
男人低声说道。
佟蓉婉不确定这句话是否旁人听见了,她紧绷着自己的唇,低声说道:“皇上,这……”
“恭喜皇帝,贺喜皇后。”一旁的顾问行下跪贺喜。
佟国维拉着自己的兄长快步走上前,身后是下意识跟着的福晋和佟氏满门。
眼看着自家的叔叔伯伯婶婶甚至是亲爹妈就要朝着皇帝行礼,她连忙往旁边走,想要躲开时,男人再一次的阻拦了她。
他就这么的看着她,就像是周围之人完全不存在一般,拉着她的手。
“佟家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我……”
“蓉婉,你自幼便在朕身边,除了你,没人能在朕的身边。”
此刻,顾问行拿着封后的圣旨起身,正准备宣读。
佟蓉婉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看着康熙爷那双黑眸,又转头看向顾问行逐渐打开的圣旨。
整个人就像忽然被人推到了悬崖边一般,想要制止,却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忽然,康熙爷制止了顾问行。
佟蓉婉看着他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她的眼角。
眼角顿时一抹湿润,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是哭了。
“别怕。”
他说。
语气里带着几缕无奈。 ……
“别怕?”
“我都快被他吓死了,什么叫做别怕!”
临近深夜,佟家依旧灯火通明。
满府邸的热闹还没褪去,男人们都还在前院儿喝酒,一股喧嚣的热闹裹挟着春夜里的寒凉。
而佟蓉婉的院子里此刻却是格外的安静。
几个丫鬟无措的站在屋子里,瞧着坐在榻子上发愣的姑娘。
案桌上还摆着一个坏了锁的匣子,匣子关着,三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皇后宝印自是天材地宝,雕刻极为华丽,栩栩如生,据说历经几个朝代,如今依旧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
和皇帝御玺乃一套。
一个放在了她面前,另一个则在乾清宫。
“福晋。”
春华的嗓音自门口传来,随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佟蓉婉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走入门内的额娘。
今日不光是男人们尽兴喝酒,就是女眷里也因着女儿即将入驻中宫的天大喜事儿,瓜尔佳氏也喝了一些酒的。
不管佟家心里是否真的开心,但这一出的热闹和欢喜不敢少了半分。
“我听你嫂嫂说你有些累了,先进来休息会儿?”
佟蓉婉声音带着略微的哭腔。
“我怕我自己哭出来,于是寻了个借口,先进来哭会儿,等会儿哭完了再出去。”
话说完,原本压抑住了的酸楚,顿时席卷而来,瘪着嘴又想哭了。
瓜尔佳氏坐在她身边,将女儿揽在了怀里,那双带着几分酒意的眼眸也微微的湿润几分。
“难为你了,额娘知道你并不想入宫,我和你阿玛又何曾想你进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佟蓉婉抱着母亲的腰,靠在母亲的胸前,无声的哭泣着。
瓜尔佳氏心疼的不知道怎么才好,感受着女儿眼泪的温热,只觉得心腔子都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一般。
“我的儿啊,你这一哭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可你出生这样的家庭,除了荣耀和幸福,有时候也有不可避免的责任。”
“皇上可不是凡人,若是一般的二郎像是你的阿玛或者是叔叔那般,若是你单凡有一点不甘愿,你便是不愿意嫁了又如何?就是婚后生了气,闹上一闹也并无不可,可偏偏他是皇上,是君父,是这满清的主人!”
“这婚事由不得咱们做主。”
“你阿玛也不想你嫁进天家,他自从得了皇帝让常泰快速完婚时,便日日夜里辗转反侧。”
“你要知道,所有的孩子里他最心疼的便是你。”
听着额娘的话,佟蓉婉的泪水越发的决堤。
她轻轻的蹭了蹭额娘,颤抖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瓜尔佳氏就像是没感受到她汹涌的泪水,抱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
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安抚着她睡觉一般。
“额娘知道你难受,额娘也难受,但既然发生了这件事情,咱们在自己的院子里伤了心,哭一哭也就罢了,等会儿出去了,你可是皇帝亲手送你皇后宝印的佟家幼女。”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露出半分的不开心来。”
靠着额娘的胸膛,那柔和的快溢出来心疼的嗓音从胸腔处传来,敲击着她的血肉,慢慢的融入她的骨血之中,最后化作名为母亲的爱慢慢的流入了她的心间。
佟蓉婉不忍额娘再伤心哭泣,微微抬起了头,任由泪水扑簌簌的滑落,最后落入鬓角之中。
“额娘,女儿知道了,您也别伤心了。”
额娘也是满脸的泪痕,那张素秀丽的瞧不出年纪的面容今夜却被泪淌出了些许的眼纹。
佟蓉婉顿时心疼不已,忙拿出手帕来给额娘擦了擦泪水。
“额娘,是女儿任性了。”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案桌上摆着的宝印,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那种对于未来前途的无力感和宿命感就像是一座大山将她紧紧的压着。
其实她明白的,佟家怎么不可能往后宫之中送人?
她是因着阿玛和额娘的宠爱,倒也不愿意将她送入宫中。
男子大丈夫,立业怎能依靠送女儿进宫?
她也知道阿玛定然也是这样的想的。
可皇帝中宫之位悬空,一旦后宫开始有了妃嫔,佟家无论如何定然是会往后宫之中送人的。
有些事情,为了家族荣耀,不论是否违心,都是要做的。
瞧着母亲这般难受,佟蓉婉强行压去了满心的酸楚,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女儿哭哭也就罢了,都怪额娘和阿玛,还有太皇太后,甚至是皇上表哥太过宠爱娇纵我了。”
“整个大清,哪一个姑娘家听到自己要去做皇后了,该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才是。”
“也就只有我,一时间不如自己的意,就哭成了这个样子。”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皇后之位,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做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究竟是要付出多少辛苦,咽下多少心酸难堪,又要熬过多少的寂寞,才能在在这后宫片寸的天地里看着方寸的天地安全的度过一生呢。
额娘不说话了,佟蓉婉却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来。
“其实已经很好了,我并非第一次入宫,幼年时期也曾在皇宫之中住过一段时间,太皇太后百般疼惜我,定然是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就是皇帝表哥,也不会让我过什么苦日子的。”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说道:“婉儿,你要记住夫妻和其他的关系都是不同的,日后进了宫,或者是从今天开始,你和皇上之间再也不是当初那般单纯纯粹的关系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额娘,若是女儿有喜欢之人,那倒也罢了,可女儿本来就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都是嫁,其实非要说来,除开日后不能在丈夫面前耍耍脾气以外,和皇上的婚姻对我对佟家其实都是最好的。”
“你能这么想,额娘又是伤心却放心了不少。”
瓜尔佳氏不能离开院前太久,方才寻了个借口出了宴会,全靠妯娌帮衬着。
即便是再不想出去,却只能放开女儿等着重新洗面收拾了一下,也就走了。
直到额娘离开,佟蓉婉这才将那匣子递给了冬雪,让她好好的放好,别磕到了。
随后她也洗面收拾了会儿,出了院子,去了宴会。
直到宴会散尽,送客时,佟蓉婉一晚上都没瞧见的三堂兄隆科多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鼻子素来敏感,隆科多刚走到她身前,便是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和一股幽香。
佟蓉婉可是知道的,自家三堂嫂一直都在宴会之中,没去别的地方。
她瞪了瞪三堂兄,嫌弃的往后退了半步。
“小妹,三堂兄一直操心你,倒是你这般动作,惹得三堂兄有些难过了。”
话是这么说,男人的面容上却不见半点儿的伤心,反倒是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戏谑。
“你可得小心些,若是婶母和叔叔知道了你做的事情,可是要打断你的腿。”
佟蓉婉没空搭理他,准备绕过他走开。
“哎,哎哎,别走啊。”
隆科多挡住了她的路线,低声说道:“我可是真有事儿。”
说着,他看了眼周围,将她拉到了一处僻静处,说道:“你大堂姐给你那个侍卫轻功高墙,就是城门带着个把人也是小事儿一桩。”
佟蓉婉震惊的看着隆科多,男人视线直白的和她对视,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一把挥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怒道:“你喝的什么烂酒?不要命啦”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隆科多本就醉了,没什么力气,晃晃悠悠着将身子靠在假山上,醉濛濛的目光瞧着佟蓉婉,也不说话了。
佟蓉婉看着他这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便来气。
“滚滚滚,尽说些没用的话。”
“表妹,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理解我的,事到如今,难不成你屈服了?”
“我理解你什么?你可别这么说,若是以后嫂子发现你做的是些事情,还以为是我撺掇的呢。”
佟蓉婉转身就想走,懒得和酒疯子说话。
“这些世俗规矩,规矩的难不成是所有的人不成?”
“当然了,人生来便是三六九等的,皇帝更是天子,世俗的规矩当然和天子无关。”
“可皇家也有皇家的规矩,天子也没有例外。”
“可你瞧瞧,古来皇帝大多按着规制大婚,接着便是选秀,封妃,然后便是皇嗣,这就是皇帝必须遵循规矩。”
佟蓉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顿下来脚步,问道:“听着你的意思是不想按照现在人生轨迹走?”
隆科多摇了摇头,许是吹了些风,格外的有些醉了,那脸颊坨红的不像样。
“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不同的,也想看看那位不似凡人的帝王也是否如同千千万万的帝王一般模样。”
“……。”
佟蓉婉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几步,吩咐门口守着的秋月唤人去扶一扶那个醉的不成样子的堂兄。
她这个三堂兄是有些莫名其妙邪性在的。
说什么让她逃婚,她能逃去哪里?
逃走做什么?
又不能游山玩水,而且她马上就要大婚成为皇后……
大婚!
佟蓉婉脚步一顿,。
对啊,虽然皇上给了宝印,但是没有宣读圣旨,并未说自己什么时候大婚!!
还没到准备大婚的时候呢!
成婚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了,可是没说什么时候大婚啊!
自己完全可以先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等着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若是不在京城,在其他地方,一时间接不到圣旨,或者是伤了病了的,也是完全可以慢慢耽搁的啊!
她耽搁的起,皇上可耽搁不起!
听着远处人慢慢的走近,佟蓉婉灵光一闪,连忙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秋月,秋月,那个三堂兄送来的塔塔呢,让她来我屋里。”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立刻准备,要是明天下旨了可就走不了了!
佟蓉婉进了屋子里,先是吩咐春华将自己的私房钱匣子拿过来,然后又去小书房内磨了磨墨,提笔就写了一封信来。
秋月将那个塔塔带了进门,几个人就被自家的主子给撵了出去。
“去,秋月你去将这封信放到阿玛的书房内,春华你去前院儿给额娘说我就不去送客了。”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塔塔和她的时候,佟蓉婉问道:“你可知道如何乘夜逃离京城?咱们出了京城,又可以去什么地方?”
塔塔闻言,立刻抽出怀里的一个羊皮地图,在几上铺开。
“!!!!!”
“你竟是准备的这么齐全?”
塔塔抿嘴略带着几分羞涩的笑。
“回小格格的话,这是主子在一个旅商手上买的,较为粗略,却也是极为难得了的。”
“我们可以从东城走连夜走。”
说着,她指了指地图,说道:“南下,咱们先去南方。”
佟蓉婉被她说的激动了起来,瞧着她笃定的模样,控制住不住的站起身原地茫然的转了个圈圈。
“那咱们怎么走?”
“小格格可是想现在走?”
“对。”
“方便吗?”
佟蓉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将装了她所有私房钱的匣子拿过来,说道:“我有这么多钱,还有许多珠宝,只是带了珠宝有些不太方便,钱应该是够了的。”
说着打开匣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银票。
塔塔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打开门走了。
在佟蓉婉还没回神的时候,又如风一般的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
“这是什么?”
