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康熙皇帝小青梅》 1、第 1 章 春日渐浓,雨水纷纷,这两日更是雨水不断,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 紫禁城被天水洗刷一新,雨过天晴,红砖绿瓦,繁花似锦。 一个宫女微微猫着腰,手里牵着一个穿着精致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走过抄手游廊,往乾清宫里走。 “小格格,雨天路滑,奴婢带着您走,可千万不能摔着了。” 宫女低声的提醒道。 “嗯,我知道。”被唤作小格格的姑娘小心的盯着脚下的路,被牵着,一步一步的迈着小步伐。 皇宫里自然不似家里,就是下雨天为了防止主子们摔倒,洒扫的太监们顶着雨水扫着地面。 雨刚停,路面上的积水就已经不见半分。 只即便如此,宫女也不敢懈怠,毕竟她牵着的可不是普通的小贵人。 小姑娘是当今圣上的母家,佟佳氏佟国维的女儿,佟蓉婉。 蓉婉今年刚满五岁,穿着一身水清底淡紫刺绣飞燕摘花,吉祥如意对襟盘扣的旗袍,两把式的发髻上对称钗着风铃流苏,奶糕一般柔软白嫩的小脸儿上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瞧着就像是可爱灵秀的白瓷娃娃一般。 两人刚走上乾清宫的月台,乾清宫殿里面便走出一个微微猫着腰,笑得殷勤的太监,走到蓉婉的跟前儿规矩的行礼:“哎哟,蓉婉格格,您可来了。” “皇上早晨用膳的时候就问过了您呢。” 蓉婉微微抬头瞧着笑得就像是家里后厨养的肥橘猫一般的太监,开口的嗓音带着清甜。 “梁九功,皇帝表哥可是在忙?” 梁九功上前接过了小姑娘的手,牵着她往里走。 “皇上日理万机,可若是小格格来了,倒是可以舒心的歇息一会儿呢。” 乾清宫她可来了不止一次,当初刚满月的时候便见到了先皇顺治爷呢,只可惜没见到传闻之中的董鄂妃。 大清宫殿门槛儿高,梁九功说了句得罪主子,再抱着她进了门。 乾清宫乃紫禁城后宫之首,且不说月台上四座鎏金香炉日日不断焚着香,殿宇内可明晃晃都是铺满了的金砖。 一进门儿,便瞧见了案桌后面,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少年康熙,如今不过刚满十四岁的年纪。 一张冷白的面容已初见凌厉的轮廓,眉若剑裁,狭长的丹凤眼如同狼毫在玉盘上勾勒晕染一般,带着山水墨画意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蓉婉在瞧见康熙时,这句出自宋代·郭茂倩《白石郎曲》,便有了具象化的描述。 走到殿宇中间,梁九功将小姑娘放下。 “皇上,蓉婉小格格到了。” “蓉婉给皇上请安。”小小的一个儿姑娘姿态已然有了几分端仪。 “起来。” 头顶上方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蓉婉尚未来得及抬头,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扶了起来。 少年牵着她的手,语气和煦:“昨儿舅舅就说太皇太后说是许久未曾见你了,便让你进了后宫。” 少年天子,既是冠绝天下的姿容,凑近了看也只有更惊艳的。 乾清宫内十分安静,鎏金兽首口中吐着提神的香,周围明黄色的帷帐被金钩挂起,几人粗的柱子上雕刻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 前世从未觉得皇家森严如神,如今身处这个环境,天家皇权,即便是在这乾清宫之中便能压得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可眼前少年即便因正在长个子的缘故显得不那么高壮,但却能稳稳的压住这满殿宇的龙气。 如出鞘的利刃,也如正在成长为参天大树,日后定是长成庇佑整个大清的君父。 “昨日一早,宫里的苏麻拉姑便让人送了信,午后趁着天气凉爽,也未曾下雨,我就进了宫。” 蓉婉跟着康熙走到了南窗下的榻子上坐稳了,喘了口气儿这才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说着,她便瞧见了榻子矮桌上放着的几本折子,最上面的一本略略有些歪,显然是被人翻阅过了。 蓉婉也是被家里教着识字了的,便清晰的瞧见了帖子最上面写着“鳌拜请奏皇帝请安折”。 鳌拜啊。 她曾在襁褓之中见过一面鳌拜,她诞下的那一年,康熙正登上皇位,姑母孝康章皇后极为喜欢她,说她是佟家小福星,时不时的便让母亲带着她进宫来。 就这么偶然在宫中见得一面。 身姿高大雄伟,气势逼人,就是对着皇帝,行礼时也未弯下一点腰。 何为功高盖主,何为君弱臣强,一目了然。 “表妹可是认得上面的字?” 少年的嗓音清朗,却已带着稳重。 “嗯。” 说着她伸手点了点鳌字,嘟了嘟嘴说道:“这个鳌字可真是复杂。” “唔..” 康熙瞧着那白生生的就像是小玉雕一般的手指,轻笑了声,说道:“字虽复杂,可世间却无人不识。” 这话说的寻常,可蓉婉却听出了语气之下的冷淡。 蓉婉内里虽年纪不小,可面儿上只是五岁的孩童。 她自是知晓鳌拜之败,也会知道康熙日后便是大清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也是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的帝王。 但她可不敢显露半分来,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穿越的,又如何勇战四方,最后得到天下的。 可她穿越而来几日便知身边没有一个不是心思缜密之人,前世那些学习的知识和所谓的人情,怕是第一个便是“怀璧之罪”,第二个便是落入漩涡,最后怕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如此,还是老老实实“重新做人”好了。 况且,她可是历史上都有记载的康熙爷第二位皇后,佟佳氏呢。 只是命不怎么好罢了。 她不想进宫,只想老老实实做个皇帝表妹,抱着皇帝大腿,在宫外肆意过日子呢。 所以,和皇帝之间,可必须拥有最好的表兄妹之情! 不是亲生,更胜于亲生才好! “鳌字可难学了,上面是个敖,下面还有个鱼。” “世间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个复杂的鳌字,因为下面的鱼字吗?” “我听说民间很多人也喜欢吃鱼呢!” 女童的声音清脆的在殿宇之中响起,天真烂漫。 那张瓷娃娃一般的小脸儿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含着润泽的光一派天真灵秀的和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对视。 宫女奉上点心,和温热的奶茶。 梁九功挥了挥手,身边的侍从鱼贯而出,他也走到了门口,陷入了阴影之中,如同无物。 少年将点心碟子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蓉婉可是爱听典故?” 蓉婉伸着小手捻起一块儿小口小口的吃着,嘴巴不空,她连连点头。 南窗半开,窗外景致落入眼中,茵茵翠翠的林木含着水韵,带着生机勃勃。 偶然一阵带着昨夜雨夜残留的清凉缓缓落入窗中,不觉冷,倒是颇有些醒脑。 晨光熹微,淡黄色的日光缓缓地落在少年如玉一般的侧容上,另一侧倒是显得有些暗。 高挺的鼻梁如同刀削的峰被日光一分为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那你可听过“鲤鱼跃龙门”这一典故呢?” 蓉婉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就像是炫耀一般的说道:“蓉婉不光是知道鲤鱼跃龙门,还知道东海龙王,也知道管东海龙王的天帝呢。” 话音落,屋子里骤然陷入了安静之中。 不过转息之间.... “好,好。” 少年骤然朗笑出声,那双如墨的眼中骤然染上了笑意。 “蓉婉是有大智慧的小姑娘。” 远处阴影里站着的梁九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旁人或许不知,但他此后在主子身边总归是知道一二的。 如今鳌拜把持朝政,竟是完全没经过皇帝的同意径直换了皇帝身边的侍卫,皇帝不过问了一句,就被鳌拜一句:“按照祖制,皇帝尚未亲政,不得左右国事”就这么了解了此事。 如此轻视怠慢,皇帝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但如今他说是皇帝,却被拘于皇位之上,尚不能亲政,如何能和鳌拜相抗? 为此,他这几日神色倒是越发的冷淡了。 直到此时蓉婉格格的话,就像是此刻穿过窗口的光,慢慢的扫开了层层的雾霭。 童言童语,听着一派的天真烂漫,倒是道出了真相。 即便是鳌拜如今妄图把持朝政,怕一时间也无称帝的心思,或者是有,恐心中也有些疑虑所在。 但此忧虑不是因为皇帝之龙威,怕是有得位不正的朝堂压力,更有后宫太皇太后之威严。 唯独不会惧怕尚未长大的康熙爷。 这些话,他知道,皇帝如今心思越发深,定是更清楚。 只是蓉婉格格语气天真,说起来便扫去了几分黑暗和血腥味。 朝堂黑暗,波云诡谲。 梁九功抬抬头,看向对面相对而坐的少年和小姑娘。 远处逐渐被日光驱散的乌云慢慢的成团,朝着紫禁城袭来,就像是吞天的怪兽一般,要将眼前如同壁人的两个人吞噬殆尽。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咏柳》【作者】贺知章) 也不知能不能再一次见到这样的春日呢? 2、第 2 章 佟蓉婉进宫的目的主要是彩衣娱亲,不光是对自己的表哥,也是对太皇太后。 日光越发浓烈,褪去了昨夜的雨水,留下满目的洁净。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康熙爷今日也是要去慈宁宫陪着皇祖母用膳。 于是康熙爷负手走于最前方,佟蓉婉慢了半步。 先前便有人前去报备,直到两人到了慈宁宫时,瞧见了等在门口的苏麻拉姑。 “奴婢给皇上,小格格请安。” “姑姑快些起来。” 康熙快走两步,虚虚的扶起眼前这位算是半个启蒙师父的宫女。 女人起身,笑着说道:“多谢皇上。” 说着转过身,便点了点小姑娘抬起的小脸儿,对着身侧的一个宫女说道:“可以摆膳了。” 许多影视剧里对于苏麻拉姑年龄描述差异很大,有些说是康熙皇帝青梅竹马,也有和孝庄太皇太后年岁相仿。 更有说是康熙爷和苏麻拉姑之间总是有些暧昧不清的往事。 佟蓉婉看着眼前成熟风韵的女人,心想,若是康熙皇帝当真喜欢苏麻拉姑的话,可真真是有点子“恋母”情节了。 不过,若是非要蓉婉说一句她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人,那无可厚非,只有一个。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蓉婉给太皇太后请安。” “起来说话。” 女人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笑意。 蓉婉跟着身前的康熙起身,乖巧的立在地上。 “蓉婉,来,到太皇太后身边来。” “嗯!” 蓉婉丢下康熙爷,朝着坐在榻子上的孝庄走去。 孝庄穿着一身深蓝银丝暗绣万寿纹方领斜襟长褂,包头发髻,发髻上戴着简单的金钗。 鹅蛋脸上是一双好看的柳叶弯眉,柳叶弯眉之下是一双秀丽的丹凤眼,容貌绮丽。 但任谁第一眼见孝庄太皇太后,都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她的容貌,反而会被她浑身的气势所压。 浑然天成的威仪,和眉宇之间隐含的杀伐,这是在这后宫历经几十年岁月的雕刻。 对外,平衡朝堂势力,稳住的大清基业,内里,亲手抚育教养年少的帝王。 这便是蓉婉在大清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人。 孝庄将蓉婉揽在怀里,抱着她笑着指着案桌上打开的小匣子,说道:“蓉婉瞧瞧,这些都是今年内务府呈上来的,可有喜欢的?” 蓉婉顺着她的手指瞧过去,只见匣子里铺着绸缎,绸缎里摆满了各色小物件儿。 有首饰、也有小的专门在手里把玩的玩意儿。 蓉婉眨巴眨巴水润润的桃花眼,转过头瞧着孝庄,问道:“蓉婉喜欢什么,太皇太后都要给我吗?” “这是自然。” 话音刚落,孝庄就被怀里的小姑娘扑了个满怀,甚至小小的脑袋还在她怀里黏黏糊糊的蹭了蹭。 “那蓉婉最喜欢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和我一起回家吧!” 孝庄神色一愣,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小糯米糕一般的姑娘,听着她清甜的嗓音,说着如枫糖一般甜的话,当即开怀的不行。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她揉着怀里的小姑娘,无限怜爱的说道。 此刻,不被皇祖母搭理,自个儿寻了一把椅子坐着的康熙笑着说道:“那可不行,朕的皇祖母可不能给你,朕也只有一个皇祖母呢。” 蓉婉紧紧的抱着太皇太后,抬起头,那张略微有些泛红的小脸儿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瞧了瞧垂眸瞧着自己的妇人,又转过头看了眼康熙。 “可是....可是,可是蓉婉可以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太皇太后!” “嘿,这话说得,朕难道就没有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皇祖母吗?” “皇上送了什么?” 康熙爷:“......” 周围人瞧着两人的互动,皆是憋着笑,瞧着康熙爷吃瘪了,苏麻拉姑笑着说道:“膳食都摆好了,主子们可用膳了。” “可....” 小姑娘似乎是还有话说,却被上前的康熙爷捏住了小嘴儿,然后少年瞧着她说道:“朕会送给世间所有人都无法送给皇祖母的礼物。” “?” 蓉婉还未懂,就听见孝庄带着笑意的嗓音说道:“嗯,我的孙儿,有志气!” 孝庄太皇太后并非奢靡之人,用膳不过一桌儿,正好适合三人用。 五岁的年纪,正是吃好睡好的时候,刚用完了膳食,有些困倦,被苏麻拉姑抱着去榻子上睡去了。 不到一会儿便陷入了酣眠。 不知过了多久,蓉婉隐隐约约的便听到了孝庄和康熙在说话。 “鳌拜..圈地贪腐....” 声音远远近近的,实在是扰人酣眠,却又听不真切。 女人的嗓音柔和,却带着育人的意味。 “玄烨....时候未到....不要逼人走那一条路....有时候忍耐才是....” 佟蓉婉拉了拉被褥,转过身,将自己和说话声音处隔开来,直到听不清了,又慢慢的睡着了。 直到午后,日光柔和时,母亲带着帖子进了门。 “蒙太皇太后偏疼,蓉婉可在后宫里撒欢儿呢。” 瓜尔佳氏声音温柔,那张秀丽的面容和佟蓉婉极为相似。 蓉婉规矩的坐在榻子上,瞧着母亲说话。 孝庄太皇太后闻言摇了摇头,看着椅子上坐着的女子笑着说道:“你是个好的,佟国纲性子刚直,能娶你为福晋是他的福气。” “女儿也养的灵秀,聪慧可爱。” 一旁的苏麻拉姑也笑着说道:“是啊,早晨时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说了些话,皇帝龙颜大悦,称赞小格格是有大智慧的小姑娘,后面又在太皇太后这里,说是不要赏赐,要太皇太后和她回家呢。” 此话一说,瓜尔佳氏羞的满面通红,瞪了一眼一脸骄傲的小女儿,连忙起身,朝着孝庄行礼。 “幼女无状,求太皇太后恕罪。” 她这般模样,佟蓉婉也不好坐着了,原本露出的骄傲的小姑娘顿时嘟嘟着小脸儿,也起身,朝着太皇太后行礼。 “蓉婉说错话了,求太皇太后恕罪。” 一大一小,姿容相似,就是那微微垂下的眼眸,眼睫落下的阴影都像是乌羽一般清丽。 孝庄随意的挥了挥手,手里捏着的金黄色串珠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说你是个好的,现如今又显得拘谨了,蓉婉天真纯善,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里有这些弯弯绕绕,只不过是真心喜欢我这个老太太罢了。” “是。” 瓜尔佳氏起身,露出几分柔软的笑。 “是臣妇狭隘了,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千岁之躯,臣民都是万分敬重爱戴呢,再说,太皇太后身子康泰,和老字一点儿都不沾边。” “哼。” 孝庄轻哼了一声,根本不在意她几句奉承的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嘟嘟着的脸,心下有些好笑。 转而是说道:“我极为喜欢蓉婉,只是在宫中久待委实有些惹眼了,今儿你就接她回去吧,后面有空就再进宫。” 说着,又让宫女将那小匣子拿过来,都未打开就递给了瓜尔佳氏。 “这些小东西,当初内务府呈来的时候,我便是想到了蓉婉,这都送给她当作今年的生辰礼。” “是,谢太皇太后恩典。” 要出宫,时间比较紧凑,不到一会儿,两母女便出了宫。 等着坐上了家里的马车时,蓉婉才好奇的摸了摸母亲手里拿着的小匣子。 “额娘,太皇太后对女儿真大方。” 这匣子她认得,便是上午放在案桌上让自己选的那个,那里面琳琅满目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瓜尔佳氏摸了摸女儿的发髻,轻声说道:“我倒是放心你一个人进宫,你最是会讨人欢心。” 蓉婉面容露出骄傲来,心想可不是吗? 她如今对这一招炉火纯青,并且日后也会对那对祖孙持续发招,这可是未来一生荣华富贵的保障呢。 回了家,瓜尔佳氏亲手将匣子里的东西入了女儿的私库,记载清楚,用作日后嫁妆。 佟蓉婉在皇宫耽搁两日,回了自己的院子,春华便递上了一封信。 “格格,这是昨日殷英格格送来的信儿。” 殷英是蓉婉的表姐,也是出生瓜尔佳氏,但和鳌拜不是一脉,而是叶赫瓜尔佳,虽不如鳌拜苏完瓜尔佳一脉出了许多能人,但也是勋贵之后。 佟蓉婉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和殷英相识,早已是闺中好友。 她打开信,里面写着最近西巷开了家新的茶楼,据说里面有个说书先生很是不错,恰好哥哥和姐姐都要去,邀请她明日去看说书呢。 佟蓉婉很是想去。 殷英比她大了两岁,如今七岁的年纪,两人单独出门是不许的,但若是有哥哥姐姐,十次里,额娘总是会答应那么一两次的。 明天就要去,今晚宵禁之前就得回消息呢。 佟蓉婉换了衣衫,就准备去额娘的院子里。 刚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刚下值的阿玛。 佟国纲穿着一身官制便服,国字脸,留络腮胡,身姿高大,目光炯炯有神,经常有家里的小孩儿被他吓哭。 “......” 男人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幼女,便朝着她阔步而来,然后根本视女儿挣扎拒绝为无物,大手将她腰肢抱住,高高举起,笑声如雷击。 “乖女儿是来等阿玛的吗?” 3、第 3 章 佟蓉婉紧紧的抓着腰上的大手,紧张的开口说道:“阿玛,您可别把蓉婉摔了。” “你阿玛就算是两百斤的大刀都能随意的挥,你这轻若无骨的小姑娘,阿玛怎会摔了?” 话是这么说,但似乎瞧着小女儿实在是紧张害怕,于是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转而往福晋的院子里走。 “走吧,咱们进去找你的额娘。” “嗯!”蓉婉抱着阿玛的脖颈松了口气。 瓜尔佳氏刚收拾好,就瞧见了进门的父女,先是一愣,笑着问道:“这时候,你们父女怎么遇上了?” 说着,一边将女儿接过递给了身边的嬷嬷,佟蓉婉被抱着去了榻子上,丫鬟又给递过来一碟子新鲜的水果。 丫鬟上前将佟国纲的官制便服褪去,只留下白单衣。 “昨儿蓉婉去了皇宫,可是被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夸赞了呢,太皇太后在我去接女儿的时候,还送了一匣子珠宝。” 瓜尔佳氏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给丈夫擦了擦额角。 又吩咐丫鬟将那匣子拿出来,递给了佟国纲看。 “嗯,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咱们的女儿可真厉害,都给她入册归库吧。” 男人随意的看了看,便转身去了净室。 佟蓉婉瞧着阿玛那单衣之下微微隆起的背脊,肌肉轮廓极为清晰,走动之间都能感受到他遒劲的肌理,不由的感叹道:“阿玛真的很雄壮呢。” 瓜尔佳氏闻言转过头好笑的看了眼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女儿,让丫鬟将小匣子放回去,坐到了榻子上说道:“你阿玛身为武将,那也是朝中有排位的人呢。” 女子言语之间的肯定和对自己丈夫的仰慕清晰可见。 “......”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好话便糊弄了过去,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黏黏糊糊的抱着母亲的手,语气拉长,柔软的说道:“额娘....表姐说是大表哥表姐们都要去西巷一个茶楼听说书,女儿也想去。” 一边说着话,一边软着手就要抱着母亲的脖颈。 瓜尔佳氏哪里会吃她这一套,她连忙双手拉住女儿的手,身子往后扬了扬,说道:“什么茶楼?” “你这般小,别人一提裹在怀里就可以带走,怕是寻也寻不着,去什么西巷?” “额娘,额娘,女儿好久没有出去玩了,您...” “行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你在后宫就诓着苏麻拉姑给你吃了酸菜锅子,还去御花园玩水去了,才回家还没歇口气,你又去听什么说书?” “......” 佟蓉婉正准备再接再厉,忽而身后门被打开,一股热气袭来。 “怎么了?你们母女说什么呢。” 佟国纲沐浴完,穿着一身长衫,胡须都带着水润。 “阿玛!” 此刻佟蓉婉倒是不嫌弃自己的父亲了,连忙从亲娘的膝盖上下去,如小蝴蝶一般扑到了阿玛的怀里。 “阿玛,女儿想去西巷听说书。” 佟蓉婉抱着阿玛的脖颈,用那双水润润的眼眸和阿玛对视一眼,接着微微的垂眸,纤长的眼睫在白嫩的小脸儿上落下点点阴影,贝齿轻轻的咬住下唇。 “女儿好久没出去了,想透透气,女儿也知道自己年弱,可这一次表姐表哥们都要去,我再多带些侍卫,定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呢。” 话说完,边轻轻的嘟嘟嘴。 果然,糙汉佟国纲一辈子都吃女儿装可怜这一套。 他立马对着女儿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就去西巷听戏?去就是了,我佟国纲的女儿,何处去不得?我看满大清谁没有眼珠子敢动我的女儿,老子将他剥了皮,扒了筋,放干了血,弄死他!” 佟蓉婉:“?” 在年仅五岁的小姑娘面前,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吗? “阿玛真厉害!” 佟蓉婉眼看着额娘就要走过来,连忙抱住阿玛的脸,对着那露出肌肤不多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哈哈哈哈,去,多带几个侍卫。” “爷就惯着她吧,哪家格格这么小的年纪整日的不着家,到处抛头露面的玩儿?” 瓜尔佳氏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满脸无奈的说道。 佟国纲满不在意,抱着女儿就朝着榻子上走去。 ....... 绵绵夜雨不断,却不扰人清梦,酣眠一夜,晨曦渐渐将整个京城笼罩。 院子里的丫鬟都踮着脚走路,生怕惊醒了屋里的主子。 春华秋月是佟蓉婉院子里的大丫鬟,两人一个忙着准备主子的早膳,一个将小格格今日准备穿的衣都拢在熏衣架子上,细细的熏着衣服。 还有一项早晨至关重要的一环便是将厕纸用凉白水浸润,然后拿起,晾在簸箕里,然后用铜熨斗一层一层的来回熨烫,最后将熨烫好的纸放在湿润的布上,再用铜熨斗熨烫一遍,这样的厕纸柔软如云朵,再也不能伤了主子肌肤半分。 佟蓉婉被春华唤醒,抱着被褥呆呆地瞧着秋月将窗户推开些,露出窗前新上的花。 粉嫩的牡丹随着晨光轻轻的摇曳。 “小格格快些起来了,早膳都备好了。” “嗯...” 佟蓉婉打着哈欠被春华抱着去了净室,半刻钟后便踩着软鞋用早膳。 差不多整个京城都活泛起来的时候,佟蓉婉已经坐在院子里的侧间,瞧着自己的女老师拿着绣花针在绸缎上穿来穿去。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便在绸缎上绣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孔雀。 “.......” 一旁的春华将框好的绸缎以及引好的针线递给了自家的主子。 大家闺秀不一定要识字,但管账御下管家,还有女工琴画总归是都要学的。 而对她们这样的人家,不光要学,而且要学的精,学的好。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上课都是打心底排斥的。 佟蓉婉心里叹了口气,在女老师的指导下开始绣花。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听说殷英格格和几个哥哥姐姐都来了,此刻正在额娘院子里给额娘请安。 佟蓉婉顿时来了精神,连连吩咐春华给自己换上出门的衣衫,朝着母亲的院落走去。 “行啦,行啦,可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去玩儿吧。” 瓜尔佳氏对着几个侄女儿、侄儿,还有女儿说道。 几人便规矩的告退。 刚出院子最小的表姐殷英和蓉婉便开始打起了眉眼官司。 “蓉婉!” 刚出了大门儿,殷英迫不及待一把拉住了表妹的手,牵着她进了马车,开始嘴里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佟蓉婉一边听着表姐说话,一边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她们要去的西巷是京城里最热闹繁华的街区。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出自《望海潮》柳永) 耳畔吆喝声、谈笑声不断,只楼上雅间里坐着的都是勋贵,倒是多了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 蓉婉跟着表哥表姐们刚坐上雅间,就听到隔壁雅间也被人打开了门。 “琅琊,你消息可是真的?” “如何不真?” 被称作琅琊的姑娘声音不屑,冷笑一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几个被称作“瓜尔佳氏”的烂泥和我们家族有什么关系呢,整日里想着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个儿是谁。” “可,若是阿尔吉善若是真的瞧上了那殷英可如何是好?”女子的声音很是有几分担忧。 “我看你也是个傻的,阿尔吉善可是赫舍里家族的嫡次子,他父亲是索尔图,也就是当朝首辅索尼的嫡次孙,那个殷英是谁?” “不过是个户部员外郎的女儿罢了,即便是嫡出,却也不是长女,就是二次女也不是,也就比那些庶出的贱奴好了一点儿罢了。” “这倒也是,”女子声音一转,忽而有几分笑意的说道:“说起来,那个叫什么殷英的格格哪里比得上琅琊格格。” 此刻这边屋子里的众人脸色极为难看。 不为别的,委实太欺负人了。 被称作琅琊的姑娘不是别人,是当朝四大臣辅政之一鳌拜嫡出女儿,在京城贵女之中极为出名。 不过另一个说话的女子更吸引蓉婉的注意,对鳌拜女儿极为奉承的她身份可也不低,是遏必隆的嫡女,鳌拜义女,历史上康熙第二位皇后,孝昭仁皇后。 只不过,如今还只是个蛮有心机的小姑娘。 瞧着表哥表姐们很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见两族之间权势差异。 都是瓜尔佳氏,但各有分支,鳌拜一脉确实比旁的都强势很多。 几人相互对视,即便是再有怒火,却也知道对面坐着的两个女孩儿可都是他们几人得罪不起的。 殷英的三姐姐是个暴脾气的,看着自己这边被人说了,大气不敢出,反而是那边毫不在意,甚至开始洋洋得意自己得了太皇太后多少赏赐,是在难忍怒火,立马就要拍桌上前去理论。 “嘘!” 在一旁坐着的小糯米糕儿一般的小姑娘忽然伸出白玉一般的小手指拉住了表姐。 “表姐这般去了,不光在那两个格格面前讨不了好,就是后面,舅舅定是也要责罚表姐的。” 小姑娘压着嗓音说道。 “可...难不成就这么任由她侮辱不成?!” “咱们也太没有骨气了!” 三表姐压抑着怒气低声说道。 “我瞧不如这样,这茶楼新开的,木板上都新的,如今若是门口撒上一点儿水,润润地板也是不错的呢。” “况且琅琊也是到了学着穿花盆底的年纪了,方才听着脚步今日穿着的可就是花盆底,只是有些不稳当,等着她出来时,这不就....” 话说完,佟蓉婉摊了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的视线全都瞧着小姑娘,她今日穿着粉领金色团花纹的杏袍,外加浅绿色镶粉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小褂子,襟前挂着一串儿碧绿翠的串珠,盘发发髻上对称钗着蝴蝶展翅金步摇,一颦一动,金色翅膀轻轻扇动,栩栩如生。 这一副小模样分明就是隔壁点心铺子里的流心小糯米糕点。 若是没打开小糯米,定是以为里面是溏心,却不知道是流心黑芝麻馅儿。 殷英抿了抿嘴,低声问道:“可若是因此连累了店家...” 佟蓉婉抿嘴儿一乐,不说话了。 反倒是一旁的二姐当即恍然大悟,低声说道:“哎呀,她可不敢当场说出自己是哪家的姑娘,如今都快说亲的年纪,最是在意名声,若是被人知道了钮祜禄氏的姑娘在西巷茶楼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大发了脾气,可丢死人了。” “然后这个时候,咱们也走出了门儿,故作震惊的瞧着她。” 佟蓉婉清甜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清晰说道:“最为狼狈的时候,被最看不起的人看见,想必琅琊格格今夜怕是辗转难眠吧。” 众人:“.........” 4、第 4 章 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隔壁雅间里小姑娘炫耀声不断,从头簪一路说到了鞋履上的珍珠。 等着小二推开佟蓉婉这一间雅间送上茶点时,隔壁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一些。 不到一会儿,说书的上了台,今日讲的倒不是什么新的小说,而是极为出名的《宝剑记》,老故事新讲法,倒也是有几分趣味。 期间大表哥出去便衣,回来之后,对着几人点了点头,便是各自听戏。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说书的完了,雅间的贵客都开始慢慢的出门。 佟蓉婉的几个表哥表姐神色都莫名的有些激动,各个面色红润,但同时也有些紧张。 说起来年岁都比佟蓉婉大,其实最大的表哥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儿郎罢了。 家中管束严格,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忽然,隔壁的门被人打开了。 “琅琊,小心些。” 女子话刚说完,就听见什么一声压抑的尖叫,随后便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瞬间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 “!!!!!” 殷英几乎是没能克制住自己,抢先一步开了门。 佟蓉婉紧随在身后。 那场面.....两个小姑娘瞪圆了眼睛。 原本以为只有一个穿着花盆底鞋的琅琊会摔着,却没想到还穿着平底鞋的钮祜禄灵玉竟然也摔倒了地上,甚至还压到了琅琊的身上。 两人摔作了一团儿,各家丫鬟一时间心慌,琅琊穿着花盆底很是有些麻烦,竟是没能将她们两人一下拉起来。 佟蓉婉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门口的地板,发现地面上的水渍不是很明显,琅琊摔倒之后被丫鬟们踩来踩去的,基本上已经瞧不出来什么了。 蓉婉很是满意大表哥吩咐的人做的事儿,一个字儿,稳。 “哎哟,这不是瓜尔佳氏的琅琊格格么,怎么这么不小心?摔成了这般模样?” 殷英走出门儿,满脸的震惊。 “你!” 琅琊原本一脸的痛苦,在瞧见殷英一行人的是一瞬间,那张痛苦的小脸儿瞬间通红,羞恼不已。 一把推开压着她的灵玉,原本站不起来的身子硬是撑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走到殷英身边的佟蓉婉瞧着她起来时将花盆底的后面作了支撑强行起身,丫鬟们全都拿出绣帕给主子擦着身后,又有人蹲下给主子整理着衣摆。 嘶....脚踝一定很疼吧? “我怎么啦?” 殷英上上下下的扫视着琅琊,在落到那有些晃悠的花盆底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还在疑惑呢,满京城最是要端庄优雅的琅琊格格为何会摔倒,现如今我倒是明白了,原来格格你忙着学会走花盆底鞋呢。” “只是花盆底鞋是小事儿,你可别摔伤了身子呢。” 琅琊面容涨红,但到底是大姑娘了,她扶着丫鬟的手哼笑了一声。 “本格格学不学花盆底,和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关系?”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琅琊话一顿,就要朝着楼下走。 佟蓉婉瞧着身后也站了起身,面色有些惨白的灵玉,白嫩嫩的小脸儿露出些惊讶。 “灵玉格格穿着平底鞋竟也摔倒了吗?” 小姑娘声音清甜,似乎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刚说完,琅琊和灵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琅琊甚至露出了几分不自在来。 她恼恨的瞪了一眼佟蓉婉,竟是不管灵玉,看都不看她一眼,先一步朝着楼梯下走去。 众人就这么目送着琅琊略微有些着急的背影,一旁一脸焦急走来的茶楼老板都被琅琊身边的侍卫一把推开,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滚落在地。 只有佟蓉婉只是看了一眼琅琊气急败坏的背影,转而是转过头看着面容清秀,姿态柔和的女子。 灵玉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甚至最疼的是自己方才被琅琊拉住的手臂。 方才她本是没有踩滑的,反而是被身侧的琅琊一把抓住了手臂,硬生生的给拉滚了。 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摔倒,那可真真儿是丢人现眼,就算是琅琊这般极为要脸面的人物都没有说什么要追究茶楼的话,仓促离开。 “各位,再会。” 灵玉走之前,目光在那站在一群瓜尔佳氏里的小姑娘顿了顿。 “蓉婉格格倒是喜欢和表哥表姐们一起玩儿,就是不知你是否知晓今日你那堂姐和堂妹也在隔壁雅间听戏呢?” 佟蓉婉:“........” 三表姐压抑了许久,终于是克制不住了,将蓉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冷笑一声说道:“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灵玉格格,为何整日的不和自己家的姐妹兄弟一起玩儿,反而是和所谓的义姐黏在一起呢。” “只不过....” 三表姐看了一眼琅琊消失的门口,接着说道:“只不过你喜欢瓜尔佳氏的义姐,可那义姐却不见得将你放在心上。” 灵玉脸色一变,到底是没多说什么,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就算是楼下茶楼老板道歉,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殷英嘟了嘟嘴,说道:“这钮祜禄氏真是满腹的心机。” 话刚说完,和她们隔了三间房门的雅间也被人打开了门儿。 佟蓉婉一瞧着来人,就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不说,就是心尖儿也在发颤。 若说这世间佟蓉婉最怕谁,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不是亲哥哥,而是亲叔叔的嫡出大女儿佟嘉慧。 佟嘉慧是满京城出了名的端慧,当初一笔秀丽的簪花小楷名满天下,不光是先太后,就是太皇太后也是满口的赞誉。 在外一人将佟家女的名声拔高到了新的高度,可在家,却是令所有姊妹都心惊胆战的长姐。 即便是堂的,可蓉婉当初一时脑热,就说让堂姐教自己写字,从此踏入了欲生欲死的练字生涯。 “蓉婉给堂姐请安。” 佟蓉婉规规矩矩的行礼。 不光是佟蓉婉,就是身后各位表姐表哥也是浑身带刺一般,按着礼仪和佟嘉慧见礼。 佟嘉慧回礼。 “那什么,哈哈哈,既然嘉慧格格来了,那我们也就干脆偷了个懒,将蓉婉交给你了,先走了。” 佟蓉婉:“.......” 就是殷英都在仓促之间隐晦的给她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就像是背后有人在追一般的跟着姐姐哥哥们走了。 “........” 这个时候,佟嘉慧的雅间里,一个小姑娘被奶嬷嬷牵着走了出来。 楼道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姊妹三人也上了马车,佟蓉婉本想说自己坐自己的马车,在对上佟嘉慧的视线时,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马车里倒是宽敞,蓉婉对着小了自己两岁,才将将满了三岁的小姑娘说道:“嘉柔也来听说书呀?” “嗯嗯,长姐说这处西巷新开的茶楼说书的很是出名呢。” 说着,小姑娘嘟了嘟嘴,那双好看的杏眼装满了不高兴。 “长姐本来说婉姐姐你很是喜欢说书,要带你一起去呢,可听婶母说你进了皇宫,等着你回了家,却又听说已经被你的表姐邀请走了。” 被小姑娘这般指责,佟蓉婉心里有些讪讪的,她看了一眼一旁就算是坐在马车里背脊依旧笔直的女子,开口说道:“长姐这般的想着妹妹,妹妹竟是不知。” “哼,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你知道了可以去听戏,难不成就不可以反过来邀请我们吗?” 三岁的小姑娘言辞凿凿,满脸控诉。 就在蓉婉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嘉慧开了口。 “嘉柔,我是蓉婉的姐姐,瓜尔佳氏的也是蓉婉的姐姐,并非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女子的声音轻缓,但言语之间却带着不让人忽视的...强势。 “我去寻了蓉婉两次,蓉婉不知,不知者那又有什么错呢?” “在说殷英邀请蓉婉出来玩儿,本就是客人,客人带客人,若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那岂不是坏了主人家的好意邀请?” 嘉柔乖乖的听着,最后抿了抿嘴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长姐说的很有道理。” 佟蓉婉在一旁也是听的连连点头,也满是赞同,满嘴殷勤的说道:“长姐完全说出了蓉婉的心声,长姐不愧为长姐!” 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没敢乱动。 瞧着长姐看着小妹,似乎是在确定她听没听懂方才的话,根本没在意她似的,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了几分说笑的心情。 对着嘉柔笑着说道:“下次我若是知晓哪里好玩儿,定是要邀请长姐和小妹的!” 话刚说完,那犹如实质的视线便落到她的身上。 “.........” 佟蓉婉僵硬着脖颈抬眸,果然..... “今日之事,一瞧便是你出的主意。” “我记的当初你练字时,专门让你写过《邓析子·无厚篇》,你可还记得?” 佟蓉婉闻言扯了扯嘴角,这个记得,可不是说是否记得写过这篇文章,而是问是否记得里面的内容。 “妹妹愚钝,时间隔了些日子便就忘记了。” 佟嘉慧微微颔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过来的眼眸里带着几分不赞同和疑惑。 很明显,是在说怀疑她为什么记不住。 “.......” 她刚来没几天,认识到的第一个让她对自己以后“挥斥方遒”产生了疑虑的人便是佟嘉慧。 此女当时年方八岁,将一本书翻阅一遍之后,竟是就一字不差的默了出来,甚至有些地方还写了自己理解下的注释。 当时还不会爬的佟蓉婉眼睁睁看完了全程,并且大为震撼。 后面,她发现嘉慧过目不忘只是她天才技能之中的一项。 不要试图和天才较真,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蠢笨。 “就算是没有记住,你也应当学一点东西才是,不要光写字,就只是写字。” 佟蓉婉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妹妹晓得了。” 佟嘉慧叹了口气,说道:“计能规于未兆,虑能防于未然这句便是出自《邓析子·无厚篇》,你做事有谋,这是很难得的,只是却不懂全盘布局。” 佟蓉婉一愣,心里对着整件事情过滤了一遍,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问你,若是今日琅琊骨头扭断了,她家里人可会放过茶楼?” 5、第 5 章 佟嘉慧就这么一句问话,马车里便陷入了沉默。 一丝悠凉的微风穿入马车之中,拂面而来,凉凉的。 一同佟蓉婉的心。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说道:“可表哥分明吩咐只撒了一点点水,我方才出去的已经瞧不清楚了。” 佟嘉慧眼眸冷淡,哼笑了一声,说道:“瓜尔佳氏那几个,心思倒是算得上纯善,但却无半点儿的成算。” “你那表哥身边的小厮差点儿没洒过去一碗水,若不是被我身边的丫鬟看见了连忙制止,只倒了一点儿水,你且看琅琊走了之后,会不会找茶楼寻错处?” 佟蓉婉一愣,眼眸微微瞪圆,随后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啊。” 佟嘉慧素白得手指尖点了点佟蓉婉白嫩的眉心。 “还不肯服输,我就问你,若是后面琅琊摔伤,依着瓜尔佳氏如今这般猖狂的劲儿” “俗话都说打狗看主人,上面管家的都这般模样了,下面的人可不得狗仗人势?” “再说,我可是听说就算是那鳌中堂的福晋进了后宫,在太皇太后面前都很是有几分脸面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你以为她怕什么不成?” “事发后,你倒还好,咱们佟家因着那尊贵的血统,如今在大清也算的上有排面,就是咱们的父亲也在朝中有些分量,你更是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鳌中堂的福晋不计较,可那你那几个表姐表兄的,就仗着一个位置不高的爹爹,可能护住他们几个?” “届时,都无需别人出手,只要鳌拜的福晋在外展露出几分对你几个表姐的不喜来,你瞧这婚事可不就变得艰难了起来么?” 女子的声音清透冷淡,却是字字珠玑,落入女子的心口。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够充分也是错,更何况连累了别人,自己却无法纠正错误。 佟蓉婉乖巧的坐着,眼睫垂落,在脸颊上落下点点阴影。 “妹妹知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可知道了?” 佟蓉婉下意识的嘟了嘟嘴,这才开口说道:“做事首先要有谋略,不光谋前,也需得谋后,不光只看眼前,也要纵观全局,其二便是做事不光只看大局,也得心细如发,从细节上着手,不可留下把柄,也不可因小失大,最后反倒是坏了全局。” 少女的声音清甜,一字一句的极为清楚,那张秀丽的小脸儿上满是懊恼。 佟嘉慧便是知晓她听进去了。 “嗯,今儿这事儿万幸都依着你的计划结束了,我瞧着琅琊和灵玉怕是起了龌龊,多半是没将心思放在为何摔了这个问题上。” “只不过....” 佟蓉婉一脸茫然地抬头,眨巴着大眼睛瞧着姐姐。 “我瞧你倒是闲的很,去了宫中耽搁一日,今儿又来听说书,倒是好玩儿。” “写过的东西一个字都记不住,定是没走心,这月将《邓析子·无厚篇》重新默十遍。” “是...” 这嗓音倒是没了往日的机灵劲儿。 佟嘉慧抿了抿嘴,一直都很冷淡的眼底倒是浮现了几分笑意来。 “都说女子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咱们也是一样长了眼睛,有耳朵、会思想的人,平日里若是受了欺负、或者是落得委屈,爹娘能帮助你一时,却不能事事都帮助你。” 佟嘉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的勾了勾唇,低声说道:“有时候天高皇帝远的,我若不在身边,你可得照看着你的姐姐妹妹们。” 佟蓉婉点了点头,很早以前,佟嘉慧发现她和表面上柔柔软软的样子不同时,就额外的关注她,也时不时的因材施教,也告诉她日后姐妹兄弟守望相助。 此刻闻言,也只是想着姐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日后出嫁了到底是不太好太过插手姐妹之间的事情,于是嘿嘿笑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 祖父佟图赖去世,佟家两个兄弟便分家了,但宅子却挨着的,姐妹下车之后,各自进了宅院。 