她忍不住瞧着塔塔打开。
“这是咱们出城的装备。”
话说完,塔塔从里面抽出来两套衣服,一套给了佟蓉婉,自己拿出来一套,竟是就这么直接的将自己的衣服退哦了,开始换。
佟蓉婉哑然,还没将衣服理顺,忽然塔塔微微侧目,接着将桌子上的匣子扔进布袋子里,接着又装了几个点心,帮着佟蓉婉穿了衣服,打开窗户,对着她说道:“小格格抱着我。”
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身子一个失重,看着对面房檐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的一闭眼。
等她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街口了。
“你竟是这么厉害?!”
她站立在地上,压着声音悄悄说道。
“不然奴婢也不会被派到小格格面前,这京城高墙,除了我师父,也就只有我能悄然带人翻过了。”
话音落,随着塔塔的视线,瞧着远处在夜里高大如猛兽一般的城墙。
第26章
这一次若是真的走了,她就能短暂的走向自由了。
佟蓉婉的脑海之中瞬间浮现了自己在杂书之中和画卷上瞧见过的南方景致,还有前世隐约记得的画面!
心里越发的激动。
况且这事儿没什么后顾之忧啊!
那封信写的很清楚,她只是短暂的出去玩一段时间,回来便会老老实实的大婚。
“呼……”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这一招确实做的很不谨慎,不合规矩礼仪都不说了,就是宵禁之后逃出城门就已经犯了死罪。
这都是仰仗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对她的喜欢罢了。
越活越不谨慎。
可有些事情不是她知道不该做,就真的不会去做的。
正巧这个时候,塔塔拉着她的手说道:“等会小格格记住了,要牢牢的抱着我,千万别松手了知道吗?”
“知道了。”
这一瞬分明是该害怕的,但她却是浑身都透露着欢快。
因为自己是自由的,立马就可以去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也能去瞧见这世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
宵禁制度不可谓不严,除开两队人马来回巡逻以外,还有固定站岗的位置。
她和塔塔都穿着黑衣服,立在城门下一处小铺子的廊下。
春风寒冷刺骨,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屋子里都得摆上两盆炭火盆子,床铺里还得放上几个温热的汤婆子。
可此刻,她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漆黑短打,后背都有点冒汗,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塔塔从布袋包里拿出一摞捆绳。
佟蓉婉心脏顿时提了起来,终于是感受到了紧张还有刺激。
她老老实实的走上前伸手抱着塔塔的腰。
然后便感受到了腰杆一紧。
她下意识的垂头,发现塔塔不知何时又拿出一截短绳索,将两人严丝合缝的拴在了一起。
感受着两人胸口的挤压,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身子。
“怎么了?小格格是觉得栓的太紧,不舒服了吗?”
塔塔显然准备重新栓一次。
“没有不舒服。”
佟蓉婉连忙说道,接着在姑娘那明亮的眼眸注视下,干咳一声,低声说道:“那个,你瞧着年岁不大么,身子也不算胖,倒是…。倒是发育的挺好的。”
刚刚隔着衣服触碰到,那真是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波涛汹涌”。
而自己,因着长身子,加上本身比较瘦的缘故,就是胸也是正常偏小的发育。
塔塔许是一开始没懂,到底是哪里发育的好,明亮的眼眸满是困惑的眨了眨。
然后佟蓉婉极其暧昧的对着她挺优秀的部位眨了眨眼的时候,当即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的奶。子啊!”
塔塔颇有些无语的转过脸,随后身后一把揽住了她的背脊,低声说道:“小格格这不是我说,你们京城内的主子们被养的太娇惯了,这里不吃哪里不吃,这里不动,哪里不走的,怎么长身子。”
“你怎么知道多吃多动能长身子?我大堂姐说的?”
塔塔愣了愣,那张佟蓉婉第一眼瞧着以为老实本分的面容露出几分不屑来。
“您说主子?这可不是主子说的,草原上的姑娘谁不知道要是想要发育的好,就药像是草原上的狼一样,多吃肉,多喝奶,也要多去草原上奔跑,这样不容易生病,就是身子也健康。”
“说起来,就因为这个事情,我还这么劝说过主子呢。”
“主子和你一样,走两步就开始出喘,有时候可汗来主子的院子里,主子就像是那瘦弱的小鸟儿一般的叫上一会儿,就不行了。”
“主子刚来草原,我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时候经常瞧见主子三四天下不了床,身上全是青紫。”
“这怎么行呢?没怀孩子就这样,若是有了身孕,可是极其容易出现问题的,我小时候一个族姐就是这样,太娇气了,怀孕的时候可艰难了,差点儿没能挺过来。”
佟蓉婉:“………”
塔塔看了眼忽然沉默,瘪着嘴的小格格,略有几分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些冷了?您稍微等会儿,等着下一批人巡逻换岗时,咱们就可以走了。”
“姐姐过得不好么?每一次来信她竟也是不说,都说自己生活的越来越舒坦了。”
塔塔茫然的眨了眨眼,说道:“主子过得很好啊,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瞧不起来的大福晋呢,说是瞧着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就是这要断气儿的身子也着不住可汗来几下的,可汗定然也是稀罕不了两天,就不会怎么宠爱她了。”
“后来咱们都见识到了主子的手段和胸襟,而可汗更是,当初那些个宠妃一个都不愿意见了,就是当初最喜欢的佐佐,也不喜欢了,当时还闹了一阵呢,可汗还想直接收拾了她,还是福晋说是她是大福晋,哪里能劳烦可汗呢,也不知怎么的,那佐佐竟是变得老实了起来。”
“现如今科尔沁草原上谁不认识大福晋?谁瞧见了大福晋都得行礼呢。”
佟蓉婉眨了眨眼,连声问道:“那…那你们可汗对姐姐还好么?”
“哎哟,那简直主子要什么可汗给什么,有时候可汗嫌弃主子身子弱,还专门带着她学骑马,又教着她打猎,身子越发强健了,就是奶。子我瞧也比以前大上不少。”
佟蓉婉:“………”
“塔塔咱们现在不在草原上,在这个都城之中咱们说话都要含蓄一些,比如这个奶什么的,咱们都意会就可以了,甚至要是实在想说出口,就说胸脯就好了。”
话说完,佟蓉婉瞧着她,等着小姑娘说自己不会改变自己的用语习惯啊,或者是大骂他们这些小姐做作呀之类的,没想到人家塔塔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主子也给我说了,要我跟着你学会这些无用的又虐待自己的习惯。”
“………”
佟蓉婉想到了她今日和塔塔第一次见面时,她扭曲做作的模样。
竟是无言以对。 ……
“走了,小格格不要出声,害怕就闭上眼睛。”
轻功并非平底拔起,而是须得借助力量,以力打力。
塔塔抱着她,一手拉着拴在高墙之上的绳索,接着又如平地走一般的上了高墙,接着再准备按着放菜的做法翻过墙,走到城墙外。
凡事不能太顺利,不然就是有意外在等着你。
果不其然,当塔塔带着她刚翻下城墙时,忽然周围火光大亮,犹如白昼!
至少两人穿着一身黑衣黏在一起,从空中飞下时的模样,无所遁形。
风萧萧兮,易水寒。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瞬间凝固,心脏一滞,接着冰冷的血水流向全身。
她甚至在被塔塔放下来时,双腿一软,硬是撑着塔塔的手才堪堪站住了身子,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不远处,五十米外,一队整齐的禁军护卫下,男人骑着马,姿态闲适的瞧着她。
眼眸漆黑,身姿高大,肩膀宽正,穿着明黄色的皇帝便服,双眸就这么冷冷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顾不上个场面如此离奇又尴尬。
她撑着身子往前走,直到走到皇帝马匹面前时,行了行礼,接着也不管人家没喊自己起身,自个儿站直了有些发软的身子,仰起头,一派天真的问道:“好巧啊,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皇上。”
男人嘴角轻轻勾起,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是很巧,朕也没能想到能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遇到朕的皇后。”
佟蓉婉嘿嘿笑了一声,那双如今潋滟无双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讨好的心虚。
此刻顾不得男女大防,也顾不得当初拉开的距离了,更顾不得自己还不是皇后这件事情。
她又上前走了两步,挥开了他身边的侍卫,手勾着马缰,望进康熙那冷冰冰的眼眸。
他可是真的生气了。
“表哥,你听我解释。”
“主要是今日表哥说是要让我做皇后,我就…。我就想着自己啥也不会啊,虽然我很想很想做皇后,对着表哥也是仰望万分,自然是不想自己拖后腿。”
她顿了顿,瞧着康熙爷不说话,那双在火光下的黑眸几乎是如有实质的盯着她。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也好歹是读过了几本书的,也在表哥和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自然是知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至理名言啊。”
“所以……”
“所以你就趁夜带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丫鬟,穿着黑衣在宵禁时刻从城墙上翻墙逃走?”
康熙爷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他不像是前世那种标准的播音腔,或者是刻意练习过的那种说话的腔调。
而是那种字字句句清楚,声音带着几许帝王的怠倦,像是山谷不染尘埃的风,又像是雪山顶终年不化的雪。
但此刻那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利刃戳在了她的膝盖上。
“表哥,蓉婉做事儿实在是有些蠢笨,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要努力的学学啊!”
话说完,也不愿意抬头看人了,而且那火光太亮,照的她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呢。
但也不是单纯的垂头,而是保证从男人的视线能瞧见她看似失落垂下的眼睫,还有那微微被咬住了的下唇,最好在又如小猫儿一般的轻轻啜泣一下,效果最好。
但不知为何,佟蓉婉无端地想到了方才塔塔形容她姐姐和姐夫那事儿时候的小鸟儿叫,当即后背一阵恶寒,打了个冷颤,硬是没能啜泣出声来。
“行啦,去后面马车里。”
“谢表哥隆恩!”
佟蓉婉眨了眨眼,很是意外这件事情竟是就这么结束了?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连忙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意,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里露出了几分无奈时,心里顿了顿,只当没瞧见。
“塔塔。”
佟蓉婉顶风作案,当着皇上的面儿就把塔塔带着喊到了身边,又朝康熙爷行了个礼,这才去了后面的马车。
刚走到马车边,就瞧见了穿着大氅等着的春花秋月还有冬雪。
“………”
得了,瞧着是专门等着她了的呢。
三个丫鬟,性格各异,但此刻的表情却是头一回这么统一。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春华瘪了瘪嘴,却是不肯和主子说话了。
倒是最为稳重的冬雪,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说道:“主子,天冷,先进马车里暖和暖和,喝一杯去风寒的汤药才好。”
佟蓉婉瞪了一眼不说话的春华,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里,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她骤然从外面进到温暖的小空间里,冰冷发麻的手指尖儿就像是被绵密的针扎一般的疼。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坐到了椅子上,听着秋月带着塔塔说是要去后面的马车,连忙撩开车帘对着春华说道:“不许欺负塔塔!”
然后在春华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之中放下了帘子,接过冬雪倒的茶,捧着小心的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里,随后热意慢慢的散发到了全身。
“吓死人了。”
佟蓉婉舒坦了口气,低声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谁让你们跟着皇上的?”
马车慢慢的开始走动,车轱辘压过马路的声音在耳边越发的清晰。
冬雪端出一碟子点心,放到主子的面前,说道:“就您吩咐春华和秋月的事儿做完之后,咱们刚回到院子里,还没察觉您离开的时候,忽然总管说是让咱们到角门口,走到角门就瞧见了禁卫,直到到了城门口才瞧见皇上的依仗。”
“我们三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
冬雪抬头看了眼她,那眼神不言而喻。
“直到瞧见您这样从城墙上飞了下来,我们几个才知道您竟是想偷跑出去玩儿。”
佟蓉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嘟了嘟嘴。
“行啦,什么叫做偷跑出去玩儿?”
“你主子我可是有事情在身上,这才悄悄出去的,不过就是没带你们三个,那也是为了你们三个的安全着想不是。”
冬雪笑了笑,说道:“主子能考虑到咱们奴婢,奴婢们很是感激,以前就知道小格格对奴婢们好,现如今到了您身边,才知道您如何对奴婢好。”
佟蓉婉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遗憾的说道:“本来是想出去见见世界的,现如今不光没能去外面“睁眼看看世界”,回了家还不知道怎么被惩罚呢。”
冬雪闻言,露出几许茫然来。
“小格格,什么叫做睁眼看世界?”
“您不是睁开眼睛的吗?难不成这样有什么说法不成?”
“这睁眼看世界的意思啊,就是不能将目光局限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该去看看自己目光所及之外的天地。”
佟蓉婉不能说太明白,只能简单的表示一下意思。
说着,心里忽然一股莫名的落寞,想要撩开帘子看看原本自己该自由自在瞧着的天空,按着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进城里了。
最后看一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千里的自由。
但入目的却不是熟悉的城门,而是周围越发陌生的林木。
“哎……哎哎哎哎…”
佟蓉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门口,猛地甩开了帘子,伸出半个头朝着最前方瞧去。
火把如游龙,游龙的最前面便是骑着马的康熙。
男人带着帽子,肩膀宽正,背脊笔直,墨色的编发安安静静的垂落在身后。
许是注意到了女子的目光,他忽然微微侧脸。
当两人眸光相触时,男人微微的挑起了眉梢,那副模样,在这火光之中,竟是带着几分痞气。
“………。!!!!!!!”
难不成……
“主子!”
冬雪将她拉了回去,说道:“您也小心些,若是摔了下去,可伤着身子。”
佟蓉婉却无暇管她了,她在前世也是知道的,康熙曾多次下江南。
具体时间却是记不清了,而且本来本来许多事情因为她的存在,和前世读过的历史也不同了。
她紧了紧自己慢慢开始雀跃的心,想着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可不得就去问问皇上?!
她倒是这么想着的,可这身子委实柔弱,就是精神也慢慢的萎顿了,没等着冬雪给她换衣服,抱着小抱枕就在马车里的小榻子上睡着了。
这个时候她才恍恍惚惚的想到,若只是接她回家,怎么会这样宽敞的马车?
还带着她常用的几个丫鬟呢?
还未想清楚,就陷入了酣眠之中。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明,她是被窗外传来的禁军训练的声音吵醒的。
“唔……。”
她不耐烦的用褥子将自己蒙住,但还是朝。
“把窗户关上!”
话说完,却不见丫鬟有动静,佟蓉婉忍了忍,正准备翻身自己关窗户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掀开被褥,瞪圆了眼眸。
“醒了?”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啊!”
佟蓉婉被吓了一跳,骤然用被褥将自己包住,再次抬头才发现马车里根本没人,男人坐在马车窗下的椅子上,隔着窗帘根本看不到马车里的场景。
“………”
她恨这个人人都有武力的世界!
等着她收拾干净自己,下了马车时,男人几前已经摆了几碟子菜和热乎乎的奶茶。
“臣女给皇上请安。”
佟蓉婉老老实实,一副规矩模样给男人请安。
“怎么用得着就喊表哥,用不着可就是皇上了?”
男人的嗓音慵懒,甚至眼眸都没给她施舍一个。
佟蓉婉悄悄抬眸看了眼男人,男人倒是较之昨晚穿着闲适了很多。
一身修长的明黄色长袍,没有戴帽子。
那张完全展露出来的面容当真就是硬帅,硬生生的不受这个清朝奇怪月亮造型的影响。
“臣女昨晚是太慌张了,胡说八道的。”
“哦?”
“嘿嘿。”
佟蓉婉起身,殷勤的走到康熙爷身边,让梁九功给她拿个凳子过来,坐到康熙爷的下首。
“表哥,那你是不是还没有用膳?”
康熙不说话,倒是眼眸愿意给了她半分。
按照规矩,康熙爷用膳是由专门的侍从伺候的,但此刻佟蓉婉满心满意都是自己可能要下江南的事情,于是自己端了几上的碗,竟是准备亲自伺候皇上用膳。
梁九功连忙上前,就要制止。
“哎哟,哎哟,小主子,咱们,您这可使不得啊。”
佟蓉婉抬头瞪了一眼话多的梁九功。
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碗珍珠米粥,就要递到皇上的嘴边。
男人终于肯将书放下,离着近了,那如墨染的眼眸和当初年少时一般的好看,只是多了许多年少时不曾有的强势威仪。
“朕自你出生时,你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朕对你也算是极尽宠爱,大大小小的错,你也犯了不少,时至今日,有些错,你犯了,都像是正常事情一般,都已经发展到了无人责怪与你。”
佟蓉婉手指僵了僵。
男人就像是没瞧见一般,只是目光从她的面容慢慢的滑落,看到她捏着汤匙的手指上。
“就是去年年底罚你去寺庙那日,你也是对着朕大呼小叫的,一脸我没错的模样。”
“怎么,今日难不成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来求朕?”
佟蓉婉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又觉得手都举麻了。
深怕自己等会儿又污了圣颜,就想要收回手。
她这么轻轻一动,忽然,男人那金尊玉贵的唇含住了她送到唇边银匙边缘。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轻轻的撩起眼皮,瞧着她。
第27章
林间清风阵阵,不远处是禁军练武的喝声。
甚至就在两人的身边,也有梁九功立在一旁。
可在这一瞬,这些声音都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雾蒙蒙的,令人听不真切。
反倒是男人的眼眸,极具侵略性。
从她的眼眸侵入进了脑海之中。
就像是就像是他要将她拆入腹中。
佟蓉婉只觉得男人的唇不像是含住了银匙,而像是含住了她的手指,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
她下意识猛地一缩,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却反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触感从男人贴着她的肌肤慢慢延展,令她整个手臂就像是人不断地用羽毛扫过,苏麻痒痒的。
而男人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将银匙里的粥轻轻的喝干净。
“皇皇上。”
佟蓉婉在男人松开手的一瞬间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那粥都晃到了她的手上,湿答答的,黏腻得很。
做了坏事的人,反倒是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落到了手里的书籍上。
就像是方才那极度的暧昧如一阵风一般,像是幻觉。
“说吧,这一口粥喝下去,你要做什么?”
佟蓉婉的手指轻轻的蜷缩起来,紧紧的捏着碗,神情极度不自在。
她想要直接逃离这个现场,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一瞬她的思绪忽然腾空了,就像是人的灵魂和**被剥离开来,神思恍惚,面上却又格外的麻木。
“皇上,我想问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佟蓉婉抿了抿嘴,干巴巴的问道。
康熙爷不答,反问道:“你昨夜是准备去何处?”
佟蓉婉听见自己老老实实的说道:“本来是想去江南的。”
“嗯,那就好。”
男人话说完,将手里的书递给了一旁的梁九功,目光掠过女子一直不安动着的手上。
“用膳吧。”
佟蓉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不饿。”
“哎哟,小格格,您昨夜可是睡了一夜,怎么会不饿呢,来来,将碗递给奴婢,不必伺候您洗洗手,多多少少可得吃一些呢,您身子矜贵,可是经不得半点儿饿呢。”
梁九功笑的一脸的慈善,殷勤的上前伺候她收拾。
“我不”
“小格格可知道今日这小菜里面也是有京城里面少有的菜呢,清爽可口,配着小米粥吃一点儿最是养胃爽口了呢。”
皇帝出行,就算是歇息在了野外,那也是矜贵的。
不像是昨晚塔塔仓促装入包里的点心,桌上摆着的蚕**致程度和宫里吃的没什么不同。
她悄然地吐了口气,攥了攥洗过了之后依旧一直发烫的手指。
她没什么胃口,一顿饭吃的食之无味,脑袋里一直都雾蒙蒙的,沉默的用筷子夹着面前的菜。
忽然身后传来塔塔说话的声音。
“塔塔给皇上请安。”
身后的冬雪几人也给皇上请安。
梁九功对着几人挥了挥手。
康熙爷明显用完了膳,漱口后起身,对着佟蓉婉说道:“好好吃饭,这碗粥喝完。”
“是。”
等着康熙走开了,塔塔几步走到佟蓉婉身边,开口说道:“小格格你该多喝些奶茶,吃些牛肉这些东西。”
佟蓉婉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一脸不赞同的塔塔。
“?”
“大清早的,我为什么要吃这么油腻?”
塔塔以眼神示意。
佟蓉婉从昨晚到今早一直神思恍惚,更别提现在,一直脑袋里蒙了一层雾,根本不知道她在示意什么。
塔塔还知道压了压嗓音,但是语气依旧是颇有些疑惑:“您不是很想要大的奶。子吗?若不多吃这些东西怎么长大?吃这些喝水没什么区别的粥和青菜叶子,可没什么用处!”
“!!!!!!”
“你在说些什么?”
佟蓉婉在听见她说**二字时就变了脸色,当即一个激灵,瞬间神魂归位,脑袋瞬间不昏了。
一把拉住了她,但自己力气显然和塔塔不能比,反倒是被人家立解要起身,直接给拉着站了起来。
佟蓉婉面红耳赤,对着塔塔压低了嗓音怒道:“闭嘴!”
骂完之后,连忙去看康熙的身影。
眼瞧着皇上和梁九功走远了,似乎是没听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端过小碗将粥喝了,这才带着三个丫鬟抱着塔塔去了一处小溪边,然后对她的言辞和举止进行了系统的教学。
瞧着人家眨巴着有些不耐烦和茫然地眼眸,佟蓉婉心累的想,希望她至少知道自己不要再胡说八道就好了。
而且自己这个现状,怎么看都应该更操心自己的前景吧。
“………。”
今日致命问题在:青梅竹马的哥哥忽然对着自己耍流氓该怎么办?
标准答案是:打死他。
现实情况是:猥琐的躲开他。
用完了早膳,休息了会儿,队伍便又开始启程。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又不想出去看见皇帝,于是也不想管自己到底去不去江南了,坐进了马车不到一会儿抱着被褥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就像是被人蒙住了一般,想要睡觉,却又感觉到自己慢慢的清醒起来。
就在这昏昏沉沉和清醒交替之间听见了有人坐在了一旁榻子上的动静,不到一会儿又给她拉了拉被褥。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不舒服,来人叹息了一声,接着就像是小时候一般,隔着被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接着缓缓的读书声响了起来。
声音不慢不快,和小时候的清朗不同。
多了几分男人的醇厚。
但作用显然相同,缓缓地就像是周公乘船而来,滑过的海水,慢慢悠悠的,荡起哗哗的水声。
那种被魇住的感觉慢慢消失,接着便是香甜的酣眠
她这一病,春华也不生气了,熬了药,又做了许多小格格喜欢的糕点儿,瞧着主子喝了药,又巴巴的送上糕点。
“格格,可还觉得头昏?”
佟蓉婉摇了摇头,等着嘴里的甜压过了中药的酸苦时,长长的舒了口气。
“主子,不是我说你,您现如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看看自己身子多娇贵,您瞧瞧,您瞧瞧,这闹了一夜消失不说,竟然还是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就跑了。”
“且不说您被皇上给逮住了,就是你这风寒,前前后后的可是病了半个月,要不是咱们几个在,还跟着您常用的太医,我看你可怎么办!”
佟蓉婉深深的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也不敢还嘴,默默的拉高了被褥做出一副即将安眠的模样来。
“瞧瞧,现在又要睡了。”
说完,春华做出一副要准备下车,不打扰她的模样来。
“本格格不睡,你这个倒反天罡的,骂了半个月了,不许再骂了!”