只是在分别之前,佟嘉慧说是下个月这个时候要见到她默的十遍字帖。 佟蓉婉连忙答应,说是到时候定按时给姐姐送去自己的字帖。 她回到院子后,沐浴一番,穿着一身水绿绣小黄鸭戏水纹路样式的睡袍,踩着软鞋,茫然的在四处逛了逛,说道:“怎得这般无聊?” 秋月闻言,在一旁将装着绣品簸箕拿过来,坐在主子身,拿出一个她绣了两针的荷包,说道:“小格格,今儿上午女工师父可说让您在下一次上课时要给她看您自己新绣的荷包呢。” 佟蓉婉拉开背后的靠枕,懒散的仰躺在榻子上,不说话。 春华瞧了眼秋月,露出几分“你且瞧我”的模样来,从梳妆台上拿出一个匣子,说道:“小格格,前儿你忙,那金销阁送来的头面儿你都没瞧过,我先看了眼,倒是和福晋送来的苏绣很是相配,到时候给您做一套夏日里的衣衫,配这头面一准儿好看。” 说着,就将那匣子拿过来,打开。 佟蓉婉身子抬都不抬,微微侧眼瞄了一眼,便说道:“嗯,先放在那儿吧。” 显然是不怎么感兴趣。 两个贴身丫鬟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而她们两个的小主子却心情烦躁,将身边推开的抱枕揽在了怀里,狠狠的揉了揉。 抱枕很长,差不多和她身量一样高,她又一把搂着,用脚狠狠的蹬了蹬。 要是身边无人,她真的很想大声的怒吼几句。 她怎么这么笨呢? 别人不知,她自个儿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多大的年岁了? 竟是一点点的小事儿都没能做好!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表哥表姐受她带累,误了一生,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仍是无法同自己和解。 小主子这个模样,两个丫鬟坐不住了,正欲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小姑娘将抱枕推开,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春华,磨墨。” “秋月,把那本《三十六计》找出来,本格格要笨鸟先飞了!” 两个丫鬟一头的雾水,今儿去跟着她出门的是春华,瞧着小姑娘气宇轩昂的朝着书房走去,秋月拉了一把春华,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华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主子怎么了。 春华略略思索了一下,似乎是从上马车开始的。 可在马车里只有三个主子,说话小声,而且丫鬟也是不能隔墙听主子说的话,于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她低声说道:“今儿遇到了嘉慧格格。” “干什么呢!你们两个!” 小格格颇有些气势,两个丫鬟不敢再说,赶忙上前伺候主子默写。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今金屋是还没见到,写着写着佟蓉婉烦躁的心倒是慢慢的平和了下来。 人与人不同,更何况也人无完人,她当初病重时,在弥留之际不就所求来世投生在富贵人家,父母恩爱,家庭和睦,钱财不缺吗? 如今虽在古代,男子为天,就是父母恩爱也不妨碍爹爹有几个小妾,还有什么庶子庶女之类的,可如今的环境也算的上是最好的了。 现在犯错,有人教导提醒才是最好的,若是日后无人敢说,无人提醒,一招不慎,怕是前路就是悬崖也说不一定。 嗯,就是这样。 “啊,主子。” 随着春华压抑的一声惊呼,被拉回思绪的佟蓉婉一回神,看着刚写完最后一笔,却将最后一笔拉出了纸张。 “.......”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纸张抽开,重新准备开始写。 .......... 用晚膳的时候,佟蓉婉听到额娘和阿玛闲聊,竟是说到了堂姐佟嘉慧竟是已经定好了亲事。 不光是佟蓉婉惊讶,就是瓜尔佳氏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表露了自己的诧异。 “若是兄弟不睦,大嫂给长女定亲我不知道也就罢了。” “可我和大嫂平日里也算是善意相交,有个什么也不藏着掖着的,突然今儿过来就说定了亲事,说是过几日下定,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她一个人怕是弄不好,让我过去帮忙。” 佟国纲穿着一身长袍,宽厚的肩膀硬是将别人穿起来有几分仙风风流的衣袍顶的笔挺,走动之间,甚至能瞧见他发达的胸肌。 “......” 再瞧走过来的额娘,个子只到了阿玛的胸口处,身子纤细,就算是穿着宽松的长袍旗袍,瞧着连父亲半个身子都没有。 有时候也觉得或许阿玛多了几个小妾,也不错呢。 “许是定的着急,你也说了大嫂和你没什么龌龊,肯定不是故意的,还让你去帮忙。” 佟国纲典型的大男子,显然不将此等事情放在心上。 坐到凳子上,瞧着眨巴着眼睛对着自己上上下下的看着的女儿,笑着说道:“怎么样?你阿玛是不是很高大伟岸?” 佟蓉婉:“.......” “阿玛可告诉你,阿玛在战场上可是一人勇战十余人的战士,有时候一把长刀白刀子进,红....” “爷!” 瓜尔佳氏怒喝一声,秀气的眉头挑起,带着几分怒意。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女儿说这些!” 佟国纲再一次和小奶白糕点儿一般的小女儿对视。 那双水润润的大眼眸眨呀眨呀的,显然是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可以在婉儿面前这样说话的错觉。” “爷!” “行啦行啦,不说了还不成吗?!” 被嬷嬷喂了口炖肉的佟蓉婉。 “.......” 要她说,自己这个爹爹能在历史上留下鼎鼎大名,也不是没有自己才干的缘故。 6、第 6 章 繁花似锦,杏雨梨云。 马车哒哒,不过两步就到了门口。 今日便是佟嘉惠定亲的日期。 佟蓉婉被嬷嬷牵着,听着额娘和出来迎接的婶婶说话。 佟国维妻子赫舍里氏姿容只能算清秀,可有一双灵秀的杏眼,眉宇间的温柔很吸引人注意。 “你别见怪,这事儿委实有些着急。” 赫舍里语气恳切,很是有几分歉疚。 瓜尔佳氏听见她这样说,拉住她的手,轻笑说道:“我本还说呢,嫂嫂倒是对我怎么这般见外了。” 赫舍里眉眼顺了顺,眼底倒是存了几分忧虑。 “别说你,我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也很是惊讶。” “怎么说?” 佟蓉婉也抬起头,听的认真。 “我们这样的人家,有时候儿女一时有时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走到了院子里,赫舍里幽幽叹了口气,转过头,怜爱的看了眼佟蓉婉。 顿了顿脚步,将小姑娘牵过来,坐在榻子上揽在怀里揉了揉。 “你可知道察珲多尔济这次亲自进京进“九白”之贡。” 佟蓉婉闻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人谁? 她倒是没有听说过,定然不是京城的人。 但显然额娘是知晓的,她神色一变,压低了嗓音问道:“喀尔喀八札萨克之一的那位,博尔济吉特家?” 赫舍里轻叹了一口气,说到:“可不是么?前日的时候爷从皇宫回来,神色匆匆,便说临时被太皇太后唤进了宫里。” 佟蓉婉一愣,太皇太后可不就是博尔济吉特氏族的嘛。 这可是蒙古最高贵的姓氏,在草原上甚至带着些“神”的色彩。 科尔沁大草原上的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大清的皇帝也不敢轻视。 甚至传闻顺治皇帝第一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被废除之后,被人接回了科尔沁。 这佟蓉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她从未在后宫之中见到废后“静妃”。 如此,倒是不难理解赫舍里为何说她知道也很惊讶了。 “可…惠儿嫁过去那般远,如何能让人放心?” 佟蓉婉抬头,清晰的瞧见了赫舍里眼底的难过和不舍。 “我不放心又如何?说是察珲多尔济直接给皇帝和太皇太后说了自己大福晋去岁去世,如今尚无福晋,早就仰慕嘉惠雅名儿,若是能求娶我女儿,便为朝廷上贡五千匹骏马、一万羊。” “………” 瓜尔佳氏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 羊倒是无所谓,可那五千匹骏马实在是太重要了。 更深层的不光是战马的问题,还有博尔济吉特氏为大清一直守着北方的国门。 嘉惠对于他们佟家来说是掌上明珠,可在公主都能送出去扶蒙的大清,一位可汗求娶大臣女儿,又有什么呢? 这亲事就这么因着一场见面就定了下来。 佟蓉婉听着心里难受,她想到了那日大姐说日后山高皇帝远的,她不在的话。 先前只是以为她要成婚了,却不曾想竟是去扶蒙! 她往周围瞧了瞧,时间还早,就是佟家族里人都未来完。 “婶母,我可以去瞧瞧长姐吗?” 赫舍里身边的嬷嬷眸光闪了闪,正欲说话,就听见赫舍里轻声说道:“去吧,你姐姐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会儿你们两个一起来前院儿吧。” “嗯嗯。” 佟蓉婉被嬷嬷牵着,带着秋月轻车熟路的朝着后院走去。 刚走到了门口就察觉到了异常。 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人。 “哟,小格格来了?” 笑得就像是橘猫一般的太监猫着腰上前,笑着给她请安。 “梁九功,可是皇帝在表姐的院子里面?” 梁九功微微点头,说道:“是啊,皇上早知道您定是要来的,吩咐奴婢见着了您就让您进去呢。” 佟蓉婉抿了抿唇,嘟嘟着脸也没露出笑意来。 7、第 7 章 “哎哟,我的小主子呐,您伤心,可皇上只有更伤心难过的呢。” 梁九功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佟蓉婉瞪了一眼话多的太监,迈着小步自个儿进去了。 佟嘉慧的院子一般大,倒是满院的春意盎然,颇有几分雅趣。 溪水潺潺,小桥阁楼。 女子的声音慢慢,徐徐道来。 “皇上能来看臣女,臣女万分感激,臣女年岁及笄,本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能去科尔沁倒是少了许多的繁文缛节,能纵马肆意。” 话音落下,少年幽幽的叹了口气。 “表姐....” “朕羽翼未丰,尚不能做什么,但总有一日朕定然是能接你回来和家人团圆的。” 水意萦绕,带着朦胧的雾气,佟蓉婉瞧见少年挽袖伸手,接住了飘然落下的花瓣。 “定不会让你在草原上漫长难熬。” “臣女相信皇上。” 佟嘉慧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臣女佟蓉婉给皇帝请安。” 小姑娘今日穿着喜庆,乌黑的发髻显得小脸儿格外的白嫩,就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泛着一圈儿的赤红。 “哎哟,难得咱们的小玉包儿竟是红了眼眶。” 佟嘉慧调笑着说道。 就连方才语气沉重的康熙爷也不由得语气带了几分戏谑。 “瞧着小脸儿嘟嘟的,心里定是埋怨起了朕?” 佟蓉婉心里点了点头,说到要嫁不如嫁你们皇家的公主,干嘛要我长姐出嫁! 然后面儿上却是摇了摇头,抬起红红的眼眶说道:“臣女怎会怪皇上,扶蒙一事本就是身不由己,更何况堂姐是为了大清安稳,太皇太后和皇上定然也是百般的无奈罢了,臣女只恨自己年岁太小,不能替了堂姐去科尔沁。” “行了,起来吧。” 康熙声音无奈的说道。 “你这般懂事,朕倒是越发歉疚。” ...... 佟蓉婉坐在堂姐的下首,听着康熙和堂姐说话。 康熙倒也不是简单的来安慰堂姐,不光是送了压箱底的钱财,也送来了几个死侍。 “表姐,这些都是朕目前能给你最后保命的。” 佟蓉婉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将它打开,递给了堂姐。 “堂姐,这是我存了好久的玉钗呢,是去年过生辰的时候,太皇太后赏赐给我的,最是好看了。” 佟嘉慧接过,仔仔细细的瞧了,忽地抬头的瞬间,佟蓉婉瞧见了素来神色端雅的姐姐眼眸露出了一抹水光。 佟蓉婉心中更是酸楚,可她却不敢哭,也不敢说,生怕自己一个没能控制住在皇帝面前哭了起来。 自己哭了堂姐定也稳不住心绪,若是伤心难受的,倒是叫皇帝难做呢。 她侧了侧头,装作不经意擦了擦眼角,转而是说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 直到前面派人来说,那察珲多尔济来了,几人才停下了话头。 皇帝自是不去前院儿瞧人的,他说是要准备回皇宫。 而佟家姊妹则去了房间的屏风后面。 刚进门,气儿还没出喘匀,就听见一个男人迈步而进。 佟蓉婉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隔着屏风,她瞧见了带头进门的男人。 穿着一身靛蓝色斜襟长袍,领口镶金边,脚蹬牛皮靴,身高八尺,满头编发,并未戴帽子。 迈步阔然,浑身气势逼人。 隔着屏风瞧不清楚具体的容貌,但见面部轮廓清晰,倒也不是个野蛮丑陋的男人。 “博尔济吉特氏察珲多尔济给岳父岳母请安!” 男人嗓音浑厚,随后拍袖行礼。 身子雄壮,即便是行礼气势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王一般。 “.......”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 可不是个善茬啊。 佟国维坐在首位,淡然的抿了口茶,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起身吧。” 果真是大清名臣,佟国维浑身的气度和威压在这一句话之中展露无疑。 察珲多尔济倒是多看了眼自己未来的岳父,眉目轻闪,倒是收敛了几分狂妄。 一旁坐着的佟国纲认识这位察珲多尔济,驻扎边疆的时候两人也曾见过。 “当初在草原上见面的时候,不曾想到有今日的缘分呐。” 佟国纲感叹一般的说道。 “是啊,佟大人用兵如神,察珲多尔济多有向您学习,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几人寒暄一会儿,接着察珲多尔济身后的侍从奉上礼单。 佟蓉婉就差趴在屏风上了看了。 幸得叔叔在,能压住这草原上不羁狼王。 身后几个姐妹压着嘴角笑,瞧着小姑娘踮着脚,双手伏在屏风上,脸就像是要贴在了上面一般。 佟嘉慧抿着嘴,嘴角倒是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她拉了佟蓉婉,朝着后面的偏殿走去。 “行啦,他一个草原可汗,又是朝着太皇太后求娶的我,礼单又会差到哪里去?” 佟蓉婉这才点了点头,心里倒是莫名的多了几分放心。 这察珲多尔济瞧着倒也不老,最多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模样。 几人没注意,男人在和佟家兄弟说话时,微微侧眸朝着屏风处瞧了一眼。 ....... 午后归家时,瓜尔佳氏难得出门,便想着去西巷买点儿东西。 佟国纲今日休假,难得陪着福晋,也跟着逛街。 逛了一会儿,几人有些累,于是干脆去酒楼休息,顺便用膳。 刚进门,就听见了压抑着嗓音都在说最近菜市场门口的绞刑,言语之间竟是涉及到了鳌中堂。 佟蓉婉一愣,转头看向了自己的阿玛。 佟国纲神色不变,瞧着女儿转过头看自己,还以为她累了,于是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朝着楼上雅间走去。 于是她更加瞧得清楚了。 那些人嘴里分明是说着什么:“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圈地...” 说起鳌拜圈地运动,佟蓉婉也是知道的,甚至她清楚的记得,这就是康熙杀鳌拜的直接原因。 瓜尔佳氏微微拧眉,进了雅间里,对着将女儿放在椅子上坐着的丈夫说道:“爷,这....” 佟国纲叹了口气,说道:“慎言。” 瓜尔佳氏神色微变,倒是也不多说了,反而是吩咐嬷嬷去点菜,接着对着佟蓉婉说道:“今儿可不许多吃了,方才在院子里,我可是瞧见你吃了一碗奶糕儿。” 佟蓉婉:“........” “今日瞧着嫂嫂那一副操心的模样,又看着博尔济吉特氏那个察珲多尔济狂妄的样子,就是我也不由得操心嘉慧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说着,瓜尔佳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嫂嫂今日给我说,虽然察珲多尔济说了自己大福晋去世了,可还有其他几个福晋。” “草原上可不比京城,福晋可都是正妻,即便是分了大小,实际上地位可没什么差别呢。” 佟国纲自是在草原上见过察珲多尔济,自然也是对他的家里事情了解一二的。 “察珲多尔济那几个福晋在草原上也是有些名头的,其中有个我还曾见过,性情泼辣,说话直白,就是察珲多尔济惹到了她,也是有几分火气在的。” “这怕是就看嘉慧如何面对这些人,如何处理这复杂的关系了。” 佟蓉婉闻言,感觉手里捏着的酥饼也不是很香了。 一家三口用了些膳,便回去了。 只不过佟国纲刚走到家门口,就瞧见急急纵马而来的侍卫。 “佟大人请留步,皇上有请!” 说着,那侍卫走近了,竟是闻到了丝丝的铁锈味。 佟蓉婉秀气的眉头轻轻拧起,正抬头仔细瞧,就被嬷嬷拉着走进了门。 “你们先回去。” 佟国纲神色凛然,调转马头,忽然又转过头对着瓜尔佳氏说道:“大门紧闭,护卫巡逻,爷天亮之前定会回来。” “好,我一定守好家,等爷回来。” 佟蓉婉立在门内,瞧着阿玛纵马而去的背影。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布,层层叠叠的黑云就像是要将整个京城吞噬一般。 母女进了屋内,瓜尔佳氏便吩咐众人大门紧闭,又去吩咐了家中的护卫来回巡逻。 刚进了屋子里,阿玛那几个小妾得了消息,纷纷牵着自家的儿女来额娘的主院里。 佟蓉婉全程被嬷嬷牵着,此刻坐在榻子上,瞧着紧绷的春花秋月,还有满屋子里愁眉苦脸的女人,和瘪着嘴有些想哭的兄弟姐妹们,这才慢慢的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 历史上只记载了康熙捉拿鳌拜,可并未写当时具体的情况是如何的血腥和压抑。 此时此刻,她亲身的感受到了是如何的恐怖。 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捉拿鳌拜,这分明是在准备一朝变天之后,他们佟家究竟是死是活,是一步登天,还是落入无间地狱。 瓜尔佳氏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案桌上。 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眸此刻就像是带着利刃一般的看向了所有人。 慢慢的屋子里变得安静了起来。 “行啦,还没到最后一刻,别怕。” 瓜尔佳氏声音带了几分肃穆的说道:“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爷和我也给各位准备好了最后一条路。” 话说完,瓜尔佳氏身边的一个侍女将匣子打开,露出了里面引路的引子。 “若是变了天,各位自有盘缠和引子北上,出关去大草原,我们佟家不至于埋没了血脉。” 话音刚落,从侧门进来一个嬷嬷,低声在瓜尔佳氏耳边说了什么,瓜尔佳氏点了点头,说道:“去告诉嫂嫂,我这边准备好了,若是得了消息,便可立即出发。” 嬷嬷颔首,退了出去。 “马车在侧门,里面不光有盘缠,还有大家安家的钱财。” “到时候会有人护送你们出关。” “谢谢福晋。” 小妾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行礼道谢,眼角虽然依旧带着泪,可神色里的凄惶到底是去了几分。 瓜尔佳氏此刻声音才和煦了起来。 “我既是主母,自然应当护卫家中,何必言谢?” 屋子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但是随着月色渐深,门外传来压抑的脚步声,和打杀的声音,原本安静的小孩儿受到屋子里外压抑的环境,慢慢的开始了哭闹,甚至有些大人也压抑不住的哭了起来。 瓜尔佳氏方才才出去布置了一遍防卫,此刻也没了安慰的心思。 佟蓉婉坐在榻子上吃着点心。 小小的咀嚼和吞咽的嗓音吸引着屋子里众人的注意力。 几个小的孩子牵着各自额娘的手,目光殷切,不由得吞着清口水。 佟蓉婉正想说让庶姐和哥哥来吃,忽然身边传来鸭子一般的嗓音。 “小妹你怎么不怕?” 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的少年一脸的好奇。 说话的正是蓉婉的三哥,夸岱。 夸岱如今正值青春期,声音变成了公鸭嗓。 不过怕他已经大婚了,身边跟着的是年岁也不大的福晋。 有时候瞧着自己的三哥三嫂,总有一种高中生谈爱恋的错觉。 “为何要怕?”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落入了屋子里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就不怕日后在关外颠沛流离?” 夸岱刚说完,一旁差不多八岁大的一个庶姐也控制不住哭腔的说道:“妹妹就不怕见不到阿玛了吗?” 佟蓉婉吃完了手上的糕点,嘟了嘟嘴,将小手递给嬷嬷擦,瞧着庶姐说道:“咱们佟家可不许在这个时候出哭包!” 然后也不管庶姐神色,抬头瞧着自己的三哥,说道:“妹妹自然是怕的,可若是就因为怕所以就要露出胆战心惊的模样来?我们爹爹可是大将军,咱们就是流着大将军血脉的人!怎么能敌人还未到眼前就先自己吓到了自己呢?” “阿玛常常说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那还不如在伸脖子的时候搏上一搏,指不定还能拿下一个敌人呢!” “还有,阿玛说了他夜晚前一定能回来的!” “与其这个时候害怕,还不如留着后面万不得已的时候害怕。” “即便是有人打了进来,咱们跑不了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守望相助,合力也是可以杀几个敌人,不负咱们阿玛威名!” 小姑娘言辞凿凿,很是笃定。 夸岱微微紧绷的的身子闻言慢慢的松了松,莫名的心口的紧张也是去了几分,他神色不动,倒是带了几分笑意。 “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杀人?” 小姑娘挺了挺背脊,一字一句的说道:“蓉婉虽家中娇惯,但若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可以帮着哥哥抱住敌人的一只腿的!” 屋子里一静,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庶子也擦了擦眼泪,说道:“妹妹可以,我也可以!” 另一个小牛犊一般的庶子也说到:“对,教我骑射的师傅都说我厉害,我也可以杀人!” “对,我也可以!” 孩子们都不哭了,就是紧张的大人神色里也多了几分冷静。 瓜尔佳氏瞧着自己的小女儿,微微勾了勾嘴角,倒是没说话。 反而是佟蓉婉环顾着周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侧身,接着拿起了一块糕点儿慢慢的吃了起来。 夸岱:“.......” 瓜尔佳氏:“.......” 一个和佟蓉婉一般年岁的庶子挣开了额娘的手,跑到她面前,问道:“妹妹,我可以吃点心吗?我也有些饿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可以的。” 于是两个小孩儿坐在榻子上开始吃点心。 不到一会儿,三四个孩子都上前,要了点心吃了起来。 瓜尔佳氏吩咐身边的丫鬟,从小厨房里端来了点心,分给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就是她自己莫名的也多了几分胃口,多了几块小点心。 于是等着天刚亮的时候,从门口进来的赫舍利氏,瞧着满屋子的人都在喝着奶茶时,甚至有几个小孩儿蹲坐一团,神色肃穆的商量着什么。 她神色一愣,接着露出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模样来。 “还得是妹妹心态好,管家也好,我那边愁云惨淡了一夜,甚至有两个小妾和几个孩子因为惊惧过度,昏了过去。” 赫舍利进门之前,便吩咐人送来了消息,说是宫里带来了消息,安全了。 瓜尔佳氏将怀里刚睡着的佟蓉婉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嬷嬷,让她将女儿抱进了屋子里的床榻上。 “哪里是我,嫂嫂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小女儿最是大胆好吃。” 说着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赫舍利很是有几分吃惊,笑着说道:“咱们这个小女儿真是个活灵活现的小宝贝。” 此刻佟家因着一个消息便恢复了往日光景,可此刻的乾清宫门口却满地的血腥。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慢慢的踏出,一道一道的血印迎着黎明走向了太和殿。 8、第 8 章 康熙这一招足以见其心志,也足见其帝王心术,一朝换了朝堂的天,那对着幼年皇帝从不弯腰的鳌拜,如今被他捉拿,幽禁在了别院。 直到第二日的午后,佟家兄弟才上朝归来。 两人神态疲惫,佟国纲进了门便嚷嚷着用膳,瓜尔佳氏刚让人将温在灶头上的膳食端过来,就听到了趴在床榻上传来震天响的呼噜。 佟蓉婉就是这个时候被吵醒的,她被吓了一跳,猛地起身,眼眸茫然而惊慌的四处看了看,慢慢的也听清楚了声响。 原来是她阿玛的呼噜。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抱着被子正欲躺下,却被嬷嬷一把抱住。 “小格格可不能再睡了,不然今夜又睡不着了。” 佟蓉婉倒也好伺候,就这么睡眼朦胧的被抱去了净室,等着再出来时已经是白嫩干净的小奶糕儿了。 穿着一身杏粉色的小姑娘趴在榻子上,瞧着阿玛微微张开的唇,还有如雷的呼噜。 “蓉婉去找你姐姐和妹妹们玩儿,别打扰你阿玛休息。” “好。” 佟蓉婉应道。 出了门儿,刚走到花园里便听到了几个男子的争吵。 佟蓉婉顿住,从墙角瞧去,远处亭子里站着一个情绪很是激动的男子。 “哼,我不似二弟三弟,得阿玛的喜欢,可我再不得阿玛的喜欢也是佟家长子!” 二哥法海和夸岱也是面红耳赤,二哥抿了抿嘴并未说话,反倒是年少的夸岱忍不住,冷笑一声:“大哥当然厉害,你是咱们家的长子,可昨夜那般关键得时候,你在哪里?!” 鄂伦岱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不屑。 “大丈夫顶天立地,自然是去做我该做的事情,用不着你们两个来指责我!” 他话说完,竟是径直迈步而下,朝着佟蓉婉这边走来,佟蓉婉躲避不及,心中懊恼,连忙做出一副才来的模样。 “呀,竟是大哥!” 鄂伦岱脚步顿都没顿,就当是没瞧见她一样。 佟蓉婉:“.......”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哥整日的在狂妄些什么。 倒是二哥法海瞧见她,露出了几分笑意。 “小妹,过来。” 三兄妹在亭子里坐着,三哥夸岱沉着脸倒是没说话,反倒是法海还安慰了他几句。 “大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做兄弟的,既然不能阻止,又不能指责,就不要去操心了。” “可.....” “行啦,大哥瞧不上咱们,咱们也多努力些便是,兄弟守望相助,在外也是亲兄弟打老虎,可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 夸岱闻言点了点头,慢慢的吐了口气,显然还是气结在心,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佟蓉婉知道昨日二哥也是去了宫里的,她低声问道昨日里发生了什么。 法海点了点小妹的鼻梁,说道:“咱们皇上真是天降神龙,竟是用一招“瓮中捉鳖”便是拿下了鳌拜。” 夸岱也抬起了头,两兄妹仔细的听着。 “昨日上午时,皇上不是还来了咱们堂姐的院子吗?这一招竟是掩护,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定是回去了,却不曾想竟是白龙鱼服去见了九门提督,一刻钟之后才回了皇宫。” “等着昨日傍晚时,鳌拜狂妄,果真只身进乾清宫,竟是言明让皇上自请退位。” “皇上便怒喝让身边侍卫将其拿下,鳌拜哪里肯?竟也是有备而来,穿着黄金软甲,和侍卫恶战,期间一度差点儿杀了皇上,最后也是凭着车轮战才将其拿下。” “乾清宫外更是有鳌拜组织的叛军,九门提督和阿玛和叔父及时赶到,和叛军酣战,直到黎明才将其叛军全部斩于马下。” “叔父被人砍伤了胳膊,幸好阿玛在旁,将那叛军击毙。” 佟蓉婉听得瞪圆了眼眸。 就是夸岱更是满脸得向往。 ………… 家里休整了一日,两家人一起聚了聚,期间佟国维将家中儿子都唤到了书房内,不知说了些什么,出来时就连最活泼的夸岱都满脸的沉重。 佟蓉婉很是有些好奇,去打听,三哥却是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学习上越发的用功了。 这倒也是好事。 不过对于佟蓉婉来说却是极为痛苦的,因为哥哥越发的听话懂事,额娘的注意力便有些过多的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绣的什么东西?!” 瓜尔佳氏满脸的不可置信,将手里的香囊拿到眼前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说道:“你整日的只顾着调皮,都五岁的年纪了,你绣的什么!” 佟蓉婉站在地上,目光微微抬起,瞧着额娘手里的香囊,分明是绣的很好了啊! 粉白面的绸缎上,用紫色和蓝色的线相互交错,绣着一只孔雀。 “孔雀啊。” 佟蓉婉觉得自己绣的很不错了,于是梗着脖子说道。 瓜尔佳氏:“........” 身后的春华听着主子信誓旦旦的三个字,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那香囊上,大约能瞧得出来是一只鸟,可就仅限如此了,紫色和蓝色混作一团,大脑袋,粗脖子,还有圆滚滚的身子..... “重新绣!”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尖疼的发麻,闻言瞪圆了眼睛,说道:“额娘这是什么意思,蓉婉已经绣的很好了,再绣也不能超过第一次绣的样子!” “........” “你,你....” 瓜尔佳氏被气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佟蓉婉却是不管,连忙一把夺过了额娘手里的香囊,说道:“额娘没办法欣赏,自然是有人欣赏的!” 话说完,忙不迭转过身跑了,深怕她额娘真的强迫她重新绣。 春华看了眼主母的脸色,缩了缩脖子也跟着自家的小主子跑了。 佟蓉婉迈着自己的小步伐一口气跑出了额娘的院子,这才慢慢停下了脚步,一路沾花惹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坐在榻子上,捏着绣花左右瞧了瞧,仍旧是觉得很满意。 正愁无人欣赏时,秋月拿了一张帖子进来。 “主子,宫里送来的帖子,说是太皇太后要开百花宴,也邀请了小格格呢。” 说着便将镀金的帖子递给了佟蓉婉。 佟蓉婉一打开,里面字迹清晰,说是三日后开百花宴。 小姑娘白嫩的小脸儿沐浴在日光下,就像是吹弹可破的蛋皮儿一般。 “嘿嘿。” 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绣囊上。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开百花宴,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不知道是不是受她影响的缘故,此时鳌拜伏诛,索尼却尚未去世,就是康熙爷也还尚未大婚。 不过要她说,这么多的贵女之中,她觉得最合适做皇后得还真是赫舍利氏。 婶母就是赫舍利氏的,当初也在一场宴会之中见过索尼的嫡孙女儿的。 那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就是索尼也有“巴克什”之名,也就是“有学识的人”。 女子姿容秀雅,眉宇间都是从容温和,却不失高门贵女的气势。 她也喜欢自己未来这个皇表嫂,两人关系也称得上不错呢。 说起来,当初京城里风头正盛的琅琊倒是不知如今是什么光景了呢。 届时倒是可以打听一二,不过最重要的是到时候也可以和堂姐一起玩儿,去赏御花园的花儿,还可以抱着自己的香囊递给太皇太后看。 …………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虽不至于换了天子,但朝廷上最是能体现势力角逐之后的输赢。 如今鳌拜倒了台,索尼年迈,遏必隆墙头草如今在朝堂上不得重用,苏克沙哈已经死了,佟家救驾有功,又是国舅,如今隐隐的在朝堂上有领头的架势了。 前朝后院的,如今在宴会里,无数的高门贵妇对着额娘和婶母都客气殷勤了不少。 佟蓉婉也有幸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鸡犬升天。” 身边的小伙伴对着她说话都少了以前的肆意。 果真豪门世家可没什么真的傻白甜。 佟蓉婉满脸的舒坦,却在和家里人到了御花园时看到了一个美艳绝伦,冠绝群芳的女子时,耷拉了脸。 起先佟家人都不知此女是谁,倒是令人意外的很招太皇太后的喜欢。 几人上前行礼,蓉婉的眼眸几次落到了女子的身上,就是那女子也是频频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 不光是她们佟家,就是整个宴会精心打扮的姑娘,竟是都被眼前这个女子给压了下去,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蓉婉过来。” 孝庄太皇太后拉过她的手,对着在身边美艳无双的女子说道:“这便是本宫给你说过的佟家幺女,蓉婉。” 又对着眨巴着大眼睛瞧着美艳女子的佟蓉婉说道:“佐佐是我侄外孙女儿,是我亲姐姐敏惠恭和元妃在草原上生下的第一个女儿的幺女。” 敏惠恭和元妃!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海兰珠。 佟蓉婉瞪圆了眼眸,历史上都承认的皇太极对于海兰珠的偏爱,可以窥见她是如何秀美灵动的姑娘。 孝庄太皇太后瞧着小姑娘这个反应,不由笑着说道:“本宫的姐姐,当初姿容冠绝天下,佐佐像了姐姐七成,如今也是草原上最靓丽的明珠呢。” 一时间众人赞誉声不断。 孝庄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满脸的笑意。 她的手拉着佟蓉婉对着佟家人笑着说道:“佐佐不光和本宫有渊源,她这次来是随着她丈夫来的。” 几乎是一瞬间,佟蓉婉便瞧见了婶母骤变的神色。 而她的心也猛地坠了坠。 “她的丈夫就是察珲多尔济。” 满院子瞬间安静,众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朝着佟家,或者说是佟嘉慧瞧去。 佟嘉慧名满大清,素来有贵女之中典范的雅称,如今遇上了这位被称为佐佐的姑娘,容貌竟是也黯淡了几分。 有些本就嫉妒她的京城贵女,神色里露出了几分戏谑来。 佟蓉婉此刻却顾不得计较这些了,这个佐佐的貌美这个时候也不算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的这个态度。 看似在给姐姐介绍丈夫的小福晋,实则是在敲打佟家兄弟。 自古以来,最忌讳外戚专权。 而佟家兄弟都不是胸无大志,无意仕途之人。偏偏都很有些才干谋略。 甚至佟国纲对着康熙爷说话很有几分大胆和不羁。 怎么能不引得孝庄注意? 打蛇打七寸,正在春风得意时,便给上一鞭子。 权衡之术,被这对天家的祖孙两人拿捏的死死的。 “科尔沁大草原不光孕育了国门猛将,也养育着如明珠一般的美人。” 佟嘉慧秀丽的面容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端庄大气,这般反应惹得许多高门妇人微微颔首。 只是这美人佐佐却很是有几分倨傲。 “我早就听爷说过京城佟家长女会是咱们日后的大福晋,听说你刚及笄,姿容秀丽,气质端雅,乃京城贵女典范,于是便求了爷,特意来瞧瞧,是不是真的像是传闻之中的那样,能不能让咱们几个姐妹服气。” 话不客气,那双精致魅惑的双眸更是不客气的上下扫视着佟嘉慧。 赫舍利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却硬是没说话。 瓜尔佳氏也是抿着嘴,眼底带着几分担忧。 佟蓉婉瞧着难受,左右看了看,随后往太皇太后身边靠了靠。 太皇太后侧了侧身子,还未说话,就听见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开口说道:“佐佐姐姐,不可以哦。” 佐佐转过头来,第一次正眼瞧着太皇太后怀里的小姑娘。 “什么不可以?” “我又没做什么,你又在胡乱说些什么?” 语气很是有几分不屑。 佟蓉婉站直了身子,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刚见到姐姐的时候,就被姐姐容貌所惊,不知道察珲多尔济可汗有了姐姐这样的小福晋,为何还要来求娶我堂姐,如今我倒是知道了,姐姐虽貌美如科尔沁明珠,却....” 话尚未说完,但那刻意端雅的姿态,和那双明亮桃花眼里明晃晃的含义却说明了一切。 佟家几个女子眼底骤然染上了几分笑意,就是其余的人也是有些啼笑皆非,同时瞧着佐佐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纯粹的欣赏了。 佐佐脸色骤变,显然是家中和丈夫宠爱惯了的,眼看着就要发怒,却不知为何竟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冷笑的看了她一眼,转过了头。 佟蓉婉微微拧眉,却也没当回事儿,她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话就算是讨人厌了些,也不会格外的引人注意才是。 扳回了一成,佟蓉婉也就老老实实的在太皇太后面前作了乖乖女,过了会儿太皇太后就让她们各自去玩儿。 佟嘉慧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假山下的长椅子上坐着。 佟蓉婉瞧着姐姐沉默的侧脸,有心安慰两句,却被佟嘉慧先一步开口制止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次前去我并非追求什么夫妻和睦,妻妾和平。” 佟嘉慧缓缓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求能活得自在些便罢了,我活的好不好,和丈夫的宠爱并无太大的关系,魅惑手段太过下作,我也不屑和旁的女子争什么宠爱,只要我的阿玛伯父能在朝堂之中鼎立,母家越强大,我就越安稳。” 话说完,转过头,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说道:“不要去特意招惹那个佐佐,我瞧着她可不是个规矩的人。” 佟蓉婉哼笑一声,说道:“她再大胆,也不敢在京城里做什么的,更何况如今可是在皇宫呢。” 9、第 9 章 “哟,谁家姑娘说话这般笃定?” 女子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佟蓉婉和堂姐转过身,瞧见了今日穿着一身淡红绣腊梅对襟旗袍的赫舍利氏。 “舒月姐姐。” 佟蓉婉上前,一把抱住舒月的腰,笑着仰头瞧着女子温婉的面容,问道:“舒月姐姐你说我方才是不是大杀四方?!” 赫舍里舒月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小小年纪不晓得认真读书,说出来的话也是乱七八糟的。” 身后佟嘉慧抿了抿嘴,瞪了一眼小妹,说道:“表姐可别说她了,前几日婶母还在说蓉婉整日只晓得调皮捣蛋的,专门请的最顶级的绣花师傅教出来的蓉婉只会绣一只黑肥鸟。” “自己还不承认,非要说是绣的孔雀。” 两个姑娘调笑着说道,然后笑作了一团儿,方才对着那个佐佐很是有几分气势的小姑娘此刻倒是面红耳赤的立在一旁,怀里的小香囊也拿不出来了。 “不许笑了,我这般年岁能做这么多事情就已经很好了,你们干嘛这么吹毛求疵?!” 她越说,两个姑娘越发笑得高兴。 最后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了。 “......” “士可杀不可辱,我去问问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肯定会夸赞我的,我瞧你们两个还怎么笑!” 说着佟蓉婉便朝着太皇太后的阁楼跑去。 刚走到门口,就察觉皇帝竟然也来了,只是屋子里的氛围不知为何有些沉闷。 “?” 她下意识的瞧了瞧额娘,瓜尔佳氏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挥手让她出去玩儿,佟蓉婉踮脚就要转身回去的时候,首位上的皇帝传来嗓音。 “蓉婉,过来。” 疏离矜贵,如珍珠落了玉盘,带着天家的威严。 佟蓉婉迈着小步,规矩的走到皇帝和太皇太后的面前,行礼。 半个字不提香囊的事情。 而且她注意到了那个佐佐身边还有个姑娘,倒是比她小一些,长得也是国色天香,甚至还有几分端庄的模样。 反倒是康熙爷瞧着她眼睛滴溜溜的模样,好笑的问道:“你方才进来准备做什么?” 佟蓉婉一时卡壳,却又不敢做出欺君的事情,只得嘟嘟囔囔的说道:“蓉..蓉婉想要给太皇太后看我绣的第一个香囊。” 话说完,就感受到了旁边女子极为锐利和敌视的眼神。 佟蓉婉心想,看什么看! 这两姐妹怎么都这么烦人。 然后干脆挺直了背脊,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挑眉,嘴角自是带着两分和煦,却在瞧见小香囊的一瞬间眉头滞了滞。 “嗯....这是你第一次绣的香囊吗?” “是啊,那绣花的师傅在我面前刷刷几下就绣了一只“孔雀”,蓉婉瞧着也不是很难的样子,结果自己绣了才知道,这华丽的“孔雀”很是有些难绣,我绣了半个多月才绣好呢。” 每说一个孔雀,佟蓉婉就加重语气,生怕上首的两位天家祖孙瞧不出来似的。 孝庄怕是自出生以来就未曾瞧见过这般粗糙的刺绣,一时间顿住,硬是没能说出夸赞的话来。 不同于孝庄太皇太后的沉默,康熙爷倒是很有几分兴趣的模样接过了那香囊。 瞧着形象上略有些猎奇的五短孔雀,感受着手下明显硌手的针线,他笑着说道:“皇祖母,朕倒是觉得小表妹绣的倒是有几分趣意。” “哦?” “怎么说?” 孝庄太皇太后问道。 “刺绣素来讲究规整,栩栩如生,可忘记了其刺绣也像狼毫笔墨一般,应当显出自己的气节来。”康熙爷顿了顿。 “小表妹绣的这个就很好,也就是有其神韵。” 屋子里都在静静的,忽然听到皇帝这么说都有些好奇这佟家的小姑娘究竟是绣了什么,能被皇帝称赞“有其神韵”? 毕竟佟家几个姑娘都姿容月貌,佟蓉婉更是如奶白的小包子一般,灵动可爱。 妇人们纷纷将目光看向了瓜尔佳氏。 然而此刻,瓜尔佳氏端起了茶杯,借着喝茶的由头挡住了自己半张面容。 “谢皇上赞誉。” 佟蓉婉心里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语气里却露出几分欢欣雀跃来。 旁人或许不知,可她能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吗? 那孔雀虽然是真的孔雀,可脖子粗,肚子圆,甚至脚也短的差点儿瞧不见了,这不就是在说她胖胖矮矮的么?! 话说完,她就要上前拿过香囊,却被皇帝制止了,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清朗。 “既然是小表妹第一次绣的,又带着自个儿的神韵,那就送给表哥好不好啊?” 佟蓉婉嘟了嘟嘴,只得说道:“那定是好的,皇帝表哥能瞧上这香囊是蓉婉的福气呢,只是这个香囊绣的不是很完美,让蓉婉再绣一个更好的呈给皇上?” “朕就觉得这个好。” 就在此时,旁边都快将佟蓉婉瞪穿了的小姑娘忽然甩开了佐佐的手,双眼包泪,声音带着几分哭腔的对着康熙问道:“皇上是不喜欢我吗?” 康熙爷神色冷淡三分,他狭长的眼眸淡淡的落在女子的身上。 佟蓉婉立刻感受到了康熙爷对她和对这个女子的不同。 气势不过瞬间变化,从皇帝表哥变成了大清皇帝。 显然这个女子也感受到了,她的身子几乎是没能控制住的颤了颤,猛地跪下了身子,眼泪顺着那张秀丽的小脸儿滴落。 “皇上,我自去岁知道自己要来京城见您,便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了,草原上都说您年少登基,日后定是伟大强大的皇帝,我也极为仰慕与您,我也是去岁才学女工,日日不敢休息,绣坏了多少绸缎,今日才能送给您绣好的荷包。” 她转过头那哭的泪眼朦胧的眼眸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佟蓉婉,说道:“为何我的用心就得不到您半分的赞誉,而这个女子不过随意绣了一哥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香囊就能这样得到您的欢喜呢?” 话说完,屋子里已经陷入了寂静。 落地可闻针,呼吸越发稀薄。 佟蓉婉不知站了多久,就在她脚都有些发麻的时候,首位上的皇帝开口说话了。 “博尔济吉特·阿郁锡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博尔济吉特氏就是送了这样一个张狂无礼的女子来朕的面前?” 字句轻飘飘的,甚至不见半点儿怒火,可言语之间的冷冽却让那原本委屈哭泣的女子一时忽然明白自己是在指责大清的皇帝,当即便软了身子,匍匐趴在了地上。 