佟蓉婉睁开眼眸,怒道。
春华暧昧的笑了笑,靠近主子,一副我很懂的模样:“主子,您说自己不想进后宫,可奴婢这半月都瞧着皇上夜夜来您身侧,不厌其烦地给您读书,甚至有时候就这么将就着坐着睡了一夜呢,还每次都在您醒来之前便走了,皇上是真的很疼您。”
言语之间分明是笑她做作!
佟蓉婉一把拉过榻子旁边放着的靠垫,使劲的揉拧!
该死的,自从她病了,夜夜不能安眠,于是有个人,竟是每夜过来给她念书。
偏偏她喝了中药就要昏睡过去,昏睡过去又不能睡好,听春华说有一次皇帝有事情耽搁了会儿,自己竟是在梦里啼哭不止。
太医都差点儿扎针的时候,康熙爷来了不过念了半炷香的书,硬是就这么奇怪的止住了哭泣。
直到今日,过去了半月有余。
她分明是不想见到那个人的!
“我的病应该是好了的,今晚可不许给我喝那个什么药了!”
佟蓉婉转移怒火,对着冬雪说道。
冬雪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奴婢不懂这些,还是得依着太医的意思呢。”
“那就现在就叫太医来,立马就看!”
但平日里最没有什么事情做的太医却不在了,说是去前面一个县看病去了。
佟蓉婉闻言蹙了蹙眉,一个太医,去一个县里给谁看病了?
“皇上呢?”
佟蓉婉下意识的问出口,但随后便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皇帝行踪可是几个丫鬟下属就能知道的?
于是干脆披着大氅,出了房间散散心。
她病了好几日,根本就没出过门,走了出来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住在城外的某个别院里。
身边三个丫鬟都围着她,说是多少挡些风。
佟蓉婉懒得管她们,走到门口,朝着远处的县城瞧去。
别院在县城的东北方向的斜上方,站在门口便能纵观整个县城。
县城依河而建,呈狭长状,不大不小,瞧着许是能有接近一万余人口的模样。
此刻正值午后,按理来说最是整个县城热闹的时候,此刻却安安静静,除了几队疑似衙门侍卫巡逻的官兵,基本上没什么人。
她立在原地,就算是第一次见,也会发现这个县城的异常。
满山的翠绿和清澈的河流,就算是小县远远俯瞰到也算是干净整洁。
漆黑的瓦片和周围的翠绿,明显的一副江南水乡特色。
可……
没有什么烟火气息。
“这县城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她低声问道。
冬雪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呢,前儿有跟随皇上去县城里的禁军回来闲聊的时候,奴婢去听了一嘴,说是整个县不知怎么的,人少的可怜,有些房屋空着,白日里瞧着没什么,晚上总觉得过于空空荡荡的,有点吓人,而且…而且整个县城几乎全是妇人和小孩儿。”
“没见到什么男人。”
佟蓉婉蹙起了眉头,接着问道:“那太医是去看什么病?”
“太医没说,只是那几个禁军还多说了几句,就是青壮年的男子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县城里面的很多人长得很奇怪,那些孩子好多都是畸形,甚至有几个男的长得就像是怪物一般,远瞧着都吓人。”
“怪物?”
佟蓉婉听着越发的不安。
总觉得这个县城透着诡异和蹊跷。
只是刚站了会儿,冬雪几个就各种劝说她回去,说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好吧好吧。”
佟蓉婉正准备回家,忽然就瞧见半山腰忽然传出一阵响动。
说是半山腰,其实离几人垂直也不过是百余米的距离。
甚至能瞧清楚明显是有人撞到了树枝发出的响动,还没等几人细看,忽然禁军走上前,将佟蓉婉几人护在圈子里。
随着树枝猛烈抽动的声音,两个拉扯的身影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救命啊~!”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满是惊恐的朝着山上跑。
而身后跟着的男人长得十分的高大,甚至高的有些不正常,四肢过长,若不是穿着衣服,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野兽一般。
没几步,那姑娘就快被追上了!
“来人,给我把那个人拿下!”
佟蓉婉转过身对着一个侍卫说道。
“是!”
侍卫飞身下去,但那女子明显体力不支,就快被男人拉扯住。
“啊!!!”春华不由的发出惊呼。
佟蓉婉瞧着那男人竟是就要拉扯着女子的衣服这么要脱下时,瞬间怒喝:“给我住手!”
这一嗓音确实有用,男人就像是按住了什么物件儿一般的将女子骑在了身下,抬头顺着声音看到佟蓉婉的一瞬间,那双长的过于大的眼眸瞬间放光。
忽然咧开嘴对着佟蓉婉笑了起来。
这眼神,令佟蓉婉遍体生寒。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一般人离着这么远,应该是瞧不清楚面容的,可男人长的大,面容也是一般人的两倍大,五官长得很开,却也很大。
双眸如铃,眼间距过雨的宽,鼻梁却又很高挺。
那忽然裂开的唇许是因为干裂的缘故,此刻慢慢的滲出一些血来。
他就像是没感受到一样,任由血流下,有些伤口撕的有些开,血都流到了牙缝里。
瞧着莫名的恶心。
“看什么看!小心戳瞎了你的狗眼!”
秋月走上前,大着胆子将主子拦在身后,对着那男人怒喝道。
以前主子在京城没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一些浪荡子,但那是极少数的时候。
那些人听见他们几个丫鬟怒喝,多少知道是不好的大家族的姑娘,也就避开了。
可这个男人又直勾勾的瞧着秋月,竟是不管身侧的女子,径直站起了身子,就像是猛兽一般的朝着几人奔来。
猛地扎入了林子里,瞧不清楚人了,但那摇晃不止的树林声不断的靠近,给众人展示着他凶猛的速度。
“!!!!”
别说佟蓉婉了,就是春华几个丫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惊慌了起来。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小格格,快保护小格格!!!”
禁军早就注意到了男人,此刻那先下去的侍卫,横刀拦住了男人,怒喝:“退下,前进一步,杀无赦!”
树木郁郁葱葱的,瞧不清楚里面场景,但不到一会儿,却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佟蓉婉被禁军护在圈子里,身侧是禁军首领。
“小格格别怕,皇上离开时专门留下了最精锐的禁军护着院子。”
“我不怕,就是劳烦统领了。”
佟蓉婉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说道。
“小格格,要不然咱们先去院子里,那野人会被禁军拿下的。”
佟蓉婉摇了摇头,说道:“等会儿拿下了那野人,咱们去看看那个姑娘吧,她遭逢大难,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被伤到了。”
身边三个丫鬟也想到了方才那个姑娘,神色都有些难看。
一个姑娘家被轻薄,失去了贞洁,代表着什么,都很清楚。
更何况是在江南这个地方,听说最是看中贞洁二字,失去了清白的女子不是被浸了猪笼,就是送到了寺庙里青灯古佛一生。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嗯?”
忽然身边的统领神色一变,直接对着另一个禁军说道:“你们三个去看看!”
“是!”
直到三个人下去,过了一刻钟,那个男人才被绑着提了上来,那张极为丑陋的面容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在瞧见佟蓉婉的第一眼便露出了那恶心又癫狂的笑意来。
“啊!”
“啊!啊啊…”
那男人忽然张嘴,却不是说话,而是发出那种粗旷却又难听的吼声。
“我的妈啊,这是不是就是禁军说的怪物啊!”
春华抖了抖。
“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姑娘。”佟蓉婉被那眼神看的浑身都不舒服了,厌恶的蹙了蹙眉,她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朝着山下走去。
“是!”
几个侍卫和统领打头,走在最前面,可刚走到半路时,就发现那个姑娘竟是消失不见了。
佟蓉婉看着沿路都被撞断了的树枝,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
怪不得一个侍卫有些拿不下那个犹如怪物一般的男子。
“格格,那个姑娘不见了!”
几个侍卫周围小范围的巡视了一圈儿里,没见到任何的人影。
“没在也是正常的,许是不愿意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吧。”
佟蓉婉带着几人又巡逻了一圈儿,最后确实是找不见人了,这才说道:“咱们回去吧。”
……
等到了山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瞧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了。
统领上前说吩咐人将其先关到了一间柴房内,等会儿将他押送到衙门去。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皇上的仪仗是跟着咱们一路都在的吗?”
统领愣了愣,说道:“不,小格格,皇上的仪仗此刻已经在前往苏州的路上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不便展露身份,也不必说是遇见了这副场面,送去的时候就说是想要杀人便是。”
“是!”
等着几人回了院子里时,秋月瞧着佟蓉婉有些神色不宁,明显是还在想方才的事情,于是上前说要给小格格揉着肩背,一边感叹的说道:“都说江南文儒之风,不似北方狂蛮,可如今瞧着到更像是南蛮呢。”
佟蓉婉趴在榻子上,心里一直想着方才那女子挣扎的模样。
她自出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远远的虽然瞧不清楚那姑娘的面容,可就是那模糊的面容,无端的梗在她的心口。
难受得很。
“找个侍卫,让他去县城里瞧瞧,看一下这两日有没有哪家的姑娘忽然病了,或者出了什么“贞洁”的事情。”
“是。”
因为没有找到太医,下午的时候她一副操心不已的模样又被春华说了几句,甚至强行喂了一碗药汤。
额娘说的没错,这个丫鬟越发的胆大包天了!
嘴里满是酸苦的佟蓉婉皱着脸想到,该教育教育了!
可喝完了药,便有些昏昏欲睡,甚至没能等来皇上回院子,便昏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午后,冬雪忽然奔了进来,说是那侍卫传了消息,说是县城西口几个粗实的妇人拉扯着昨日那个女子朝着衙门走去。
“说是这个女子竟是不守妇道,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在野外殴打,甚至遇到了危险弃夫而去。”
“新婚夫婿?”
“哪里来的新婚夫婿”
“是啊,侍卫几个昨天去送官的时候,还说是大槐树下李家的儿子呢,也不知怎么冲撞了贵人,半句没提成婚的事情,今天中午的时候就说已经成了婚!”
佟蓉婉一愣,随后猛地起身,说道:“春华,给我更衣!”
“哎哟,主子,主子,咱们现在可是跟着皇上微服私访呢,最是不能显露自己的身份啊。”秋月连忙说道。
“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春华在一旁也焦急的说道。
佟蓉婉原地转了两圈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了,心里面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很,说道:“皇上呢?”
三人摇了摇头,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怒道:“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不展露身份,咱们就看不到王法了不成!”
“成婚不成婚的,也不该在野外胁迫妇人做那等事情!”
“走!”
她不是很会骑马,于是等着她坐着马车到了县衙门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县丞在衙门审问那女子,甚至昨日如野人一般的男子也跪在地上的。
只是他神色茫然,东看西看的。
佟蓉婉今日戴着帽帏,他似乎是没注意到她,只是在看见春华和秋月时,露出了如昨日一般恶心的神态来。
甚至就要不管不顾的站起来。
“跪下!”
一个衙役拿着一个捆着铁链的板子猛地打在了男人的大腿上,那男人一个趔趄,又跪在了地上。
“张氏,我问你,听说你昨日在城外的山坡上和你男人互相殴打?!”
县丞厉声朝着那萎顿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
第28章
殴打?!
什么叫做殴打?!
伤到了人才算是殴打吧?
佟蓉婉戴着帽围瞧着首位上的县丞。
县丞肥头大耳,那官帽都快兜不住他油腻肥大的头颅了。
那女子明显是有些受伤,此刻跪坐在地上,面容惨白,不点头也不摇头。
“一介民女,敢藐视王法?!”
县丞冷笑一声,对着衙役说道:“上刑!”
衙役从一旁拿出了那拴着铁链的木板,另一个搬出板凳,竟是就要架着那女子往板凳上送。
“住手!”
佟蓉婉再也瞧不下去了,怒道。
“何人?!”
那县丞朝着几人怒目而视,却在瞧见秋月和春华时,两眼放光,一瞬间竟是怔愣了一下。
“何人?我们是证人!”
秋月按着佟蓉婉先前吩咐的,走上前。
声音朗朗。
那县丞眼睛眯了眯,那脸上的怒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反而是露出一副刻意的亲和的模样来。
“哟,哪里来的小姑娘,本官倒是未曾见过你们几个。”
秋月不答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你说说吧,怎么作证!”
县丞露出微笑来,语气不像是官问民,而是一个男人对着女人的纵容。
秋月恶心的蹙了蹙眉,将昨天的事情说了。
佟蓉婉转过头,看了眼那依旧一言不发的,就像是不管她事情一样的女子。
昨日她冒着被人记住模样和名字的危险求生,为何今天到了县衙便变成了这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难道在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佟蓉婉眼底暗了暗,有些事情当真是难,特别是这个封建制度下的女性。
不过如今她既然是来了,那这女子她保定了。
身后众人一直蛐蛐的说着话,或是说女子不贞,羞于做人,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或者说是这个女的心高气傲,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如今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活该她自己受着。
佟蓉婉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这一眼不要紧,她发现身后竟然没什么男人!
这挤满了衙门门口的,竟大多都是女子,不,应该说妇人。
而在场的男人几乎都是衙役。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来了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悄然在那县丞耳畔说了句什么,那县丞一愣,竟是一改先前所有模样,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来。
“既然有了证人,那便是做不得假!”
“江焕!”
佟蓉婉:“?”
而一旁跪在地上,一直逡巡着佟蓉婉几人的野人忽然转过了头。
“”
竟然是这么个名字,或许父母对他的要求是总有一天会“焕然一新?”
“你在野外殴打侮辱自己的媳妇,可认罪?!”
佟蓉婉听着,蹙了蹙眉,这奇奇怪怪的审案子流程。
显然那野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在喊他名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了头,用贪婪的目光瞧着秋月。
“认罪!青天大老爷,江焕他认罪,老奴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忽然,从一旁走出来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跪下,伸手打了江焕几巴掌,江焕瞧见自己的母亲出来,嘿嘿的傻笑两声,啊啊的对着这个老妇人,似乎是在打招呼。
那妇人不管他,瞪了他一眼便又走到那从头到尾都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女子身边,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的说道:“儿媳啊,金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都已经成婚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能懂什么呢?”
“不过我老婆子在这里,就给你说一句话,只要我老婆子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再如此欺负于你!”
那姑娘被拉扯,摇晃着,却都不说话,就这么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那婆子似乎是习惯了一般,又转过头朝着县丞磕头,说道:“青天大老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养好儿子啊!”
“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就一个媳妇,都是没生孩子的,有些时候着急了,吓着媳妇了,都是老婆子我的错啊!”
“行啦,都说清官难管家务事。”
那县丞大手一挥,说道:“都带回去吧,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儿子!”
话说完,竟是直接走了。
“哎,哎!”
“县丞,县官大人!”
秋月茫然地站在原地,喊了几声,却无人搭理。
佟蓉婉却一改方才的怒容,只是冷淡的立在原地,看着众人散去,几个粗实的妇人上前将那一直沉默的女子拖了起来,而那妇人也将野人一般的男子拉着离开。
他竟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拉走了。
只是一直回头看着几人。
不到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主子。”
秋月走上前,很是有些茫然,看着周围空落落的衙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佟蓉婉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是我们突然出现,打扰了这个地方该有的规定,人家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儿露真儿罢了。”
“走吧。”
佟蓉婉看了一眼侍卫,那侍卫行礼转身跟着那女子消失的地方走去。
她转过身,朝着衙门外走去。
春华看了一眼秋月,一脸的茫然。
秋月也摇了摇头,明显是有些不懂。
来时匆匆,回去时也不慢。
整个县安静的就像是荒芜了一般,偶然有几个小娃娃跑过去,也在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整个街道只有佟蓉婉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行走
佟蓉婉一路上越想越气,看着这座诡异的县城,恨不得将整个县城翻过来抖一抖!
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男人。
“!!!!!!!”
和以往不同,听几个丫鬟的意思皇上倒是没日见到她,而她却是半月来第一次见到了皇上。
佟蓉婉本来满心的怒意和愤怒,在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顿了顿,连忙垂下眼,做出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来。
以前也是不一定每月都能见到皇上,每一次见面都是熟稔的,可现如今却无端的觉得有些无措。
男人似乎是从未出去过一般,少见的没有穿皇帝衣袍,而是一身湛蓝色的长袍,硬生生的突出了几分清爽俊朗。
不过在男人抬眸的一瞬间,那些清爽瞬间消散,那双黑眸如同含着整座江山,沉甸甸的,让人畏惧。
“回来了?”
耳畔传来男人翻动折子的响动。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神色来,但听见男人问话时,她下意识连忙开口说道:“回皇上的话,也就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男人抬起头,那双黑眸看着她。
佟蓉婉出门着急,衣服都是简简单单的穿着的,但秋月几人心细,前面在热闹的集市里就给主子买了几身南方汉族女子的服装。
今日她穿着一身对襟重工双面刺荷花宽袖上衣,下着同色马面裙。
发髻简单的包发,上面甚至因着带着帽围没来得及钗上发饰。
许是因为匆忙,取下帽围之后,带下了一缕鬓边发,在这细碎的光影之中,在眼眸里留下几许阴影。
男人看的有些久,而且那眼神如有实质一般的落在她身上。
佟蓉婉很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可再好看的人若是被人长久的意味不明的盯着看,也会怀疑自己的吧?
主要是她今天算得上“衣衫不整”的。
但还没等她开口,坐在上位上的男人忽然说道。
“坐吧,正好你出去了一趟,朕有事问问你。”
男人的语调寻常,和以前她还没及笄的时候并无不同。
“是。”
佟蓉婉带着几分拘谨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心虚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上摆着的花,就像是这花很是好看一般。
“前几日朕去看你时还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朕都在想是不是带你南下多久,你就要病多久。”
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
她知道自己的心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皇上照顾她这么久,她刚病好,就到处跑,没给人家说一声也就罢了,还怒气冲冲的回来也不知道说声谢。
佟蓉婉手指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低声说道:“臣女还没感谢表哥,照顾了我这么久呢。”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康熙爷似乎是没注意到一般,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让刘太医给你瞧瞧,看是不是好全了。”
佟蓉婉心里松了口气,听见他一直关心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您身子可还适应?”
“皇上真龙护佑,身体强健,自然是没事儿的。”
梁九功给她奉上一壶温度适宜的茶,那越发圆润的笑容比橘猫儿都圆胖。
“就是小格格身子矜贵,自出了京城染了夜里的风寒可就一直没能好呢。”
佟蓉婉闻言,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梁九功,你这话说的可不聪明,皇上真龙护体,身子强健,我身子矜贵,染病不好。”
“那你这可不就是前后矛盾了吗?”
梁九功憨憨的笑了笑,那脸上的肉都快将鼻梁给挤的没有了。
“皇上真龙天子,小格格也是真凤护体,都是神兽护佑,自然都是好的。”
佟蓉婉听见真凤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人忽然捏了一下。
她慌忙端过那碗温茶,做出一副极为口渴的模样,忙不择路的喝了两口。
这这婚事,她总是闭口不谈,就像是她不说,这事儿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她知晓这个消息的开始,内心就是崩溃的。
不然她也做不出来连夜逃走,下江南这件事情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梁九功不说话,就只有她吞咽茶水的声音和康熙爷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
细碎,索然。
却又格外的折磨人。
她先前从未想过,或者是很抗拒,甚至避免去想自己入宫了之后,会如何。
况且,丈夫还是自己从小一直抱到大的大腿。
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些尴尬。
但她却不敢泄露出自己对这件婚事的不满来。
可她又实在表示不出欢喜。
她喝完了整碗茶,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是要问我什么事儿?”
康熙爷似乎是无声的吐了口气,瞧着女子淡声问道:“你去衙门了?”
说起这个,佟蓉婉就想到方才生气的事情,而且顺理成章地就可以转移话题了。
“皇上,我发现整个县都好奇怪,甚至这件事就像是透着什么鬼祟一般。”
“哦?”
佟蓉婉抿了抿唇,先自己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接着又喝了一盏茶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我总觉得这个县城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
她看了一眼男人,瞧见男人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总感觉这个县城里面是不是青壮年男子都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和妇人?”
“而且这个县的县丞不像是能做主的人,做主的是那不露面的“县丞”。”
康熙爷点了点头,最后将手边放着的折子递给了顾问行,顾问行接过,奉给佟蓉婉。
佟蓉婉打开,里面赫然是顺治十八年,江宁巡抚朱国治疏言海防紧要……。又说到苏州府、松江府……钱粮抗欠者众多,分别造册,绅士一万三五百余人…。
佟蓉婉挑了挑眉。
“奏销案。”
她喃喃的说道。
这个大案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年她才将将出生,就算是在襁褓之中也听说了“奏销案中都有一名探花郎,也因此被罢黜,所以民间有“探花不值一文钱”的说法。”
“这个小县便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当初也在奏销案之中。”
佟蓉婉抬头,康熙爷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扶手,眼眸清浅的瞧着她。
“你可知为何没有男子?”
佟蓉婉摇了摇头,她将折子合上。
手指触摸着精致的封面,顺滑,平整。
可里面的内容却是如此的血腥。
“因为男人都去十余公里内的一处深山开矿,进了山,就没人能出来。”
男人语气清浅,佟蓉婉却无端从里听出了他的怒意。
“按照清律,开矿可必须是官府主导。”
佟蓉婉不由得开口说道。
康熙爷微微颔首,说道:“这矿山是有矿政管理的。”
矿政就是对矿产管理的称呼。
而矿政便是官府专门派的人。
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您的意思是矿政出了问题?!”
康熙爷不说话,那双如墨水晕染的眼眸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
佟蓉婉一愣,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康熙爷已经清楚知道了全部事件的来龙去脉。
而他这样,不过是在教她?
教她做什么?
还不如花时间去做点儿其他的。
佟蓉婉下意识的排斥想道。
拒绝的话刚到了嘴边,她忽然想到了昨天那女子崩溃而挣扎的面容,而今日她却一言不发,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跪在地上。
她悄然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皇上给她提供的思路顺着想了想,根源不是矿政……
矿政没这个胆子,就算是有,也需要背后的支持。
忽然,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惊魂不定的说道:“这…这不会牵扯到三藩吧?!”
对面坐着的男人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眸如旭日破开层层叠叠乌云一般,铺洒整片大海。
“蓉婉自幼便是聪慧过人的姑娘,每一次都会给朕惊喜。”
佟蓉婉被他这样瞧着,又被这样夸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发烫,低声说道:“我都这么大了,皇上怎的还是这般夸赞我。”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的话,但那双当初清亮如今潋滟无双的眼眸却依旧含着明亮的水光,心里分明是有些得意的。
康熙爷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道:“朕此次来江南,看样子是来对了。”
佟蓉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行策,自然是算无遗漏,江南百姓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康熙爷笑着觑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反倒是佟蓉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慌张。
两人不说话,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江南的房屋建筑和北方不同,房顶很高,一般都有两层楼,此刻两人坐在院子里,不是很宽阔,却布满了青翠和花红。
房檐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残雨,空气之中带着湿润。
日光洒落,带着温热的烫。
两人坐在院子的亭子里,距离不远不近,令她能清晰的瞧见男人垂下眼眸时,留下的阴影。
康熙爷自然是好看的,他若是不看着别人,那浑身的帝王之气让他显得尊贵无边,却少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恍然的想起了当初在襁褓之中时瞧见的顺治皇帝和佟太后,她的姑母。
时间久了,她不是很记得两人的容貌,但却清晰的记得顺治皇帝那极度压抑之下从眼底泄露出来的崩溃,还有佟太后抱着她,看着顺治皇帝一意皈依佛门时,眼底的失望和厌倦。
都说父母感情状态会在孩子幼年时落下对于婚姻根深蒂固的想法。
康熙爷为何会选择她当皇后呢?