佐佐连忙上前,跪在地上,那张美艳的面容上是全然地惊恐害怕,不断的祈求着皇上息怒。 康熙爷起身甩手离开,就是孝庄也叹息着让她们起身,说是过了几日便随着上贡的队伍回去。 ...... 谁也不知道,这一场百花宴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瓜尔佳氏牵着女儿出了宫门,刚坐上马车就轻轻的拧了一下女儿的耳朵。 “你瞧瞧,你整日做的什么事儿?!” 佟蓉婉嘟了嘟嘴,倒是老实巴交的没说话。 她也知道今日怕是得罪惨了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两个女子。 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也很是无辜,甚至最后一把是被皇帝当了枪使。 可不管怎么样,博尔济吉特不敢记恨皇帝和太皇太后,那么遭殃的就是她这个小姑娘了。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说道:“最近在使团没有出京回草原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好好待着。” 佟蓉婉乖乖点头。 毕竟她也很是惜命的,而且也知道博尔济吉特氏可不是她们佟家目前的身份能得罪得起的。 宴会结束,博尔济吉特姐妹脸色极为难看。 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刚回了家,就摔打了屋子里的器具。 满屋子的丫鬟侍卫跪了一地。 “佟蓉婉,佟蓉婉!” 女子秀丽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双眸严重淬了毒一般。 忽然门口走来秀丽的女子,分明是方才离开的佐佐。 “雪原小格格,可别闹大了,这儿不是科尔沁,若是被宫里两位圣人听到了,指不定又指责您的心性连一个五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呢。” 被唤作雪原小格格的女子一愣,随后怒道:“你少在这里给我说风凉话,怎么着?瞧着你佐佐倒是很满意那个大福晋,佟嘉慧?” 佐佐微微冷脸,哼了一声说道:“那女子瞧着端庄,等她到了草原,我会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倒是你,今日被那小羊羔一般的小丫头片子欺负,却没有什么办法呢。” 佐佐叹了口气,指着身后的一个丫鬟说道:“别气了,这个丫鬟是我前儿特意问大祭司求着要的,那奶糕子做的一绝,让她给你露一手好了。” 雪原抿了抿嘴,转过身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丫鬟,怒气冲冲的坐到了一边的榻子上,也不知道在的想着什么。 佐佐等着丫鬟做好了糕点儿,也就走了。 不要到一会儿她身边的丫鬟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雪原双眸一亮,连忙唤来了一个暗卫,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九贡”队伍离开的那一天,佟家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佟蓉婉答应了堂姐,要和她去寺庙里祈福,夜里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但也没多想,大夫瞧了说可能下午着了风,染了风寒。 等着秋月喂了药,佟蓉婉也就睡了。 可不知道怎么了,她脑袋虽然昏,十分疲倦想睡觉,却怎么着都睡不着,甚至过了会儿她的额角神经就像是被什么人拉扯着一般,死命的往两边拽着。 慢慢的身体也开始忽冷忽热,甚至不断的有人在她耳畔呓语,怎么赶也赶不走。 好恶心! 好厌烦啊! 佟蓉婉不断地挣扎,喊着滚开。 忽然身子猛地一跌,惊慌之下一睁眼竟是看到了前世的病房。 病房里只有一个病床,病床上躺着已经没了生命的女子,面容惨白,形销骨立。 医生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护士帮她擦了擦身子,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多可怜的姑娘,竟是无人来认领尸,体。” “别说认领了,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和女人生怕是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语气厌恶,态度恶劣,这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那怎么办?!”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护士语气含着心疼。 “许是她自己也知道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吧,早已经签订了遗体捐赠。” “作为请求,麻烦医院将她身体一部分取下来活化,洒在她奶奶的坟墓边。” 听到这里,佟蓉婉想到了自己十八岁便去世的奶奶,再也忍不住的哭泣了起来。 ....... “女儿,女儿!” “婉儿,我的宝贝婉儿!!!” 昨夜睡到一半,守夜的春华忽然听到了主子呓语着什么,她还以为小格格睡不着,打开床帏一瞧,差点儿没被吓死。 平日里最是白嫩不过的脸蛋儿被烧的通红,双眸紧闭,嘴里不断地说着滚开的话。 她试着唤了几声,却没有唤醒。 春华不敢多耽搁,连忙让人去找福晋老爷来。 10、第 10 章 瓜尔佳氏和佟国纲急匆匆赶来,瓜尔佳氏在门口瞧见女儿的第一眼时,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佟国纲将妻子抱着放到了床榻上,连声吩咐多找几个大夫来。 过了会儿法海带着大夫进了门。 此刻倒是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就直接让大夫瞧了病容。 大夫眉头皱起,先是把脉,随后手指一跳,说道:“这是染了风寒,小格格身子娇弱,病的太急,发起了高热。” “这样哭着不行,一个不慎,可能会伤了神智。”说着老大夫拿出药匣子里的银针,慢慢的朝着松散的发髻间插进去。 法海瞧着那细如牛毛,却男人手指那么长的银针满满的插入妹妹的小头颅里,接着消失不见,很是有些难受的转过了头。 反倒是佟国纲就这么肃着一脸,紧紧的瞧着大夫的动作。 而家里闻讯赶来的大儿媳妇和二媳妇都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婆母,也被一个大夫指挥着家里的丫鬟掐着瓜尔佳氏的人中。 瓜尔佳氏刚醒来,就非要侍女扶着走下榻子,连声问道:“可...可有法子救一救我的女儿?” 两个媳妇连忙上前扶着婆母,劝慰着说道:“您放心,大夫正在给小妹施针。” 随着大夫一针一针的银针下去,啼哭不止的小姑娘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若是瞧不见满头通红和大汗,还以为正在酣眠。 佟国纲问道:“大夫,小女可好些了?” 大夫沉吟一声,瞧着躺在被褥里被烧的脸蛋通红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说道:“这针灸只能解现下之急,并未能根治。老夫只得下一副药,熬着试一试,小主子身子娇弱,重药下了怕受不住。” “好好好,劳烦大夫了。” 瓜尔佳氏立不住,身后人便端来了椅子,让她坐着。 佟国纲那素来有神的门神面容此刻也是愁绪满脸。 “大夫尽管开药,就算是千年血参,我也是要为我女儿寻来!” 大夫闻言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才能有限,若是小格格等会喝了药若是还不好,还请佟大人寻一寻宫里的太医,怕是有用许多。” 夫妻两人连连点头,只是现如今夜深,宫里早了下了匙,就是佟国纲不是因为国家大事都不能擅闯禁门的。 瓜尔佳氏强行吞了一碗参汤之后,便守在女儿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额角的汗水,等着熬好了药就给她喂下去。 忽然,床榻上原本陷入了睡眠的女儿骤然抽搐了一下,慢慢的竟是又开始哭泣了起来。 瓜尔佳氏吓得手一抖,连忙扔了帕子,手足无措的,叠声唤着大夫和爷。 “来了来了,药来了!” 佟国纲一把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阔步急匆匆进来。 法海拿着勺子跟着进门。 “女儿,女儿,别怕,别怕,喝了药就好了。” 瓜尔佳氏满脸的泪,接过了丈夫手里的碗就要喂给女儿。 可佟蓉婉啼哭不止,喂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我的儿,要了我的命吧!”瓜尔佳氏一边哭,一边将手里的半碗药水递给丈夫,说是让他灌药。 却不曾想佟蓉婉刚强行被阿玛灌了药,就猛地呕吐了出来。 一阵折腾之后,佟蓉婉半分不见好不说,小脸儿烧的更红了。 “我进宫去!” 佟国纲话说完,将碗递给了儿子,转过身就走了。 法海和鄂伦岱走到床边,也是一脸的担忧。 床榻上的小姑娘真真是惹人心疼,小小的一团儿紧闭着双眸,没了往日半分的灵动和可爱,那刚吐完东西的嘴呜呜咽咽哭泣着。 忽然鄂伦岱拧起眉头,接着他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妹妹这是在唤奶奶?” 他这么一开口,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只听见病了的小姑娘没有平日半分的鲜活,那声音就像是刚诞下孱弱不已的幼猫儿一般,带着无限依恋和哀切。 “奶奶....奶奶....别抛下我。” 这可不得了,听清楚了话之后当即吓到了原本就紧张的众人。 瓜尔佳氏脸色白如纸一般,身子晃了晃。 佟蓉婉的奶奶只有一个人,便是前几年便去世的觉罗氏。 而且佟蓉婉几乎是没见到过觉罗氏,当初怀孕时,觉罗氏就已经年迈身子缠绵病榻许久,偶尔见一见也是远远的,说是不许孙女儿沾染了她的病气,到了佟蓉婉两岁的时候,觉罗氏便去世了。 怎会用这样的语气唤奶奶? 还说别抛下她? 别抛下她去哪里?! 瓜尔佳氏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当夜便牵了马车,让人通知佟国纲,竟是径直朝着京畿之外的皇家寺庙去了。 天刚亮,瓜尔佳氏就带着一个和尚进了门。 ..... 在一个清晨,佟蓉婉终于在万千期待之中挣开了那双紧闭了半月之后的眼眸。 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疼,瞧着明黄色的床帏发了会儿神,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一惊! 明黄色!!!! 不会又穿越了吧?! 不要啊!!! 佟蓉婉心口猛跳,正欲起身,刚发出点儿动静,床帏旁边传来尖锐的嗓音。 “哎哎哎,小格格醒啦!” 接着便传来清朗的男声。 “哟,还真是被那老秃驴给说对了?” 佟蓉婉听到了熟悉的嗓音之后,骤然卸了气,躺回了床褥里,瞧着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床帏被宫女撩开。 身姿修长,姿态闲适的身影逆光而来。 佟蓉婉微微眯了眯眼睛,瞧着逐渐走近,容貌越发清晰的康熙爷。 “皇上。”小姑娘声音带着久不出声的沙哑,却也难掩其中的清甜。 “嗯,是朕。” 康熙爷径直走过来坐在她床榻边,那双如同水墨画一般的丹凤眼微垂,温和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 “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佟蓉婉嘟了嘟嘴,说道:“回皇上话,蓉婉哪里都不舒服,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得了重病一般的难受。” 康熙爷吓了一跳,就是梁九功也连忙唤了太医进来。 小格格现在倒是不慌张了,她一边心安理得的躺在瞧着像是皇上乾清宫侧间的床榻上接受各位太医的检查,一边让梁九功喂她喝水。 渴死她了。 半个时辰之后,为首的太监上前,对着皇上说道:“回皇上,小格格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睡的久了,没怎么活动,于是有些肢体僵硬罢了,只需日后慢慢恢复活动,很快就好了。” 佟蓉婉:“.......”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音,正欲说话,忽然门被人打开。 入目的便是一双通红的桃花眼。 11、第 11 章 秋月明显有些激动,先是给皇帝请安行礼,接着奉上了一碗熬好的药膳。 梁九功接过药膳,秋月便退了下去。 晨曦缓缓挂起,给康熙爷白玉一般的面容染上了淡黄色的光晕。 一身明黄色的便袍,背脊笔直,姿态闲适。 俊美的不似凡人,甚至因着那如山水墨画晕染的眼眸,整个人就像是天神一般。 开口说话的嗓音也是极为好听。 字字清晰,如金珠落了玉盘。 “你这次生病,可不是什么单纯的风寒,如不是你两个哥哥还有额娘,怕是要伤了根基。” 佟蓉婉轻轻的点了点头,心想着皇上能亲朝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倒是越发的凌厉了。 “皇寺里的和尚说你有些神魂不稳,平时倒没什么,年龄越大气,神魂也就越稳当,可这一次崇邪入体,需要一些龙气压一压崇邪。” “嗯嗯....嗯!?” 佟蓉婉浑身一个激灵,吃惊的问道:“什么,什么崇邪?!” 一旁的梁九功弯了弯腰,笑着说道:“皇上,小格格昏迷了这般久,定是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胆战心惊的事情呢。” 话刚说完,门外太监过来传话,说是佟国纲得了女儿醒来的消息,便连忙进了宫来瞧瞧。 “你爹爹,朕这舅舅倒是消息灵通。” 康熙爷哼笑了一声,倒是少了几分亲热。 佟蓉婉眨了眨眼睛,伸手拉了拉康熙爷放在膝上的手指。 “臣佟国纲给皇上请安!” “行啦,进来吧。” 门被打开,日光散落一地,佟国纲脸色讪讪的走了进来。 很是有几分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皇上外甥。 康熙爷哼笑一声,就当是没瞧见他一般,对着佟蓉婉说道:“这次醒了,就算是好了,日后切记要注意,即便是所厌恶的人和事情,做事情之前也需得考量三分,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难以收拾。” 佟蓉婉连连点头,甜着嗓音说道:“谢谢皇上表哥的关心,蓉婉记住了!” 而一旁的佟国纲瞧见眨巴着大眼睛的女儿衣副活灵活现的模样时,才露出了几分欣喜来。 “皇上果真是真龙护体,北宸紫星,蓉婉不过是在您这里住了几日,就从昏迷之中醒来了。” 康熙爷根本不接他话,径直起身,伸手指了指佟国纲,便朝着门外走。 “行啦,不打扰你们父女了。” ........ “哎哟,婉婉你可醒了!” 佟国纲坐在床榻上,一脸都快溢出来慈爱的模样惹得佟蓉婉发了个冷颤。 “阿玛,话说皇上说我崇邪入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佟国纲在女儿面前说话素来不忌荤素,于是直接开口说道:“嗨,说到这个你阿玛我就生气,就是个叫什么雪原的小格格,该死的玩意,竟敢弄了个什么巫术,千里之外都都设计害你!” “幸好你额娘发现的早,连夜去请来的那僧人也是有些本事。” 佟蓉婉缓缓的瞪圆了眼睛。 什么巫术,什么千里之外设计人。 “那僧人说一般人是最多也就染上一点点风寒也就罢了,你体质特殊,倒是一招不慎,中了招,高烧不断,哭闹不止,吓哭了你额娘好几次。” “现如今都好了,日后可得好好养一养你这身子才是。” 佟蓉婉本来就知道自己有些渊源,如今听到阿玛这么说,后背只觉一阵一阵的的发凉。 佟国纲瞧着小女儿这一副害怕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瘦了不少的脸蛋儿。 “行啦,别害怕了,皇上都查出来了,就是那个雪原格格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害人的巫术,记恨你让她下不来台,得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喜欢,来诅咒你。” “如今倒是真的魂归雪原了。” 佟蓉婉:“........” 不过,在这个消息倒是很好的安慰到了她。 经此一劫,佟蓉婉便是多了几分爱去寺庙礼佛的爱好。 后来她才知道,那雪原格格去世,不光是因为害了她,还因为她触碰了蒙古当地不该触碰的禁术。 而期间也牵扯到了佐佐的一个侍女,但等着去查时,才知道那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就是那个佐佐也被下了巫术,竟是昏迷了许久。 阿玛说的倒是简单,但后来据二哥法海所说,当时阿玛听到了女儿竟是中了什么巫术,当即大怒,说道“定是那佐佐和雪原所为。” 竟是就要纵马提刀去杀人,还是额娘制止了他,说是让他去和叔叔佟国维协商。 据说叔叔一听哥哥这般说,当即牵了马径直进了宫殿,见了皇帝的面儿就哭诉了起来,说是不敢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了,不然俏生生的女儿怕是活不过今年的秋日。 佟国纲也在一边垮着脸,说是要去点兵杀了拿什么劳什子雪原格格和佐佐的。 皇帝被两个舅舅弄得一片懵,还是一旁的梁九功出去了一趟之后,进来才在皇帝耳边汇报了情况。 康熙爷明显一惊,连声问道:“表妹的病竟是太医也医治不好?” “没有病,怎么治?分明就是那几个黑心的女子给我女儿下了巫术!” 佟国纲脾气暴躁,说话很是直接。 “皇上忌惮博尔济吉特氏,我佟家可不忌惮,都被一个格格给欺负到了家门口,如何还能忍?” 康熙脸色沉下,眼眸不冷儿不热的看了一眼佟国纲。 也就这么一眼,佟国纲便闭上了嘴巴,却依旧是满脸的愤懑。 “行啦,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的,舅舅们的心思朕也明白,扶蒙一事不光是你们的痛,朕又何曾好过?” 康熙爷轻轻的转动着手里的扳指,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如今朝堂不稳,还需稳住大清的根基为主。” “是。” 佟家兄弟急匆匆的来,也就急匆匆的走。 当夜,太皇太后便下旨请了寺庙里的方丈亲自给她看身子,只瞧了一眼,便说她神魂不稳,须真龙护体。 而在她去皇宫之后,整个京城都被皇帝的暗线摸了一遍,甚至九门提督也因此加强了城内巡逻,府衙也揪出了许多暗中学会巫术的人。 法海说到此处,不由的深深赞叹了一句:“皇上当真乃大清明君,这一手不光是除去了陷害妹妹之人,也乘机除去了许多外蒙在京城的眼线,甚至我们家还尚未去质问博尔济吉特氏,就传来了雪原格格因其违反祖规,如今已被处决的消息。” 说着他瞧了眼周围,低声说道:“你放心,说是那雪原格格被..的时候,有咱们的人亲眼瞧见的。” 佟蓉婉:“......” 咱们佟家在外蒙有人,这件事情是可以这样说出来的吗? 法海的福晋瞪了一眼自家的丈夫,笑着对着小妹说道:“别听你二哥胡说八道,说是当初在阿玛手底下提拔的一个小将领专门去瞧的。” 如此,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年仅五岁的佟蓉婉睡在家里的榻子上听了个明白。 ......... 佟蓉婉本就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长万千疼爱,病了一次之后更是溺爱。 夏日里她整日赖在家中,在凉房里感受着水车哗哗淋过房顶,潺潺落下水流的清凉。 秋日里硕果累累,跟着额娘参加各种宴会,乐不思蜀。 冬日里学会了骑马,整日骑着小红枣马跟在哥哥身后去猎苑打猎。 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小小的佟蓉婉就像是河堤边抽条的柳树一般,在京城慢慢的长成了青葱的姑娘。 又是一年的寒冬。 昨夜一场鹅毛大雪落满地,银装素裹,漫天雪白。 佟蓉婉的小院儿里摆着冬日里也摇曳绽放的花和常年不败的青松。 窗户被秋月打开半边,一阵微凉的寒风打着旋儿的入了温暖的屋内。 只是尚未见到人影儿就被双面绣江南烟雨的屏风给挡了去。 “主子,可冷?” 春华低声问道。 此刻刚满了十四的小姑娘穿着冬日里的象牙白银丝绣荷花寝衣,外面披着一件夹棉腊梅花色的袄子,就像是没骨头一般靠在放了软垫的榻子上。 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小说,怀里抱着一只温顺的梨花猫,神色惫懒。 “不冷,正好。” 手里的书看了一半,便觉无趣,随手扔到了榻子上,抱着怀里的狸花猫转过了身子,瞧着秋月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小银钳夹着开了小口子的生板栗放到火盆边上满满的烤着。 一阵糯糯的香气传来,萦绕在鼻息间。 就这么瞧着,觉着时间都变的缓慢了些,渐渐的那双早已变得潋滟的桃花眼雾蒙蒙的,就要去寻了周公。 院门口传来清浅的脚步声,等着来人将门打开时,佟蓉婉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眸,雾气潋滟,在那张被养的白嫩的鹅蛋脸上,显得是那样的好看。 一身素色寝衣勾勒袅娜的身躯,满头的青丝未束,散落满榻,衬的肌肤胜雪,竟是比那院子里青松捧雪,雪抹花蕊更动人秀丽。 来人脚步一顿,竟是被眼前这一幅美人画卷给看失了神。 “殷英姐姐。” 女子声音带着惫懒,那年少时清甜的嗓音多了几分轻柔,无端惹了几分风流。 时光一晃而过,她早已是做了人妇,就是孩子也有了一双儿子,当初那鬼灵精怪的小玉包儿也长成了国色无双的美人。 “怎得这般懒散,可是说好了今日一起去看花灯。” 12、第 12 章 花灯节,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节日,但在民间集市里却被炒得很是火热。 甚至有和中秋节等会差不多的含义了,未婚的少男少女们在今日不用特意的遮挡着面容,若是相互看中,交换了姓名,只等着后面男方来女方家提亲便是。 佟蓉婉倒是没这方面的意思,单纯是每一年的灯会都极为好看罢了,车水马龙、鳞次栉比,各种奇特的物件儿和来来往往欢喜的年轻容貌,都是平日里极少见到的。 “表姐坐会儿罢,时间尚且还早呢,此时若是去了西巷,未免过于早了些,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白白浪费时间。” 佟蓉婉坐起身子伸了伸腰,让出了些许榻子的位置来,对着殷英笑着说道:“表姐过来和妹妹一起坐,等着春华和秋月烤好了板栗,混着热奶茶一起喝,可舒服了。” 她自个儿倒是姿态极为随意,丝毫不在意什么。 殷英当初年少时就觉得自家的表妹长得就像是玉瓷娃娃一般,如今成婚了,瞧着表妹这般,不过是伸一个懒腰,顺滑的衣袖滑过细腻的手腕,还有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真真是天下无双。 暗淡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在傍晚脱去了漫天的乌云,露出碧蓝的颜色来。 春华给佟蓉婉穿上一身水清底绣大花斜襟吉祥纹玉盘扣的旗袍,外面披着象牙白金丝袖荷花的大氅。 今儿的发髻样式倒不是一般的两把式,而是团成了包头样式,包头周围圈儿着一圈金丝玛瑙掐的发箍,发箍如真的花编的一般,落在乌黑的发髻间。 在满城的烟火白雪间就像是落入凡间的花仙子一般。 “额娘,我和表姐可出去看花灯了啊。” 佟蓉婉和殷英前去给瓜尔佳氏说话请安。 “去吧,注意安全。” 瓜尔佳氏手里看着账本,看都不怎么看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儿。 两姐妹也不在意,手挽着手就出门了。 “姑母倒是对你很放心呢。” 殷英上下的瞧了一眼自家的表妹,笑着说道。 话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打趣说到:“我可是听我阿妈和额娘说过了,当初姑父可是非姑母不娶的。” “姑母当时可是在整个瓜尔佳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美貌,好多人都求亲,却偏偏只看中了姑父。” 佟蓉婉习惯了表姐总是给自己说这些老话。 她扶着春华的手走进了马车里,不在意的说道:“额娘就是现在也是很好看的。” “这倒也是,我就没瞧见过几个和姑母一般年岁的比姑母还好看的妇人。” 殷英很是赞同的说了话,过了会儿眼眸转了转,笑着说道:“倒是你,都快及芨的年纪了,姑父姑母可是有给你相看人家?” 相看人家,女子及笄之后,就得说成婚的事情了,佟蓉婉最近很是头疼这件事情。 家中阿玛和额娘丝毫不提这件事情,就是家里的嫂嫂哥哥们也都是保持一种默认的状态。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是否很晚成婚,可这样子家族里的意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年初可就及芨了。 届时若是真准备将她送进宫里,她可是哭都没法子哭。 佟蓉婉没接话,殷英自然也是知道妹妹极有可能进宫的。 不过现如今有一个问题便是如今宫中都没有主子。 她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是想要将你送进去呢,不说别的,就是现如今后宫里不是也没有一个主子吗?” 那想佟蓉婉蹙了蹙眉,说道:“对啊,这也是我觉得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能完全和我了解的不一样呢。” 殷英一脸的疑惑:“你了解什么?有和你了解的什么不一样?” “嘶,不说别的,你不觉得十年前赫舍里姐姐本该是皇后?” 佟蓉婉转着手里的玉柄雪景团扇,满脸的困惑。 声音柔润:“还有钮祜禄灵玉,分明是早有准备进宫的。” “呃……” 殷英想了想,说道:“我不晓得别的,但是我听婆母倒是说过一次,太皇太后定然是想要抱曾孙儿的,就是大清的稳固也是需要皇子来加持的。” “但这个时候皇上已满双九,御极十几年,若他不想后宫有人,那么太皇太后应该是不会勉强的。” “皇后之位应该是皇帝自己满意的女子吧。”殷英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说道。 佟蓉婉清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管谁是中宫的皇后,我在想佟家女不应会入驻中宫的。” 13、第 13 章 凡是世家大族,即便是再天真烂漫的女子较之一般的家族女子也会多几分对于皇权的敬畏和对于皇家事的敏感。 殷英高嫁赫舍里氏,即便夫妻也算是恩爱,却经历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天真的小姑娘了。 而知晓了历史的佟蓉婉只有更清楚的。 毕竟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朝代,康熙爷又是如何的一个皇帝。 且不说简单的“千古一帝”下面是他如何铁血的手腕,以及深沉的沟壑,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九龙夺嫡”,就可以窥见一个皇帝的残忍和冷血。 情爱二字,对皇帝来说怕只是调节心情的玩物。 而女人..... 历史上两个佟佳氏的姑娘可都没有子嗣的,而且去世的年岁都不大,熬干了血气,最后就这么亡于后宫之中。 殷英抿了抿嘴,说道:“你既然不想进皇宫,家中又不给你想看夫婿,那这怎么办?难不成你自己去看?”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悄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就能我自己去看?想死了还差不多了。不过说的到底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表哥都瞧不上赫舍利氏那样的女子,哪里就能看上我了呢。” 殷英:“.......” 她杏眸上上下下的将自己的表妹瞧了一眼。 赫舍里氏是很好,典型的端庄大气,做当家主母的女子,可若是单论姿容和心性之讨人喜欢,恐怕就是赫舍里氏也得让三分才是呢。 况且,她和皇帝那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就是佟家里那么多的表妹表姐的,能在后宫和皇帝的乾清宫里进出自如的,也只有一个佟蓉婉罢了。 “你怎么知道那位瞧不上你?” 等着殷英再问的时候,佟蓉婉却是不肯多说了的。 她拉了拉嘴,心里想着自己十几年的谋划,可不是来做什么皇妃的。 那是要做皇帝最最可爱的表妹! 那是必须一定,只能是可爱的表妹!!! ....... 灯会自然是好看的,佟蓉婉拉着表姐到处逛。 两人都不乐意坐在茶楼里,相互拉着手,带着侍卫便朝着热闹的集市走去。 什么小糖人儿啦,什么凶恶面具呀,还有个各种香囊,绣花,之类的小物件儿,今日里瞧着格外的好看。 她自是在欣赏着灯会的美景,可又如何不知道自己也是别人不愿错过的美景呢? 远处阁楼之上,男子穿着锦缎,浑身都带着贵族少爷的端雅。 眉目高挑,倒也是称得上俊美。 男人年岁不大,倒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只是身份委实是京城之中首屈一指的尊贵了。 他乃赫舍里氏索尼噶布喇之长子,已故顾命大臣索尼长孙,常泰。 常泰虽是长孙,但却并未着急成婚,如今父亲行走,乃内待卫大臣,自己去岁也算是入了职,如今正是年岁事宜,何处的大家千金说不得? 只可惜他并未瞧上额娘给相看的姑娘。 直到今夜。 西巷街口满目繁华,绿柳朱轮走钿车,铺翠冠儿,捻金雪柳。(《采桑子·清明上巳西湖好》作者:欧阳修) 万千灯火之下,一个穿着雪白大氅的姑娘如仙娥一般翩跹而来,跃入眼帘。 她不知道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和着一个同行的女子说上两句,忽地仰头笑了起来。 当女子抬容笑起来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如一阵白光闪过,直愣愣的瞧着人家,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何人,又为何立在此处。 常泰千百言词都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直到她被人拉着,朝着远处走去。 “来人,查一查那个雪白狐皮大氅的女子是谁?”他不管不顾连忙吩咐人说道。 话音刚落,身边的男子极为诧异的笑出了声。 “谁?那个姑娘家被大堂兄瞧上了?” “难不成是这个?” 男子伸手一指,分明是指着快要消失在人流之中的女子。 常泰一把挥开堂弟的手,嘴里不冷不热的说道:“放肆。” 早就成婚几年,如今双胞胎儿子都快一岁的阿尔吉善却也不恼,摇头晃脑的坐回了椅子上,眉眼间都是几分看热闹的得意。 “堂弟放不放肆的不知道,只是堂哥若是瞧中了那姑娘,倒是不必大费周章,堂弟甚至能让你和那姑娘见上一面。” 常泰转过头,那双极具赫舍里氏的双眸定定的瞧着堂弟。 “只不过堂哥可得回答我两个问题。” 常泰迈步进门,只是在进门的一瞬间,竟是有些忍不住的再转过头朝着快要消失的纤细背影瞧了瞧。 “你最好是能做到。” 他冷着嗓音开口说道。 “堂哥怎得在这花灯节这般浪漫的时节都是这样的冷冰冰。” 阿尔吉善天生一副笑脸,此刻坐在椅子上,闲适的喝了一口茶,做足了样子,这才在堂哥的死亡视线里开口说道:“旁的不说,我想问问,堂哥若是知道了这个姑娘是谁家的,准备做什么?” 常泰一愣,瞧着堂弟的眼眸微微敛起,接着开口说道:“若是家世不显,可做一良妾,若是家世足够配得上,倒是可结两姓之好。” “好,哈哈哈哈,反正今日是花灯节,弟弟帮一帮哥哥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话说完,阿尔吉善低声对着身边的小厮说道:“去,将我福晋和福晋的表妹请来,就说是我大堂哥想要请喝茶。” 常泰骤然失神,猛然意识到了那个女子是谁。 “什么?” 殷英闻言,微微挑眉瞧着丈夫身边的小厮,重复问道:“大堂哥请喝茶?” 佟蓉婉听着表姐和小厮说话,还以为是表姐夫很想和表姐一起在花灯节幽会呢,说是大堂兄,怕是寻了个借口罢了。 倒也是,自己这个单身的和姐妹一起出来玩儿倒是没什么的,可表姐人家是有丈夫的人,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和她一同玩儿。 这么想着,也不愿意做多余的那个人,心里想着等会儿打包点儿什么好吃的糕点儿,再买点儿什么稀奇的小物件儿,给自己的那几个小豆丁儿侄儿侄女的送去。 被簇拥着喊着“小姑姑”,多可爱啊。 “表妹。” 殷英抿了抿嘴,朝着她这边走了两步。 “做什么,表姐若是想要去和赫舍里少爷约会,我倒是无所谓的。” 说着,佟蓉婉还很暧昧的对着自家表姐挤眉弄眼的。 “......” “你可知道二爷的大堂兄?” 殷英拉了拉她,低声问道。 佟蓉婉上上下下的瞧了一眼自己的表姐,随口说道:“怎么了,也是听过的啊,赫舍里家族的嫡长孙,大名鼎鼎的,谁没听说过?” 殷英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去见见?”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的,她想了想,这常泰在她现在生活的环境里,倒是如雷贯耳,且不说他真正的本事如何,就是那出身也由不了他低调。 只是在历史上,赫舍里也是索额图,还有进宫的两个女子出名,他似乎是没什么建树的。 只不过现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蝴蝶”的缘故,现如今很多事情的走向和她当初在历史上读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比如按时间,早已经做了皇后的赫舍利氏嫁给了别人,还有因为赫舍利氏没入宫,所以到如今也没出生的皇太子胤礽。 反正也没事儿,问了小厮,确定了那酒楼就是方才她准备回家之前打包糕点儿的主要地方,也就跟着去了。 所以,等着佟蓉婉跟着不知为何有些紧绷的表姐走上楼梯,和雅间里一双锐利眼眸对上眼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方才表姐为何一直问自己知不知道常泰。 但显然,这个时候知道真相已经为时已晚。 那男子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带着八宝帽,眉目清朗,眼底带着一些习以为常的倨傲。 只是在瞧着她时,也很难掩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准备掩饰他眼底的惊艳和欣赏。 几人相互见礼,只是佟蓉婉未说自己名讳,也未提及自己行几。 “昨儿二爷就给我说了,今夜有宴会,不曾想竟是和大堂兄在一起。” 殷英笑着说道。 “咳。” 阿尔吉善瞪了一眼自家的福晋,转过头瞧着坐在椅子上端雅大方,在这通亮的烛光下就像是一副精致的美人花瓶一般。 “分明是你早就约了佟家表妹,现如今竟然还说起我的不是了。” “你约了尚未成婚的表妹,我自然也是约了尚未成婚的堂兄,这可是理所当然的。” 佟蓉婉听着再也明显不过的暗示,只觉得尴尬的浑身都刺挠。 她可不想和赫舍利氏的嫡系男子有什么瓜葛。 到时候九龙夺嫡,自个儿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 虽然现在她也不知道九龙夺嫡,到底是怎么样的九龙,毕竟皇帝现在一龙都没生下来。 瞧着她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眸,似乎是有些羞赧。 倒是一旁的常泰自从女子进了门,那双眼眸就各种明里暗里的瞧着人家,心思全在她的身上。 “佟家妹妹今日可是有看到什么好玩儿的吗?” 男子的嗓音温和清朗,倒是和方才眼底的倨傲有些不同。 佟蓉婉心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倒也不必做出一副扭捏的模样来,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然后完全没有看到旁边阿尔吉善一脸牙疼和自己福晋作怪的模样。 “花灯节自然是热闹,新奇的玩意儿极多,处处好玩儿,不光是能瞧见稀奇的物件儿,也是能在此处瞧见两位赫舍里的公子。” 神态自然端庄,说话落落大方,一颦一笑之间早已可窥见国色天姿。 难怪眼高于顶的大堂兄能一眼钟情。 阿尔吉善作为男人,倒是很有几分理解大堂兄的心思。 四人相谈甚欢。 与此同时,忙完了事务,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衫,披着玄色大氅的康熙爷站在西巷的门口。 “蓉婉在哪里?” 14、第 14 章 梁九功猫了猫腰,笑着说道:“方才得了消息说是蓉婉格格现在正在西巷的一处酒楼里休息呢。” “行啦,今儿你就不必跟着朕了。” 康熙爷挥了挥手,阔步而去。 梁九功立在原地行礼送皇帝。 皇宫周围极为森严,就是热闹如花灯节也是极为肃穆的,越走的远,越靠近西巷,便是越热闹,越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马车停在一处巷子口,康熙随着人流往里走。 一路上引得无数女子侧目,害羞的羞红了脸,甚至用绣帕遮挡住自个儿的面容。 大胆儿些的便双眸发亮的给同伴指着自己瞧见的俊美男子。 直到走到了西巷的酒楼里,康熙耳聪目明,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公子竟是有这等出神入化的丹青!” 康熙爷脚步一顿。 随后迈步上前。 屋子里传来男子舒朗的笑声,嘴里说着谦虚的话。 “蓉婉瞧见过皇上的丹青,怕是除了....” 女子清甜的嗓音缓缓,倒是好听。 “怕是除了皇上的丹青,这般年岁能有这样水准的,也只有常泰公子了。” 公子? 康熙爷身后的侍卫瞧着原本很是有分闲适的皇帝随着女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淡,后背不由的有些发麻。 待到康熙爷走到门口时,屋子里已经进一步到称赞少年俊才了。 少年俊才。 康熙爷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忽地变了卦,径直进了隔壁的一处雅间里。 然后身后机灵的护卫显然是懂了皇帝的意思,给了带路的管事儿说了两句,那管事儿连连点头,恭敬的去了。 半炷香后,隔壁的房门打开,接着不到两句话的时间,佟蓉婉便告别众人,出了门,然后拐角就来到隔壁的雅间里。 不知是不是人的缘故,还是真的此处雅间比方才她去的雅间就是要高档许多呢。 房间里窗户大开,露出房檐上挂着的灯盏,轻轻摇曳,使得窗外的热闹都带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来。 冬日里的寒风入了夜更添几分刺骨,瞧着倒是令天地都多了几分冰雪的清澈来。 屋内暖和如春日,火盆烧的通红。 春华接过主子的大氅,悄无声息的踮着脚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椅子上只坐着一个男人。 较之年少时那惊艳绝伦的俊美,如今的他面容似乎和年少时并无太大的差别,这强势又直白的俊美让人时间都不忍在他面容上留下痕迹。 但他整个人却在急速的成长着,在这十年间慢慢的变成守护着整个大清的帝王。 眉若刀裁,那如山水墨画晕染的双眸微微抬起,就这么不轻不重的瞧着她。 似是压着惊涛骇浪的霸道,却又无端含着雪峰山顶的冰凉。 佟蓉婉每往前走一步,男人的视线便跟一步。 直到女子站在离他五尺远的地方时,顿住了脚步,行礼。 “蓉婉给皇上请安。” 自从她十三岁之后,极少和康熙爷单独见面,可只要进了宫,就总是有那么些机会能遇上他。 当初对着殷英的笃定,在面对这位如今逐渐将整个大清都捏在手里的年轻帝王时,溃不成兵。 君臣之别,男女之别,两人之间再也不是当初年少时的模样,她对着帝王该有的规矩和礼仪,不得少了半分。 伴君如伴虎。 “起来吧,朕如今微服私访,自然不必要这些缛节,唤朕表哥便是了。” “是,表哥。” 少女声音清脆,如雾霭林间的黄鹂,又像是雪山下艳丽的翠鸟。 等着她坐了,男人的视线便也跟着转移,他转过头,瞧了一眼窗外热闹繁华的街口。 “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或者,” “有什么好玩儿的人么?” 男人的声音散漫,却天生带着矜贵,和她在这里听到过的所有男人的嗓音都不同。 似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月光下瞧着冰冷华贵,实际上也确是刺骨冰冷。 有时候她觉着自己的这位皇帝表哥随着岁月渐去,越发的不似凡人,当初年少意气的少年帝王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而如今的皇帝就像是下凡的神仙。 浑身的冷淡和贵气,很像是没有正常人的欲,望一般。 “回表哥的话,其实这花灯节买的东西和往年都差不多的,只要是图的便是这个热闹的氛围罢了。” 男人坐姿从来不是标准的帝王姿态,也不是如她一般在外都是时下最标准的贵女坐态。 他就那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那天青色的衣袍像是水纹一般的落在椅子上。 整个人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矜贵。 有时候长大的康熙让佟蓉婉想起那''''早逝''''的顺治皇帝。 但却比那顺治皇帝多了属于帝王的内韧。 他不开口,女子只能这么垂着眼眸继续说话。 “至于人,方才我本是准备打包点儿糕点儿就回家了的,只是母亲娘家表姐说是她家二爷也在这酒楼,顺道上来也上来见面喝个茶罢了。” “倒是今晚第一次见到了索相的长孙,在京城之中大名鼎鼎的常泰公子。” 佟蓉婉以研究自己最粗的大腿之一的情绪为这个世界自己最大的任务。 她几乎是自然而然的说道:“就是见面不如闻名,本是觉得还挺好的,就是在见到表哥的第一眼,就觉着....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康熙爷转眸,对着她明显是嘴里胡说八道的不在意。 “还想回去玩儿吗?” 他问道。 那双眼眸又落到了她的面容上,声音似风,带着几分平淡,似乎是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第六感这个东西,无论是多大的姑娘她都是有的。 更何况是佟蓉婉面对的是康熙爷? “我方才就准备走了的,我来表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和表姐还有姐夫告了别。” “嗯。” 佟蓉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边的男人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走吧,我倒是从未在这花灯节里逛过,就劳烦小表妹带着我瞧瞧稀罕?” 话说完,佟蓉婉缓缓地抬眸,对上了男人漆黑的双眸。 15、第 15 章 身后灯火万千,男人的面容被火光勾勒,显示出属于男人的凌厉和俊美。 漆黑的眼眸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认真的等着她的回应。 “嗯嗯,听表哥的。” 佟蓉婉压下了心底微微浮现的几分不安,跟着康熙爷走下了酒楼,朝着热闹非凡的集市走去。 康熙爷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骤然而来的局促,目光四处逡巡,倒是真的带了几分兴致盎然。 有时候甚至一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他都会伸手捏一捏,瞧上一瞧。 当佟蓉婉注意到康熙这般神态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眼前的男人属于高台之上,孤寡一人。 年至二十,他似乎是从未真正的体验过世俗的欢乐。 那几近化神的高大背影莫名的沾染了几分“可怜”。 她轻轻的呼了口气,瞧着男子对着一个小泥人瞧着的时候,缓步上前,站在他的身边,笑着说道:“这家店的店主,不光是可以卖现成的,往日里还可以预定呢。” “预定?” 康熙爷伸手拿起一个唐代妆发的舞女样式小泥人,随口问道。 “对呀,可以照着本人捏一个呢。” 康熙爷眉梢微扬,那双如墨的丹凤眼倒映着烛光,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瞧着笔挺,顶着细腻的皮肤,如冰冷的玉。 “你自己可曾捏过?” “....” “那倒是没有,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这些姑娘家的画容可不能到处被人记住,随意的捏出来,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没出儿哭去。” 康熙爷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唐舞女放下,转而是拿起一旁的一对小狗小猫儿的泥塑,看了眼便让店家装起来。 一路上康熙爷买了不少小玩意,甚至还坐在一长长凳子上,在佟蓉婉胆战心惊的注视之下吃了一碗馄饨。 不过倒也没阻止。 万千灯火,人潮涌动,在这喧嚣的集市内,两人坐在一张不大的桌子旁,倒是无人敢拼桌。 佟蓉婉小口吃下一口馄饨,眼睁睁瞧着旁边的桌子上挤了六七个人,却刻意的绕开了他们这一桌。 “表哥威仪天成,就算是落入了凡间,气质不见半分的消散呢。” 康熙爷坐在凳子上,大开大合,吃着眼前的一碗馄饨和宫里喝着那御膳房的珍馐,神态没什么不同。 他喝了一口汤,听着女子的话,满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似乎是因着喝汤的缘故,那一声嗯带着轻轻的鼻音,显得声音格外的醇。 “即为天下君父,却束之高阁,不知民情,不体民意。” “今夜万千灯火,看着百姓欢笑言言,倒也令我万千感慨。” 青年皇帝捏着碎银子都能买下一套的勺子,喝汤的地方还碎了一小块儿。 佟蓉婉坐在他对面,愣愣的瞧着他,接着在男人眼眸瞧着她时,猝然移开,匆忙之间囫囵吞了一块馄饨。 “.......” 倒是她自己误会了。 还以为皇帝是想和她一起玩一玩呢,或者说,方才她总有种感觉,皇帝表哥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可现如今因为这一句话,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眼前的康熙爷和年少时在乾清宫内的皇帝慢慢重合,又和那在前世历史上记载的千古一帝,也开始慢慢的重合。 他自始至终,都是他。 爱新觉罗玄烨。 集市缓缓落幕,康熙爷顺手将她送到了门口。 得了消息的佟国纲和隔壁的佟国维都在门口候着皇帝。 “行啦,朕今日只是出来瞧瞧热闹,不必这么兴师动众。” 康熙爷随手挥了挥,让两位舅舅起身,根本就没有入门,径直回了皇宫。 反倒是佟蓉婉被婶母和额娘那意味深长的视线给盯着,很是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赫舍里氏眨了眨眼,倒是没说什么,笑着和自己的丈夫回了自家的府邸,倒是瓜尔佳氏撵着就跟着女儿进了她的闺房。 “你表姐带了消息说是你自个儿回来,怎么是皇上送你?” 瓜尔佳氏如今三个儿子都成婚了,就还剩下一个女儿,自然是满心满意的操心女儿的婚事。 “酒楼里皇上手下的人告诉我的,皇上今日也来瞧瞧灯会呢。” 佟蓉婉满不在意的坐在榻子上,揉着怀里的抱枕。 “皇上约你一起逛灯会?” 瓜尔佳氏的声音微微提了提。 佟蓉婉瞧了一眼额娘,声音很是无奈的说道:“额娘,皇上那样的人,若是真喜欢我,怎么会不提前约好女儿呢?分明是皇上繁忙之后,想要体察民情,只是偶然遇到了女儿在酒楼,顺便带着女儿罢了。” 瓜尔佳氏:“.......” “真的?” 语气里明显是有几点不信任。 “那不然呢?而且额娘你想一想,皇上连皇后都还没选,如今叔叔和阿玛在朝堂之上越发的受到重用,您觉得皇上会选佟家的女儿为皇后吗?” 瓜尔佳氏闻言,点了点头,神情里倒是多了几分考量。 佟蓉婉趁机又多说了几句。 “而且额娘,我可过不了多久就及笄了,皇上若是还不选秀的话,女儿....” 说着她微微的垂下了头,眼睫垂下,在脸上落下点点阴影。 不知是不是烛火的缘故,那张秀丽白嫩的面容上还染上了几分绯红似的。 瓜尔佳氏一愣,抿了抿嘴,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这事儿你自是不管,万事儿都有你阿玛和额娘呢。” “嗯。” 等着额娘一走,原本可怜兮兮又很是羞赧的姑娘顿时露出了几分得意。 春华和秋月一转过身,就瞧见自家主子哼着小曲儿拿起方才放在案桌上的点心,挑挑拣拣的选了一个吃了,瞧见了两人双双注视的眼眸,还一脸坦然的说道:“看我做什么,快来吃这个,若是过了今晚儿,明儿再吃的话,可就不新鲜了。” ........ 赫舍里·噶布喇坐在椅子上,诧异的问道:“你说你看上了谁?” “佟国纲的幼女。” 常泰一脸坦然的说道。 “混账!” 16、第 16 章 噶布喇瞪着常泰,冷笑一声说道:“佟国纲的女儿,老子看你那里是想成婚,你狗m日的想死直接说,不必大动干戈,老子一刀就把你给解决了!” 坐在一旁的福晋神色焦灼,拧着手里的绣帕,也开口说道:“我的儿,你若是喜欢别的女子,凭着咱们的家世,如何不能去提亲?只要不是蛮横粗野之女,咱们又何曾要求过什么家世出身?” “可,可这佟家的那个姑娘....” 福晋叹了口气,瞧着儿子那固执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的说道:“那个姑娘我也是在许多宴会上见过的,打小儿就是个聪慧灵秀的,如今大了不光内秀,就是容貌可堪为倾国倾城,倒是和你很是相配。” “只是,只是那姑娘自小便是出入宫闱,不光很是招太皇太后的喜欢,就是皇帝也是从小对她关注最多,满清朝也是就只有她一个姑娘让皇帝侧目。” 越说,福晋越发觉得儿子不要命了,敢和皇帝争人。 常泰明白额娘的意思,他先是瞧了眼冷着面的阿玛,对着额娘说道:“儿子知道佟家想要将女儿送到宫里去,也知道佟家姑娘时常进宫。” “可又能如何?难道真的是佟家想要往里送,皇帝就能应允的吗?” 噶布喇哼笑一声,显然不屑和儿子说话。 常泰也不恼,转而是说道:“反倒是咱们赫舍里家,如今祖父去世,都是叔叔和阿玛挑着大梁,前途也是好的,可咱们家的姑娘如今可是不一定能进中宫之位呢。” “佟家如今渐渐的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又是皇帝嫡亲的母家,若是能结亲,倒也不妨是一个长远的谋略呢。” “若是福晋能得太皇太后得意,这不是更啊好么?” 福晋明显是有些被说动了,那姑娘她倒也算是喜欢,那般的灵秀聪慧,若是做了她的儿媳,日后哪里愁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 “更何况,有些事情试一试,又不要命,失败了就算了,若是成功,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福晋听见儿子这般说焦急的神情慢慢得褪去,看了一眼自家得丈夫。 噶布喇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真有几分喜欢那个佟家女,倒也不为别的,瞧着你这用心的样子,我为你试一试罢了。” 常泰当即双眸一亮,很是感恩得说道:“是!” ..... 冬日夜色美,烛光如顶级的霞色染料将雪面染红,像是天边傍晚十分皑皑的雪山山顶。 碧澄的天空上挂着散发着冷白月光的圆月。 佟蓉婉懒懒的趴在窗台之上,想着今日遇到的常泰,还有...皇上。 常泰对她的喜欢几乎是很明显了,语言之间的客气,但却压不住眼底浮现的光点,是属于与对于她本人,或者说对于她这张面容很是喜欢。 “哎,长大了也不好,总是烦恼一些自己没有办法决定的事情!” 她嘟了嘟嘴。 倒是听说常泰公子很是洁身自好,就是连通房都没有一个,更别提什么妾室类的。 也听闻他眼光很高,所以到如今还尚未成婚。 目前来说他对于蓉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先不说感情什么的,至少依着日后佟家的发展,还有太皇太后的长寿,她自是过的不会差就是了。 至于男人的宠爱,还有什么情爱,佟蓉婉根本就没想过。 好倒是好,就是不知道常泰是否有这个本事来向她家提亲就是了。 “主子,这个小泥人放在哪里?” 秋月小心翼翼的捏着一对儿泥人,那神态模样,不像是捏着只值几个铜板的小泥人,而是捧着什么价值万金的东西一般。 确实是价值万金。 毕竟这是皇帝亲口赏赐的。 就算是一捧泥,也是最值钱的泥。 “找一个匣子小心的放着,里面要放一些防潮湿的东西,届时若是皇上想起了,可得完完整整的拿出来才是呢。” “是。”秋月小心的捧着泥人走开了。 只留下佟蓉婉继续头疼。 康熙爷花灯节到底是出来干嘛来了? 17、第 17 章 康熙爷不光是大清的皇帝,也是她佟家的外甥。 康熙爷年少时,即便是天从奇才,天生的帝王之才,到底是年弱,又被鳌拜压着,顾命大臣都没一个真正的在顾明。 反而是佟家对这个嫡亲的外甥那真是掏出了祖宗本儿在扶持皇帝。 瓜尔佳氏和赫舍里氏也是见过小小的皇帝穿着黄袍,却不见有半分权力的模样,嘴里不说,心里却是极为心疼这个皇帝外甥的。 面儿上都好,就是私下里佟家给皇帝上贡的东西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件不起眼,却很是得皇帝喜欢的小物件儿。 到如今,康熙爷已然成长为冷面强势的帝王,瓜尔佳氏和赫舍里半句不提当初,就像是那些小物件儿真的是佟家偶然送进去的一般。 这样的关系,若是康熙出来逛一逛花灯节,她作为嫡亲的表妹作陪倒是没什么的。 可当初在酒楼里两人相对的那个眼神....她现在依旧记得很清楚。 如月下平静的湖面,却隐约含着暗潮汹涌。 不似哥哥瞧着妹妹的神色,但却又说不清楚许是当时氛围使然,背着火光,她误会了而已。 可若是没误会呢? 佟蓉婉浑身一抖。 “不行,不行,我非的搞清楚,提前给自己留一个后路才是。” ....... 瞌睡来了,正巧就有人递枕头。 太皇太后让人传旨说今日里想去京畿散散心,身边缺个机灵的,让她陪着去侍奉太皇太后。 彩衣娱亲这件事情,佟蓉婉炉火纯青,收拾收拾就准备前去畅春园。 刚凑巧,康熙爷也要前往畅春园。 康熙爷要去,朝臣必然是跟随皇帝走的。 朝臣要走,难免会带上那么一两个家属。 大清早的,京城前往京畿的路上,便是有许多的马车。 一路上自然快不了,怕是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佟蓉婉悄悄撩开马车窗帘瞧了一眼,看到那些大臣队伍里面的小青帐马车,倒是有些意思。 她抿嘴一乐,这些个皇亲国戚权臣们倒是很操心陛下的后宫呢。 或许这一路也颇有些趣味也说不一定。 没成想,最让她感兴趣的一个姑娘竟是让她刚到畅春园就遇到了。 在给太皇太后请安,陪着老人家用了膳,出了院子门,佟蓉婉瞧着满园的景色,倒也不想回自家的院子,干脆带着春华和秋月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哟,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逛?这里可都是矜贵主子们来的地方,你可别冲撞了主子。” 一个婆子的嗓音从远处半扇门处传来。 “回嬷嬷的话,我出来逛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女子的声音温和,却不显得柔弱。 但那婆子却不愿意放过她,“哼,说来逛逛,你这个丫头倒是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就这么一个人来这里逛,若是遇到了什么贵人,不是被贬斥,就是能一步登天呐。” “我瞧着你是个聪慧的,倒瞧着不像是要被贬斥的样子。” 话中的意思简直明晃晃的。 若是一般的姑娘怕是担不起这话。 佟蓉婉听着那被称作玛琭格不是个柔弱的,输不了,便不感兴趣的正转身离开,就听见那少女温柔的嗓音传来,丝毫没有任何的怒意,甚至是情绪的起伏。 “嬷嬷说的倒是好笑的话,我单纯的逛逛院子,您心思多,竟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功夫,两句话就算计上了主子。” “好伶俐的一张嘴,我一个老婆子算计是什么主子了!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您不是说什么贵人要么贬斥我,要么一步登天?您可不就是在估么着贵人的心思呢?” 那姑娘语气不冷不热。 “就是不知嬷嬷估摸的是哪一个贵人呢?” 佟蓉婉转过的身,又转了回来。 “格格?” “倒是聪慧,听着声音很是陌生,我应该是不曾见过。” 几步走过半扇门,正好瞧见一个穿着绸缎的婆子正指着一个少女,满脸的怒气。 而那少女... 就是身后的春华也眨了眨眼。 倒是很有几分气质。 自家主子的容貌定是冠绝天下的,要她说,就是满京城也没有任何一个格格主子的能比得上。 但眼前的这个姑娘不同。 眼前姑娘姿容自然是好看的。 流畅的鹅蛋脸儿,眼眸是好看的杏眼,眉目秀丽,红唇巧鼻。 即便是容貌不比佟蓉婉,却也算是京城之中少有的美人了。 但美人繁多,若是如花瓶一般光有貌,无内涵那也是无趣。 偏生少女身上有一种气质。 这气质..... 佟蓉婉轻轻的挑眉,倒是和年少时的皇帝有几分相似。 佟蓉婉过来时从未刻意的压制自己的动静,两人纷纷转过身。 显然两人都认识她,那嬷嬷气焰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的消失,反倒是堆起来了满脸的笑意。 “哟,老奴给蓉婉格格请安。” 那嬷嬷转过身,一脸殷勤的给佟蓉婉请安。 那女子往前走了两步,福身行礼。 “乌雅玛琭请蓉婉格格安。” 话说完,院子里却骤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该说话的佟蓉婉却愣在了原地,就这么瞧着行礼的少女。 就连春华都很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佟家小格格性格活泼,性子聪慧,甚至年少时被皇帝亲口称赞有“大智慧”的姑娘从未苛刻对待过任何一个丫鬟或者侍从。 只要不犯错,甚至说很和煦。 按道理来说,方才小格格还在说这个姑娘聪慧,分明是怀着单纯的好奇瞧一瞧,顺带给她解围罢了。 为何见到了人却.... 佟蓉婉不知旁人如何想的,或者说旁人不知,她难道还不知道吗? 听到乌雅氏这个姓名的一瞬间,她脑海这一瞬间如同雷击。 她甚至就这么明晃晃的骤然瞪圆了眼眸,看着眼前姿态规矩,姿容秀丽的满族姑娘。 直到一旁的嬷嬷慢慢的变了脸色,瞪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笑着说道:“可是这个不知趣又妄图攀高枝的丫头冲撞了小格格不成?!” “没有,我只是瞧着玛琭姑娘好看,一时间晃了神罢了。” 女子的声音很是有些紧绷。 嬷嬷:“????” 玛琭:“????” 其他人:“.......” 显然春华几人都了解主子,知道她肯定是想到其他事情,嘴上随意的敷衍了几句罢了。 但嬷嬷和玛琭不知道,那嬷嬷神色骤变,接着很是小心的垂下了头,嘴里附和着说了些好话。 一旁的玛琭面容微微泛红,神态倒也算自然,笑着说道:“小格格说话真好听,玛琭不甚感激,只是在小格格倾城天姿面前,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妨无妨,各有千秋,各有姿色嘛。” 话说完,佟蓉婉又随意的挥手让那嬷嬷离开,对着一脸秀丽的女子问道:“你,我瞧着你年岁和我差不多?” “是,小格格,今年我也刚及笄呢。” 女子一身白玉兰底暗绣翠竹的旗袍,两把式的发髻上钗着一对儿铃兰。 旗袍材质不算顶好,却也是不错的绸缎料子。 “嗯,倒是差不多,我也快及笄了。” 佟蓉婉确定,眼前这个女子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德妃,也就是清圣祖孝恭仁皇后。 诞下了九龙夺嫡之中的两个儿子。 不光生的四阿哥夺嫡成功,登基为皇帝,就是十四阿哥,也是被称为大将军王的勇士。 如今便是能窥见她的与众不同。 等着嬷嬷走远了,佟蓉婉便也向乌雅玛琭道了别。 走出了半扇门,身边没了旁人,春华瞧着主子的神色,低声问道:“小格格方才为何发神?” 身边都是自己人,佟蓉婉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那个若是旁的女子,我倒是想要结交一二,可唯独她,就是本格格也得慎重一点儿呢。” 春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说道:“为何?” 佟蓉婉摇了摇头,却是不肯多说了。 她不愿意结交乌雅氏,那乌雅氏却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当天下午太皇太后摆了宴会,不是正式的,只是单纯的一场雪景宴。 但几乎是京城之中能来的贵女和妇人都来了。 甚至还有很多贵门子弟,甚至几位亲王。 其中纯亲王爱新觉罗·隆禧,最是引人注意。 不光身份尊贵,乃康熙皇帝最小的弟弟,并且还尚未大婚! 无数的贵女和妇人们的眼光或多或少的都落在他的身上。 女眷之中佟蓉婉始终是宴会之中吸引着无数人注意力的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戎蓝底斜领盘口绣雪花样式的旗袍,领口和袖口上都是雪白的狐毛,衬的她肌肤胜雪。 两把式的发髻上钗着最是应景的腊梅落雪样式的钗子。 此刻她整个人懒散的依靠在二楼窗边的榻子上,手里端着一杯从太皇太后处讨来的葡萄汁,手肘撑在窗口目光散漫的瞧着满院的景致。 忽然,院子里三三两两说话的人都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纷纷转过了身。 她在二楼,自然是视线宽阔。 顺着众人的视线瞧去,便瞧见了自山水处走来一个男子。 “皇上!” 一声清脆的嗓音顿时就像是给满院子的热闹滴入了热水一般,众人下意识的或是抬头,或是转头的看着那说话的女子。 坐在首位的太皇太后被这明显有些喝醉了的拖沓和没有控制音调的嗓音给惊的失手洒了手里的葡萄汁。 连忙吩咐震惊的苏麻拉姑:“哎哟喂,我的个小祖宗哎,快去,快起拦着,别从窗户上摔下去了。” 太皇太后这一嗓音就像是水滴落入了油锅一般,当即满院子的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所有人惊诧过后,神色各异,或是冷笑,或者是浑不在意,甚至有些都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来。 唯独佟蓉婉脸颊绯红,还满脸笑意的朝着抬头望过来的皇帝不断地挥手。 也不知道她这挥手是什么意思。 无人敢看皇帝是什么神情。 只有纯亲王迈步走到皇帝身边,抬首朝着二楼窗口上,女子被苏麻拉姑拉走的画面。 “这位佟家的小格格倒真是性情纯稚,灵秀活泼,很是招人喜欢呢。” 话音落,便感受到了如炬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纯亲王心口一滞,接着僵硬着脖颈收回了视线,微微转过头瞧着身边亲哥的鼻梁处,干笑着说道:“那...那个佟家,这个佟家小...格格果真是皇兄青梅竹马,很是,很是....”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二楼什么东西落地,接着便是女子的惊呼。 男人直接转身往殿内走去。 “哎哎哎,皇兄...” 纯亲王站在原地,瞧着男人那越发凌厉强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慢慢的吐了出来。 “真是越发的吓死人了。” 他低声的嘟囔着。 远处看了全程的常泰冷峻着脸,避开了额娘有些担忧的视线,朝着院子外走去。 刚走到路口,便瞧见了从另一个路口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女子。 女子一身白玉兰底暗绣翠竹的旗袍,姿容清丽,瞧见了男子脚步一顿,接着就这么站在原地,福身行礼。 18、第 18 章 常泰瞧了一眼女子,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女子倒是规矩,并未说话。 “玛琭姑娘怎么还在此次处,膳房总管说是让您弄好了果盘就快些回去,可别冲撞了贵人。” “那自然是的,只是我瞧着蓉婉格格可是有些醉了,等会儿可得吩咐厨下准备戒酒的汤水才是。” 女子的声音有些低,似乎是不想被别人所听见。 “蓉婉格格身份尊贵,可得小心关注着呢。” “是。” 两个小姑娘说着话,慢慢的走过了长廊,消失不见。 常泰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转头瞧了一眼女子的背影。 ………… 二楼上,佟蓉婉脑袋有点轻飘飘的,可意识却极为清醒。 她被苏麻拉姑拉着往里面走了两步,晃晃悠悠的,还踢中了小凳子。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一点都不疼! 可苏麻拉姑,还有身边的一个丫鬟却是呼天喊地的,吵得她头越发的昏了。 “哎哟,哎哟,我的小格格哎,你可伤着没,可需唤个太医瞧瞧?” “没…没事儿,苏麻拉姑您太关心蓉婉了~” 苏麻拉姑听到她这个语气简直丝毫不敢放松,几乎都快将她整个人儿都揽在了怀里,嘴里不断地带着安抚的口吻说道:“小格格小心些,咱们朝着里面走,里面的榻子软和,软软的就像是睡在云朵里一样呢。” “我…我不,”佟蓉婉抬头瞧着周围立着的丫鬟,还有身后传来的热闹的笑声。 “人家还都在玩儿呢,我也想玩儿!” 佟蓉婉硬是挣开了苏麻拉姑的手,转过身就要朝着门外的光明处走。 “嘿嘿,大好春光,睡什么觉,我可得……嘶!” 刚走到门口就撞到了一个什么人。 佟蓉婉仓促之间,下意识的伸手拉住对面人衣服的某个部位。 “哎哎哎,怎么回事儿啊?!” 撞人家的还恶人先告状,只是光抓着衣服,却还是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又要往前扑过去。 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瞬间寂静的气氛。 眼看着又要落在人家怀里,却被一个手指轻轻的点住了白洁光嫩的额头。 “站稳了。” 嗓音醇厚,如山谷不染尘埃的冷雾。 原本重心不稳的少女被一指给定住了。 “哎哟哎哟,我的小格格呐。” 满屋子里只有苏麻拉姑连忙走上前,扶着小姑娘有些摇晃的身子。 “您可真是醉的不能再醉了,您可仔细瞧瞧,眼前这位是谁?” “谁,谁还能拦本格格了不成?” “我可是太皇太后很喜欢的小格格,也是皇上最喜欢的表妹!” “我遵纪守法,老实稳重,从不欺负人,甚至还喜欢帮人!” “我又不是去欺负人,或者去遍地撒钱,拦着我做什么?!” 话说着,她靠着苏麻拉姑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一边说话一边还朝着对面人瞧去。 眼前人委实有些高,若是佟蓉婉没喝多,怕是一眼,现在就该跪下磕头了。 可现在她只觉自己身子发昏,但思维自我感觉还是清晰的。 抬眸第一眼入目的便是宽正而……怎么说呢,佟蓉婉总觉得眼前男子若是没穿这么厚实,定是能展露出发达的胸肌。 毕竟现在就这么多瞧两眼,就能窥见一二风光。 “总觉得或许比我的还大呢。” 她低声嘟嘟囔囔的,倒是令人听不清楚。 然后缓缓抬眸,衣襟上便是喉结,入目肌肤如冷白的玉,喉结便能展现出男人的强势。 “嗝~” 还未瞧清楚男人的面容,佟蓉婉打完了个酒嗝,闻到了许多食物混合着酒的味道,当即觉得心里一阵恶心,拉过了不知什么东西,撑着便吐了个昏天黑地,接着身子一轻,只来得及瞧见忽然出现的房顶,还有一张坚韧的下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咚咚,咚咚。” 一声声的低敲房门的声音惊醒了屋子里酣眠的女子。 “哟,您这是……” 一个秀丽女子的嗓音入耳。 “我今日白天的时候瞧见了蓉婉格格有些喝多了,我家祖父也喜酒,我慢慢的也学会了煮一碗解酒的汤,不光不苦,好喝不说,更是解宿醉呢。” “谢谢玛琭姑娘了,等我家小格格醒了,奴婢会如实禀告格格的。” 春华压着嗓音低低道谢。 “春华?” 佟蓉婉摸了摸额角,低声唤道。 “格格!” 一阵脚步声后,床帏被撩开,昏黄的灯光骤然泄入,惹得她眯了眯眼。 “让玛琭姑娘进来吧,夜深人静的,难为姑娘还想着我。” 屋外的姑娘进了门,面色上带着些许的羞赧的行礼。 “倒是我惊扰了蓉婉格格。” 佟蓉婉穿着寝衣,一身翠绿色的绸缎,满头的青丝垂下,烛光下的女子面容竟像是胧上一层柔光,美的不似凡间人。 “和你是没有关系的,我也该醒了,倒是睡得舒服。” 话说完,满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就连春华的神色都似乎是有些诡异的紧绷和尴尬。 “怎么了?” 女子看了一圈儿人,最后很是疑惑的问道。 19、第 19 章 随着女子茫然地声音落下,接着便是满屋子的寂静。 甚至就是伺候在她身边的春华都微微垂眸,躲开了自家主子茫然而好奇的双眸。 站在地上的乌雅玛琭微微的弯了弯眼眸瞧着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蓉婉格格真是性情纯粹,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天然做派,天下谁人不知您...您和皇上青梅竹马,太皇太后也是极为喜欢你,这点子事情倒是无伤大雅呢。” “天然做派?喝醉了酒?” 佟蓉婉缓缓的瞪圆了眼眸,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些片段式的画面来。 “嘶.....” 她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玛琭干笑了一声。 “那个...喝酒误事,喝酒误事,玛琭姑娘见笑了。” “蓉婉格格瞧着很是精神,只是我想着到底是喝酒伤身,熬了一些补膳给您送来,若是喜欢,我每日给格格送一份过来。” “这倒是不妨事儿,一次而已,瞧着我做的事情,许是日后都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佟蓉婉靠在靠枕上,叹了口气。 “虽然外面都说我和皇上是青梅竹马,幼时相伴长大,倒也不假,皇恩浩荡,我却是不能因此狂妄骄纵。” 少女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混着清甜的嗓音,无比的悦耳。 “太皇太后怜惜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幸运,可越是这样,我因喝酒闹出了这样的场面,更是心里难平。” 小姑娘越说,那放松的神情越发的消失,最后整个人都如花儿被风雨打了一般的蔫儿了下去。 一旁的乌雅氏瞧着她说话的模样,动了动嘴,安慰道:“这,蓉婉格格倒是不必如此,我虽不能参加宴会,但也是听说皇上和太皇太后并未因此不开心呢。” “哎,皇上是天下君父,心里装着大清山河,太皇太后心胸宽阔,自然是不会和我计较,可我却不能得过且过。” 说着她身子往前倾了倾,最后干脆趴在了榻子的矮几上面,一派担心的说道:“我消息很是有些闭塞,玛琭姑娘你是否知道一般若是污了天颜,该如何自处?” “嗯,我见识浅薄,没听说过哪一个女子敢得罪皇帝?就是.... “就是以前小的时候,我偶然听到祖父和父亲说史的时候提过,最令人惊骇的便是当时的明朝一个皇帝诛十族。” 佟蓉婉:“?” 这她倒也是知道的,不过倒也和她这个事情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吧? 说句很夸张的话,她又不是吐到了皇帝的身上,就是喝醉了酒跑到了皇上面前差点没站稳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错。 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大错,她也不会在自己的院子里醒过来了。 她这么想着,却瞧见身侧的春华身子竟是颤了颤,她抬头瞧过去,看见她一脸的紧张。 “?” 怎么啦? 或许是刚才自己说的要惩罚自己,现在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前后矛盾?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虽然不至于这个...见血,若是我真的犯了错,去寺庙之中青灯古佛一生,也是甘愿的!” 话音刚落,春华猛地一颤,跪下,神色紧张的说道:“格格慎言!” “是啊,是啊,何至于此啊!” 玛琭在一边也是神色紧张的说道。 许是佟蓉婉神色太过茫然和自信,玛琭细细的瞧着她,笑了笑对着春华说道:“你主子定是开玩笑的。” 也不说这事儿了,转而是指了指手边的一盅汤。 “这汤酒醒之后最是好喝,不光有安神解宿醉酒的作用,也有养胃的好处呢。” 听见她这么说,蓉婉瞧了一眼那盅汤,秀丽的面容上露出融融笑意来。 “劳烦玛琭姑娘想着蓉婉了,我睡醒之后,倒是真有些饿了呢,等会儿有了精神也好去给皇上和太皇太后请罪,若是得了惩罚,也算是皇上和太皇太后怜惜,若是有幸没有惩罚,我也该去寺庙里为皇上和太皇太后祈福一段时日,也为自己赎罪才是呢。” 这话倒也有理有据的,许多闺阁女子犯了错,要么就是被关禁闭,要么就是去寺庙之中诵经祈福,只是看时间长短罢了。 春华闻言擦了擦脸,上前端过那盅汤,走到一边先是用针试了试,接着自己先喝了一口,稍微的等了会儿,这才舀了半碗出来。 佟蓉婉喝了半碗之后,又和玛琭说了一会儿话,玛琭这才走。 “格格昨日白日里为我解围,玛琭心里很是感激,很是冒昧的煮了一碗汤水来,寻了格格,格格不光不嫌弃玛琭莽撞,还和我说了很多话。” 那双清丽的杏眸瞧着佟蓉婉,让她觉得玛琭是真心的很喜欢自己,分明是很讲规矩识大体的姑娘,因为委实喜欢自己,于是唐突的做了碗药膳来和她说话,担心她喝酒会不会宿醉头疼。 佟蓉婉闻言,心里倒是感慨玛琭会做人。 整个大清想要和她结交熟识的女子数都数不清。 除了极个别是因为佟蓉婉这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自幼出入宫廷的缘故。 就是不知眼前这个女子所图为什么? “我也是喜欢玛琭姑娘性子,若是有机会,咱们一起玩儿呀。” “嗯!” 两个姑娘短暂的说完话,便告了别。 玛琭包衣出身,虽家世不显,到底是也算是家中的小主子,身边自然有个小丫鬟伺候着。 直到走过了一处抄手游廊,玛琭忽然将小丫鬟拉着快步走到游廊下面的一处假山后面。 那小丫鬟一愣,顺着主子的视线瞧去,远处隐约见着一个穿着很是体面的丫鬟小心的端着一盅什么东西朝着佟蓉婉的院子里走去。 主子分了三六九等,丫鬟自然是随着主子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那丫鬟穿着的衣服都快比上主子了,更别说她这浑身棉布的丫鬟衣服了。 “姑娘,咱们...” “嘘。” 女子秀丽的面容此刻带着几分笑意,那张素来秀丽端雅的面容在阴影之中,却无端的惹上了一些不可被人窥见的阴冷一般。 丫鬟悄然打了个冷战,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佟蓉婉送走了玛琭,刚准备在院子里散步提提精神,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极为陌生女子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蓉婉格格的院子吗?” 守门的丫鬟低声问道:“这里是蓉婉格格的院子,你这是?” 那丫鬟双手奉上手里端着的盅。 “奴婢是赫舍里常泰公子院子里的丫鬟,昨夜听说蓉婉格格醉了酒,身子不适,特意吩咐厨下熬了一盅养身解酒的汤药,刚熬好就给格格送来了。” “这.....” 那丫鬟瞧了一眼,说道:“劳烦你先等会儿,我去禀告主子。” “既然是送来了,自然是....要接的。” 佟蓉婉听了丫鬟的禀告,说道。 “就说感谢常泰公子关心,春华也给那丫鬟端上一碟子咱们厨下做的点心,也算是回礼了。” 然后过了两个时辰天刚亮,不光是常泰公子,就是连许多认识的格格们都吩咐人送来了汤,期间也是因为瞧着皇上没有处罚她,前面也有人送了汤,于是也干脆送了些汤来。 佟蓉婉很是有些吃惊,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竟是这么招人注意了。 吃惊归吃惊,但对着这些人她也一视同仁,都送的一个口味的点心作为谢礼。 这一番作为倒是显得最面前的两个人不是那么的显眼了。 只是佟蓉婉没能放松一刻钟,等着春华告诉她事件的完整过程时,她当即觉得自己怕是要真的“株连十族了”。 ....... 畅春园景致京城之中数一数二,此刻青松堆雪,青翠和雪白掩映,叮叮当当的活水潺潺流入湖水之中如乐器一般的悦耳。 湖面有一亭,须的划船入内,倒是显得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境。 湖心的亭子四处被人围了层层的纱,纱面儿上绣着湖面景致,就这么坐着瞧去沙面上的景致和湖面景致竟像是镜面一般,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天上还是在这人间了。 亭中有一茶几,几内空心,放有金丝炭,烧的通红,不见一丝的烟。 两边的凳子都移开了些,当着明黄色的摇椅,摇椅上铺着白如雪,不见一丝杂质的真皮毯子。 摇椅上躺着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玄色的便服,身子修长遒劲,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面无表情,右手拿着一本书,沉静的看着。 如果不是旁边站着一个煞风景,瘪着嘴的姑娘的话,就是康熙皇帝难得休闲的时候。 一个宫女踮着脚,悄无声息的煮着茶。 热气缭绕,倒是和湖面的雾气交相辉映,染了晨曦的橙光。 佟蓉婉今晨终于是知道了自己做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吓得根本不敢喝一点儿的汤汤水水,连忙沐浴洗漱。 在出发之前还跑到了佛堂里跪着为自己祈祷了一炷香的时间,甚至在佛前许下,若是能逃过这一劫,她愿意为佛祖再塑金身的誓言。 接着一路上打了无数的腹稿,甚至对着春华和秋月练习了无数次。 可现在她自上来只请了个安,康熙爷不似往日,今天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之后,她便是半个字都没敢吐露出来。 直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腿都有些麻了。 眼瞧着皇上又要翻页的时候,她终于是坚持不住开了口。 “皇上,蓉婉大逆不道,竟是污了圣颜,简直该死!” “臣女,臣女千不该万不该在宴会上喝醉,不光是皇上面前失了体面,还...还在皇上怜悯臣女的时候,那个....吐在了您的身上。” 她简直不敢回想,当春华紧张的说自己当时当着太皇太后还有几个王妃的面儿竟是主动的拉着皇上的袖口,吐了人家满身都是污秽时,自己当时那个心情。 就差立马自戕来谢罪了。 话说完,男人并未翻页,佟蓉婉动了动自己跪在地上的膝盖。 “除了蓉婉来谢罪,还有就是感恩皇上天恩,不光不嫌弃我,还将喝醉昏迷的我..送到了榻子上,以免再一次失了体面,皇上对臣女的恩情,就是臣女这一生都还不完。” 话说完,她没了声音,亭子里只留下潺潺流动的水声,显得周围格外的安静。 简直可以称作窒息。 时间越久,佟蓉婉心里越发的没底,抿了抿嘴,大着胆子悄悄的抬头,准备看看皇上的脸色。 氤氲的茶香之间,男人凌厉的侧容显得半真半假。 远山皑皑,被晨间的金光勾勒,去了夜间的鬼魅魍魉之感,湖面雾气缭绕,山顶滑落的金光被层层雾霭分散,只在雾气缭绕的湖面落下如坠星一般的金光。 男人就这么闲适的躺在椅子上,如一幅巨大的画卷,整个大清的山水都做了男人的陪衬。 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如今,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人会第一时间觉得他姿容有多俊美无双,反而是被帝王威压给震慑住。 佟蓉婉就这么瞧了一眼,甚至没能瞧清男人的眉眼就猝然收回了视线,干巴巴的跪在地上,也没了动静。 若是往日,没理她都要扯上三分,可今日这事儿,她委实做错了。 若不是她出身佟家,又和皇上自幼相伴长大,就昨日那个场面,杀了她十次都有余。 直到男人又翻过了一页纸时,男人终于是开口说话。 “我问你,” 原本跪在地上,膝盖疼的都快哭出来的佟蓉婉浑身一激灵,瞬间犹如触电般的跪直了背脊,抬首垂眸。 “皇上请问,臣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说朕不嫌弃你?” 20、第 20 章 “皇上当然不嫌弃....” 话说一半,佟蓉婉猛地住了嘴,猝然抬头。 这是今天第一次她和男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那双漆黑如墨的丹凤眼撩起眼皮,清浅的看着她。 有时候,佟蓉婉都会觉得康熙爷到如今越发不似真人,他那双眼眸瞧着你时,没有任何的情绪,看不出他是否高兴,有时候从里面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面容来。 像是镜子一般,只是倒映出她的面容。 可今天不同,今天她竟是从里面瞧出了几分不耐来。 原本被这问题整的有些茫然地心脏猛地被提起来。 难不成,难不成真的触怒龙须了?! 佟蓉婉不敢托大,连忙行大礼。 “我...我...皇上我...我污了您天颜,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啪。” 书本合上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佟蓉婉身子猛地一抽,下意识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当真是长大了,嗯?” 男人声音意味不明。 佟蓉婉瞬间自觉理会了皇帝的心思,抿了抿发干的唇,笑着说道:“蓉婉知错了,蓉婉再也不敢乱喝酒了,以后一定规规矩矩的!” 话说完,听见头顶传来的男人起身的声响。 “起来说话。” “是。” 佟蓉婉起身瞄了一眼男人站于栏前的背影,轻轻的吐了口气。 “皇上您惩罚蓉婉吧,蓉婉真是知晓自己错了。” “你倒是机灵,朕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惩罚与你。” 男人发尾上的小玉牌轻轻的晃了晃。 “皇恩浩荡,皇上对蓉婉有所宽待,蓉婉知晓,但却不能因此娇纵。” “嗯。” 这话似乎是令康熙意外,他转过身,随意指了位置让佟蓉婉坐下。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随意的问道:“听说从昨夜开始便是有人在给你送汤?” 佟蓉婉心中一凛,这一瞬间她脑海之中划过了那张秀丽的面容。 “是,最开始是一个乌雅氏的姑娘给我送来了一碗解酒汤。” “那姑娘虽然出身包衣,祖父是御膳房总管,但是长得却是很有几分颜色呢,就是性情也很是稳重。” 康熙爷不置可否,反倒是笑着睨了她一眼。 “除了这个包衣之女,可是还有谁给你送了汤?” 她如今虽说越发觉得圣心难测,但皇上若是和煦了,她这定然也是知道的啊。 应该是这火气过去了的。 她当即松了僵直了一晚上的背脊,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刚才又惊又吓的,现在只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现在瞧着几上几碟子还冒着热气儿,外酥里嫩的点心,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哪里还有什么脑容量能想到其他的东西,只想着快点儿说完,请皇上赐她吃点儿点心就好。 “第二个送我的是那个常泰公子,说是听说我醉酒了,专门吩咐厨下熬的呢。” “嘿嘿,不过我都没吃,一觉醒来瞧着时间合适了,就连忙来给皇上您请罪了呢。” “常泰?”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个在京城里都很出名的公子常泰。” “朕倒是知道,他尚未成婚?” 佟蓉婉点了点头,露出几分天真烂漫的笑容来。 那双原本想要去捏糕点的手却紧紧的捏着手心。 “好像是的,我听别人说过,常泰公子是尚未大婚的。” 话音落,她便是感受到了男人原本放在湖面上的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 似乎是在探究她的想法。 “尚未大婚的男子给你送汤,你还收了,还礼也是糕点。” “怎么,难不成你们二人在花灯节见过,有了情意?” 佟蓉婉连忙摇头,甚至差点儿又给皇上跪了下去。 “没有,没有,蓉婉怎会就和见了一面的男子有什么情意?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还请皇上明鉴!” “那你喝什么汤?” “蓉婉没有喝汤!” “好。” “既然你无意,朕瞧着噶布喇年老,嫡长子不娶妻,倒也是难为他操心了。” “既然如此,朕来赐婚。” “乌雅氏,额参之孙女端庄贤雅,两人做事儿倒是很有几分心有灵犀,看来是天生一对了。” 佟蓉婉:“?????!!!!!!” 到底发生了什么? 21、第 21 章 “皇,皇上....” 佟蓉婉一时震惊,嘴里期期艾艾的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瞧着她,冷声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皇上,皇上圣明天恩,蓉婉不敢有意见,只是觉得赫舍里氏身份尊贵,常泰公子又是嫡长子,配包衣之女会不会不太相配?” “当然我倒是不觉得包衣之女有什么不好,英才不问出身,我很是觉得这个乌雅氏很有几分气质端雅的,只是以前两家人并无此意,若是骤然相配,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会不会让两人...” 话还没说完,佟蓉婉只觉鼻息之间骤然涌入了龙涎香的香味。 她这才意识到皇帝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甚至...离着自己很近。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一瞬间,她便是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一股强势而霸道的气息似乎是要将她包裹住一般,令她浑身都一股酸麻的感觉。 “怎么,平日里不见你这么话多。” “方才你还给朕说那女子端雅大方的,现如今倒是和那常泰不相配了,那你觉得谁配的上名满京城的常泰公子?” 此话分明语调清浅,可佟蓉婉却总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蓉婉不知,只是觉得两人本不相熟,骤然让乌雅氏作为赫舍里氏的福晋,须得两边双方的同意才算是两厢之好呢。” “你的意思是....朕不能赐婚?!” 语调微微扬起,令佟蓉婉皮肉都紧绷了。 “不..那个,其实皇上赐婚谁都可以,就是蓉婉觉得若是因为我而让他们两个成婚,婚后若是幸福平顺那倒是没事的,可若是并不相配,我...我心里会觉得歉疚。” “是么?” “相配。” 佟蓉婉只觉下颚一紧,接着被不轻不重的力道给抬了起来。 迫不得已一瞬间撞入了男人漆黑如暗潮汹涌的眼眸之中。 “那你觉得你和常泰可是相配?” 此时,她哪里敢说半个她和他相配的话来? “蓉婉绝无此意!常泰公子和我不过是一面之缘,我并非注意他是否和谁有婚姻,皇上,我真没有!” 天恩浩荡岂会只是一个简单的话? 此时此刻,佟蓉婉有了深刻的理解。 面对男人强势而无礼的举动,她甚至躲都不敢躲。 “那包衣之女配不上常泰,那你为何在朕的面前说她端雅?难不成...你是觉得和朕相配?” 刚才面露的旭日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挡住,天空变得灰暗,甚至连原本平静的湖面都带着不安的涌动,在亭子上拍打出响声来。 她只觉得空气越发的稀薄,那种坠天的压力将她笼罩住。 什么相配不相配!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相配就相配? 她若是说不配,难不成就会因此不配了吗? 分明就是历史上他自己宠幸了那个女人,还生下了下一代的皇帝! 关她什么事情? 说的好听,说的倒是好听! 她和皇帝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她可是在历史上一个孩子都没有,在后宫之中殚精竭虑,在死前一天才被封为皇后,可这有什么用?! 越想越气,佟蓉婉觉得自己日后的生活简直如履薄冰。 “皇上当然是想给谁赐婚就给谁赐婚,我哪里有什么资格说谁和谁相配?我不过一个女子,就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不知前路在哪里,如何去管的上别人?!” 说着,她硬是往后退了一步,从男人的手心之中挣扎出来。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佟蓉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恶从胆边生,就这么站着直视康熙,怒道:“若是皇上觉得蓉婉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直接说就是了,蓉婉认罪!” 话说完,她本想着傲然的昂起自己的头颅,做出一副不怕强权的模样来。 可她却察觉自己的视线越发的模糊,就是眼前那个大清的皇帝,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决定自己生死的男人的模样都模糊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忽然湿意滑过脸颊,下意识的用手一摸,才察觉自己竟是哭了。 “......” 她本不想这样的,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直不停的涌现,滑落。 最后她干脆放弃,就这么等着男人给她下最后的通牒。 等着她或许本就不明朗的前路。 “有些汤不该要的,就不要。” 康熙最后意味不明的说道:“免得呛到了自己。” “.....” “朕瞧着你知不知道错,在朕这里稍微受一点儿委屈就哭成了这般模样,你现在是越发大了,身边都是用老了的人,规矩半点儿没有,不知规劝主子,还怂恿主子,该罚。” “我.....” “至于你,倒不如去佛前清修一段时间。” 康熙爷话说完,随手撩开帘,走下了亭台。 佟蓉婉垂头擦了擦泪,再抬首时只能瞧见男人乘舟而去的背影。 倒是没说什么赐婚的事情,也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要赐婚。 ........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佟蓉婉劫后余生,喘了口气,软着腿刚走出畅春园就瞧见了自家担忧的额娘。 额娘手里捏着绣帕,在一处小花园儿里很是有几分担忧的走来走去。 身边的丫鬟们都十分安静,只有额娘身边伺候着的大丫鬟嘴里劝说着主子。 “额娘!” 瓜尔佳氏骤然回头,那双温婉的双眸朝着她看过来。 周围繁花似锦,即便是冬日里也开的摇曳。 妇人穿着腊梅落雪的衣裳,转过头时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满目的慈爱将她从画中美人变成了熟悉的额娘。 “怎么样?皇上可是责怪了你?” “还好,皇上表哥对女儿隆恩深重。” 佟蓉婉通红着桃花眼,扯出了几分笑意挽上了额娘的手,一边朝着佟家的院子里走去,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给额娘说了。 瓜尔佳氏听后,神色严肃了许多,她想了想说道:“皇上圣明,那日你表姐带着你去见了那常泰时,额娘的心就悬吊吊的,现如今瞧来,倒并非是我胡乱的紧张。” “额娘....” “额娘知道你,佟家娇养你,就是宫里那两位主子比咱们佟家更是娇惯你,那每个季送来的布尺,那些你夏日里用的冰,面儿上瞧着一般,可实际上比一般的公主都用的好。” “今日也是,你这脾气,也就是皇帝对你太过宠爱,竟是让你蹬鼻子上脸了!” 说着,瓜尔佳氏用手指狠狠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佟蓉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以前额娘从未这么直白的说过,有些事情不是说出了口就有什么意义的。 更何况,佟蓉婉比她更了解宫里的两位主子。 这是这一次,怕是不说不行了。 “人生在世,除了享受二字,你都该在心里衡量出你最重要的东西。” “有些或许是亲情责任,有些是上不了台面的私情相爱,但少有的,自幼不缺乏亲情和关爱的人,她便会追逐更为玄妙的东西。” “自由。” 佟蓉婉脚步一顿,已然明白了额娘接下来的话要说什么了。 在这个时代,并非是追求恋爱和婚姻自由的时代。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女儿出嫁的嫁妆也不是像前世那般随意,女子的嫁妆不光是丰厚的珠宝钱财,甚至一日所用的物件儿,到穿着的服饰,最后甚至去世时的棺材都是在嫁妆之中准备好了的。 意思是我女儿的一出一行皆是由娘家自己出,不许欺负自己的女儿。 所以,与其说是婚姻,不如说是结盟。 为家族,也为自己日后生活有依仗。 母女两人走到了院子里,瓜尔佳氏将她拉着坐到了椅子上。 “你并非是一定要进宫,但若是皇上要你进宫,那么你就只能进宫。” 佟蓉婉问道:“那额娘和阿玛想不想我进宫呢?” 瓜尔佳氏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她轻笑了一声,随口说道:“我们佟家,从来都不是依仗女儿婚嫁立足的。” 如今她既然和自己的额娘开诚布公的说了,那么瓜尔佳氏也不为难女儿,直说了家中对她婚事的看法。 “不给你相看未来夫婿,第一是因为这京城之中并非有你阿玛瞧得上的儿郎,其次便是咱们也要看宫里的意思呢。” “当然了,不光是儿郎的缘故,咱们如今身为皇帝母家,到底是身份不同,外戚专大,这是无数帝王忌讳的事情,赫舍里氏,和佟家断无可能。” 佟蓉婉自然是明白的,她点了点头,说道:“女儿明白的。” “明白就好,你敢这样冲撞皇上,你给我回来就去跪祠堂!” “是,女儿晓得了。” 当天下午佟蓉婉就收拾好东西,准备朝着京畿的皇家寺庙走去。 她素来是不肯委屈自己的,皇上也没说要住多久,于是她干脆将自己习惯要用的东西都带全乎了。 除了自己乘坐的马车,还有四辆装东西的马车。 只是刚走出门,还未来的及上马车,就瞧见了立在一旁的男人。 男人显然是的了消息,瞧着这副模样,分明是没有丝毫的欢喜的。 也是,谁会欢喜? “佟姑娘,昨夜是我做错了,竟是这般的带累与你。” 佟蓉婉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得的消息,其实这件事情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人也是好的,只是现如今看来,皇帝还是很忌讳如今佟家和赫舍里家族的联姻。 “公子说笑了,此事和你并无一点关系。” 瞧着常泰还想说话,佟蓉婉却是不肯给他机会了,行礼之后转身便上了马车。 22、第 22 章 佟蓉婉上了马车,马车外倒只是青帐,内里却是极为精巧的。 三处都有垫子,正中间的最舒服。 不光有靠枕,边儿上还有两个几,几上放着固定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开的正好的花,还有几个抽屉,抽屉里都是新鲜的点心还有烧好的茶。 她刚坐好,冬雪吩咐马车准备走。 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当初年少时她也曾说过让两个丫鬟跟着她一起坐进来,却把两个丫鬟吓得跌落跪在地上,嘴里说着饶恕她们的话。 她解释了很多,两个姑娘都不肯,最后还是她放弃了。 规矩就是规矩,并非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什么的。 就像是今早一样。 佟蓉婉抿了抿嘴,皇帝不过是一句奴婢该罚,她便是半个字都没敢说。 秋月和春华便被发配到了园子里,做一些粗使的活计。 秋月和春华虽然去了园子里,但走之前她专门去园子里逛了逛,瞧着那园子管事儿的模样,也不敢苛待她们两个。 冬雪可不是她身边的丫鬟,而是额娘身边很有些脸面的老人了,派到她身边说是来规矩规矩她身边的这些个惫懒的丫鬟。 她懒散的靠在榻子上,准备眯一会儿。 路途不算远,只有半天,可现如今她也没什么心思看杂书,干脆歇息一会儿算了。 谁知刚合上眼,就听到身后追上来的马蹄声。 “等一等!” 男人略显焦躁的嗓音响起。 但马车并未停下。 “等一下!” “冬雪。” 佟蓉婉无奈的睁开了眼,瞧着空荡荡的马车。 “是。” 冬雪吩咐马车停下,接着身后马匹便也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 听着男人翻身下马,似乎是想朝着自己马车走过来。 “常泰公子请留步。”冬雪恭敬的声音响起。 佟蓉婉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冬雪确实做的不错。 “佟姑娘,我今日前来是想给你说,我当初见过一眼姑娘....” “常泰公子。” 女子声音清脆,却带着前几日从未有的疏离。 “公子名满京城,就是那日所作丹青,我也是佩服,但公子和我到底是男女大防,如今年岁渐大,更应该讲规矩礼仪。” “那日冒昧,实为不该,今日我和公子说清楚,也是为表示歉意。” “我,我并非有此意,我知道你今日去见了皇上..” “常泰公子!” 女子声音骤然严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今日这般阻拦我,又在街口说着这些话,委实不妥,公子慎言!” “冬雪。” “是。” 冬雪朝着一脸震惊和落魄的男人行了行礼,吩咐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倒是无人阻拦于她了。 现在想来常泰一事,其实也算是她急病乱求医了。 说来她根本不了解常泰这个人。 虽说感情上她并无所求,甚至不在乎常泰是否会纳妾。 可若是作为“盟友”的话,至少在事业上不会有什么拖累家庭的现象发生才是。 如今瞧来,这位名满京城的少爷为何在历史上笔墨极少,几乎算没有,也是有些缘故的。 这个时候,他不顾皇命阻拦她前去寺庙,还当街说着这些话,委实让她震惊,还有不应该。 ........ 马车摇摇晃晃,直到人声渐渐稀少,反倒是偶尔听见山风划过树林的萧萧声时,佟蓉婉小心的撩开车窗帘。 不同于畅春园的景致,这路上尽是冬日里的枯木,以及路边的黑白相间的残雪。 甚至被人踩的泥泞的小路。 划过的山风也是凌厉,带着冰雪的刺骨。 “小格格小心过了凉气儿,染了风寒。” 冬雪走过来,将窗帘从小主子的手上放了下去。 佟蓉婉瞧着车窗帘精巧却无趣的绣花嘟了嘟嘴,安静了下来。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是到了山底下。 虽说是皇家寺庙,但佛寺普渡众生,众生平等。 于是在这长长的看不见头的阶梯面前,无论是皇家人,还是乞丐,都得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小格格小心。” 佟蓉婉早有准备,穿了平鞋,头戴着帽围,扶着冬雪的手,一步台阶一步台阶的朝着山顶的寺庙走去。 皇家寺庙从不缺了香火,就是这千阶的台阶也阻拦不了虔诚的香客们。 隔着帽围都能瞧见周围香客们好奇的视线。 其实若是她是这些香客,也对她自己很好奇。 不光她戴着能遮挡住全身的帽围,甚至周围的护卫,也是层层叠叠,十足的表示自己尊贵的身份。 一边走上台阶,她一边心里胡乱的想着。 其实也不是很难,一路上看看风景,也看看这些香客,只不过是耗费些精力,花些时间罢了。 一炷香后。 “冬雪,咱们走了多少阶梯了?” “主子,一百余阶。” “......” 一个时辰之后。 佟蓉婉摸了摸自己发软的双腿,连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力气都没有了。 “冬雪,咱们走了多少了?” “主子,还有一半。” “.......” 直到她走到寺庙门口时,早已天黑,门口挂着的灯笼落下猩红的光。 却让佟蓉婉就像是看到了神光一般,搀扶着冬雪的手,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 “阿弥陀佛,佟家小施主,您终于到了。” 一个小和尚站在门内,对着朝自己走来的小格格行礼,瞧着她要进门了,就微微侧身。 “小僧这就给小施主引路。” 话刚说完,就瞧见那双腿明显在打颤的小主子跌跌撞撞的直接扑到了门框上,然后就这么扶着门框,坐在了门槛上。 “啊,小施主.....” “这.....” “主子,您....” “都别说话,都安安静静的,让我坐一会儿。”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从出生以来,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此刻只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肌肉控制不住的发软,喉咙上一股铁锈味道,胸口涨的发麻。 甚至两眼发黑,眼皮都不受控制的跳着。 等着她慢慢的喘匀了气,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远处鬼魅昏暗的山林,高悬的圆月,以及远处冷白的雪山顶。 她的嘴不由的轻轻动了动。 身边也喘匀了气的冬雪扶着主子的手,疑惑的问道:“您说皇上什么?” “啊,我说皇上隆恩。” 佟蓉婉随口说道,撑着身子对着旁边有些茫然地小和尚说道:“劳烦小师父给我指路,夜深,满身灰尘,就先不去佛前跪拜,等着沐浴休息一晚,早去佛前告罪。” “小施主请往这边走。” 佟蓉婉以为自己休息好了一些,没曾想,原本还走过了千余下台阶的双腿此刻就像发软的面条儿一般,一步都走不得了。 “主子!” 佟蓉婉完全失去力气的靠在了冬雪的身上。 “哎哟,快,快去请大夫来。” “小师父,小师父,寺庙之中可有懂医术的?” 把周围的侍卫和冬雪吓得半死。 一个侍卫对着一旁的小和尚说道:“可劳烦小师父给我们说一下周围是否有大夫。” 那小和尚摇了摇头,走到佟蓉婉的面前。 “小施主,得罪了。” 接着那小和尚竟是径直蹲下了身子,伸手便戳了戳佟蓉婉的小腿。 “嘶!!!” 当即,那酸胀感瞬间袭来。 “哎,你!” 冬雪当即冷眉准备怒骂。 “可不许对小师父无礼。” “骨头没事儿,应该只是走多了路,伤到了我的.....” 佟蓉婉制止了冬雪,并准备强行走起来。 那小和尚却不在意,只是转过身走到了一间小倒房里,从里面推出来一个素舆。 “小施主可以用这个。” “........” 众人沉默了一瞬,佟蓉婉扶着冬雪的手,坐上了素舆,喃喃道:“我以为念经是惩罚,没想到这一路走上寺庙就已经是惩罚了,小师父果真是灵秀之人,很是有些通晓天意啊。” 那小和尚闻言,走在她素舆旁边微微侧头,那双未经世俗渲染过的双眸在夜色里清亮如炬。 佟蓉婉一哽,接下来的嘲讽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 等着她挨着床榻时,已经是深夜。 佟蓉婉倒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丝毫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直到第二日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肿的就像是萝卜一般。 冬雪只看了一眼,当即便吩咐侍卫去寻寺庙之中会医术的和尚,一边将端来的斋饭放在小几上,将几端到了床榻上。 “我不想吃,没胃口。” 佟蓉婉只看了一眼三个寡淡的素菜,还有清水一般的白菜汤,生无可恋的躺下了身子,感受着双腿的酸痛发热。 冬雪许是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双腿,坐在小凳子上,安慰一般的说道:“主子只是伤了肌理,骨头都是没问题的,昨夜奴婢给您抹药酒的时候,仔细的看过了。” 佟蓉婉自己也感受到就是肌肉酸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冬雪,麻木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懂医术?” “奴婢不懂,但奴婢小时候跟着额娘做了一个月的旱路,当时走到京城的时候,双腿也是这样的肿胀,骨头也是正常的。” “额娘还以为我残了,哭的将咱们家最后的银钱拿去请了大夫。” “走一个月的旱路?” “是啊,当时奴婢阿玛去世,额娘只有我一个女儿,阿玛刚下葬便被叔叔霸占了钱财和屋舍,将我和额娘赶了出来,说额娘和我克夫克父,额娘没有没办法带着我前来京城投奔舅舅。” 佟蓉婉看了一眼冬雪。 她以前便是在额娘身边见过她。 姿容很是一般,甚至身子有些粗壮,但却极有眼力,很是聪明,虽不识字,但却擅长管账,就是管御下属,也颇有些能力。 她以为冬雪定然是家生奴才。 “奴才虽然不是主家的家生奴才,但舅舅是给主家看管后厨的,当初主母来后院,瞧中了我,就一直分配在主母的院子里。” 佟蓉婉点了点头,语气倒是和煦了很多。 “我有些饿了。” “奴婢伺候您用膳。” ....... 天明,畅春园。 下了朝的康熙爷尚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就瞧见顾问行快步走来。 身后跟着的朝臣相互对视一眼,慢下了脚步。 直到顾问行走到皇帝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 “嗯,看顾好她,让太医别泄露了身份。” 23、第 23 章 男人的嗓音很低,却不是那种令人听不清的地步。 立在下首的佟国维微微的眯了眯眼,朝着身侧的哥哥佟国纲瞧去。 佟国纲这两日可不好过,最疼爱的女儿去了寺庙都不是最主要的,而是这两日家里为了配合女儿去寺庙祈福,吃的都是素菜。 现在他看着皇上那明黄色的绸缎,都想到了烤的黄黄的肉。 根本接收不到弟弟的眼神。 瞧着弟弟对着自己眨眼睛,已经缺肉不怎么转动的眼眸一派茫然的瞧着他。 佟国维:“.......” “行啦,众位爱卿,今儿朕叫你们来南书房,是有一件事情问问你们。” “皇上请讲。” 康熙爷随手将手中的一个折子递给了顾问行,顾问行则奉着递给了佟国维等人传阅。 几人打开,里面赫然是平南王尚可喜疏请归老辽东的折子。 几人略有些疑惑,相互看了看,神色不明。 整个南书房之中,最年轻的人就是康熙皇帝了。 可在场的人都拿不准如今帝王的心思了。 三藩事件是清廷入关后对付李自成农民军和南明政府的反抗,明朝的降官是可以借助的力量。后来,驻云南的吴三桂、驻广东的尚可喜、驻福建的耿精忠等藩王已经形成很大的势力。其中吴三桂势力最大,不仅在经济上是中央政府沉重的负担,而且威胁到清政权。(源自百度。) 现如今清廷几乎一半的税收都要用于三藩军饷以及安抚灾民等事项,一举一动都涉及大清朝的稳固,不可谓不重要。 几人相互看了看,最后是户部尚书米思翰往前走了一步,沉着声音说道:“皇上,这平南王尚可喜疏请归老辽东折子倒是写的很简单,说是让其留其子尚之信继承其位,镇守广东。可臣分明是记得前几年有密件写明这尚之信可不像是他父亲一般的名将,性子霸道狂妄,怕是不好加以管教,这若是次次多问咱们朝廷要军饷,这银钱究竟是花给了谁,咱们可没法知晓真相的啊。” “嗯,米尚书说的极为有理。” 康熙爷的嗓音不冷不热,转而看向了一旁的索额图。 索额图微微行礼,躬身上前。 “三藩一事,本是为了稳固大清安稳,如今南方平稳,而北方倒是令人不安,此刻若是动了南方,怕就怕两面夹击啊。” 索额图在一众朝臣之中算是脾性稳重的一个,他顿了顿,没能得到上峰的话语,心里面有了底气,于是接着说道:“吴三桂三人虽说有些豪奢贪腐之嫌,但也没有反动的心思,就像是黄河之水,瞧着汹涌浑浊,但却也能灌溉周围的天地,养育一方百姓,可若是骤然止洪,一招不慎,或是变成了涝灾,也不是不可能。” 此话一说,几位大臣跟着点了点头。 兵部尚书明珠冷笑一声,走上前,对着皇帝行礼,接着说道:“大学士倒是很会一手比喻,可你这些话都要建立在吴三桂真的没有反动之心的基础之上,以及他真的灌溉了周围的田地,养育了一方的百姓,这倒也罢了,可若只是不断地收敛朝廷钱财,鱼肉百姓,做了一个地方养尊处优的土皇帝,咱们还倾国家半个财力供养着他,那岂不是整个南方都在看咱们大清的笑话?!” “尚书大人说的好,可咱们如今国库亏空,北方也不太平,现如今若是真的和南方开战,你能不能保证....” “我保证什么,咱们都是大清的臣子,为皇帝分忧,我只是说了我的见解,你要我保证什么?” “你!” “行啦!” 康熙爷随手指了指两派,笑着说道:“各位爱卿都是为了大清,倒也不必现在争执,议政王贝勒大臣及九卿科道会同确议,届时给朕一个答复便是。” 众人行礼答是。 众人皆是准备退出去。 忽然,男人开口,语气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噶布喇,你一心心系朝廷,为国效命,这都是朕看在眼里的,反倒是朕对你关系太少了,这一次畅春园来,朕才注意你那名满京城的大儿子竟是尚未成亲。” “你这阿玛做的可不该啊,但朕也知道你忙于前朝政务,若是真有什么难为之处,朕也是可以帮你一把的,朝廷的事情有这么多同僚官员的,倒也不是很急,你也当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孙大事才是。” 噶布喇心中猛地一凛,没想到皇帝竟是在这个时候给他挑明了这件事情。 他转过身猝然抬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便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皇上,谢皇帝隆恩,臣本事有限,没能替皇上分忧,竟是让皇上都替臣操心,是臣的罪过。” “臣定是会好好解决儿子的婚姻大事。” “嗯,这就是好的,攘外必先安内,家事可不就是眼前最重要的安内?” 康熙爷话说完,对着噶布喇挥了挥手,便开始翻阅眼前的奏折。 噶布喇擦了擦额角的汗,悄然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畅春园的大门口,就瞧见了木楞楞等着自己的大儿子。 “行啦,别想了,有些事情一开始便是错的。” 噶布喇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背脊,带着他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常泰神色骤变,想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阿玛强势的看了一眼,只能跟着回了家。 ........ 佟蓉婉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瞧着不到一刻钟便被请过来的大夫,手法极为娴熟的配了药,让丫鬟按着他教的手法给肿胀的双腿摸了药,然后施针。 “大夫这医术竟只是在这寺庙周围行医?” 佟蓉婉略有几分吃惊的问道。 “医者,行天下之医。” 那大夫笑着说道。 “嘶,果然医者仁心啊。” 她话刚说完,就被冬雪扶着躺了下去。 “大夫多久来的这寺庙?” 那大夫摸了摸胡须,转过身去开药,闻言恭敬的说道:“回格格的话,我是今早来的寺庙。” “啊!倒是和咱们主子巧了,主子也是今日午后来的。” “是啊,正巧老夫云游到此,于是便上来瞧瞧,这寺庙十余里外周围也有些村庄,村庄里都没个正经的大夫,于是我便上来给瞧瞧。” “大夫大义!” 直到一刻钟以后,一个侍卫送着大夫走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佟蓉婉和冬雪。 冬雪瞧着消肿了许多的腿,赞叹的说道:“小格格,这大夫简直神医啊。” 佟蓉婉抿了抿嘴,拿起放在一边的杂记准备看。 “要不然主子都可以将他请到府里,做门下的大夫呀。” 她摇了摇头,对着冬雪说道:“怕是咱们佟家请不起他做门下的大夫。” 冬雪闻言一愣,随后一副很懂的模样点了点头,说道:“那倒也是,这样的医术,在这民间行医,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佟蓉婉随意的点了点头,倒也不反驳,只是心里冷哼。 她这皇帝表哥倒是越发的阴晴不定了,这太医满口的谎话,分明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还非要说什么云游的大夫,这寺庙周围十余里有村庄,他自去便是了,为何在寺庙之中? 说是帮村民看病,可几乎是没怎么带寻常村民需要的伤风跌打的药材。 就是那动作礼仪,可也不像是民间大夫的模样。 啧。 双腿不方便,她便是在寺庙里多养了一段时间,等着双腿都可以走路了,这才依着规矩去佛前祈福。 皇家寺庙每日香客不断,佟蓉婉没去选那些人多的佛龛,去了后院专门给“贵人”们准备的小间儿里,跪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一开始她还规规矩矩的诵经。 毕竟她自己就是有些来头的,对于鬼神一事,还是颇为谨慎。 但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心浮气躁的。 她先是松了背脊,接着将自己的臀放在了双腿上,双手合十抬起头瞧着面前的佛像。 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不光是为皇帝祈福,顺带也为自己祈祈福也是没有问题的啊。 佟蓉婉想了想,先是将父母姐妹兄弟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说保佑身体健康,长寿无忧,瞧着时间还早,接着又想到了自己最近烦心的事情。 若是额娘没和她说“自由”,还有常泰一事,她现如今恐怕就求自己婚姻顺利,日子顺风顺水就好了。 可现在,她开始贪心了起来。 若是家里并非很想让她入宫,而这婚姻并不会让她真的生活顺利的话,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选择不成婚,然后走出这京城的一方天地,去看看山河人景呢? 越想越高兴,佟蓉婉干脆将诵经的事情抛到了一边,满心满意的给佛祖说起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还有怎么去。 “佛祖在上,信女一心信奉佛祖,现如今信女遇到人生抉择境地,不想一生拘束在京城,想去看看这天地人间,至于去往何处倒也不拘束某个地方啦,只要是京城以外就好了,但是若是非要说第一个去的,我肯定会选择江南那边。” “天下鱼米之乡,繁华的很呢。而且风土人情也不同,肯定能开阔眼界。” “还有就是全程一定要安全,咱们是去游玩儿的,肯定不能过的幸苦啊,最好是护卫带的足够,银钱也是足够的,才好玩儿。” “但也不能缺乏刺激,不然全程都只是按照计划来,吃吃玩玩看看的,一开始肯定最是安逸了,但是到了后面很难不疲累,能突然来点新奇刺激的也不错。” “佛祖在上,信女一定一定真诚,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事情,便是咱们可不能盲目的盲婚盲嫁才是,当初信女觉得丈夫而已,只要能保证自己生活幸福自由自在的,也不是不可以。” “可现在信女发现,婚姻大事儿可不能将就,若是没有合适的,不嫁也就罢了,家里额娘和阿玛宠爱,我也不是非要嫁人,佛祖保佑信女一定不要骤然订立婚约。” 同佟蓉婉啰啰嗦嗦的说了许多,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住了嘴,郑重许诺道:“若是真能如信女所愿,您的金身,信女定会重塑!” 说完,她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着佛祖再一次说道:“信女最是信守承诺,前几日在畅春园佟家祠堂供奉的佛祖,我走之前已经吩咐人再塑金身了!” “您们都是西天神佛,消息定是能互通有无的,信女可是老实守信之人!” 话说完,她再拜了拜,这才退了出去。 24、第 24 章 寺庙是个好地方,许多故事都在寺庙之中发生。 但佟蓉婉在寺庙之中的三个月过的却是极为安逸的,她发现寺庙之中的素斋也很是合胃口,就是寺庙周围的景致也不错,偶尔的爬爬山,踏踏青也是极有趣味的。 不知不觉的时间过的倒也快。 只是在回来前一天,遇到了来祈福的乌雅氏。 正如佟蓉婉所想,她不光来了,还特意带了自己做好的糕点儿,说是知晓她在皇家寺庙里,于是干脆提前做好了素糕点给她送来。 佟蓉婉并不是很想见她,于是只吩咐冬雪拿了糕点儿出去道谢。 “那姑娘浑身的气质瞧着倒像是个大家贵女,就是穿着一眼便能看出来出身。” 冬雪将点心摆在了盘子里,端上了矮几,又去煮了一壶清茶。 “嗯,她的确不凡。” “就是出身差了些,奴婢记得应该是包衣身份?” 佟蓉婉好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利利索索做事儿的冬雪,笑着说道:“旁人或许会因为出身带累了自己,可这个乌雅氏却不能因此小瞧了她。” “人有心气儿,若是能配上足够的本事,那便是龙遇搁浅,若是有了心气儿,没有这个本事,最后看不清自己,那便前路悬崖,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个乌雅氏,我倒是觉得应该是第一种。” 冬雪闻言点了点头,神色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等着佟蓉婉将手里的杂书翻过了一页的时候,她将煮好的茶奉给主子, “您的意思是这乌雅氏几次三番地来讨主子欢心,是因为想通过主子,给自己找一个高门?” 佟蓉婉一愣,带着几分诧异的瞧了一眼冬雪,笑着说道:“果真是在额娘面前有脸面的姑娘。” 冬雪笑了笑,说道:“奴婢谢小格格夸赞!” 因着第二日一早就要回京城,此刻已然是春日,但倒春寒却比冬天还要冷上几分似的。 此次回京城,不光是因为皇帝说是祈福的时间到了,还有一件事情,便是她的生辰快到了,也是她的及笄宴。 佟蓉婉刚到家,甚至来不及彩衣娱亲,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砸了一脸。 及笄宴之前她也不能出去玩儿,要在家中做“大家闺秀”,还要准备自己的宴会。 佟蓉婉第一次忙的昏天黑地,直到及笄宴当天,甚至天尚未亮,她只觉得自己刚沾到了枕头,就被冬雪给弄醒了。 “让我睡会儿。” 佟蓉婉抱着被褥,垂着头,眼睛慢慢的又合上了。 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身子越发重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 “小格格,快些起来了,咱们今日的章程可还多着呢,您昨晚明明睡得很早啊。” 佟蓉婉被拉着做到了床榻边,又被人套上了软鞋。 “呼...” 她就这么坐着,慢慢的竟然又要睡过去了。 “主子!” 佟蓉婉不堪其扰,努力的睁开了眼眸,嘴里糯糯的说道:“又不是我愿意睡不着的,有些时候你越想睡觉,却越睡不着啊。” “来了来了,提神汤来了。” 秋月小心的端着一碗味道奇特的汤走了过来。 佟蓉婉本不想喝,却被三个丫鬟强迫灌了几口。 那感觉,直冲天灵盖。 佟蓉婉:“......” 倒是很有效果,瞬间清醒了。 门外忙忙碌碌,屋内也是犹如战场一般,来来去去的丫鬟吵得她头疼。 直到旭日东升,驱散了夜色的沉寂,佟府迎来了许久未曾有的热闹。 门口马车来来往往,无数贵妇、贵女登门,不方便前来的也是按着时间送来了贺礼。 皇家两位最尊贵的祖孙都未来,但代表两人送礼的人却明晃晃的告诉了众人,皇恩不减。 苏麻拉姑将礼簿递给了瓜尔佳氏,瞧着身侧一脸乖巧的佟蓉婉满脸笑意的说道:“老奴也算是看着蓉婉格格长大的,自然是知晓她容貌过人,只是啊...” 苏麻拉姑将她上上下下的再看了一遍,赞叹的说道:“只笑老女自诩见过世间无数最美女子,到了今日方才知晓什么是天下绝冠。” 就是旁边的梁九功也笑着赞叹道:“蓉婉格格相由心生,幼年时便聪慧灵秀,如今长大了,便是那九天玄女怕也是比不得的。” 佟蓉婉倒是真被夸的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只感觉自己脸颊微热,仪态依旧落落大方。 “苏麻拉姑和梁总管说笑了,蓉婉今日只是盛装打扮罢了。” “哎哟,长大了都变得客气了,当初可是一口一个梁九功的。” 话音落,众人都朗笑出声。 不光是宫里的和京城的,就是远嫁科尔沁草原的大堂姐佟嘉慧也是按着时间到,今日送来了礼物。 这礼物很是特殊,因为这礼物是一个人..... 稍晚些时候,佟蓉婉借着便衣的功夫去侧间坐了会儿。 也就是这个时候,三堂兄隆科多便带了个人走了进来。 “奴婢塔塔给主子请安。” 那姑娘似乎不是很会走路一般,极为缓慢,脚步带着几分生涩的刻意的扭捏朝着她走来,然后姿态很是别扭扭曲做作的给她行了个礼。 “?” 佟蓉婉眨了眨眼,看向三堂兄,不解的问道:“这...这是要做什么?” 隆科多挥了挥手,让那女子站了起身。 佟蓉婉瞧着她站着很是有点儿不舒服的模样,于是让她找个凳子坐了。 “堂兄?” 隆科多一撩衣摆坐在椅子上,姿态风流,眉宇间很是有几分傲然。 “大姐说,这丫头是她身边的一个护卫,若是你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吩咐身边的侍卫,便可由塔塔去做。” “她?” 佟蓉婉瞪圆了眼眸,朝着女子瞧去。 此刻秋月给她递了一碟果子,还有水果,手边放了一盏茶。 那姑娘大开大合的,双膝敞开了坐,将裙子撑的开开的。 “主子,这些东西我可以随便吃吗?” 佟蓉婉瞧着女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直直的看着自己。 “.....可以啊。”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女子直接伸手进盘子里便抓了一把果子,捏在手心里一口一个的吃着,等着吃完了也不擦,就这么用沾着果子油的手捏了一块糕点,一口一个。 “?”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隆科多倚靠在榻子上,手里把玩着玉扇,语气慵懒的说道:“此女可不是简单人物,姐姐送来时我便是试了试她的武功,武力高强,轻功更是了得。” 佟蓉婉眨了眨眼,武功她倒是见识过的,她阿玛便是一位将军,只是和前世看的那种略带着玄幻的武功不同,真实的武功人能飞檐走壁,须得借力打力,并非平地起飞。 这个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姿势瞧着倒像是个练家子。 “你给小格格展示一个。” “是!” 那女子将手里剩下的糕点一口扔进了嘴里,然后伸手随便用裙摆擦了擦,起身将花盆鞋褪下,光脚一个马步,还没等佟蓉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 佟蓉婉下意识地抱着她的背,这下倒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女子衣服之下强劲的肌肉。 “好,好好,真是谢谢堂姐了。” “快些将我放下来。” 等着佟蓉婉站到了地上,挥手让春华带着她下去了,这才瞧着神色慵懒的隆科多,一脸坏笑的说道:“堂哥,和新嫂嫂感情可好?” 隆科多前段时间大婚,很是热闹了几天。 只是佟蓉婉被皇帝送到京畿寺庙,没能参加婚礼才是。 隆科多伸手隔空点了点她,那张俊朗的面容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我瞧着你倒是心情不错,去了寺庙难不成想通了?” “想通什么啦?”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这个历史上著名的权臣隆科多自来便带着几分自傲和强势。 此刻他眼眸微眯,那副神情瞧着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蠢笨之物一般,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位让你去皇家寺庙,真的是因为你犯了错?” 佟蓉婉抿了抿嘴,说道:“圣心难测,我哪里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你说呢?以前儿你在皇宫里作威作福的,比一般的公主都要像是公主了,可见那位惩罚你半分?” “后来不过是因为一个没本事却心比天高的常泰胆大妄为的想要求娶你,就将你送到了皇家寺庙里?” “那不是因为我当时和皇上顶嘴了吗?” “顶嘴?你顶的嘴还少了?” “反正我隆科多见识少,没见过谁家被皇帝送到寺庙里的姑娘是送到香火正旺的皇家寺庙,人是晚上到的,早上的时候就有太医和御膳房的厨子,还有一队侍卫到了寺庙里候着,我听说你除了去佛前祈福以外,还经常游山玩水,踏青之类的?” 佟蓉婉:“.........” 她这几日倒是真没想到这些,光顾着玩儿了,也没见到什么侍卫啊? 不过周边很是安全倒是真的。 “不会吧,我和皇上那是兄妹情深,就像是今日,你瞧,皇上可就不会来呢。” 忽然,冬雪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匀,连忙说道:“小格格,三公子,福晋说是皇上来了,让您们快出门迎接呢。” 佟蓉婉闻言,一脸僵硬的转头看向了隆科多,而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起身拍了拍袖口,先一步走了。 25-30 第25章 康熙爷前来,不必说佟蓉婉,就是佟国纲本来和老友都喝了半醉,此刻也是通红着脸先去换了一身吉祥服,让管家带着下人开始收拾府邸,又让人将门口的地面重新用水洒扫了一遍。 这才带着福晋和前来贺喜的宗亲世交们在正门口迎接。 皇帝出行,必先封其街道,立刻宵禁避让。 所以当佟蓉婉收拾好赶到门口时,瞧见的便是变得干净整洁,没有一丝人烟的京城。 “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佟蓉婉刚走到几个哥哥的身边,二哥法海便是低声的问道。 站在最前列的阿玛转过身瞪了一眼二哥,随后神情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看了一眼她。 “……” 佟蓉婉抿了抿嘴,原本还带着的有些侥幸的心理在和阿玛对上眼眸的一瞬间,便猛的往下坠了坠。 三堂兄隆科多提醒了她,或者是彻底的撕开了她心里一直故意给自己蒙蔽上的纱面。 往日里康熙爷出行不喜铺张浪费,都是白龙鱼服,就是当初来给祖母送葬时,都没有这样的正规的礼仪。 许是她的焦躁被额娘感受到了。 一双柔和的手轻轻的牵住了她。 “今日是你的及芨礼,你又是最能讨得皇上欢心,今日来瞧瞧你,也是给你抬了身份的,满京城里谁又能有你这样的排面儿? “谁不知你常年出入皇宫,今日皇上前来倒也是不为过的。” 佟蓉婉回握住额娘的手,低声说道:“额娘,女儿知道的。” 话说完,她抬起头朝着身边都一直关注着她的家人笑了笑,甚至也远远的看了一眼隆科多,说道:“陛下隆恩,蓉婉自知荣幸,我虽然是幼女,却清楚自己是佟家女,今日及芨礼,就算是长大成人了。” 佟国纲点了点头,反倒是一旁原本在安慰她的瓜尔佳氏微微红了眼眶,语气里满是心疼。 “乖女儿,真是…真是长大了。” “那可不是,我本来很早以前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此话一说,众人一愣,瞧着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神色里纷纷露出几分无奈来,就是瓜尔佳氏也连忙掩去了担心和心疼。 一家人话没说几句,身边的宗亲和故交纷纷上前,语气里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艳羡。 而站的较为远常泰的额娘瞧着远处首位上被家人簇拥着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 今日是佟蓉婉的及芨礼,穿着自然华丽。 今日小姑娘穿着一件粉红底掐丝绣小牡丹以及吉祥云样式的氅衣,外套着一件同样款式的小褂子,两把式组的发髻两边坠着粉色鬓海棠,一对水滴珍珠耳坠缀在耳尖。 无双美人,说的便是她了。 容貌无双,但更吸引人的是那如画一般的容貌上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眸。 像是天间的明月,又似那世间最珍贵的夜明珠。 春日里佟府满天的桃花树,女子一身粉衣,如同仙境里的仙女一般。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出身也是极好的。 还有这运道,当真是天赐圣恩,也不知道这瓜尔佳氏还是佟国纲是不是在佛前许了什么愿望,当年这小姑娘出生时,佟家女便是做了太后,自出生之后,太后虽然离世,但小姑娘却极能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喜欢,到如今及芨礼上,皇上这般规格前来。 即便是想让她作为皇后,这样亲自前来,可见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 身边的妯娌索额图的大福晋自然是知晓一些事情的,两人虽然在日常生活之中时不时的有些交锋,但面对大事儿上两人倒是始终一致对外,特别是对待孩子一事上,倒是没什么争执。 “我听爷说,大伯有意钮祜禄氏的姑娘?” 她掩了掩嘴角,压去了心里的遗憾,面容上露出几分妥帖的笑意来,低声说道:“可不是,若是旁人问我常泰的婚事,我定然是说我这个做额娘的眼光挑剔,可若是你问,我也就不瞒着了。 “委实是我这儿子不懂事儿,白白将自己的婚事耽搁了这么久,不光是让我们做父母的担心,就是皇上都有所耳闻,前面在南书房里给爷提了提,现如今可不能在依着他了,怕是年中就要将此事给订稳妥,年底之前就成婚。” “是啊,爷回来的时候也说了,咱们赫舍里一门到底是得皇上关心,咱们爷都在朝堂之中行走,为国为民分忧,可再忙,也不能忘记了自己的儿女才是。” “都说先成家,再立业,若是因为此事在皇上面前留了什么印象,耽搁了前途倒是不美。” “是啊,是啊。”妇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这佟蓉婉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若是因此得了皇上的厌恶,再好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前途最重要。 …… 春风吹着桃花拂来,皇上的倚仗渐渐入了众人的视线。 穿着一身吉服的佟家人带着众人下跪行礼。 无需刻意,众人整齐的给皇帝请安。 佟蓉婉自然是跟着跪了下去。 “起来吧,不必多礼。” 轿辇停下,男人落地的脚步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佟蓉婉眼角瞧着自己的父亲起身,她便也跟着起身。 目光微垂,看着刚好落入自己视线里明黄色的龙靴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最后坐到了主位之上。 思及隆科多的话,她心里莫名的紧了紧。 跟着自己的额娘一路走进门,正准备请礼之后,寻个借口去透透风,她便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 一瞬间她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那视线从头到脚的将她看了一遍,最后又落到了她的面容上。 “蓉婉,过来。” 男人的嗓音今日格外的和煦,没了几月前见面时的冷淡,却依旧带着早已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 佟蓉婉哪里敢说什么? 她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男人走去。 直到离男人还有三尺远的距离时,她顿住了脚步,福身行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今日怎么来得这么多的规矩?一脸的紧张,平日里对着朕活灵活现的模样怎么都没了?” “难不成还在生朕的气?” 一句话惊起惊天一般的海浪,众人皆是面露震惊,接着又迅速了然。 可不是么? 佟家幼女和皇帝青梅竹马。 当初见过两人相处的人少,只晓得佟家幼女在皇帝面前是多了一分脸面,现如今这么一瞧怕是不光青梅竹马这么简单了。 当初那些看似有些不太相信的传言,比如说是那中宫之位是留给佟家幼女的,现如今看来,许是真的。 众人视线各异,佟蓉婉此刻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不断逡巡在她身上的视线了,皇上这话说的可太……暧昧了些。 她正欲再一次行礼,说自己应该注意规矩,幼年不懂事儿之类的话,忽然男人竟是起身朝着她走来。 “朕本想着让顾问行再来一趟便是了,但从皇祖母的宫殿出来时,朕忽然想来看看你。” 佟蓉婉只觉得他视线委实有些沉甸甸的,让她不由得想要逃走。 可她又不敢,那袖口里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手心,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紧绷。 “这个,是朕早就给你准备好的贺礼。” 话说完,男人显然已经是走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姿几乎是将她完全笼罩在了他的视线里。 “朕想亲自将它送给你。” 熟悉的龙涎香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她的呼吸之中。 她和康熙很是熟悉的,甚至他手腕上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痣,她都是瞧着那痣慢慢的随着岁月流逝一同长大。 当时她还笑着说,若是以后康熙爷走丢了,她就算是通过这痣就能认出他来。 康熙爷当然不会有“走丢”这个说法,就是她佟家满门丢了,他也只会安安稳稳的在皇宫之中掌控着大清。 可是现在,当男人伸出手,那明黄色的龙袍袖口轻轻扫过男人筋络明显的手腕,露出那熟悉的黑痣时,她骤然的意识到她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瞧见过康熙的这一颗痣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随着两人渐渐长大,她开始慢慢的学会了避嫌。 渐渐的切身感受到了帝王心术,也清清楚楚的见识到了天家无真情的时候开始吧。 时间太过紧张,她还没想道若是她处于现在的境地,该如何做? 这个命题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忽然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送你成年贺礼,你该如何反应? 佟蓉婉下意识的选择了几乎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的方式。 “臣女谢谢皇上隆恩!” 她先双手接过那看着轻巧,实则到手里很是有些重量的匣子,露出一副受恩的欢喜来给康熙行了个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笑意盈盈的用所有人的都听得到的嗓音对着众人和康熙爷说道:“皇帝表哥真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 她就差点儿没控制住说出世界第一好这句话。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算不算自然,那心底里的心思是否能逃过男人的眼眸。 她甚至今日自始至终都没敢看男人面容一眼,却又整个人都在注意着男人。 话说完,男人却轻笑一声,矜贵慵懒的嗓音缓缓说道:“不,朕是你最好最好的夫君。” 佟蓉婉:“?” 原本称赞声不断的厅内,骤然安静。 佟蓉婉甚至一瞬间没能握住手里捏着的皇上刚送给她的礼物匣子。 “咚!” 随着匣子落地,那不堪撞击的金锁被撞裂。 佟蓉婉几乎是浑身一激灵的立面下跪,想要将匣子捡起来。 “皇上,臣女,臣女……。” 慌忙之中刚拿起匣子,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佟蓉婉下意识紧紧的用双手捏着匣子。 “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是有意的。” “没事儿,本来就是朕送给你的东西。” “打开看看吧。” 男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和康熙爷两人的身上。 “皇上!” 佟国纲走前上。 康熙爷抬手,止住了佟国纲的话。 佟蓉婉抬眸,看了一眼父母,随后轻轻颤抖着手,打开了匣子。 