佟蓉婉咬着茶盏边缘,恍惚的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九功引着丫鬟,端上来几盒食盒打破了这份许久未曾有的平和的安静。
“皇上,小格格,且先把事情放上一放,今儿做的可是这苏州的特色菜。”
丫鬟们依着次序将碟子摆上了桌。
康熙和佟蓉婉刚坐上桌,秋月急匆匆过来,说是有一妇人上来给主子请安。
“妇人?”
佟蓉婉看了眼皇上。
男人坐在对面,姿态极为优雅,他对着佟蓉婉挑了挑眉梢,意思是见不见的随她自己。
于是佟蓉婉放下手里的银箸,转而问秋月:“怎么样一个妇人?”
“穿着马面裙,质地中上,算不得好,一般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倒是用得起,梳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就是金钗样式也是三年前流行的。”
一旁的顾问行露出几分好笑来,说道:“秋月姑娘怎么的都说这些?”
秋月和顾问行也是见惯了的,两人见面也说得上话来。
此刻闻言也不怯场,而是笑着说道:“顾总管可别小看这些,有时候看一个人就是从细微处才能看清楚本质呢。”
顾问行到也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奴受教了。”
佟蓉婉转过身,拿起了银箸开始用膳。
“小格格?”
“既然这么讲规矩,就让她等着吧。”
“是。”
此刻,别院门口,一个青帐轿子停在门口,四个护卫站在一边,轿子口立着一个丫鬟,朝着门口瞧着。 ……
京城,后宫。
苏麻喇姑伺候在孝庄皇后身边,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各种样式的剪刀。
孝庄皇后穿着长袍,手里捏着剪刀弯着腰小心的剪着一盆花。
“主子,这个时候皇上下江南,怕是不太安全呢。”
“哼。”
孝庄皇后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反倒是苏麻喇姑露出有几分担忧的模样。
“更何况这个时候若是三藩真的反了,皇上并未带军队前往,这万一……会不会太危险了?”
孝庄直起腰来,将剪刀放到托盘上,绕着花盆来回的看。
“你不会当真相信了他说的那一通微服私访,暗探三藩的鬼话吧?”
苏麻喇姑一愣,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瞧着送回来的信,皇上确实一直在查吴三桂的底细啊,您的意思是为了蓉婉小格格?可是蓉婉小格格是及芨那日才知道自己要做皇后,心慌之下才决定去江南的,皇上去江南是当初去岁年底时就给你说过的啊。”
孝庄太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你都看不清皇帝,说明他的心机谋略足以做好一个帝王。”
“他骗了天下人,骗了蓉婉那个小狐狸,可骗不了本宫!”
“蓉婉那个小姑娘若是喜欢塞北风光,咱们现在接收到的消息可不就是来自塞北了吗?”
“没想到皇太极这情深似海的脾性倒是随着血脉继承了下来。”
孝庄拿过剪刀,一剪刀剪下开的最艳的花。
第29章
听到皇太极三个字,苏麻喇姑神色一怔,觑了一眼主子,也就不说话了。
反倒是孝庄太皇太后敏锐的转过头,那双布满了岁月痕迹却依旧美艳的眼眸气势逼人的看着她。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是吓得都站不住脚了。
但苏麻喇姑是孝庄太皇太后身边最年久的丫鬟,跟着她一起在这后宫起起伏伏几十载。
两人之间不像是奴仆,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她不说话,反倒是一脸乖巧的立在原地,就这么任由孝庄太皇太后盯着她。
最后还是孝庄太皇太后怒道:“怎么,还要你主子我求着你说话是不是!”
苏麻喇姑这才抬头看了眼主子,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伸手搀扶住了孝庄的手,扶着她往里走。
“主子别生气,都是奴才蠢笨,平白惹了主子发怒。”
孝庄太皇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坐着了,才冷声说道:“都说蓉婉那丫头天生聪慧,机灵,我瞧着仗着宠爱耍赖皮这一项,和你倒是像了个十足!”
苏麻喇姑闻言笑了笑,说道:“蓉婉格格的性子可比奴才通透多了,若是说像,她可算是在您的膝下长大呢。”
“小时候蓉婉格格就像是糯米团子一样,性格也最是讨人喜欢,活泼却又知进退,每一次来宫里,您和皇上心情多好了不少,后来慢慢长大,奴婢也是跟着主子一起看着蓉婉格格长大的,说句实话,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一个没在主子面前过过眼?就是那索尼的长孙女,天下人都以为命定的皇后,却都不如蓉婉格格。”
孝庄太皇太后哼笑一声,。说道:“你倒是看得起她,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心软,那姑娘是个好的,只可惜太过看重情感了。”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换了一句话。
“主子说的是,这一点奴婢也发现了。”
“再看看吧,那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不入宫,我也会给他找个好去处的。”
孝庄太皇太后靠在榻子上,微微合上眼,说道:“感觉有些头疼,给我按一按。”
“是。”
话从两边说。
佟蓉婉跑了半天,又生了一场气,到底是有些饿了。
吃了一碗米饭之后,原本还想吃半碗,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对着顾问行说道:“可有准备奶茶?”
顾问行点了点头,猫着腰说道:“回小格格的话,早膳做了奶茶,倒是没吃完,现在若是重做,要劳烦等小格格等会儿呢。”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那就将早上的热一热吧,不要多了,就一碗。”
“是。”
佟蓉婉转过身,在等着奶茶的功夫,朝着以前不怎么吃的牛肉上面夹了几片,慢慢的嚼着。
康熙爷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勾了勾唇。
本来这笑是不会被佟蓉婉发现的,或者说勾勾唇也没什么,可偏偏她自己心虚,瞧见人家因为她要喝奶茶,又要吃牛肉的,深怕是别人知道了什么,胆大包天的瞄了一眼皇帝,这一看不要紧,恰巧看见了男人的笑,心里顿时一提,疑神疑鬼的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在半月前听到了塔塔大嘴巴说的话。
这下,嘴巴里本来就有些难嚼的牛肉变得更加如同嚼蜡。
但她不敢问啊。
第一怕尴尬,第二万一皇上本来没听见的,自己这么一问,怕不是就不打自招了?
等着顾问行将温热的奶茶端来,她几口便喝了干净,漱口之后,做出一副匆忙的模样,说是着急去看那妇人,行了礼便走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后面进屋的梁九功疑惑的问道:“小格格怎的难下还换口味了呢?以前早膳都不怎么喝奶茶,更不怎么吃牛肉的呢。”
原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意外的开了口:“许是在长身体吧。”
佟蓉婉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该死的,他肯定是听到了!
还在装大尾巴狼!
她敢怒不敢言的悄然瞪了一眼屋子里的男人,脚下生风的跑了。
直到到了前院儿的一个天井之下,她才停下,慢慢的等着喘匀了气儿,等着尴尬的心绪慢慢的散了,这才走到前厅里。
“去吧,将那妇人请进来,我倒是看看是人是鬼。”
秋月领命,不到一会儿,便引进来一个妇人。
走到了厅内,妇人很是姿态规矩的行了个礼。
“江氏给姑娘请安。”
佟蓉婉起身,让开了,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江夫人何必给我行礼。”
话说完,又指了下首的位置,让她坐了。
江夫人倒也不拘谨,等着坐上位置,那张只能算清秀的面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妾身听说咱们县来了个仙人一般的姑娘,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见着了姑娘方才知道那些书本之中再多再华丽繁复的辞藻都无法形容姑娘您的美。”
佟蓉婉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这些夸赞的话,她略带着几分审视的瞧着妇人。
就如同秋月的话,她穿着也是中规中矩,说话也是恰如其分,整个人就像是标准的江南中产妇人一般。
她心中颇有疑虑,却偏要做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感觉来。
此刻她姿态闲适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扶手上,轻轻的点着。
“夫人客气了,你今日前来,许是有事情来找我?”
说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转眸,瞧着她。
妇人果真背脊微微直了直,掩了掩嘴角,将眼角那几分清淡掩了过去,反倒是露出几分郑重来。
“姑娘聪慧,妾身乃江县矿政之妻,今日前来特来拜会,不是因为别的,是听说姑娘那日见到了我那拐着弯儿的侄儿和侄媳妇在野外发生的龌龊事儿。”
说着她神色略略的带了几分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让姑娘看笑话了,我来,倒也不是因为旁的,就是想要替那侄儿说说情。”
话说到此处,便停下了。
“找我来说情?我又不是县上的县丞,找我说什么情?”
佟蓉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
那妇人微微敛了敛眼眸,叹息一般的说道:“姑娘本不是江县人,初来乍到的,若是平白无故的不知缘由,就得了个虎头蛇尾的断案,对咱们江县许是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佟蓉婉听着她这客气到虚假的话,扯了扯嘴角,倒是没说话。
“还有就是妾身听说是您身边的侍卫带着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去衙门的,所以该来给您说说的。”
话说完,她身后的小丫鬟走上前,将手里的礼簿奉上。
秋月看了一眼主子,这才走上前接过。
最后送到佟蓉婉的手里。
佟蓉婉不言不语,就这么大剌剌的大开,瞧了一眼,露出几分诧异来。
“哟,妇人真是阔气的很呢。”
妇人客气的说道:“应该的,姑娘初来江县,又有事求您,显得粗俗直白了一些。”
“江南儒士之风,就是妇人规矩礼仪不少了半分,没有一处不符合儒学“中庸之道”。”
“粗俗直白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佟蓉婉随手将帖子放在案桌上,语气很是随意。
“听夫人说那叫做江焕的是你侄儿?”
“是,虽不是很亲,但到底是族内人,不得不管呐。”
妇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副很为难模样说着。
“那他多久成婚你可知道?”
“这”
瞧着妇人神色,佟蓉婉笑着问道:“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那妇人干笑一声,说道:“姑娘既然是见到了我那侄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还未成婚,有些事情不懂,我也不好说,只是那女子的爹本就是欠着江家的钱,说是进了矿洞里还,但命不好,刚进去一天就这钱没法还,江焕的娘瞧着那挂娘长得周正,又是个老实的,就说提了亲,两家人做媒。”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江焕是个没智慧的,这件事情整个江县谁人不知?”
“就是在订婚的时候,江焕的娘亲也是给亲家说了的。”
“那姑娘今年就及芨了,两人大婚,没想到江焕竟是这般不心疼媳妇,倒是让姑娘看了笑话。”
她一叹三唱的的说完了话,抬眸笑着看了一眼没说话的佟蓉婉,感慨一般的说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倒也瞧得出来姑娘出生定是非凡,就是婚事定然日后也是嫁给翩翩贵公子,哪里知道这些荒蛮之地养育的人,做的事儿都是粗俗的。”
“那姑娘我瞧着倒是很不甘愿。”
佟蓉婉开口,语气冷淡的说道。
“是,是,都是那江焕做的不对,他娘教了很多次,就是因为他这一副样子,所以江焕他娘格外的疼惜这个儿媳妇,可以说那姑娘在婆家的日子比娘家还好过,从来没让她做过什么粗活,都是呆在家里做一些刺绣或者其他杂事儿。”
“只是,过日子,难免有摩擦,而那江焕又是个没智慧的,行事变粗暴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媳妇的。”
“疼惜?”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那姑娘的爹死在了矿山,竟也是没个赔偿的吗?”
妇人一愣,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眸对上佟蓉婉那双好看却格外有几分冷淡的桃花眼时,连忙扯出几分笑意。
“这妾身委实不太清楚,若是没赔偿的话,许是老头自己在矿山上出了什么问题的吧。”
“哦?”