在露出里面东西的一瞬间,佟蓉婉全身猛地一抖,竟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男人。 那匣子里赫然装的竟是皇后宝印! “皇上,我如何能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男人漆黑的眼眸牢牢的盯着她,眼眸之中装满了她。 那张俊美的有些过分的面容带着天家的疏离,和优雅冷淡。 不像是一个凡间人该有的容貌和气质,此刻却专注的看着她,带着帝王的矜贵,和…。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目光。 “这是你今日第一次抬头看朕。” 男人低声说道。 佟蓉婉不确定这句话是否旁人听见了,她紧绷着自己的唇,低声说道:“皇上,这……” “恭喜皇帝,贺喜皇后。”一旁的顾问行下跪贺喜。 佟国维拉着自己的兄长快步走上前,身后是下意识跟着的福晋和佟氏满门。 眼看着自家的叔叔伯伯婶婶甚至是亲爹妈就要朝着皇帝行礼,她连忙往旁边走,想要躲开时,男人再一次的阻拦了她。 他就这么的看着她,就像是周围之人完全不存在一般,拉着她的手。 “佟家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我……” “蓉婉,你自幼便在朕身边,除了你,没人能在朕的身边。” 此刻,顾问行拿着封后的圣旨起身,正准备宣读。 佟蓉婉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看着康熙爷那双黑眸,又转头看向顾问行逐渐打开的圣旨。 整个人就像忽然被人推到了悬崖边一般,想要制止,却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忽然,康熙爷制止了顾问行。 佟蓉婉看着他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她的眼角。 眼角顿时一抹湿润,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是哭了。 “别怕。” 他说。 语气里带着几缕无奈。 …… “别怕?” “我都快被他吓死了,什么叫做别怕!” 临近深夜,佟家依旧灯火通明。 满府邸的热闹还没褪去,男人们都还在前院儿喝酒,一股喧嚣的热闹裹挟着春夜里的寒凉。 而佟蓉婉的院子里此刻却是格外的安静。 几个丫鬟无措的站在屋子里,瞧着坐在榻子上发愣的姑娘。 案桌上还摆着一个坏了锁的匣子,匣子关着,三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皇后宝印自是天材地宝,雕刻极为华丽,栩栩如生,据说历经几个朝代,如今依旧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 和皇帝御玺乃一套。 一个放在了她面前,另一个则在乾清宫。 “福晋。” 春华的嗓音自门口传来,随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佟蓉婉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走入门内的额娘。 今日不光是男人们尽兴喝酒,就是女眷里也因着女儿即将入驻中宫的天大喜事儿,瓜尔佳氏也喝了一些酒的。 不管佟家心里是否真的开心,但这一出的热闹和欢喜不敢少了半分。 “我听你嫂嫂说你有些累了,先进来休息会儿?” 佟蓉婉声音带着略微的哭腔。 “我怕我自己哭出来,于是寻了个借口,先进来哭会儿,等会儿哭完了再出去。” 话说完,原本压抑住了的酸楚,顿时席卷而来,瘪着嘴又想哭了。 瓜尔佳氏坐在她身边,将女儿揽在了怀里,那双带着几分酒意的眼眸也微微的湿润几分。 “难为你了,额娘知道你并不想入宫,我和你阿玛又何曾想你进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佟蓉婉抱着母亲的腰,靠在母亲的胸前,无声的哭泣着。 瓜尔佳氏心疼的不知道怎么才好,感受着女儿眼泪的温热,只觉得心腔子都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一般。 “我的儿啊,你这一哭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可你出生这样的家庭,除了荣耀和幸福,有时候也有不可避免的责任。” “皇上可不是凡人,若是一般的二郎像是你的阿玛或者是叔叔那般,若是你单凡有一点不甘愿,你便是不愿意嫁了又如何?就是婚后生了气,闹上一闹也并无不可,可偏偏他是皇上,是君父,是这满清的主人!” “这婚事由不得咱们做主。” “你阿玛也不想你嫁进天家,他自从得了皇帝让常泰快速完婚时,便日日夜里辗转反侧。” “你要知道,所有的孩子里他最心疼的便是你。” 听着额娘的话,佟蓉婉的泪水越发的决堤。 她轻轻的蹭了蹭额娘,颤抖的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瓜尔佳氏就像是没感受到她汹涌的泪水,抱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儿。 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小时候,无数次安抚着她睡觉一般。 “额娘知道你难受,额娘也难受,但既然发生了这件事情,咱们在自己的院子里伤了心,哭一哭也就罢了,等会儿出去了,你可是皇帝亲手送你皇后宝印的佟家幼女。”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露出半分的不开心来。” 靠着额娘的胸膛,那柔和的快溢出来心疼的嗓音从胸腔处传来,敲击着她的血肉,慢慢的融入她的骨血之中,最后化作名为母亲的爱慢慢的流入了她的心间。 佟蓉婉不忍额娘再伤心哭泣,微微抬起了头,任由泪水扑簌簌的滑落,最后落入鬓角之中。 “额娘,女儿知道了,您也别伤心了。” 额娘也是满脸的泪痕,那张素秀丽的瞧不出年纪的面容今夜却被泪淌出了些许的眼纹。 佟蓉婉顿时心疼不已,忙拿出手帕来给额娘擦了擦泪水。 “额娘,是女儿任性了。”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案桌上摆着的宝印,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那种对于未来前途的无力感和宿命感就像是一座大山将她紧紧的压着。 其实她明白的,佟家怎么不可能往后宫之中送人? 她是因着阿玛和额娘的宠爱,倒也不愿意将她送入宫中。 男子大丈夫,立业怎能依靠送女儿进宫? 她也知道阿玛定然也是这样的想的。 可皇帝中宫之位悬空,一旦后宫开始有了妃嫔,佟家无论如何定然是会往后宫之中送人的。 有些事情,为了家族荣耀,不论是否违心,都是要做的。 瞧着母亲这般难受,佟蓉婉强行压去了满心的酸楚,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女儿哭哭也就罢了,都怪额娘和阿玛,还有太皇太后,甚至是皇上表哥太过宠爱娇纵我了。” “整个大清,哪一个姑娘家听到自己要去做皇后了,该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才是。” “也就只有我,一时间不如自己的意,就哭成了这个样子。”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皇后之位,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做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究竟是要付出多少辛苦,咽下多少心酸难堪,又要熬过多少的寂寞,才能在在这后宫片寸的天地里看着方寸的天地安全的度过一生呢。 额娘不说话了,佟蓉婉却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来。 “其实已经很好了,我并非第一次入宫,幼年时期也曾在皇宫之中住过一段时间,太皇太后百般疼惜我,定然是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就是皇帝表哥,也不会让我过什么苦日子的。”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说道:“婉儿,你要记住夫妻和其他的关系都是不同的,日后进了宫,或者是从今天开始,你和皇上之间再也不是当初那般单纯纯粹的关系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额娘,若是女儿有喜欢之人,那倒也罢了,可女儿本来就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都是嫁,其实非要说来,除开日后不能在丈夫面前耍耍脾气以外,和皇上的婚姻对我对佟家其实都是最好的。” “你能这么想,额娘又是伤心却放心了不少。” 瓜尔佳氏不能离开院前太久,方才寻了个借口出了宴会,全靠妯娌帮衬着。 即便是再不想出去,却只能放开女儿等着重新洗面收拾了一下,也就走了。 直到额娘离开,佟蓉婉这才将那匣子递给了冬雪,让她好好的放好,别磕到了。 随后她也洗面收拾了会儿,出了院子,去了宴会。 直到宴会散尽,送客时,佟蓉婉一晚上都没瞧见的三堂兄隆科多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鼻子素来敏感,隆科多刚走到她身前,便是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和一股幽香。 佟蓉婉可是知道的,自家三堂嫂一直都在宴会之中,没去别的地方。 她瞪了瞪三堂兄,嫌弃的往后退了半步。 “小妹,三堂兄一直操心你,倒是你这般动作,惹得三堂兄有些难过了。” 话是这么说,男人的面容上却不见半点儿的伤心,反倒是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戏谑。 “你可得小心些,若是婶母和叔叔知道了你做的事情,可是要打断你的腿。” 佟蓉婉没空搭理他,准备绕过他走开。 “哎,哎哎,别走啊。” 隆科多挡住了她的路线,低声说道:“我可是真有事儿。” 说着,他看了眼周围,将她拉到了一处僻静处,说道:“你大堂姐给你那个侍卫轻功高墙,就是城门带着个把人也是小事儿一桩。” 佟蓉婉震惊的看着隆科多,男人视线直白的和她对视,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一把挥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怒道:“你喝的什么烂酒?不要命啦”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隆科多本就醉了,没什么力气,晃晃悠悠着将身子靠在假山上,醉濛濛的目光瞧着佟蓉婉,也不说话了。 佟蓉婉看着他这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便来气。 “滚滚滚,尽说些没用的话。” “表妹,我一直都以为你是理解我的,事到如今,难不成你屈服了?” “我理解你什么?你可别这么说,若是以后嫂子发现你做的是些事情,还以为是我撺掇的呢。” 佟蓉婉转身就想走,懒得和酒疯子说话。 “这些世俗规矩,规矩的难不成是所有的人不成?” “当然了,人生来便是三六九等的,皇帝更是天子,世俗的规矩当然和天子无关。” “可皇家也有皇家的规矩,天子也没有例外。” “可你瞧瞧,古来皇帝大多按着规制大婚,接着便是选秀,封妃,然后便是皇嗣,这就是皇帝必须遵循规矩。” 佟蓉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顿下来脚步,问道:“听着你的意思是不想按照现在人生轨迹走?” 隆科多摇了摇头,许是吹了些风,格外的有些醉了,那脸颊坨红的不像样。 “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不同的,也想看看那位不似凡人的帝王也是否如同千千万万的帝王一般模样。” “……。” 佟蓉婉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几步,吩咐门口守着的秋月唤人去扶一扶那个醉的不成样子的堂兄。 她这个三堂兄是有些莫名其妙邪性在的。 说什么让她逃婚,她能逃去哪里? 逃走做什么? 又不能游山玩水,而且她马上就要大婚成为皇后…… 大婚! 佟蓉婉脚步一顿,。 对啊,虽然皇上给了宝印,但是没有宣读圣旨,并未说自己什么时候大婚!! 还没到准备大婚的时候呢! 成婚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了,可是没说什么时候大婚啊! 自己完全可以先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等着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若是不在京城,在其他地方,一时间接不到圣旨,或者是伤了病了的,也是完全可以慢慢耽搁的啊! 她耽搁的起,皇上可耽搁不起! 听着远处人慢慢的走近,佟蓉婉灵光一闪,连忙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秋月,秋月,那个三堂兄送来的塔塔呢,让她来我屋里。” 既然决定好了,那就立刻准备,要是明天下旨了可就走不了了! 佟蓉婉进了屋子里,先是吩咐春华将自己的私房钱匣子拿过来,然后又去小书房内磨了磨墨,提笔就写了一封信来。 秋月将那个塔塔带了进门,几个人就被自家的主子给撵了出去。 “去,秋月你去将这封信放到阿玛的书房内,春华你去前院儿给额娘说我就不去送客了。”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塔塔和她的时候,佟蓉婉问道:“你可知道如何乘夜逃离京城?咱们出了京城,又可以去什么地方?” 塔塔闻言,立刻抽出怀里的一个羊皮地图,在几上铺开。 “!!!!!” “你竟是准备的这么齐全?” 塔塔抿嘴略带着几分羞涩的笑。 “回小格格的话,这是主子在一个旅商手上买的,较为粗略,却也是极为难得了的。” “我们可以从东城走连夜走。” 说着,她指了指地图,说道:“南下,咱们先去南方。” 佟蓉婉被她说的激动了起来,瞧着她笃定的模样,控制住不住的站起身原地茫然的转了个圈圈。 “那咱们怎么走?” “小格格可是想现在走?” “对。” “方便吗?” 佟蓉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将装了她所有私房钱的匣子拿过来,说道:“我有这么多钱,还有许多珠宝,只是带了珠宝有些不太方便,钱应该是够了的。” 说着打开匣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银票。 塔塔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打开门走了。 在佟蓉婉还没回神的时候,又如风一般的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 “这是什么?” 她忍不住瞧着塔塔打开。 “这是咱们出城的装备。” 话说完,塔塔从里面抽出来两套衣服,一套给了佟蓉婉,自己拿出来一套,竟是就这么直接的将自己的衣服退哦了,开始换。 佟蓉婉哑然,还没将衣服理顺,忽然塔塔微微侧目,接着将桌子上的匣子扔进布袋子里,接着又装了几个点心,帮着佟蓉婉穿了衣服,打开窗户,对着她说道:“小格格抱着我。” 然后一把揽住她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身子一个失重,看着对面房檐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的一闭眼。 等她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街口了。 “你竟是这么厉害?!” 她站立在地上,压着声音悄悄说道。 “不然奴婢也不会被派到小格格面前,这京城高墙,除了我师父,也就只有我能悄然带人翻过了。” 话音落,随着塔塔的视线,瞧着远处在夜里高大如猛兽一般的城墙。 第26章 这一次若是真的走了,她就能短暂的走向自由了。 佟蓉婉的脑海之中瞬间浮现了自己在杂书之中和画卷上瞧见过的南方景致,还有前世隐约记得的画面! 心里越发的激动。 况且这事儿没什么后顾之忧啊! 那封信写的很清楚,她只是短暂的出去玩一段时间,回来便会老老实实的大婚。 “呼……”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这一招确实做的很不谨慎,不合规矩礼仪都不说了,就是宵禁之后逃出城门就已经犯了死罪。 这都是仰仗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对她的喜欢罢了。 越活越不谨慎。 可有些事情不是她知道不该做,就真的不会去做的。 正巧这个时候,塔塔拉着她的手说道:“等会小格格记住了,要牢牢的抱着我,千万别松手了知道吗?” “知道了。” 这一瞬分明是该害怕的,但她却是浑身都透露着欢快。 因为自己是自由的,立马就可以去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也能去瞧见这世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 宵禁制度不可谓不严,除开两队人马来回巡逻以外,还有固定站岗的位置。 她和塔塔都穿着黑衣服,立在城门下一处小铺子的廊下。 春风寒冷刺骨,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屋子里都得摆上两盆炭火盆子,床铺里还得放上几个温热的汤婆子。 可此刻,她穿着一件不算厚实的漆黑短打,后背都有点冒汗,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烫。 塔塔从布袋包里拿出一摞捆绳。 佟蓉婉心脏顿时提了起来,终于是感受到了紧张还有刺激。 她老老实实的走上前伸手抱着塔塔的腰。 然后便感受到了腰杆一紧。 她下意识的垂头,发现塔塔不知何时又拿出一截短绳索,将两人严丝合缝的拴在了一起。 感受着两人胸口的挤压,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身子。 “怎么了?小格格是觉得栓的太紧,不舒服了吗?” 塔塔显然准备重新栓一次。 “没有不舒服。” 佟蓉婉连忙说道,接着在姑娘那明亮的眼眸注视下,干咳一声,低声说道:“那个,你瞧着年岁不大么,身子也不算胖,倒是…。倒是发育的挺好的。” 刚刚隔着衣服触碰到,那真是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波涛汹涌”。 而自己,因着长身子,加上本身比较瘦的缘故,就是胸也是正常偏小的发育。 塔塔许是一开始没懂,到底是哪里发育的好,明亮的眼眸满是困惑的眨了眨。 然后佟蓉婉极其暧昧的对着她挺优秀的部位眨了眨眼的时候,当即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的奶。子啊!” 塔塔颇有些无语的转过脸,随后身后一把揽住了她的背脊,低声说道:“小格格这不是我说,你们京城内的主子们被养的太娇惯了,这里不吃哪里不吃,这里不动,哪里不走的,怎么长身子。” “你怎么知道多吃多动能长身子?我大堂姐说的?” 塔塔愣了愣,那张佟蓉婉第一眼瞧着以为老实本分的面容露出几分不屑来。 “您说主子?这可不是主子说的,草原上的姑娘谁不知道要是想要发育的好,就药像是草原上的狼一样,多吃肉,多喝奶,也要多去草原上奔跑,这样不容易生病,就是身子也健康。” “说起来,就因为这个事情,我还这么劝说过主子呢。” “主子和你一样,走两步就开始出喘,有时候可汗来主子的院子里,主子就像是那瘦弱的小鸟儿一般的叫上一会儿,就不行了。” “主子刚来草原,我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时候经常瞧见主子三四天下不了床,身上全是青紫。” “这怎么行呢?没怀孩子就这样,若是有了身孕,可是极其容易出现问题的,我小时候一个族姐就是这样,太娇气了,怀孕的时候可艰难了,差点儿没能挺过来。” 佟蓉婉:“………” 塔塔看了眼忽然沉默,瘪着嘴的小格格,略有几分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些冷了?您稍微等会儿,等着下一批人巡逻换岗时,咱们就可以走了。” “姐姐过得不好么?每一次来信她竟也是不说,都说自己生活的越来越舒坦了。” 塔塔茫然的眨了眨眼,说道:“主子过得很好啊,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瞧不起来的大福晋呢,说是瞧着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就是这要断气儿的身子也着不住可汗来几下的,可汗定然也是稀罕不了两天,就不会怎么宠爱她了。” “后来咱们都见识到了主子的手段和胸襟,而可汗更是,当初那些个宠妃一个都不愿意见了,就是当初最喜欢的佐佐,也不喜欢了,当时还闹了一阵呢,可汗还想直接收拾了她,还是福晋说是她是大福晋,哪里能劳烦可汗呢,也不知怎么的,那佐佐竟是变得老实了起来。” “现如今科尔沁草原上谁不认识大福晋?谁瞧见了大福晋都得行礼呢。” 佟蓉婉眨了眨眼,连声问道:“那…那你们可汗对姐姐还好么?” “哎哟,那简直主子要什么可汗给什么,有时候可汗嫌弃主子身子弱,还专门带着她学骑马,又教着她打猎,身子越发强健了,就是奶。子我瞧也比以前大上不少。” 佟蓉婉:“………” “塔塔咱们现在不在草原上,在这个都城之中咱们说话都要含蓄一些,比如这个奶什么的,咱们都意会就可以了,甚至要是实在想说出口,就说胸脯就好了。” 话说完,佟蓉婉瞧着她,等着小姑娘说自己不会改变自己的用语习惯啊,或者是大骂他们这些小姐做作呀之类的,没想到人家塔塔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主子也给我说了,要我跟着你学会这些无用的又虐待自己的习惯。” “………” 佟蓉婉想到了她今日和塔塔第一次见面时,她扭曲做作的模样。 竟是无言以对。 …… “走了,小格格不要出声,害怕就闭上眼睛。” 轻功并非平底拔起,而是须得借助力量,以力打力。 塔塔抱着她,一手拉着拴在高墙之上的绳索,接着又如平地走一般的上了高墙,接着再准备按着放菜的做法翻过墙,走到城墙外。 凡事不能太顺利,不然就是有意外在等着你。 果不其然,当塔塔带着她刚翻下城墙时,忽然周围火光大亮,犹如白昼! 至少两人穿着一身黑衣黏在一起,从空中飞下时的模样,无所遁形。 风萧萧兮,易水寒。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瞬间凝固,心脏一滞,接着冰冷的血水流向全身。 她甚至在被塔塔放下来时,双腿一软,硬是撑着塔塔的手才堪堪站住了身子,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不远处,五十米外,一队整齐的禁军护卫下,男人骑着马,姿态闲适的瞧着她。 眼眸漆黑,身姿高大,肩膀宽正,穿着明黄色的皇帝便服,双眸就这么冷冷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顾不上个场面如此离奇又尴尬。 她撑着身子往前走,直到走到皇帝马匹面前时,行了行礼,接着也不管人家没喊自己起身,自个儿站直了有些发软的身子,仰起头,一派天真的问道:“好巧啊,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皇上。” 男人嘴角轻轻勾起,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是很巧,朕也没能想到能在这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遇到朕的皇后。” 佟蓉婉嘿嘿笑了一声,那双如今潋滟无双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讨好的心虚。 此刻顾不得男女大防,也顾不得当初拉开的距离了,更顾不得自己还不是皇后这件事情。 她又上前走了两步,挥开了他身边的侍卫,手勾着马缰,望进康熙那冷冰冰的眼眸。 他可是真的生气了。 “表哥,你听我解释。” “主要是今日表哥说是要让我做皇后,我就…。我就想着自己啥也不会啊,虽然我很想很想做皇后,对着表哥也是仰望万分,自然是不想自己拖后腿。” 她顿了顿,瞧着康熙爷不说话,那双在火光下的黑眸几乎是如有实质的盯着她。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也好歹是读过了几本书的,也在表哥和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自然是知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至理名言啊。” “所以……” “所以你就趁夜带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丫鬟,穿着黑衣在宵禁时刻从城墙上翻墙逃走?” 康熙爷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他不像是前世那种标准的播音腔,或者是刻意练习过的那种说话的腔调。 而是那种字字句句清楚,声音带着几许帝王的怠倦,像是山谷不染尘埃的风,又像是雪山顶终年不化的雪。 但此刻那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利刃戳在了她的膝盖上。 “表哥,蓉婉做事儿实在是有些蠢笨,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要努力的学学啊!” 话说完,也不愿意抬头看人了,而且那火光太亮,照的她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呢。 但也不是单纯的垂头,而是保证从男人的视线能瞧见她看似失落垂下的眼睫,还有那微微被咬住了的下唇,最好在又如小猫儿一般的轻轻啜泣一下,效果最好。 但不知为何,佟蓉婉无端地想到了方才塔塔形容她姐姐和姐夫那事儿时候的小鸟儿叫,当即后背一阵恶寒,打了个冷颤,硬是没能啜泣出声来。 “行啦,去后面马车里。” “谢表哥隆恩!” 佟蓉婉眨了眨眼,很是意外这件事情竟是就这么结束了?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连忙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意,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里露出了几分无奈时,心里顿了顿,只当没瞧见。 “塔塔。” 佟蓉婉顶风作案,当着皇上的面儿就把塔塔带着喊到了身边,又朝康熙爷行了个礼,这才去了后面的马车。 刚走到马车边,就瞧见了穿着大氅等着的春花秋月还有冬雪。 “………” 得了,瞧着是专门等着她了的呢。 三个丫鬟,性格各异,但此刻的表情却是头一回这么统一。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春华瘪了瘪嘴,却是不肯和主子说话了。 倒是最为稳重的冬雪,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说道:“主子,天冷,先进马车里暖和暖和,喝一杯去风寒的汤药才好。” 佟蓉婉瞪了一眼不说话的春华,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里,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她骤然从外面进到温暖的小空间里,冰冷发麻的手指尖儿就像是被绵密的针扎一般的疼。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连忙坐到了椅子上,听着秋月带着塔塔说是要去后面的马车,连忙撩开车帘对着春华说道:“不许欺负塔塔!” 然后在春华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之中放下了帘子,接过冬雪倒的茶,捧着小心的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里,随后热意慢慢的散发到了全身。 “吓死人了。” 佟蓉婉舒坦了口气,低声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的?谁让你们跟着皇上的?” 马车慢慢的开始走动,车轱辘压过马路的声音在耳边越发的清晰。 冬雪端出一碟子点心,放到主子的面前,说道:“就您吩咐春华和秋月的事儿做完之后,咱们刚回到院子里,还没察觉您离开的时候,忽然总管说是让咱们到角门口,走到角门就瞧见了禁卫,直到到了城门口才瞧见皇上的依仗。” “我们三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 冬雪抬头看了眼她,那眼神不言而喻。 “直到瞧见您这样从城墙上飞了下来,我们几个才知道您竟是想偷跑出去玩儿。” 佟蓉婉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嘟了嘟嘴。 “行啦,什么叫做偷跑出去玩儿?” “你主子我可是有事情在身上,这才悄悄出去的,不过就是没带你们三个,那也是为了你们三个的安全着想不是。” 冬雪笑了笑,说道:“主子能考虑到咱们奴婢,奴婢们很是感激,以前就知道小格格对奴婢们好,现如今到了您身边,才知道您如何对奴婢好。” 佟蓉婉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遗憾的说道:“本来是想出去见见世界的,现如今不光没能去外面“睁眼看看世界”,回了家还不知道怎么被惩罚呢。” 冬雪闻言,露出几许茫然来。 “小格格,什么叫做睁眼看世界?” “您不是睁开眼睛的吗?难不成这样有什么说法不成?” “这睁眼看世界的意思啊,就是不能将目光局限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该去看看自己目光所及之外的天地。” 佟蓉婉不能说太明白,只能简单的表示一下意思。 说着,心里忽然一股莫名的落寞,想要撩开帘子看看原本自己该自由自在瞧着的天空,按着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进城里了。 最后看一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千里的自由。 但入目的却不是熟悉的城门,而是周围越发陌生的林木。 “哎……哎哎哎哎…” 佟蓉婉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门口,猛地甩开了帘子,伸出半个头朝着最前方瞧去。 火把如游龙,游龙的最前面便是骑着马的康熙。 男人带着帽子,肩膀宽正,背脊笔直,墨色的编发安安静静的垂落在身后。 许是注意到了女子的目光,他忽然微微侧脸。 当两人眸光相触时,男人微微的挑起了眉梢,那副模样,在这火光之中,竟是带着几分痞气。 “………。!!!!!!!” 难不成…… “主子!” 冬雪将她拉了回去,说道:“您也小心些,若是摔了下去,可伤着身子。” 佟蓉婉却无暇管她了,她在前世也是知道的,康熙曾多次下江南。 具体时间却是记不清了,而且本来本来许多事情因为她的存在,和前世读过的历史也不同了。 她紧了紧自己慢慢开始雀跃的心,想着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可不得就去问问皇上?! 她倒是这么想着的,可这身子委实柔弱,就是精神也慢慢的萎顿了,没等着冬雪给她换衣服,抱着小抱枕就在马车里的小榻子上睡着了。 这个时候她才恍恍惚惚的想到,若只是接她回家,怎么会这样宽敞的马车? 还带着她常用的几个丫鬟呢? 还未想清楚,就陷入了酣眠之中。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明,她是被窗外传来的禁军训练的声音吵醒的。 “唔……。” 她不耐烦的用褥子将自己蒙住,但还是朝。 “把窗户关上!” 话说完,却不见丫鬟有动静,佟蓉婉忍了忍,正准备翻身自己关窗户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掀开被褥,瞪圆了眼眸。 “醒了?”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啊!” 佟蓉婉被吓了一跳,骤然用被褥将自己包住,再次抬头才发现马车里根本没人,男人坐在马车窗下的椅子上,隔着窗帘根本看不到马车里的场景。 “………” 她恨这个人人都有武力的世界! 等着她收拾干净自己,下了马车时,男人几前已经摆了几碟子菜和热乎乎的奶茶。 “臣女给皇上请安。” 佟蓉婉老老实实,一副规矩模样给男人请安。 “怎么用得着就喊表哥,用不着可就是皇上了?” 男人的嗓音慵懒,甚至眼眸都没给她施舍一个。 佟蓉婉悄悄抬眸看了眼男人,男人倒是较之昨晚穿着闲适了很多。 一身修长的明黄色长袍,没有戴帽子。 那张完全展露出来的面容当真就是硬帅,硬生生的不受这个清朝奇怪月亮造型的影响。 “臣女昨晚是太慌张了,胡说八道的。” “哦?” “嘿嘿。” 佟蓉婉起身,殷勤的走到康熙爷身边,让梁九功给她拿个凳子过来,坐到康熙爷的下首。 “表哥,那你是不是还没有用膳?” 康熙不说话,倒是眼眸愿意给了她半分。 按照规矩,康熙爷用膳是由专门的侍从伺候的,但此刻佟蓉婉满心满意都是自己可能要下江南的事情,于是自己端了几上的碗,竟是准备亲自伺候皇上用膳。 梁九功连忙上前,就要制止。 “哎哟,哎哟,小主子,咱们,您这可使不得啊。” 佟蓉婉抬头瞪了一眼话多的梁九功。 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碗珍珠米粥,就要递到皇上的嘴边。 男人终于肯将书放下,离着近了,那如墨染的眼眸和当初年少时一般的好看,只是多了许多年少时不曾有的强势威仪。 “朕自你出生时,你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朕对你也算是极尽宠爱,大大小小的错,你也犯了不少,时至今日,有些错,你犯了,都像是正常事情一般,都已经发展到了无人责怪与你。” 佟蓉婉手指僵了僵。 男人就像是没瞧见一般,只是目光从她的面容慢慢的滑落,看到她捏着汤匙的手指上。 “就是去年年底罚你去寺庙那日,你也是对着朕大呼小叫的,一脸我没错的模样。” “怎么,今日难不成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来求朕?” 佟蓉婉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又觉得手都举麻了。 深怕自己等会儿又污了圣颜,就想要收回手。 她这么轻轻一动,忽然,男人那金尊玉贵的唇含住了她送到唇边银匙边缘。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轻轻的撩起眼皮,瞧着她。 第27章 林间清风阵阵,不远处是禁军练武的喝声。 甚至就在两人的身边,也有梁九功立在一旁。 可在这一瞬,这些声音都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雾蒙蒙的,令人听不真切。 反倒是男人的眼眸,极具侵略性。 从她的眼眸侵入进了脑海之中。 就像是就像是他要将她拆入腹中。 佟蓉婉只觉得男人的唇不像是含住了银匙,而像是含住了她的手指,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 她下意识猛地一缩,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却反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温热的触感从男人贴着她的肌肤慢慢延展,令她整个手臂就像是人不断地用羽毛扫过,苏麻痒痒的。 而男人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将银匙里的粥轻轻的喝干净。 “皇皇上。” 佟蓉婉在男人松开手的一瞬间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那粥都晃到了她的手上,湿答答的,黏腻得很。 做了坏事的人,反倒是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落到了手里的书籍上。 就像是方才那极度的暧昧如一阵风一般,像是幻觉。 “说吧,这一口粥喝下去,你要做什么?” 佟蓉婉的手指轻轻的蜷缩起来,紧紧的捏着碗,神情极度不自在。 她想要直接逃离这个现场,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一瞬她的思绪忽然腾空了,就像是人的灵魂和**被剥离开来,神思恍惚,面上却又格外的麻木。 “皇上,我想问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佟蓉婉抿了抿嘴,干巴巴的问道。 康熙爷不答,反问道:“你昨夜是准备去何处?” 佟蓉婉听见自己老老实实的说道:“本来是想去江南的。” “嗯,那就好。” 男人话说完,将手里的书递给了一旁的梁九功,目光掠过女子一直不安动着的手上。 “用膳吧。” 佟蓉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不饿。” “哎哟,小格格,您昨夜可是睡了一夜,怎么会不饿呢,来来,将碗递给奴婢,不必伺候您洗洗手,多多少少可得吃一些呢,您身子矜贵,可是经不得半点儿饿呢。” 梁九功笑的一脸的慈善,殷勤的上前伺候她收拾。 “我不” “小格格可知道今日这小菜里面也是有京城里面少有的菜呢,清爽可口,配着小米粥吃一点儿最是养胃爽口了呢。” 皇帝出行,就算是歇息在了野外,那也是矜贵的。 不像是昨晚塔塔仓促装入包里的点心,桌上摆着的蚕**致程度和宫里吃的没什么不同。 她悄然地吐了口气,攥了攥洗过了之后依旧一直发烫的手指。 她没什么胃口,一顿饭吃的食之无味,脑袋里一直都雾蒙蒙的,沉默的用筷子夹着面前的菜。 忽然身后传来塔塔说话的声音。 “塔塔给皇上请安。” 身后的冬雪几人也给皇上请安。 梁九功对着几人挥了挥手。 康熙爷明显用完了膳,漱口后起身,对着佟蓉婉说道:“好好吃饭,这碗粥喝完。” “是。” 等着康熙走开了,塔塔几步走到佟蓉婉身边,开口说道:“小格格你该多喝些奶茶,吃些牛肉这些东西。” 佟蓉婉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一脸不赞同的塔塔。 “?” “大清早的,我为什么要吃这么油腻?” 塔塔以眼神示意。 佟蓉婉从昨晚到今早一直神思恍惚,更别提现在,一直脑袋里蒙了一层雾,根本不知道她在示意什么。 塔塔还知道压了压嗓音,但是语气依旧是颇有些疑惑:“您不是很想要大的奶。子吗?若不多吃这些东西怎么长大?吃这些喝水没什么区别的粥和青菜叶子,可没什么用处!” “!!!!!!” “你在说些什么?” 佟蓉婉在听见她说**二字时就变了脸色,当即一个激灵,瞬间神魂归位,脑袋瞬间不昏了。 一把拉住了她,但自己力气显然和塔塔不能比,反倒是被人家立解要起身,直接给拉着站了起来。 佟蓉婉面红耳赤,对着塔塔压低了嗓音怒道:“闭嘴!” 骂完之后,连忙去看康熙的身影。 眼瞧着皇上和梁九功走远了,似乎是没听到,她这才松了口气。 端过小碗将粥喝了,这才带着三个丫鬟抱着塔塔去了一处小溪边,然后对她的言辞和举止进行了系统的教学。 瞧着人家眨巴着有些不耐烦和茫然地眼眸,佟蓉婉心累的想,希望她至少知道自己不要再胡说八道就好了。 而且自己这个现状,怎么看都应该更操心自己的前景吧。 “………。” 今日致命问题在:青梅竹马的哥哥忽然对着自己耍流氓该怎么办? 标准答案是:打死他。 现实情况是:猥琐的躲开他。 用完了早膳,休息了会儿,队伍便又开始启程。 佟蓉婉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又不想出去看见皇帝,于是也不想管自己到底去不去江南了,坐进了马车不到一会儿抱着被褥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就像是被人蒙住了一般,想要睡觉,却又感觉到自己慢慢的清醒起来。 就在这昏昏沉沉和清醒交替之间听见了有人坐在了一旁榻子上的动静,不到一会儿又给她拉了拉被褥。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不舒服,来人叹息了一声,接着就像是小时候一般,隔着被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接着缓缓的读书声响了起来。 声音不慢不快,和小时候的清朗不同。 多了几分男人的醇厚。 但作用显然相同,缓缓地就像是周公乘船而来,滑过的海水,慢慢悠悠的,荡起哗哗的水声。 那种被魇住的感觉慢慢消失,接着便是香甜的酣眠 她这一病,春华也不生气了,熬了药,又做了许多小格格喜欢的糕点儿,瞧着主子喝了药,又巴巴的送上糕点。 “格格,可还觉得头昏?” 佟蓉婉摇了摇头,等着嘴里的甜压过了中药的酸苦时,长长的舒了口气。 “主子,不是我说你,您现如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看看自己身子多娇贵,您瞧瞧,您瞧瞧,这闹了一夜消失不说,竟然还是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就跑了。” “且不说您被皇上给逮住了,就是你这风寒,前前后后的可是病了半个月,要不是咱们几个在,还跟着您常用的太医,我看你可怎么办!” 佟蓉婉深深的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也不敢还嘴,默默的拉高了被褥做出一副即将安眠的模样来。 “瞧瞧,现在又要睡了。” 说完,春华做出一副要准备下车,不打扰她的模样来。 “本格格不睡,你这个倒反天罡的,骂了半个月了,不许再骂了!” 佟蓉婉睁开眼眸,怒道。 春华暧昧的笑了笑,靠近主子,一副我很懂的模样:“主子,您说自己不想进后宫,可奴婢这半月都瞧着皇上夜夜来您身侧,不厌其烦地给您读书,甚至有时候就这么将就着坐着睡了一夜呢,还每次都在您醒来之前便走了,皇上是真的很疼您。” 言语之间分明是笑她做作! 佟蓉婉一把拉过榻子旁边放着的靠垫,使劲的揉拧! 该死的,自从她病了,夜夜不能安眠,于是有个人,竟是每夜过来给她念书。 偏偏她喝了中药就要昏睡过去,昏睡过去又不能睡好,听春华说有一次皇帝有事情耽搁了会儿,自己竟是在梦里啼哭不止。 太医都差点儿扎针的时候,康熙爷来了不过念了半炷香的书,硬是就这么奇怪的止住了哭泣。 直到今日,过去了半月有余。 她分明是不想见到那个人的! “我的病应该是好了的,今晚可不许给我喝那个什么药了!” 佟蓉婉转移怒火,对着冬雪说道。 冬雪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奴婢不懂这些,还是得依着太医的意思呢。” “那就现在就叫太医来,立马就看!” 但平日里最没有什么事情做的太医却不在了,说是去前面一个县看病去了。 佟蓉婉闻言蹙了蹙眉,一个太医,去一个县里给谁看病了? “皇上呢?” 佟蓉婉下意识的问出口,但随后便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 皇帝行踪可是几个丫鬟下属就能知道的? 于是干脆披着大氅,出了房间散散心。 她病了好几日,根本就没出过门,走了出来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住在城外的某个别院里。 身边三个丫鬟都围着她,说是多少挡些风。 佟蓉婉懒得管她们,走到门口,朝着远处的县城瞧去。 别院在县城的东北方向的斜上方,站在门口便能纵观整个县城。 县城依河而建,呈狭长状,不大不小,瞧着许是能有接近一万余人口的模样。 此刻正值午后,按理来说最是整个县城热闹的时候,此刻却安安静静,除了几队疑似衙门侍卫巡逻的官兵,基本上没什么人。 她立在原地,就算是第一次见,也会发现这个县城的异常。 满山的翠绿和清澈的河流,就算是小县远远俯瞰到也算是干净整洁。 漆黑的瓦片和周围的翠绿,明显的一副江南水乡特色。 可…… 没有什么烟火气息。 “这县城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她低声问道。 冬雪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呢,前儿有跟随皇上去县城里的禁军回来闲聊的时候,奴婢去听了一嘴,说是整个县不知怎么的,人少的可怜,有些房屋空着,白日里瞧着没什么,晚上总觉得过于空空荡荡的,有点吓人,而且…而且整个县城几乎全是妇人和小孩儿。” “没见到什么男人。” 佟蓉婉蹙起了眉头,接着问道:“那太医是去看什么病?” “太医没说,只是那几个禁军还多说了几句,就是青壮年的男子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县城里面的很多人长得很奇怪,那些孩子好多都是畸形,甚至有几个男的长得就像是怪物一般,远瞧着都吓人。” “怪物?” 佟蓉婉听着越发的不安。 总觉得这个县城透着诡异和蹊跷。 只是刚站了会儿,冬雪几个就各种劝说她回去,说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好吧好吧。” 佟蓉婉正准备回家,忽然就瞧见半山腰忽然传出一阵响动。 说是半山腰,其实离几人垂直也不过是百余米的距离。 