妇人扯了扯自己的绣帕,抿了抿嘴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懂这些事情?就族内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我都快掰扯不清楚了,我那相公是个极为老实的人,甚至老实的有点像是木头疙瘩,一言一行三句离不开规矩,两句都是族内章程,更何况男管外,女管内,他根本不管族内的事情,就是能有个矿政的活儿,都是上峰看他老实,一板一眼的依着规矩做事儿的缘故,才分配给他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老头看样子应该是按着规矩死了,不能有补偿的吧。”
“就像是那县丞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倒是难为夫人了。”
佟蓉婉几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
那妇人笑了笑,并不答话,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了这么久,妾身还不知道姑娘您是哪里的人呢?”
佟蓉婉瞧着妇人,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来,似乎是因为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般。
“夫人猜我是哪里人?”
妇人似乎是在观察她一般,接着略带着几分笃定的说道:“姑娘定然不是南方人,若是南方有您这样容貌的女子,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呼也就不是那耿姑娘了。瞧着姑娘规矩礼仪无一不是上乘,姿态更是自带风流,我想您应该是从京城而来?”
佟蓉婉闻言,忽而发出一阵听着像是被取悦的笑声。
声音清脆,如铃铛一般悦耳。
后院内,正在下着一局残棋的康熙手一顿。
一旁立着穿着素袍,面容极为大众的男子正在汇报,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继续。”
“是!”
直到后面梁九功将那暗探送走时,那暗探还谨慎的问道:“梁总管,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梁九功闻言,露出几分肥猫的笑来,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很诧异如天使一般的甜的小糯米怎么会生了这么大的气来。”
气的笑声都变得扭曲了。
那暗探一脸茫然,但也不多问,只要不是自己的差事儿没办好那就没问题。
梁九功从侧门送走了探子,也没着急回去,而是去了前厅的里间。
刚进门就听见小格格在忽悠人。
“夫人果然聪慧,我也算是京城人。”
佟蓉婉笑了笑,身子朝着夫人那边倾了倾,随着她的动作,刺绣精美的袖口里露出一节柔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的玛瑙,上面明显带着科尔沁草原上吉祥的图案。
妇人眸光轻轻一闪,笑着赞叹道:“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城那样好的天子脚下之地,才能养出姑娘这样如仙子一般的姑娘。”
“北方再好,也不及江南鱼米之乡呐。”
“姑娘这个时候南下,是准备做什么呀?”
话问出口了,似乎才觉得有些唐突,那妇人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又起身,行了个礼,说道:“是我失礼了。”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因为我,是我哥哥,说是要准备南下订亲,我便也来跟着送聘礼,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我有点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格格心疼我,只能在此处耽搁两日,现如今我身子好了,过几天就走了。”
妇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而一旁的秋月:“”
屋子里的梁九功:“”
后院里耳聪目明的佟蓉婉准未来夫婿,康熙爷捏着黑子,慢慢的露出几分笑容来。
顾问行在一旁轻轻的一个哆嗦,悄然的减轻了自己的呼吸。
待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妇人便是起身走了,佟蓉婉瞧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那双桃花眼慢慢溢满了冷意。
她立在院子里想了想,对着秋月吩咐道:“将她用过的茶盏扔了。”
“恶心的玩意儿。”
春华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是啊,主子说的真对!真是恶心的玩意,还当家主母呢,全都是男人怎么怎么着,女人就该怎么怎么着,这一副模样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不过是个愚昧的蠢妇罢了。”
佟蓉婉转过身,一脸恨其不争的点了点春华的鼻梁,说道:“她才不是什么当家主母。”
“啊?”
“主子怎么发现的?”
“直觉。”
佟蓉婉走进里间,瞧着等候着的梁九功一点儿都不意外,说道:“梁九功,皇上呢?”
“皇上在里面儿等着小格格呢。”
“走吧,带路。”
话说完,梁九功答了一声,伸出手来,等着主子扶上他的手臂。
“行啦,反正也没穿花盆底鞋。”
她摆了摆手,先一步进了门。
屋子里极为安静,男人坐在榻子上的背影沉静而强健,无端的让她想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进了门,佟蓉婉也不准备说事儿,先是坐到一边,瞧着皇上下棋。
男人坐在南窗下,日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了屋子里,光柱笼罩着起起伏伏的尘埃。
也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侧容被光晕勾勒出流畅英挺的轮廓。
那如墨染的眼微微下垂,眼睫中落下细碎的光。
男人坐姿随意,背脊笔直,那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此刻微微内敛,融成了独一无二的男人。
手里捏着黑子,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稳稳的下落,果决而稳妥。
直到佟蓉婉看着看着有些困倦的时候,男人终于开了口。
“发现了什么没有?”
“发现了!”
佟蓉婉瞧见他终于完了,顿时一个激灵。
“我发现了那个妇人根本不是什么当家主母,分明就是个三儿!”
“三儿?”
康熙擦着刚洗过的手,看了一眼她。
佟蓉婉瞧着他起身了,连忙也站起了身子,看着男人用绸缎擦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许是手指入了水的缘故,那原本冷白如坚玉的手指,此刻微微的有些发红。
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力。
说起来,佟蓉婉有些恍惚的想到,她记得小的时候表姐调皮,非要爬上假山,还非要拉着她一起爬,她在表姐的眼泪攻势下,只能往假山上爬,却不小心踩滑,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被康熙爷抱了个满怀,她当时被吓死了,慌不择路的死命抱着人家脖颈,却不小心给康熙爷留下了十个手指印在脖颈上。
当初倒是没注意,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现在忽然想来,她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好大的力气能每一个手指都留下清晰的痕迹?
怕不是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啊…哦。”
“我的意思是她可不是什么正妻,我怀疑是那矿政在这个县城里面养的外室,或者说这个矿政怕是将此县当成了他的地盘,而这个江氏就是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给自己选的“正妻”。”
佟蓉婉不自在的移开自己的视线,胡乱的在虚空中看着,捏着团扇的手指缩了缩。
康熙爷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目光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在掠过某人有些泛红的耳廓时神情里有几分若有所思。
“你想救那个女子?”
男人问道,他随手将手帕递给了顾问行,自己坐到了榻子上,又指了位置,让佟蓉婉坐了。
“是!”
佟蓉婉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说说,准备怎么救?”
男人的手随意的将茶盏的盖子打开,放在一边。
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回皇上的话,这事儿不能和那个矿山事件割裂开来。”
“一件一件的,我觉得都是连环在一起的,甚至江县的根源都在那个矿山上。”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江县的这些人本就没什么钱,给了能挣钱的路子,怕是争着抢着去。却不知道他们是入了魔窟,再也回不来了。”
端到皇上手上的茶盏定然是温度适宜的,热气不过转眼间消散,只留下一点挂在茶杯口的水珠。
男人一手靠在手枕上,另一侧的手指就像是漫不经心的把玩一般,沿着瓷白的边缘口子,轻轻的划过。
“嗯,接着说。”
佟蓉婉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男人的手指上,瞧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微微泛红,和那瓷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他的动作滑过,那本来擦干的指腹微微泛着湿,像是像是一个染了唇脂的手指一般。
“”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转移视线,开口说道:“那个矿政,我想去见见。”
第30章
“哦?”
男人慢慢抬起手指,接着姿态很是自然的收了回去。
佟蓉婉无声的松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这么揣测他是江县的土皇帝,但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眼见为实。”
“嗯,这话说的好,眼见为实。”
康熙爷端过茶,浅淡的喝了一口,语气浅淡的说道:“做事情胆大,但也要心细。”
佟蓉婉一副乖巧模样的点了点头,声音也乖:“是,谢皇上教诲,蓉婉记住了。”
回答完话,她身子又往前倾了倾,捏了一块糕点,问道:“皇上,那我该怎么去看那矿政呢?”
一旁的梁九功走上前,说道:“自然是要以寻常能见到那矿政的方式见他。”
“是不是暗探?!”
佟蓉婉双眸一亮,语气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有时候,就是佟蓉婉也得佩服梁九功的效率。
她说暗探还真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暗探。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这回可是真的要去悄然入虎穴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女侠感袭来,甚至为了暗探她专门吩咐秋月将塔塔给她准备的那身只穿了半晚上的黑衣服拿来。
她进屋子里换了一身短打,头发全都束起来。
她上一次和塔塔一起穿漆黑的短打时,来不及细看自己的模样。
这一次倒是在镜子面前来来回回的看。
都说黑色显瘦,果然是世间真理,她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儿,瞧着小细腰,还有修长挺拔的身子骨儿,就是那和塔塔比只有半个她那“波涛汹涌”那么大的地方,也显得又那么几分的重量呢!
乌黑的头发被束起,没有半点儿的发饰,却显得她比平时多了几分英气。
线条流畅的小脸就像是最顶级的羊脂玉一般温润清透,肌肤吹弹可破,不见半点儿的瑕疵。
远山眉下是一双亮眼的桃花眼,小巧的鼻梁挺翘,唇不点而红,倾国倾尘,无双姿容。
她略带着几分激动的跑出里屋,对着皇上说道:“皇上,您瞧,若我出身武学世家,是不是也有称为穆桂英的可能?”
康熙爷坐在榻子上,瞧见她这一副模样,挑了挑眉梢,将她从脚看到了头,眼底慢慢的起了几分波澜。
佟蓉婉忽然想起来两人之间已经不是当初单纯的表兄妹关系了,一想到这个,再瞧见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时,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
但那刚升起的一点点不自在忽然就被男人冷淡的嗓音给打断了。
“绝无此种可能。”
“???”
“为什么!”
佟蓉婉自然知道自己穆桂英之间的差别,可被人这般斩钉截铁不加犹豫的说出口,也有点伤人自尊心了。
梁九功笑眯眯的在一旁瞧着丫鬟给佟蓉婉整理衣衫,说道:“小格格,您的父亲佟国纲也是咱们大清的一员猛将呢。”
额这倒也是,她想到自己父亲那能吓哭幼儿的面容,和雄壮的身姿,就是这样的父亲,还是养出了她这样手不能提,走几步就累的小女儿。
“”
“咳,这个,皇上,您安排谁带我去暗探呐?!”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问道。
按着原来的计划,是暗卫带着她来此,瞧瞧这传闻之中老实规矩的矿政。
没曾想刚换好衣服,康熙爷就改变了意见,说是他也顺便来瞧瞧。
究竟是瞧瞧什么,倒是没说。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谁带她来,皇上和她一起更安全,当然更好了。
一路上她想象着自己被人带着如何飞檐走壁,如何在这矿山之中和人周旋,最后探知真相。
然后,此刻,两人坐在柴房内。
此处倒不是在矿洞内的柴房,而是在一处隐藏在山林之中的一处别院内的柴房。
别院修建的极为宽阔,甚至里面养着无数姿容不错的女子。
姑娘们各个穿的精致凉爽,或是在院子里晒花玩儿,或是几个相互追逐打闹,有些安静的坐着船,在湖面内看书,或是睡觉。
就像是大家小姐一般,无忧无虑的。
佟蓉婉出生历史上在康熙年间被称为“佟半朝”的佟家,自小便出入皇宫,说是世间珍宝和最为顶级的御花园都见怪不怪了。
可此刻,进入了这花园之中,她方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整座别院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山腰,最绝的是从外面瞧不出来分毫,只有穿过层层的山林,才能瞧见里面修建了这样一座精美绝伦,甚至远远超过了皇家规格的别院。
就是这院内的湖,都比畅春园的大了不止一圈儿。
所谓王者霸气,显然不是靠衣装来存托的。
男人此刻大开大合的坐在一节木头上,即便是穿着黑衣,丝毫不掩饰他的气质。
反倒是衣裳被他穿出了一股莫名的贵气来。
佟蓉婉瞧着康熙爷穿着一身漆黑的短打,目光一直在人家身上逡巡。
这真的不怪她,实在是稀奇。
不知道皇上第一眼看见这比皇家别院还豪华的别院,心里是什么想法。
只不过还没看两眼,就被男人逮了个正着。
佟蓉婉尴尬的捏了捏衣袖,她踮着脚走到男人的身边,压着嗓音问道:“皇上,您可别生气,这虽然修建的浮夸了,但也足以证明吴三桂几人的心思啊,等您收拾了三藩,这些全都抄入国库。”
男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的灼人。
“你的意思是朕定会铲除三藩?”
佟蓉婉小心的拖了一节木头,坐到了皇上的下首,略略的思索了一下,前朝的局势她自然是不清楚的,若是她真的说出了什么三藩的局势,倒是显得很诡异。
消息的来源且不说,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对着前朝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的,倒是显得“牝鸡司晨”,自己倒是没什么,正是不想嫁人的时候,这可会指累满族的姑娘都不能嫁个好人家,连带着家里人在外面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所以这些话,得说的好,说的漂亮才好。
她抿了抿嘴,瞄了一眼男人,男人和方才一样,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之中,给她一种无论她说什么,男人都不会计较,然后纵容着她的感觉。
错觉。
帝王之心,即便此刻当真如此,又如何?
“皇上,我是这么想的。”
“您来江南,定然是要看看这里的百姓是否安居,这里的官场是否在为民办事,大大小小的官员是否有欺瞒于您的情况。”
“作为君父,整个大清都是您的子民,子民生活的好不好,这是您最关心的事情。”
“而这江县,处处都是问题。”
“男子几乎没有,全是妇人,还有畸形的男人,这都罢了,县丞和这矿政勾结,做些男盗女娼的事情。”
“江县的百姓如何安居?那个姑娘的事情绝对不是个例。”
“还有这别院,如此规模,定然不是一个矿政能修建的下来的,而且这别院之中的女子,一个个的姿容都不凡,整日没事儿做,这可不得好些钱银钱来养着?”
“这些钱,若不是江南第一富,能修建得起这样的别院?养得起这样的人?”
“可见这些官员要么都是瞎子,要么就是同流合污。”
“江南,最大的官儿可不就是三藩了么。”
康熙爷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等着她说完,忽然伸出手来。
那双手和白日里能清晰瞧见指腹颜色不同,在昏暗的视线里只能瞧见修长的轮廓。
佟蓉婉下意识地往后仰,却没能躲开男人,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鼻梁时,佟蓉婉几乎是猛地紧绷住了全身的肌肉。
甚至在感受到男人指腹温热的温度时,全身的感官几乎都是集中在了鼻梁那一小团的触觉上。
男人甚至只是伸了手,整个人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她整身子后仰,甚至手都撑在木头上,显得她慌张又紧绷。
男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尴尬一般,神态自如的轻轻点了点她的鼻梁。
点的佟蓉婉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刺挠了一下,哪里都不爽利。
她心里慌的乱七八糟的,在男人收回手时,她准备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现在这般尴尬的场面。
男人却先开了口。
“这么紧张?”
他的嗓音素来都是冷淡的,矜贵的,像是那一粒一粒的最顶级的金珠洒落在玉盘里一般。
可在这昏暗的几乎是瞧不清楚面容的柴房内,男人的嗓音竟是轻佻的。
佟蓉婉几乎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自己肌肤的滚烫。
她陡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男人却就像是这么简单的问一句,也不非要等着她回答,转而是开口说道:“若是真首富,如何会修这样一座别院。”
男人语气恢复了平常,云淡风轻,甚至姿态都是方才一般,就像是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
“三藩之乱,若是只是略有贪腐,但也就罢了,世间之水若是都清澈见底,也显得过于的清澈,凡事过犹不及。”
“黄河水之论,如治国之理。”
“可若是过于贪腐,坏了根基,那便是再痛,朕也要连根给拔了出来!”
佟蓉婉此刻脑袋混沌一片,她自己就想要绕过这个话题,皇上自己绕开了,她本该高高兴兴的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就是了。
可不知为何,她她的耳朵里嗡嗡的,脑海之中就像是分裂了两个人,一个在努力的走下台阶,听着康熙说的话。
而另一个人却不厌其烦地放着男人方才那轻佻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皇上,不是不是臣女最懂您,而是臣女最大逆不道,自己以为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就忙不迭炫耀一般的告诉了您。”
“太皇太后,还有前朝的大臣们一心为皇上考虑,他们才是最为您分忧的人。”
她听见自己用最寻常的语气回答着他。
看似平常,实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作平常。
而且什么叫做她最懂他在做什么?
当然了,她当然懂了啊,煌煌史册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康熙一生的功绩伟业。
千古一帝,历史上能得此称赞的不过了了。
这有什么!!!!!
忽然,佟蓉婉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躲了又躲的视线此刻终于是和男人对视上了。
耳畔再一次响起了男人方才说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康熙非要娶她为皇后的原因?!
佟蓉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对啊,完全解释的通啊。
康熙爷是什么人?
这世间怕是能读懂他的,只有太皇太后了,而她为何每次都能揣测出他的心?
甚至不是揣测出了帝心,而是历史上明晃晃的记载了这些事情最终的结果。
那是不是只要她露出和赫舍里或者是旁的那些贵女在他面前的模样来,皇上就会觉得自己如寻常人一般,久了也就不在意了?
“皇上圣明,蓉婉就是觉得皇上定能将这大清的陈弊拔除,还大清一个海晏河清!”
女子铿锵有力的说着奉承的话。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微微侧头,就这么隔着封上的窗户朝着门外瞧去。
佟蓉婉也闭上了嘴,跟着朝着门外瞧去。
然后她什么都没瞧见。
但她知道皇上武功不低,自是比她这提不动一把刀的弱女子耳聪目明很多。
她老老实实的悄然地坐了会儿,一刻钟后院子里的女子们忽然都热闹了起来,几乎都同时朝着门口奔走而去。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佟蓉婉因着忽然变化开始变得有些重的呼吸。
她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康熙爷,悄悄的起身,踮着脚微微的屈身,再悄悄地从窗户口往外瞧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会令她的腰臀格外的明显。
光影之下,女子的身影勾勒,如顶级的美人瓶一般,流畅,婀娜。
“啊!”
佟蓉婉无声的张大了嘴,接着自己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唇。
门口处一众美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门。
隔着窗户有些瞧不清,但却能感受到男人的地位,他阔步而来,身后的美人快速的跟上,甚至挨着他的几个都黏在了他身上一般。
“爷,您让奴家好等啊”
“是啊,是啊,爷自从三月前来了一次,可就将咱们姐妹都忘记了。”
“哟,我瞧着你们几个都面色红润的,日子过的很不错嘛。”
男人语气带着几分油腻的戏谑。
“爷,你摸摸,您摸摸奴家的心,奴家这般久未瞧见你,都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在瞧见您的第一眼,这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
佟蓉婉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女子青罗缓缓地滑下,白嫩的手臂隔着窗户都能瞧得清楚,她伸手拉着男人的手,便往自己所说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地方摸去。
精彩,当真是精彩!
佟蓉婉正美滋滋的瞧得上瘾,忽然身后被人拍了拍肩膀。
“嘘!”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对着人嘘了一声,然后看到了男人沉默的面容。
她先是露出讨好的面容,接着适当的露出疑惑。
男人对着她指了指方才她坐的木板。
佟蓉婉内心十分想看,但迫于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的威压,嘟了嘟嘴,老老实实的踮着脚往回走,坐在了木板上。
看不成现场了,男人也坐回了原位,她总不能和皇上在这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吧?
佟蓉婉便无聊的将手撑在膝盖上,手心捧着自己的下颚,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动静,目光则瞧着地上的灰尘,猜测难不成方才瞧见的便是那江妇人口中老实规矩的丈夫?
脑海之中浮现出了那妇人的模样来。
不,不是的。
那个妇人做出一副规矩的当家主母模样,可那脾性却是泄露出来她的强势,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
她口中的这个丈夫,也就是她的姘头应该是老实的,属于被她拿捏的那种。
嘶
可万一她看走了眼,这男人真的是她的姘头呢?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或者说狼狈为奸,因利益而相聚呢。
毕竟不是真夫妻。
“啊”
忽然门外传出来一声甜腻的嗓音,似乎是带着些痛苦,又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样的痛快。
“嗯”
佟蓉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眼窗户,瞪圆了她好看的桃花眼,似乎很是诧异这互动竟是就在屋外便开始了。
而此刻,她忽然耳畔一阵清风,眼前彻底变成了黑暗。
在她尚未反应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蒙住的时候,腰忽然被人揽住,脚下一空,只觉一股失重感猛地传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就快要惊呼出声的唇。
耳畔那不停歇的喘息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忽然传来树枝抖动的声音。
“皇上?”
佟蓉婉试探着开口。
“嗯。”
男人的嗓音从胸腔发出的震动,传入到了女子的耳朵里。
男人并未将她抱在怀里,而是手揽着她的腰,就这么撑着肩膀将她抱在身侧,除了手臂必须接触以外,佟蓉婉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却让她觉得安全。
不过几个呼吸,男人便停了下来,当头上的布被男人拿下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瞧见男人正系着腰带。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了残留在她周围的香。
那是熟悉的龙涎香。
着急用衣服蒙着她的头,原来是怕她看见
这让她忽然意识到皇上为何突然带她离开。
顿时,那本就有些发烫的面容更是一路烫到了手指尖儿。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脚趾都快抓地了。
就在她焦灼的不行的时候,忽然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佟蓉婉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对面整座山的场景一览无余。
在山腰处,被人开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瞧着洞内黢黑,见不到底,应该是是挖到了山的中间。
洞口成串的乌漆嘛黑的男人就像是一串一串的蚂蚁一般从洞内不断线的一直延伸到了山脚下。
细看之下,每一个男人背着压弯了他们腰的背篓,一步一步艰难的从洞内背着像是石头和泥土一般的东西往外走。
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最外围站着穿着盔甲的守卫,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山脚。
而那些乌漆嘛黑的不知道穿没穿衣服的工人周围每五十余米的距离便站着一个手里捏着鞭子的高大男人。
男人来来回回的巡视着,若是有人慢了几步,便是一个鞭子甩过去,那鞭子的破风声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佟蓉婉都能听到一些。
呼啸而来的山风瞬间吹灭了佟蓉婉的滚烫尴尬,她沉默的瞧着一个又一个不堪重负似的男人背着巨大的背篓,一步一步的朝着山路走。
看不见尽头。
忽然,一个工人似乎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地,身后的工人竟是就这么习以为常的绕开了他,甚至整个队伍因此都绕了个弯。
手里持着鞭子的男人蹲下身,似乎是查看男人是否有气,接着他站了起身,对着外层的守卫摇了摇头。
其中两个守卫走出来,一个拖着男人往外走,一个将背篓提到一旁。
佟蓉婉下意识地顺着拖人的守卫走。
只见那男人将他拖到了一处边坡的边缘,大概离着下面树枝顶部又三十余米的距离,下面也是林木丛生,不知道究竟离地面有多深。
那守卫就像是扔什么垃圾一般,将那死活不知的男人甩了下去。
树林因着重物落下轻轻的摇晃一下,接着便恢复了平常,甚至听不到男人落地的声音。
佟蓉婉手指一紧。
当真是讽刺啊。
那修建的美轮美奂的别院,就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那里似乎是人间瑶池一般,干净、奢华、穿着罗衫的姑娘们终年等着一个男人的垂幸。
而在这山坳的更深处,是被洞子里的灰染的看不清人样的工人,瘦骨嶙峋,就像是年迈的老牛,习惯了痛苦似的麻木。
“这便是矿山。”
男人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