甚至能瞧清楚明显是有人撞到了树枝发出的响动,还没等几人细看,忽然禁军走上前,将佟蓉婉几人护在圈子里。 随着树枝猛烈抽动的声音,两个拉扯的身影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救命啊~!”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满是惊恐的朝着山上跑。 而身后跟着的男人长得十分的高大,甚至高的有些不正常,四肢过长,若不是穿着衣服,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野兽一般。 没几步,那姑娘就快被追上了! “来人,给我把那个人拿下!” 佟蓉婉转过身对着一个侍卫说道。 “是!” 侍卫飞身下去,但那女子明显体力不支,就快被男人拉扯住。 “啊!!!”春华不由的发出惊呼。 佟蓉婉瞧着那男人竟是就要拉扯着女子的衣服这么要脱下时,瞬间怒喝:“给我住手!” 这一嗓音确实有用,男人就像是按住了什么物件儿一般的将女子骑在了身下,抬头顺着声音看到佟蓉婉的一瞬间,那双长的过于大的眼眸瞬间放光。 忽然咧开嘴对着佟蓉婉笑了起来。 这眼神,令佟蓉婉遍体生寒。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一般人离着这么远,应该是瞧不清楚面容的,可男人长的大,面容也是一般人的两倍大,五官长得很开,却也很大。 双眸如铃,眼间距过雨的宽,鼻梁却又很高挺。 那忽然裂开的唇许是因为干裂的缘故,此刻慢慢的滲出一些血来。 他就像是没感受到一样,任由血流下,有些伤口撕的有些开,血都流到了牙缝里。 瞧着莫名的恶心。 “看什么看!小心戳瞎了你的狗眼!” 秋月走上前,大着胆子将主子拦在身后,对着那男人怒喝道。 以前主子在京城没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一些浪荡子,但那是极少数的时候。 那些人听见他们几个丫鬟怒喝,多少知道是不好的大家族的姑娘,也就避开了。 可这个男人又直勾勾的瞧着秋月,竟是不管身侧的女子,径直站起了身子,就像是猛兽一般的朝着几人奔来。 猛地扎入了林子里,瞧不清楚人了,但那摇晃不止的树林声不断的靠近,给众人展示着他凶猛的速度。 “!!!!” 别说佟蓉婉了,就是春华几个丫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惊慌了起来。 “刺客,有刺客!” “保护小格格,快保护小格格!!!” 禁军早就注意到了男人,此刻那先下去的侍卫,横刀拦住了男人,怒喝:“退下,前进一步,杀无赦!” 树木郁郁葱葱的,瞧不清楚里面场景,但不到一会儿,却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佟蓉婉被禁军护在圈子里,身侧是禁军首领。 “小格格别怕,皇上离开时专门留下了最精锐的禁军护着院子。” “我不怕,就是劳烦统领了。” 佟蓉婉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说道。 “小格格,要不然咱们先去院子里,那野人会被禁军拿下的。” 佟蓉婉摇了摇头,说道:“等会儿拿下了那野人,咱们去看看那个姑娘吧,她遭逢大难,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被伤到了。” 身边三个丫鬟也想到了方才那个姑娘,神色都有些难看。 一个姑娘家被轻薄,失去了贞洁,代表着什么,都很清楚。 更何况是在江南这个地方,听说最是看中贞洁二字,失去了清白的女子不是被浸了猪笼,就是送到了寺庙里青灯古佛一生。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嗯?” 忽然身边的统领神色一变,直接对着另一个禁军说道:“你们三个去看看!” “是!” 直到三个人下去,过了一刻钟,那个男人才被绑着提了上来,那张极为丑陋的面容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在瞧见佟蓉婉的第一眼便露出了那恶心又癫狂的笑意来。 “啊!” “啊!啊啊…” 那男人忽然张嘴,却不是说话,而是发出那种粗旷却又难听的吼声。 “我的妈啊,这是不是就是禁军说的怪物啊!” 春华抖了抖。 “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姑娘。”佟蓉婉被那眼神看的浑身都不舒服了,厌恶的蹙了蹙眉,她避开了男人的视线,朝着山下走去。 “是!” 几个侍卫和统领打头,走在最前面,可刚走到半路时,就发现那个姑娘竟是消失不见了。 佟蓉婉看着沿路都被撞断了的树枝,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 怪不得一个侍卫有些拿不下那个犹如怪物一般的男子。 “格格,那个姑娘不见了!” 几个侍卫周围小范围的巡视了一圈儿里,没见到任何的人影。 “没在也是正常的,许是不愿意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吧。” 佟蓉婉带着几人又巡逻了一圈儿,最后确实是找不见人了,这才说道:“咱们回去吧。” …… 等到了山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瞧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了。 统领上前说吩咐人将其先关到了一间柴房内,等会儿将他押送到衙门去。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皇上的仪仗是跟着咱们一路都在的吗?” 统领愣了愣,说道:“不,小格格,皇上的仪仗此刻已经在前往苏州的路上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不便展露身份,也不必说是遇见了这副场面,送去的时候就说是想要杀人便是。” “是!” 等着几人回了院子里时,秋月瞧着佟蓉婉有些神色不宁,明显是还在想方才的事情,于是上前说要给小格格揉着肩背,一边感叹的说道:“都说江南文儒之风,不似北方狂蛮,可如今瞧着到更像是南蛮呢。” 佟蓉婉趴在榻子上,心里一直想着方才那女子挣扎的模样。 她自出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远远的虽然瞧不清楚那姑娘的面容,可就是那模糊的面容,无端的梗在她的心口。 难受得很。 “找个侍卫,让他去县城里瞧瞧,看一下这两日有没有哪家的姑娘忽然病了,或者出了什么“贞洁”的事情。” “是。” 因为没有找到太医,下午的时候她一副操心不已的模样又被春华说了几句,甚至强行喂了一碗药汤。 额娘说的没错,这个丫鬟越发的胆大包天了! 嘴里满是酸苦的佟蓉婉皱着脸想到,该教育教育了! 可喝完了药,便有些昏昏欲睡,甚至没能等来皇上回院子,便昏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午后,冬雪忽然奔了进来,说是那侍卫传了消息,说是县城西口几个粗实的妇人拉扯着昨日那个女子朝着衙门走去。 “说是这个女子竟是不守妇道,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在野外殴打,甚至遇到了危险弃夫而去。” “新婚夫婿?” “哪里来的新婚夫婿” “是啊,侍卫几个昨天去送官的时候,还说是大槐树下李家的儿子呢,也不知怎么冲撞了贵人,半句没提成婚的事情,今天中午的时候就说已经成了婚!” 佟蓉婉一愣,随后猛地起身,说道:“春华,给我更衣!” “哎哟,主子,主子,咱们现在可是跟着皇上微服私访呢,最是不能显露自己的身份啊。”秋月连忙说道。 “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春华在一旁也焦急的说道。 佟蓉婉原地转了两圈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了,心里面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很,说道:“皇上呢?” 三人摇了摇头,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怒道:“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不展露身份,咱们就看不到王法了不成!” “成婚不成婚的,也不该在野外胁迫妇人做那等事情!” “走!” 她不是很会骑马,于是等着她坐着马车到了县衙门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县丞在衙门审问那女子,甚至昨日如野人一般的男子也跪在地上的。 只是他神色茫然,东看西看的。 佟蓉婉今日戴着帽帏,他似乎是没注意到她,只是在看见春华和秋月时,露出了如昨日一般恶心的神态来。 甚至就要不管不顾的站起来。 “跪下!” 一个衙役拿着一个捆着铁链的板子猛地打在了男人的大腿上,那男人一个趔趄,又跪在了地上。 “张氏,我问你,听说你昨日在城外的山坡上和你男人互相殴打?!” 县丞厉声朝着那萎顿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 第28章 殴打?! 什么叫做殴打?! 伤到了人才算是殴打吧? 佟蓉婉戴着帽围瞧着首位上的县丞。 县丞肥头大耳,那官帽都快兜不住他油腻肥大的头颅了。 那女子明显是有些受伤,此刻跪坐在地上,面容惨白,不点头也不摇头。 “一介民女,敢藐视王法?!” 县丞冷笑一声,对着衙役说道:“上刑!” 衙役从一旁拿出了那拴着铁链的木板,另一个搬出板凳,竟是就要架着那女子往板凳上送。 “住手!” 佟蓉婉再也瞧不下去了,怒道。 “何人?!” 那县丞朝着几人怒目而视,却在瞧见秋月和春华时,两眼放光,一瞬间竟是怔愣了一下。 “何人?我们是证人!” 秋月按着佟蓉婉先前吩咐的,走上前。 声音朗朗。 那县丞眼睛眯了眯,那脸上的怒意消失的干干净净,反而是露出一副刻意的亲和的模样来。 “哟,哪里来的小姑娘,本官倒是未曾见过你们几个。” 秋月不答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你说说吧,怎么作证!” 县丞露出微笑来,语气不像是官问民,而是一个男人对着女人的纵容。 秋月恶心的蹙了蹙眉,将昨天的事情说了。 佟蓉婉转过头,看了眼那依旧一言不发的,就像是不管她事情一样的女子。 昨日她冒着被人记住模样和名字的危险求生,为何今天到了县衙便变成了这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难道在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佟蓉婉眼底暗了暗,有些事情当真是难,特别是这个封建制度下的女性。 不过如今她既然是来了,那这女子她保定了。 身后众人一直蛐蛐的说着话,或是说女子不贞,羞于做人,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或者说是这个女的心高气傲,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如今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活该她自己受着。 佟蓉婉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这一眼不要紧,她发现身后竟然没什么男人! 这挤满了衙门门口的,竟大多都是女子,不,应该说妇人。 而在场的男人几乎都是衙役。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来了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悄然在那县丞耳畔说了句什么,那县丞一愣,竟是一改先前所有模样,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来。 “既然有了证人,那便是做不得假!” “江焕!” 佟蓉婉:“?” 而一旁跪在地上,一直逡巡着佟蓉婉几人的野人忽然转过了头。 “” 竟然是这么个名字,或许父母对他的要求是总有一天会“焕然一新?” “你在野外殴打侮辱自己的媳妇,可认罪?!” 佟蓉婉听着,蹙了蹙眉,这奇奇怪怪的审案子流程。 显然那野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在喊他名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了头,用贪婪的目光瞧着秋月。 “认罪!青天大老爷,江焕他认罪,老奴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能再欺负人了!” 忽然,从一旁走出来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跪下,伸手打了江焕几巴掌,江焕瞧见自己的母亲出来,嘿嘿的傻笑两声,啊啊的对着这个老妇人,似乎是在打招呼。 那妇人不管他,瞪了他一眼便又走到那从头到尾都垂着头,一语不发的女子身边,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的说道:“儿媳啊,金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都已经成婚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能懂什么呢?” “不过我老婆子在这里,就给你说一句话,只要我老婆子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再如此欺负于你!” 那姑娘被拉扯,摇晃着,却都不说话,就这么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那婆子似乎是习惯了一般,又转过头朝着县丞磕头,说道:“青天大老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养好儿子啊!” “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就一个媳妇,都是没生孩子的,有些时候着急了,吓着媳妇了,都是老婆子我的错啊!” “行啦,都说清官难管家务事。” 那县丞大手一挥,说道:“都带回去吧,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儿子!” 话说完,竟是直接走了。 “哎,哎!” “县丞,县官大人!” 秋月茫然地站在原地,喊了几声,却无人搭理。 佟蓉婉却一改方才的怒容,只是冷淡的立在原地,看着众人散去,几个粗实的妇人上前将那一直沉默的女子拖了起来,而那妇人也将野人一般的男子拉着离开。 他竟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拉走了。 只是一直回头看着几人。 不到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主子。” 秋月走上前,很是有些茫然,看着周围空落落的衙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佟蓉婉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是我们突然出现,打扰了这个地方该有的规定,人家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儿露真儿罢了。” “走吧。” 佟蓉婉看了一眼侍卫,那侍卫行礼转身跟着那女子消失的地方走去。 她转过身,朝着衙门外走去。 春华看了一眼秋月,一脸的茫然。 秋月也摇了摇头,明显是有些不懂。 来时匆匆,回去时也不慢。 整个县安静的就像是荒芜了一般,偶然有几个小娃娃跑过去,也在巷子里消失不见了。 整个街道只有佟蓉婉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行走 佟蓉婉一路上越想越气,看着这座诡异的县城,恨不得将整个县城翻过来抖一抖! 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男人。 “!!!!!!!” 和以往不同,听几个丫鬟的意思皇上倒是没日见到她,而她却是半月来第一次见到了皇上。 佟蓉婉本来满心的怒意和愤怒,在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顿了顿,连忙垂下眼,做出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来。 以前也是不一定每月都能见到皇上,每一次见面都是熟稔的,可现如今却无端的觉得有些无措。 男人似乎是从未出去过一般,少见的没有穿皇帝衣袍,而是一身湛蓝色的长袍,硬生生的突出了几分清爽俊朗。 不过在男人抬眸的一瞬间,那些清爽瞬间消散,那双黑眸如同含着整座江山,沉甸甸的,让人畏惧。 “回来了?” 耳畔传来男人翻动折子的响动。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神色来,但听见男人问话时,她下意识连忙开口说道:“回皇上的话,也就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男人抬起头,那双黑眸看着她。 佟蓉婉出门着急,衣服都是简简单单的穿着的,但秋月几人心细,前面在热闹的集市里就给主子买了几身南方汉族女子的服装。 今日她穿着一身对襟重工双面刺荷花宽袖上衣,下着同色马面裙。 发髻简单的包发,上面甚至因着带着帽围没来得及钗上发饰。 许是因为匆忙,取下帽围之后,带下了一缕鬓边发,在这细碎的光影之中,在眼眸里留下几许阴影。 男人看的有些久,而且那眼神如有实质一般的落在她身上。 佟蓉婉很是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的袖口。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可再好看的人若是被人长久的意味不明的盯着看,也会怀疑自己的吧? 主要是她今天算得上“衣衫不整”的。 但还没等她开口,坐在上位上的男人忽然说道。 “坐吧,正好你出去了一趟,朕有事问问你。” 男人的语调寻常,和以前她还没及笄的时候并无不同。 “是。” 佟蓉婉带着几分拘谨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心虚坐在椅子上,看着几上摆着的花,就像是这花很是好看一般。 “前几日朕去看你时还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朕都在想是不是带你南下多久,你就要病多久。” 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 她知道自己的心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皇上照顾她这么久,她刚病好,就到处跑,没给人家说一声也就罢了,还怒气冲冲的回来也不知道说声谢。 佟蓉婉手指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低声说道:“臣女还没感谢表哥,照顾了我这么久呢。”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康熙爷似乎是没注意到一般,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让刘太医给你瞧瞧,看是不是好全了。” 佟蓉婉心里松了口气,听见他一直关心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您身子可还适应?” “皇上真龙护佑,身体强健,自然是没事儿的。” 梁九功给她奉上一壶温度适宜的茶,那越发圆润的笑容比橘猫儿都圆胖。 “就是小格格身子矜贵,自出了京城染了夜里的风寒可就一直没能好呢。” 佟蓉婉闻言,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梁九功,你这话说的可不聪明,皇上真龙护体,身子强健,我身子矜贵,染病不好。” “那你这可不就是前后矛盾了吗?” 梁九功憨憨的笑了笑,那脸上的肉都快将鼻梁给挤的没有了。 “皇上真龙天子,小格格也是真凤护体,都是神兽护佑,自然都是好的。” 佟蓉婉听见真凤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人忽然捏了一下。 她慌忙端过那碗温茶,做出一副极为口渴的模样,忙不择路的喝了两口。 这这婚事,她总是闭口不谈,就像是她不说,这事儿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她知晓这个消息的开始,内心就是崩溃的。 不然她也做不出来连夜逃走,下江南这件事情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梁九功不说话,就只有她吞咽茶水的声音和康熙爷偶尔翻动折子的声音。 细碎,索然。 却又格外的折磨人。 她先前从未想过,或者是很抗拒,甚至避免去想自己入宫了之后,会如何。 况且,丈夫还是自己从小一直抱到大的大腿。 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些尴尬。 但她却不敢泄露出自己对这件婚事的不满来。 可她又实在表示不出欢喜。 她喝完了整碗茶,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是要问我什么事儿?” 康熙爷似乎是无声的吐了口气,瞧着女子淡声问道:“你去衙门了?” 说起这个,佟蓉婉就想到方才生气的事情,而且顺理成章地就可以转移话题了。 “皇上,我发现整个县都好奇怪,甚至这件事就像是透着什么鬼祟一般。” “哦?” 佟蓉婉抿了抿唇,先自己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接着又喝了一盏茶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我总觉得这个县城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 她看了一眼男人,瞧见男人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总感觉这个县城里面是不是青壮年男子都去了什么地方,然后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和妇人?” “而且这个县的县丞不像是能做主的人,做主的是那不露面的“县丞”。” 康熙爷点了点头,最后将手边放着的折子递给了顾问行,顾问行接过,奉给佟蓉婉。 佟蓉婉打开,里面赫然是顺治十八年,江宁巡抚朱国治疏言海防紧要……。又说到苏州府、松江府……钱粮抗欠者众多,分别造册,绅士一万三五百余人…。 佟蓉婉挑了挑眉。 “奏销案。” 她喃喃的说道。 这个大案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年她才将将出生,就算是在襁褓之中也听说了“奏销案中都有一名探花郎,也因此被罢黜,所以民间有“探花不值一文钱”的说法。” “这个小县便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当初也在奏销案之中。” 佟蓉婉抬头,康熙爷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扶手,眼眸清浅的瞧着她。 “你可知为何没有男子?” 佟蓉婉摇了摇头,她将折子合上。 手指触摸着精致的封面,顺滑,平整。 可里面的内容却是如此的血腥。 “因为男人都去十余公里内的一处深山开矿,进了山,就没人能出来。” 男人语气清浅,佟蓉婉却无端从里听出了他的怒意。 “按照清律,开矿可必须是官府主导。” 佟蓉婉不由得开口说道。 康熙爷微微颔首,说道:“这矿山是有矿政管理的。” 矿政就是对矿产管理的称呼。 而矿政便是官府专门派的人。 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您的意思是矿政出了问题?!” 康熙爷不说话,那双如墨水晕染的眼眸就像是无边无际的海。 佟蓉婉一愣,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康熙爷已经清楚知道了全部事件的来龙去脉。 而他这样,不过是在教她? 教她做什么? 还不如花时间去做点儿其他的。 佟蓉婉下意识的排斥想道。 拒绝的话刚到了嘴边,她忽然想到了昨天那女子崩溃而挣扎的面容,而今日她却一言不发,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跪在地上。 她悄然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皇上给她提供的思路顺着想了想,根源不是矿政…… 矿政没这个胆子,就算是有,也需要背后的支持。 忽然,佟蓉婉慢慢的瞪圆了眼眸,惊魂不定的说道:“这…这不会牵扯到三藩吧?!” 对面坐着的男人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眸如旭日破开层层叠叠乌云一般,铺洒整片大海。 “蓉婉自幼便是聪慧过人的姑娘,每一次都会给朕惊喜。” 佟蓉婉被他这样瞧着,又被这样夸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发烫,低声说道:“我都这么大了,皇上怎的还是这般夸赞我。”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的话,但那双当初清亮如今潋滟无双的眼眸却依旧含着明亮的水光,心里分明是有些得意的。 康熙爷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道:“朕此次来江南,看样子是来对了。” 佟蓉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行策,自然是算无遗漏,江南百姓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康熙爷笑着觑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反倒是佟蓉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慌张。 两人不说话,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江南的房屋建筑和北方不同,房顶很高,一般都有两层楼,此刻两人坐在院子里,不是很宽阔,却布满了青翠和花红。 房檐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残雨,空气之中带着湿润。 日光洒落,带着温热的烫。 两人坐在院子的亭子里,距离不远不近,令她能清晰的瞧见男人垂下眼眸时,留下的阴影。 康熙爷自然是好看的,他若是不看着别人,那浑身的帝王之气让他显得尊贵无边,却少了几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恍然的想起了当初在襁褓之中时瞧见的顺治皇帝和佟太后,她的姑母。 时间久了,她不是很记得两人的容貌,但却清晰的记得顺治皇帝那极度压抑之下从眼底泄露出来的崩溃,还有佟太后抱着她,看着顺治皇帝一意皈依佛门时,眼底的失望和厌倦。 都说父母感情状态会在孩子幼年时落下对于婚姻根深蒂固的想法。 康熙爷为何会选择她当皇后呢? 佟蓉婉咬着茶盏边缘,恍惚的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九功引着丫鬟,端上来几盒食盒打破了这份许久未曾有的平和的安静。 “皇上,小格格,且先把事情放上一放,今儿做的可是这苏州的特色菜。” 丫鬟们依着次序将碟子摆上了桌。 康熙和佟蓉婉刚坐上桌,秋月急匆匆过来,说是有一妇人上来给主子请安。 “妇人?” 佟蓉婉看了眼皇上。 男人坐在对面,姿态极为优雅,他对着佟蓉婉挑了挑眉梢,意思是见不见的随她自己。 于是佟蓉婉放下手里的银箸,转而问秋月:“怎么样一个妇人?” “穿着马面裙,质地中上,算不得好,一般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倒是用得起,梳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就是金钗样式也是三年前流行的。” 一旁的顾问行露出几分好笑来,说道:“秋月姑娘怎么的都说这些?” 秋月和顾问行也是见惯了的,两人见面也说得上话来。 此刻闻言也不怯场,而是笑着说道:“顾总管可别小看这些,有时候看一个人就是从细微处才能看清楚本质呢。” 顾问行到也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奴受教了。” 佟蓉婉转过身,拿起了银箸开始用膳。 “小格格?” “既然这么讲规矩,就让她等着吧。” “是。” 此刻,别院门口,一个青帐轿子停在门口,四个护卫站在一边,轿子口立着一个丫鬟,朝着门口瞧着。 …… 京城,后宫。 苏麻喇姑伺候在孝庄皇后身边,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各种样式的剪刀。 孝庄皇后穿着长袍,手里捏着剪刀弯着腰小心的剪着一盆花。 “主子,这个时候皇上下江南,怕是不太安全呢。” “哼。” 孝庄皇后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反倒是苏麻喇姑露出有几分担忧的模样。 “更何况这个时候若是三藩真的反了,皇上并未带军队前往,这万一……会不会太危险了?” 孝庄直起腰来,将剪刀放到托盘上,绕着花盆来回的看。 “你不会当真相信了他说的那一通微服私访,暗探三藩的鬼话吧?” 苏麻喇姑一愣,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瞧着送回来的信,皇上确实一直在查吴三桂的底细啊,您的意思是为了蓉婉小格格?可是蓉婉小格格是及芨那日才知道自己要做皇后,心慌之下才决定去江南的,皇上去江南是当初去岁年底时就给你说过的啊。” 孝庄太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你都看不清皇帝,说明他的心机谋略足以做好一个帝王。” “他骗了天下人,骗了蓉婉那个小狐狸,可骗不了本宫!” “蓉婉那个小姑娘若是喜欢塞北风光,咱们现在接收到的消息可不就是来自塞北了吗?” “没想到皇太极这情深似海的脾性倒是随着血脉继承了下来。” 孝庄拿过剪刀,一剪刀剪下开的最艳的花。 第29章 听到皇太极三个字,苏麻喇姑神色一怔,觑了一眼主子,也就不说话了。 反倒是孝庄太皇太后敏锐的转过头,那双布满了岁月痕迹却依旧美艳的眼眸气势逼人的看着她。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是吓得都站不住脚了。 但苏麻喇姑是孝庄太皇太后身边最年久的丫鬟,跟着她一起在这后宫起起伏伏几十载。 两人之间不像是奴仆,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她不说话,反倒是一脸乖巧的立在原地,就这么任由孝庄太皇太后盯着她。 最后还是孝庄太皇太后怒道:“怎么,还要你主子我求着你说话是不是!” 苏麻喇姑这才抬头看了眼主子,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伸手搀扶住了孝庄的手,扶着她往里走。 “主子别生气,都是奴才蠢笨,平白惹了主子发怒。” 孝庄太皇太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坐着了,才冷声说道:“都说蓉婉那丫头天生聪慧,机灵,我瞧着仗着宠爱耍赖皮这一项,和你倒是像了个十足!” 苏麻喇姑闻言笑了笑,说道:“蓉婉格格的性子可比奴才通透多了,若是说像,她可算是在您的膝下长大呢。” “小时候蓉婉格格就像是糯米团子一样,性格也最是讨人喜欢,活泼却又知进退,每一次来宫里,您和皇上心情多好了不少,后来慢慢长大,奴婢也是跟着主子一起看着蓉婉格格长大的,说句实话,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一个没在主子面前过过眼?就是那索尼的长孙女,天下人都以为命定的皇后,却都不如蓉婉格格。” 孝庄太皇太后哼笑一声,。说道:“你倒是看得起她,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心软,那姑娘是个好的,只可惜太过看重情感了。”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换了一句话。 “主子说的是,这一点奴婢也发现了。” “再看看吧,那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是不入宫,我也会给他找个好去处的。” 孝庄太皇太后靠在榻子上,微微合上眼,说道:“感觉有些头疼,给我按一按。” “是。” 话从两边说。 佟蓉婉跑了半天,又生了一场气,到底是有些饿了。 吃了一碗米饭之后,原本还想吃半碗,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对着顾问行说道:“可有准备奶茶?” 顾问行点了点头,猫着腰说道:“回小格格的话,早膳做了奶茶,倒是没吃完,现在若是重做,要劳烦等小格格等会儿呢。”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那就将早上的热一热吧,不要多了,就一碗。” “是。” 佟蓉婉转过身,在等着奶茶的功夫,朝着以前不怎么吃的牛肉上面夹了几片,慢慢的嚼着。 康熙爷看了她一眼,无声的勾了勾唇。 本来这笑是不会被佟蓉婉发现的,或者说勾勾唇也没什么,可偏偏她自己心虚,瞧见人家因为她要喝奶茶,又要吃牛肉的,深怕是别人知道了什么,胆大包天的瞄了一眼皇帝,这一看不要紧,恰巧看见了男人的笑,心里顿时一提,疑神疑鬼的开始怀疑皇上是不是在半月前听到了塔塔大嘴巴说的话。 这下,嘴巴里本来就有些难嚼的牛肉变得更加如同嚼蜡。 但她不敢问啊。 第一怕尴尬,第二万一皇上本来没听见的,自己这么一问,怕不是就不打自招了? 等着顾问行将温热的奶茶端来,她几口便喝了干净,漱口之后,做出一副匆忙的模样,说是着急去看那妇人,行了礼便走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后面进屋的梁九功疑惑的问道:“小格格怎的难下还换口味了呢?以前早膳都不怎么喝奶茶,更不怎么吃牛肉的呢。” 原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意外的开了口:“许是在长身体吧。” 佟蓉婉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该死的,他肯定是听到了! 还在装大尾巴狼! 她敢怒不敢言的悄然瞪了一眼屋子里的男人,脚下生风的跑了。 直到到了前院儿的一个天井之下,她才停下,慢慢的等着喘匀了气儿,等着尴尬的心绪慢慢的散了,这才走到前厅里。 “去吧,将那妇人请进来,我倒是看看是人是鬼。” 秋月领命,不到一会儿,便引进来一个妇人。 走到了厅内,妇人很是姿态规矩的行了个礼。 “江氏给姑娘请安。” 佟蓉婉起身,让开了,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江夫人何必给我行礼。” 话说完,又指了下首的位置,让她坐了。 江夫人倒也不拘谨,等着坐上位置,那张只能算清秀的面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妾身听说咱们县来了个仙人一般的姑娘,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见着了姑娘方才知道那些书本之中再多再华丽繁复的辞藻都无法形容姑娘您的美。” 佟蓉婉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这些夸赞的话,她略带着几分审视的瞧着妇人。 就如同秋月的话,她穿着也是中规中矩,说话也是恰如其分,整个人就像是标准的江南中产妇人一般。 她心中颇有疑虑,却偏要做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感觉来。 此刻她姿态闲适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扶手上,轻轻的点着。 “夫人客气了,你今日前来,许是有事情来找我?” 说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转眸,瞧着她。 妇人果真背脊微微直了直,掩了掩嘴角,将眼角那几分清淡掩了过去,反倒是露出几分郑重来。 “姑娘聪慧,妾身乃江县矿政之妻,今日前来特来拜会,不是因为别的,是听说姑娘那日见到了我那拐着弯儿的侄儿和侄媳妇在野外发生的龌龊事儿。” 说着她神色略略的带了几分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让姑娘看笑话了,我来,倒也不是因为旁的,就是想要替那侄儿说说情。” 话说到此处,便停下了。 “找我来说情?我又不是县上的县丞,找我说什么情?” 佟蓉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 那妇人微微敛了敛眼眸,叹息一般的说道:“姑娘本不是江县人,初来乍到的,若是平白无故的不知缘由,就得了个虎头蛇尾的断案,对咱们江县许是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佟蓉婉听着她这客气到虚假的话,扯了扯嘴角,倒是没说话。 “还有就是妾身听说是您身边的侍卫带着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去衙门的,所以该来给您说说的。” 话说完,她身后的小丫鬟走上前,将手里的礼簿奉上。 秋月看了一眼主子,这才走上前接过。 最后送到佟蓉婉的手里。 佟蓉婉不言不语,就这么大剌剌的大开,瞧了一眼,露出几分诧异来。 “哟,妇人真是阔气的很呢。” 妇人客气的说道:“应该的,姑娘初来江县,又有事求您,显得粗俗直白了一些。” “江南儒士之风,就是妇人规矩礼仪不少了半分,没有一处不符合儒学“中庸之道”。” “粗俗直白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佟蓉婉随手将帖子放在案桌上,语气很是随意。 “听夫人说那叫做江焕的是你侄儿?” “是,虽不是很亲,但到底是族内人,不得不管呐。” 妇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副很为难模样说着。 “那他多久成婚你可知道?” “这” 瞧着妇人神色,佟蓉婉笑着问道:“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那妇人干笑一声,说道:“姑娘既然是见到了我那侄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还未成婚,有些事情不懂,我也不好说,只是那女子的爹本就是欠着江家的钱,说是进了矿洞里还,但命不好,刚进去一天就这钱没法还,江焕的娘瞧着那挂娘长得周正,又是个老实的,就说提了亲,两家人做媒。”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江焕是个没智慧的,这件事情整个江县谁人不知?” “就是在订婚的时候,江焕的娘亲也是给亲家说了的。” “那姑娘今年就及芨了,两人大婚,没想到江焕竟是这般不心疼媳妇,倒是让姑娘看了笑话。” 她一叹三唱的的说完了话,抬眸笑着看了一眼没说话的佟蓉婉,感慨一般的说道:“像姑娘这样的人,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倒也瞧得出来姑娘出生定是非凡,就是婚事定然日后也是嫁给翩翩贵公子,哪里知道这些荒蛮之地养育的人,做的事儿都是粗俗的。” “那姑娘我瞧着倒是很不甘愿。” 佟蓉婉开口,语气冷淡的说道。 “是,是,都是那江焕做的不对,他娘教了很多次,就是因为他这一副样子,所以江焕他娘格外的疼惜这个儿媳妇,可以说那姑娘在婆家的日子比娘家还好过,从来没让她做过什么粗活,都是呆在家里做一些刺绣或者其他杂事儿。” “只是,过日子,难免有摩擦,而那江焕又是个没智慧的,行事变粗暴了些,但他心里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媳妇的。” “疼惜?” 佟蓉婉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那姑娘的爹死在了矿山,竟也是没个赔偿的吗?” 妇人一愣,显然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眼眸对上佟蓉婉那双好看却格外有几分冷淡的桃花眼时,连忙扯出几分笑意。 “这妾身委实不太清楚,若是没赔偿的话,许是老头自己在矿山上出了什么问题的吧。” “哦?” 妇人扯了扯自己的绣帕,抿了抿嘴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懂这些事情?就族内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我都快掰扯不清楚了,我那相公是个极为老实的人,甚至老实的有点像是木头疙瘩,一言一行三句离不开规矩,两句都是族内章程,更何况男管外,女管内,他根本不管族内的事情,就是能有个矿政的活儿,都是上峰看他老实,一板一眼的依着规矩做事儿的缘故,才分配给他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老头看样子应该是按着规矩死了,不能有补偿的吧。” “就像是那县丞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倒是难为夫人了。” 佟蓉婉几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 那妇人笑了笑,并不答话,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了这么久,妾身还不知道姑娘您是哪里的人呢?” 佟蓉婉瞧着妇人,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来,似乎是因为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般。 “夫人猜我是哪里人?” 妇人似乎是在观察她一般,接着略带着几分笃定的说道:“姑娘定然不是南方人,若是南方有您这样容貌的女子,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呼也就不是那耿姑娘了。瞧着姑娘规矩礼仪无一不是上乘,姿态更是自带风流,我想您应该是从京城而来?” 佟蓉婉闻言,忽而发出一阵听着像是被取悦的笑声。 声音清脆,如铃铛一般悦耳。 后院内,正在下着一局残棋的康熙手一顿。 一旁立着穿着素袍,面容极为大众的男子正在汇报,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继续。” “是!” 直到后面梁九功将那暗探送走时,那暗探还谨慎的问道:“梁总管,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梁九功闻言,露出几分肥猫的笑来,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很诧异如天使一般的甜的小糯米怎么会生了这么大的气来。” 气的笑声都变得扭曲了。 那暗探一脸茫然,但也不多问,只要不是自己的差事儿没办好那就没问题。 梁九功从侧门送走了探子,也没着急回去,而是去了前厅的里间。 刚进门就听见小格格在忽悠人。 “夫人果然聪慧,我也算是京城人。” 佟蓉婉笑了笑,身子朝着夫人那边倾了倾,随着她的动作,刺绣精美的袖口里露出一节柔白的手腕,手腕上戴着的玛瑙,上面明显带着科尔沁草原上吉祥的图案。 妇人眸光轻轻一闪,笑着赞叹道:“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城那样好的天子脚下之地,才能养出姑娘这样如仙子一般的姑娘。” “北方再好,也不及江南鱼米之乡呐。” “姑娘这个时候南下,是准备做什么呀?” 话问出口了,似乎才觉得有些唐突,那妇人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又起身,行了个礼,说道:“是我失礼了。”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因为我,是我哥哥,说是要准备南下订亲,我便也来跟着送聘礼,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我有点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格格心疼我,只能在此处耽搁两日,现如今我身子好了,过几天就走了。” 妇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而一旁的秋月:“” 屋子里的梁九功:“” 后院里耳聪目明的佟蓉婉准未来夫婿,康熙爷捏着黑子,慢慢的露出几分笑容来。 顾问行在一旁轻轻的一个哆嗦,悄然的减轻了自己的呼吸。 待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妇人便是起身走了,佟蓉婉瞧着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那双桃花眼慢慢溢满了冷意。 她立在院子里想了想,对着秋月吩咐道:“将她用过的茶盏扔了。” “恶心的玩意儿。” 春华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是啊,主子说的真对!真是恶心的玩意,还当家主母呢,全都是男人怎么怎么着,女人就该怎么怎么着,这一副模样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不过是个愚昧的蠢妇罢了。” 佟蓉婉转过身,一脸恨其不争的点了点春华的鼻梁,说道:“她才不是什么当家主母。” “啊?” “主子怎么发现的?” “直觉。” 佟蓉婉走进里间,瞧着等候着的梁九功一点儿都不意外,说道:“梁九功,皇上呢?” “皇上在里面儿等着小格格呢。” “走吧,带路。” 话说完,梁九功答了一声,伸出手来,等着主子扶上他的手臂。 “行啦,反正也没穿花盆底鞋。” 她摆了摆手,先一步进了门。 屋子里极为安静,男人坐在榻子上的背影沉静而强健,无端的让她想到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进了门,佟蓉婉也不准备说事儿,先是坐到一边,瞧着皇上下棋。 男人坐在南窗下,日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了屋子里,光柱笼罩着起起伏伏的尘埃。 也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侧容被光晕勾勒出流畅英挺的轮廓。 那如墨染的眼微微下垂,眼睫中落下细碎的光。 男人坐姿随意,背脊笔直,那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此刻微微内敛,融成了独一无二的男人。 手里捏着黑子,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稳稳的下落,果决而稳妥。 直到佟蓉婉看着看着有些困倦的时候,男人终于开了口。 “发现了什么没有?” “发现了!” 佟蓉婉瞧见他终于完了,顿时一个激灵。 “我发现了那个妇人根本不是什么当家主母,分明就是个三儿!” “三儿?” 康熙擦着刚洗过的手,看了一眼她。 佟蓉婉瞧着他起身了,连忙也站起了身子,看着男人用绸缎擦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许是手指入了水的缘故,那原本冷白如坚玉的手指,此刻微微的有些发红。 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力。 说起来,佟蓉婉有些恍惚的想到,她记得小的时候表姐调皮,非要爬上假山,还非要拉着她一起爬,她在表姐的眼泪攻势下,只能往假山上爬,却不小心踩滑,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被康熙爷抱了个满怀,她当时被吓死了,慌不择路的死命抱着人家脖颈,却不小心给康熙爷留下了十个手指印在脖颈上。 当初倒是没注意,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现在忽然想来,她那个时候能有什么好大的力气能每一个手指都留下清晰的痕迹? 怕不是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啊…哦。” “我的意思是她可不是什么正妻,我怀疑是那矿政在这个县城里面养的外室,或者说这个矿政怕是将此县当成了他的地盘,而这个江氏就是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给自己选的“正妻”。” 佟蓉婉不自在的移开自己的视线,胡乱的在虚空中看着,捏着团扇的手指缩了缩。 康熙爷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目光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在掠过某人有些泛红的耳廓时神情里有几分若有所思。 “你想救那个女子?” 男人问道,他随手将手帕递给了顾问行,自己坐到了榻子上,又指了位置,让佟蓉婉坐了。 “是!” 佟蓉婉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说说,准备怎么救?” 男人的手随意的将茶盏的盖子打开,放在一边。 氤氲的热气升腾,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回皇上的话,这事儿不能和那个矿山事件割裂开来。” “一件一件的,我觉得都是连环在一起的,甚至江县的根源都在那个矿山上。”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江县的这些人本就没什么钱,给了能挣钱的路子,怕是争着抢着去。却不知道他们是入了魔窟,再也回不来了。” 端到皇上手上的茶盏定然是温度适宜的,热气不过转眼间消散,只留下一点挂在茶杯口的水珠。 男人一手靠在手枕上,另一侧的手指就像是漫不经心的把玩一般,沿着瓷白的边缘口子,轻轻的划过。 “嗯,接着说。” 佟蓉婉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男人的手指上,瞧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微微泛红,和那瓷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他的动作滑过,那本来擦干的指腹微微泛着湿,像是像是一个染了唇脂的手指一般。 “” 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转移视线,开口说道:“那个矿政,我想去见见。” 第30章 “哦?” 男人慢慢抬起手指,接着姿态很是自然的收了回去。 佟蓉婉无声的松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这么揣测他是江县的土皇帝,但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眼见为实。” “嗯,这话说的好,眼见为实。” 康熙爷端过茶,浅淡的喝了一口,语气浅淡的说道:“做事情胆大,但也要心细。” 佟蓉婉一副乖巧模样的点了点头,声音也乖:“是,谢皇上教诲,蓉婉记住了。” 回答完话,她身子又往前倾了倾,捏了一块糕点,问道:“皇上,那我该怎么去看那矿政呢?” 一旁的梁九功走上前,说道:“自然是要以寻常能见到那矿政的方式见他。” “是不是暗探?!” 佟蓉婉双眸一亮,语气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有时候,就是佟蓉婉也得佩服梁九功的效率。 她说暗探还真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暗探。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这回可是真的要去悄然入虎穴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女侠感袭来,甚至为了暗探她专门吩咐秋月将塔塔给她准备的那身只穿了半晚上的黑衣服拿来。 她进屋子里换了一身短打,头发全都束起来。 她上一次和塔塔一起穿漆黑的短打时,来不及细看自己的模样。 这一次倒是在镜子面前来来回回的看。 都说黑色显瘦,果然是世间真理,她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儿,瞧着小细腰,还有修长挺拔的身子骨儿,就是那和塔塔比只有半个她那“波涛汹涌”那么大的地方,也显得又那么几分的重量呢! 乌黑的头发被束起,没有半点儿的发饰,却显得她比平时多了几分英气。 线条流畅的小脸就像是最顶级的羊脂玉一般温润清透,肌肤吹弹可破,不见半点儿的瑕疵。 远山眉下是一双亮眼的桃花眼,小巧的鼻梁挺翘,唇不点而红,倾国倾尘,无双姿容。 她略带着几分激动的跑出里屋,对着皇上说道:“皇上,您瞧,若我出身武学世家,是不是也有称为穆桂英的可能?” 康熙爷坐在榻子上,瞧见她这一副模样,挑了挑眉梢,将她从脚看到了头,眼底慢慢的起了几分波澜。 佟蓉婉忽然想起来两人之间已经不是当初单纯的表兄妹关系了,一想到这个,再瞧见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时,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 但那刚升起的一点点不自在忽然就被男人冷淡的嗓音给打断了。 “绝无此种可能。” “???” “为什么!” 佟蓉婉自然知道自己穆桂英之间的差别,可被人这般斩钉截铁不加犹豫的说出口,也有点伤人自尊心了。 梁九功笑眯眯的在一旁瞧着丫鬟给佟蓉婉整理衣衫,说道:“小格格,您的父亲佟国纲也是咱们大清的一员猛将呢。” 额这倒也是,她想到自己父亲那能吓哭幼儿的面容,和雄壮的身姿,就是这样的父亲,还是养出了她这样手不能提,走几步就累的小女儿。 “” “咳,这个,皇上,您安排谁带我去暗探呐?!”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问道。 按着原来的计划,是暗卫带着她来此,瞧瞧这传闻之中老实规矩的矿政。 没曾想刚换好衣服,康熙爷就改变了意见,说是他也顺便来瞧瞧。 究竟是瞧瞧什么,倒是没说。 佟蓉婉倒是无所谓谁带她来,皇上和她一起更安全,当然更好了。 一路上她想象着自己被人带着如何飞檐走壁,如何在这矿山之中和人周旋,最后探知真相。 然后,此刻,两人坐在柴房内。 此处倒不是在矿洞内的柴房,而是在一处隐藏在山林之中的一处别院内的柴房。 别院修建的极为宽阔,甚至里面养着无数姿容不错的女子。 姑娘们各个穿的精致凉爽,或是在院子里晒花玩儿,或是几个相互追逐打闹,有些安静的坐着船,在湖面内看书,或是睡觉。 就像是大家小姐一般,无忧无虑的。 佟蓉婉出生历史上在康熙年间被称为“佟半朝”的佟家,自小便出入皇宫,说是世间珍宝和最为顶级的御花园都见怪不怪了。 可此刻,进入了这花园之中,她方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整座别院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山腰,最绝的是从外面瞧不出来分毫,只有穿过层层的山林,才能瞧见里面修建了这样一座精美绝伦,甚至远远超过了皇家规格的别院。 就是这院内的湖,都比畅春园的大了不止一圈儿。 所谓王者霸气,显然不是靠衣装来存托的。 男人此刻大开大合的坐在一节木头上,即便是穿着黑衣,丝毫不掩饰他的气质。 反倒是衣裳被他穿出了一股莫名的贵气来。 佟蓉婉瞧着康熙爷穿着一身漆黑的短打,目光一直在人家身上逡巡。 这真的不怪她,实在是稀奇。 不知道皇上第一眼看见这比皇家别院还豪华的别院,心里是什么想法。 只不过还没看两眼,就被男人逮了个正着。 佟蓉婉尴尬的捏了捏衣袖,她踮着脚走到男人的身边,压着嗓音问道:“皇上,您可别生气,这虽然修建的浮夸了,但也足以证明吴三桂几人的心思啊,等您收拾了三藩,这些全都抄入国库。” 男人的视线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的灼人。 “你的意思是朕定会铲除三藩?” 佟蓉婉小心的拖了一节木头,坐到了皇上的下首,略略的思索了一下,前朝的局势她自然是不清楚的,若是她真的说出了什么三藩的局势,倒是显得很诡异。 消息的来源且不说,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对着前朝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的,倒是显得“牝鸡司晨”,自己倒是没什么,正是不想嫁人的时候,这可会指累满族的姑娘都不能嫁个好人家,连带着家里人在外面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所以这些话,得说的好,说的漂亮才好。 她抿了抿嘴,瞄了一眼男人,男人和方才一样,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之中,给她一种无论她说什么,男人都不会计较,然后纵容着她的感觉。 错觉。 帝王之心,即便此刻当真如此,又如何? “皇上,我是这么想的。” “您来江南,定然是要看看这里的百姓是否安居,这里的官场是否在为民办事,大大小小的官员是否有欺瞒于您的情况。” “作为君父,整个大清都是您的子民,子民生活的好不好,这是您最关心的事情。” “而这江县,处处都是问题。” “男子几乎没有,全是妇人,还有畸形的男人,这都罢了,县丞和这矿政勾结,做些男盗女娼的事情。” “江县的百姓如何安居?那个姑娘的事情绝对不是个例。” “还有这别院,如此规模,定然不是一个矿政能修建的下来的,而且这别院之中的女子,一个个的姿容都不凡,整日没事儿做,这可不得好些钱银钱来养着?” “这些钱,若不是江南第一富,能修建得起这样的别院?养得起这样的人?” “可见这些官员要么都是瞎子,要么就是同流合污。” “江南,最大的官儿可不就是三藩了么。” 康熙爷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等着她说完,忽然伸出手来。 那双手和白日里能清晰瞧见指腹颜色不同,在昏暗的视线里只能瞧见修长的轮廓。 佟蓉婉下意识地往后仰,却没能躲开男人,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鼻梁时,佟蓉婉几乎是猛地紧绷住了全身的肌肉。 甚至在感受到男人指腹温热的温度时,全身的感官几乎都是集中在了鼻梁那一小团的触觉上。 男人甚至只是伸了手,整个人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她整身子后仰,甚至手都撑在木头上,显得她慌张又紧绷。 男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尴尬一般,神态自如的轻轻点了点她的鼻梁。 点的佟蓉婉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刺挠了一下,哪里都不爽利。 她心里慌的乱七八糟的,在男人收回手时,她准备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现在这般尴尬的场面。 男人却先开了口。 “这么紧张?” 他的嗓音素来都是冷淡的,矜贵的,像是那一粒一粒的最顶级的金珠洒落在玉盘里一般。 可在这昏暗的几乎是瞧不清楚面容的柴房内,男人的嗓音竟是轻佻的。 佟蓉婉几乎是一瞬间便感受到了自己肌肤的滚烫。 她陡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男人却就像是这么简单的问一句,也不非要等着她回答,转而是开口说道:“若是真首富,如何会修这样一座别院。” 男人语气恢复了平常,云淡风轻,甚至姿态都是方才一般,就像是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 “三藩之乱,若是只是略有贪腐,但也就罢了,世间之水若是都清澈见底,也显得过于的清澈,凡事过犹不及。” “黄河水之论,如治国之理。” “可若是过于贪腐,坏了根基,那便是再痛,朕也要连根给拔了出来!” 佟蓉婉此刻脑袋混沌一片,她自己就想要绕过这个话题,皇上自己绕开了,她本该高高兴兴的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就是了。 可不知为何,她她的耳朵里嗡嗡的,脑海之中就像是分裂了两个人,一个在努力的走下台阶,听着康熙说的话。 而另一个人却不厌其烦地放着男人方才那轻佻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皇上,不是不是臣女最懂您,而是臣女最大逆不道,自己以为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就忙不迭炫耀一般的告诉了您。” “太皇太后,还有前朝的大臣们一心为皇上考虑,他们才是最为您分忧的人。” 她听见自己用最寻常的语气回答着他。 看似平常,实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作平常。 而且什么叫做她最懂他在做什么? 当然了,她当然懂了啊,煌煌史册里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康熙一生的功绩伟业。 千古一帝,历史上能得此称赞的不过了了。 这有什么!!!!! 忽然,佟蓉婉意识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躲了又躲的视线此刻终于是和男人对视上了。 耳畔再一次响起了男人方才说的话。 有时候,蓉婉,朕总是觉得,你会是懂朕在做什么的。 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康熙非要娶她为皇后的原因?! 佟蓉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对啊,完全解释的通啊。 康熙爷是什么人? 这世间怕是能读懂他的,只有太皇太后了,而她为何每次都能揣测出他的心? 甚至不是揣测出了帝心,而是历史上明晃晃的记载了这些事情最终的结果。 那是不是只要她露出和赫舍里或者是旁的那些贵女在他面前的模样来,皇上就会觉得自己如寻常人一般,久了也就不在意了? “皇上圣明,蓉婉就是觉得皇上定能将这大清的陈弊拔除,还大清一个海晏河清!” 女子铿锵有力的说着奉承的话。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微微侧头,就这么隔着封上的窗户朝着门外瞧去。 佟蓉婉也闭上了嘴,跟着朝着门外瞧去。 然后她什么都没瞧见。 但她知道皇上武功不低,自是比她这提不动一把刀的弱女子耳聪目明很多。 她老老实实的悄然地坐了会儿,一刻钟后院子里的女子们忽然都热闹了起来,几乎都同时朝着门口奔走而去。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佟蓉婉因着忽然变化开始变得有些重的呼吸。 她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康熙爷,悄悄的起身,踮着脚微微的屈身,再悄悄地从窗户口往外瞧去。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会令她的腰臀格外的明显。 光影之下,女子的身影勾勒,如顶级的美人瓶一般,流畅,婀娜。 “啊!” 佟蓉婉无声的张大了嘴,接着自己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唇。 门口处一众美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门。 隔着窗户有些瞧不清,但却能感受到男人的地位,他阔步而来,身后的美人快速的跟上,甚至挨着他的几个都黏在了他身上一般。 “爷,您让奴家好等啊” “是啊,是啊,爷自从三月前来了一次,可就将咱们姐妹都忘记了。” “哟,我瞧着你们几个都面色红润的,日子过的很不错嘛。” 男人语气带着几分油腻的戏谑。 “爷,你摸摸,您摸摸奴家的心,奴家这般久未瞧见你,都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在瞧见您的第一眼,这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 佟蓉婉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女子青罗缓缓地滑下,白嫩的手臂隔着窗户都能瞧得清楚,她伸手拉着男人的手,便往自己所说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地方摸去。 精彩,当真是精彩! 佟蓉婉正美滋滋的瞧得上瘾,忽然身后被人拍了拍肩膀。 “嘘!”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对着人嘘了一声,然后看到了男人沉默的面容。 她先是露出讨好的面容,接着适当的露出疑惑。 男人对着她指了指方才她坐的木板。 佟蓉婉内心十分想看,但迫于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的威压,嘟了嘟嘴,老老实实的踮着脚往回走,坐在了木板上。 看不成现场了,男人也坐回了原位,她总不能和皇上在这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吧? 佟蓉婉便无聊的将手撑在膝盖上,手心捧着自己的下颚,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动静,目光则瞧着地上的灰尘,猜测难不成方才瞧见的便是那江妇人口中老实规矩的丈夫? 脑海之中浮现出了那妇人的模样来。 不,不是的。 那个妇人做出一副规矩的当家主母模样,可那脾性却是泄露出来她的强势,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 她口中的这个丈夫,也就是她的姘头应该是老实的,属于被她拿捏的那种。 嘶 可万一她看走了眼,这男人真的是她的姘头呢?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或者说狼狈为奸,因利益而相聚呢。 毕竟不是真夫妻。 “啊” 忽然门外传出来一声甜腻的嗓音,似乎是带着些痛苦,又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样的痛快。 “嗯” 佟蓉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眼窗户,瞪圆了她好看的桃花眼,似乎很是诧异这互动竟是就在屋外便开始了。 而此刻,她忽然耳畔一阵清风,眼前彻底变成了黑暗。 在她尚未反应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蒙住的时候,腰忽然被人揽住,脚下一空,只觉一股失重感猛地传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就快要惊呼出声的唇。 耳畔那不停歇的喘息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忽然传来树枝抖动的声音。 “皇上?” 佟蓉婉试探着开口。 “嗯。” 男人的嗓音从胸腔发出的震动,传入到了女子的耳朵里。 男人并未将她抱在怀里,而是手揽着她的腰,就这么撑着肩膀将她抱在身侧,除了手臂必须接触以外,佟蓉婉整个身子都是悬空的。 却让她觉得安全。 不过几个呼吸,男人便停了下来,当头上的布被男人拿下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瞧见男人正系着腰带。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忽然闻到了残留在她周围的香。 那是熟悉的龙涎香。 着急用衣服蒙着她的头,原来是怕她看见 这让她忽然意识到皇上为何突然带她离开。 顿时,那本就有些发烫的面容更是一路烫到了手指尖儿。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脚趾都快抓地了。 就在她焦灼的不行的时候,忽然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佟蓉婉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一处视线开阔的地方,对面整座山的场景一览无余。 在山腰处,被人开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瞧着洞内黢黑,见不到底,应该是是挖到了山的中间。 洞口成串的乌漆嘛黑的男人就像是一串一串的蚂蚁一般从洞内不断线的一直延伸到了山脚下。 细看之下,每一个男人背着压弯了他们腰的背篓,一步一步艰难的从洞内背着像是石头和泥土一般的东西往外走。 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跑,最外围站着穿着盔甲的守卫,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山脚。 而那些乌漆嘛黑的不知道穿没穿衣服的工人周围每五十余米的距离便站着一个手里捏着鞭子的高大男人。 男人来来回回的巡视着,若是有人慢了几步,便是一个鞭子甩过去,那鞭子的破风声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佟蓉婉都能听到一些。 呼啸而来的山风瞬间吹灭了佟蓉婉的滚烫尴尬,她沉默的瞧着一个又一个不堪重负似的男人背着巨大的背篓,一步一步的朝着山路走。 看不见尽头。 忽然,一个工人似乎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地,身后的工人竟是就这么习以为常的绕开了他,甚至整个队伍因此都绕了个弯。 手里持着鞭子的男人蹲下身,似乎是查看男人是否有气,接着他站了起身,对着外层的守卫摇了摇头。 其中两个守卫走出来,一个拖着男人往外走,一个将背篓提到一旁。 佟蓉婉下意识地顺着拖人的守卫走。 只见那男人将他拖到了一处边坡的边缘,大概离着下面树枝顶部又三十余米的距离,下面也是林木丛生,不知道究竟离地面有多深。 那守卫就像是扔什么垃圾一般,将那死活不知的男人甩了下去。 树林因着重物落下轻轻的摇晃一下,接着便恢复了平常,甚至听不到男人落地的声音。 佟蓉婉手指一紧。 当真是讽刺啊。 那修建的美轮美奂的别院,就在不到一公里的距离,那里似乎是人间瑶池一般,干净、奢华、穿着罗衫的姑娘们终年等着一个男人的垂幸。 而在这山坳的更深处,是被洞子里的灰染的看不清人样的工人,瘦骨嶙峋,就像是年迈的老牛,习惯了痛苦似的麻木。 “这便是矿山。” 男人开口说道。 30-40 第31章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想象这个矿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知道整个县城都没有什么男人的时候,在知道那姑娘爹爹去世却没有任何的后续时,她就该料到的。 佟蓉婉听见耳畔呼啸而来的风,声声入耳骨,深深刺痛她的心。 那女子的父亲定然也就是像这样一般被扔了下去,也切断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命途。 她忽然明白她为何当时被人架在衙门时,那般万念俱灰的模样了。 她抗争过了,可最后在代表着正义和威严的县丞的一句便是对她这个受害者怒目而视,质问是不是在“双方殴打”的时候。 她还能如何? 除了沉默,她还能如何? 佟蓉婉看着远处戒备森严的守卫,还有那挥斥着鞭子的男人。 耳畔一直呼啸着的风就像是山崖下那见不到的黑暗里无数死去工人的哀嚎,在她耳畔诉说着自己的冤情和对人间的不舍。 “那就是矿政。”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声音冷淡。 佟蓉婉顺着他的手,看向了从矿山洞内走出来的一个男人。 令人意外的,是那矿政竟是长得如此消瘦,甚至不如身后侍卫一般高大,穿着麻布的衣衫,走路时也带着几分拘谨。 木偶吗? 佟蓉婉在瞧见他的第一眼极为诧异的想道。 这么大的一个矿山,管理矿山的人穿着还不如一旁的侍卫,甚至就是那一副姿态与其说是管理者,不如说是一个像一个账簿先生。 佟蓉婉紧紧的蹙起眉头,现在是真的想不通,这个矿山到底是透着什么诡异了。 每一个地方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这到底背后是何人在管,又是何人刻意造就如今的这一个场面的? 佟蓉婉知道江南官场水之浑浊,甚至比京城都复杂,却不知道刚到了第一个县城便复杂到了这个地步。 既然见过了所谓的矿政,佟蓉婉和康熙爷就准备回去了。 和来时匆匆不同,下山的时候,两人沿着羊肠小道慢慢的走着。 她来时想,若是见到了矿政定然会看明白一些东西。 可现在看着,却越发糊涂,这不大不小的苏州府下的一个江县就是被人蒙着一层面纱一般,不能让人看清浑浊池水之下吃人的怪物。 佟蓉婉走在康熙爷的身后,看着男人高大笔直的背影,那垂落在身后的编发轻轻的摇晃。 她没能看清,却知道许氏和三藩有关系,但等着处理了三藩,那得多久的时间? 这些人还要受多久的压迫? 那个姑娘还能不能活着等到亲爹的死因,等来她的新生? 越走,心里越没底,第一次她没能忍住,开口问道:“皇上,臣女僭越的想要问一问,这江县的那些贪官和这个矿山的背后主人多久能死呢?” 康熙爷并未回头,只是声音平和的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这些人该什么时候死?” 女子枉论朝政可是重罪,更何况是她这个预备入宫的皇后? 她正打算说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男人却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先一步的开口说道:“朕问你了,你就好好说,当然,等着朕走出这个山后,就当没听到你说过这些。” 佟蓉婉知道康熙爷说话算话,也知道康熙爷对她的了解,她想说什么。 最后她实在是好奇这些人的下场是什么,不然今夜定然是睡不着觉的。 “皇上,我说了,您别笑话我。” “我想着若是直接处理了此处矿山和这个江县,反倒是将咱们的线索斩断了,不能顺着摸出隐藏在后面的罪魁祸首。” 康熙爷停住了脚步,佟蓉婉差点儿撞在他身上,连忙站住脚,看着不远处顾问行等几人飞驰而来。 “那朕再问你一句,你觉得这些人什么时候死,怎么死能让你心里面痛快些?” 佟蓉婉被问的一愣,她极为诧异的歪了歪头,看了眼康熙爷,却因着姿势的问题只能瞧见男人高挺的鼻梁。 自从鳌拜伏诛之后,在乾清宫内那抑郁生气的皇上早已消失不见,他如今早已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虽然看不出他情绪如何,可佟蓉婉自己瞧见方才那样的的场面都很生气,更何况是皇上呢? 虽然说她不想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可这和康熙爷作为皇帝,她心里觉得他被称圣明之君是不冲突的。 佟蓉婉一直记得当时顺治皇帝问年幼的还是皇子的康熙能不能护佑整个大清,能不能做好明君时,康熙笃定的回答。 日后十几年的时间,他证明他为君父,勤政为民,勤勉敬业,每一道圣旨,每一个决策都是为民为国。 康熙爷是将整个大清子民都放在心上的。 她抿了抿嘴,开口说道:“皇上,您来了,他们的苦日子就会过了的。” 男人微微敛眸,忽然开口说道:“今日所见,荒唐至极,如此积疮,倒也不必留着了。” “皇上圣明!” 君臣在外,倒是少了许多繁文缛节,但佟蓉婉听着他这么说,不由的顿住了脚步,对着康熙爷的背影行了个礼,就是夸赞的声音也不由的向上提了提。 反倒是康熙爷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说道:“你仔细些看着脚下的路。” 接着便又问道:“朕方才问你的,你还未回答朕,你觉得这些人该什么时候死,又如何死?” 佟蓉婉被问了两次,她本就心绪不平。 此刻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远处被层层林木遮挡住的矿山,脑海之中不断的浮现那个男子被人像是什么物件儿一般丢下山崖的模样。 心里那一股一直压抑着的愤怒就像是被人开了一个口子一般。 她咬了咬牙,忍不住怒道:“蓉婉是个俗人,都说以怨报怨,以德报德!我想着若是能今日立刻一剑砍死这些人就好了!还整个江县受冤的受到压迫的百姓一个清白干净的江县!” 佟蓉婉怒气冲冲的说完话,又恨狠的吐了口气,侧脸看向一边,无声的骂了一句话。 她知道自己这话不过是发泄罢了。 但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受到男人手动了一下,随后便是耳畔清亮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她猛的转过头,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三十多厘米长的剑。 剑虽短,但极为锋利,拔出的瞬间几乎是带着破风声。 削铁如泥。 “皇,皇上,您这是” 男人极高,佟蓉婉只到了他的胸口处,此刻仰起头瞧着男人。 男人转过身子,眼眸微微垂下,黑眸之中倒映着她残留着怒意的面容。 手腕一转,男人虽然就这么立着,但佟蓉婉知道,若是他想,几乎瞬间就能飞身至矿山,甩手一招就能杀人。 “拿下他,只需要朕出手一剑。” “可若是死了这个江矿政,如果不根除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就会有无数个江县的矿政。” 佟蓉婉深怕皇上忽然出手,她连忙劝说道。 “皇上,三思啊。” 虽然皇上愤怒也是应该的,就是她恨不得将这些所谓的官员都给凌迟。 可可 不该这样,有时候粗暴简单的杀人并不能解决事情,除了泄愤以外反倒是增加了将最后真正的真凶调查出来的难度。 看着康熙爷一副随时可以杀人的模样,她心里着急的想到康熙爷分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刚才她都还在想男人如今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了,怎么现在就要准备去杀人了?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她没想到? 她越这样想,越是紧张。 偏偏康熙爷眼神如寒潭一般,甚至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阴寒。 “朕倒是觉得,今日就可以杀了他……” 话说完,康熙爷就像是要直接去做了一般。 佟蓉婉顾不上其他的,连忙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直到两人肌肤相触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连忙松了手,就要下跪求皇上赎罪。 谁知康熙爷似乎是一看她松了手,也不管她跪不跪的,就要准备上山。 佟蓉婉顾头不顾尾的,半跪着就又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跪在地上,抿了抿嘴,垂下眼眸试探性的开口说道:“皇上,您消消气,即便是再生气,咱们也要从长计议啊。” 康熙爷转过身,却没用力,任由佟蓉婉握着他的手,目光也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 平日里她最是害怕和康熙爷有什么接触,特别是此次下江南,此刻她却恨不得粘在他手上,生怕他猛的冲出去,杀光这些人。 即便是她也想杀。 现在有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思绪混乱的时候,顾问行跑到了两人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这才说道:“皇上,那江焕的妻子说是有下情报告给姑娘。” 佟蓉婉此刻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这个女子会找她来报告,听到了消息之后只觉得可以说服皇上,于是就这么拉扯皇上的衣袖,下意识的做出小时候最擅长装可怜的模样对着康熙说道:“皇上,那姑娘来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蓉婉可不可以请一请皇上教教蓉婉?” 男人依旧不说话,周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佟蓉婉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想要瞧一瞧,她悄悄的转了转眼眸,准备抬起头瞄一眼身后的顾问行。 谁知一抬头,忽然,视线凝固住了。 她那里是拉着皇上的衣袖,她不知道怎么弄的,竟是慌忙之下扯住了皇上漆黑短打的上衣,关键是因着她的跪姿,硬是将衣服扯开,露出了下身的裤装。 皇上的双腿是极为修长笔直的,原本这个姿势她垂头是没什么的,可是在她抬起头颅的时候,双眸的位置极为尴尬。 皇上为天子,神龙降世,就是一些地方很是突出这倒也挺正常的,可为什么隔着裤子都能比较清晰的瞧见其威武之势! 佟蓉婉只觉得脑袋一阵轰然。 她虽有些记不清了,但在前世可在女生之中流行一经典名言:大树挂辣椒! 怎么,难不成是谬论? 就在她满脑壳跑火车的时候,男人带着很是无奈的嗓音问道:“佟蓉婉,你究竟要看多久?” 说着他将女子的手挥开,刀收回刀鞘,倒是不去杀人了,反而先一步走到了侍卫牵着的马旁边,翻身上马,走了。 “” 而此刻佟蓉婉只觉得浑身都快被火给烧了,面红耳赤,生不如死,甚至恨不得自戳双目,或者是直接将这一段记忆给直接弄失忆也好啊! 反倒是一旁的顾问行几步上前,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声音殷勤的说道:“小格格,咱们起身吧。” 佟蓉婉缓缓抬头,看着这个除了梁九功以外,最得皇上意的太监。 不同意梁九功越发富态的模样,顾问行不胖不瘦,那总管太监的服饰在他身上穿着总是恰到好处的合身,如今换了一件寻常男子穿着的常服绿衫,也是刚好合身。 让人觉得顾问行就是做了太监,也是最体面的太监。 “好。” 佟蓉婉撑着身子起来,内心崩溃,面容也是通红滚烫的骑着马追着皇上的背影下了山。 致命的问题:自己对着未来夫婿的那一个地方以跪姿姿态看了很久,被未来夫婿揭穿了,该怎么办? 答案是:直接扑倒。 现实情况是佟蓉婉顶着又如火烧一般的面容,神态如鹌鹑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极力假装自己整定的看着地上跪着哭诉自己冤仇的女子。 “姑娘,求您救救小女子,您若是不救小女子,小女子怕是活不成了!” 那女子满脸泪痕,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也不肯坐,就这么站在原地哭着说话,不到一会儿地面上就形成了一圈儿小小的水渍。 可她说话确是极为清楚的,即便是略有哽咽,却也只停顿一下,便是继续说道:“姑娘,咱们江县做主的人不是县丞,也不是矿政,而是那自称为矿政夫人的女人。” “她叫江黎。” 佟蓉婉一愣,随后问道:“她是谁?” 这一句她显然是说的江黎,问的也是她背后的关系。 那姑娘摇了摇头,声音极为哀切的说道:“我我不知道,我能知道这些关系都是,都是因为我父亲过世之后,和江焕订了亲,偶尔婆婆会带着我去参加族内的事情,我偶尔听见的。” “我刻意的去在了解这些事情,因为我对自己父亲才去了一天矿山就离奇死亡这件事情存有疑虑,所以格外注意江家族内的事情。” 她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袖口,继续说道:“但我一个女子,又是一个傻子的童养媳,能知道什么呢?” “可我不甘心,我父亲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自幼疼爱我,若是我不问,不去探究父亲死亡的真相,我如何对得起我的父亲?” “就这么迂回又持续的坚持了十来年的时间,终于诓骗着傻子带着我去了矿山对面的后山。” 佟蓉婉闻言,轻轻的蹙起眉头,显然,这个女子应该是在看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发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到这里来。 可为何前几天的时候不来,反倒是她和康熙爷去了矿山的第一天,就来了呢? 似乎是瞧见了佟蓉婉的疑惑,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可怜分明是伤心的,伤心难受的哭了一脸的泪痕。 只见她似哭似笑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的运气不算差,当我匡着傻子进了后山,刚看到矿山,忽然傻子吼了一声,被对面的人发现了,那几个侍卫忽然从对面矿山直接朝着我们奔来。” “有人救了你?” “是。” “是江黎的相公,也就是矿政救了我,说是我们是江家的族人,当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在江县大名鼎鼎的江家族长,有人说他极为威严,做事苛刻,最是讲规矩。” “可那日我瞧见的男人却穿着和我们一样麻布的衣衫,对着那几个侍卫说话都恭恭敬敬的,给那几个侍卫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才将我和傻子保了下来。” “后来后来您就瞧见了,我和傻子下山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 佟蓉婉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是不是那个江家的矿政给了你什么东西?” 那女子神色有些吃惊,随后露出欢喜的模样来。 “对,对!” “江矿政说的没错,您一定能帮到我们的!” “矿政大人也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说自己不能蒙受这些不白之冤,于是就给我这个东西,让我给你送来!”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本厚厚的像是书本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足以证明江黎犯罪的账册!” 秋月看了眼主子,接过之后慢慢翻了翻,原本是防止里面塞毒的,却在看见第一页的第一眼时,当即瞪圆了眼眸。 “这” 这里面竟是直接牵扯到了尚可喜的儿子,尚之信。 佟蓉婉大惊,忽然想到了康熙爷在山上时说的话。 “朕倒是觉得,今日朕就可以杀了他” 佟蓉婉后背一凉,浑身又如陷入了冰窖一般 : 一夜之间,整个江县改头换面。 佟蓉婉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一个场面,她当时将此事汇报给康熙爷之后,康熙爷只让她奏一曲广陵散。 她诗书琴画里,琴乃一绝。 不是技巧有多么精湛,而是那琴音里的意境就连天下第一琴的师傅都自愧不如。 只需要奏一曲广陵散的时间,这江县便能改天换地。 佟蓉婉虽然心急如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心思弹琴? 但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勉力将心思收回来,用心在琴上。 广陵散正声以前是对不幸命运的同情,正声之后则表现对壮烈事迹的歌颂和赞扬。 都说以琴声表达自己的心绪,慢慢的,佟蓉婉不知不觉之中将自己的愤懑和不满全都沁润到了手指尖儿。 琴声之中的杀伐和战意愈来越明显,越来越急促。 忽然,原本坐在榻子上的男人将手中酒杯放下,踩了个玄妙的步伐忽然将架子上的长剑抽出。 挽了个剑诀,竟是就这么踏着琴音舞剑。 康熙爷舞剑没有半分的花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和属于帝王的霸道。 却比佟蓉婉看过的所有的舞剑都要好看。 曲停之时,男人骤然收式,长剑悍然从手中飞射向刀鞘内,发出不甘的鸣叫。 “皇上,江家所有罪犯全都伏诛!” 梁九功快步而来,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带着琴音残留下的回声说道。 第32章 江县一事解决,她们一行人并未准备多留。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开始收拾,准备明日一早直接去苏州。 江县一事,几乎是整个江南都知道了皇上的仪仗是空的,而真龙竟是在小小的一个江县耽搁了几日! 吓得整个江南官场大小官员夜不能寐,生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吴三桂惊闻此事之后当即决定出行,来请皇上圣驾。 康熙爷看完拜帖,随意的扔在了一边,并未回复。 不同于整个江南官场的紧绷和骇然,整个江县倒是十年来第一次犹如过年一般的欢喜。 据说那也听说所有的工人都可以排队拿着工钱回家的时候,满县的妇人们都跑了山口等着。 佟蓉婉并未出去瞧热闹,但是山下县城里的热闹和欢呼,隐约的也能传到耳朵里。 这才是正常的一个县该有的氛围。 春华一边给她慢慢的通发。 一边给她说着那些工钱怎么计算的,又给她说那些钱死去的工人的安葬费和家属的抚养费又是怎么算的。 一开始如何计算钱的单子都拿给佟蓉婉过目过,抚养费是她看过了单子之后提的,按理来说本就该给,只不过她说了便会多给一些罢了。 有时候只是她稍微的用点心,那些百姓得到的却是能够救命的钱。 刚梳好头发,佟蓉婉准备休息的时候,前院儿传来消息说是那个叫做泥水儿的姑娘们,也就是江焕的媳妇来请安了。 佟蓉婉本不想见的,但想了想那女子真的委实凄惨,也是她才让佟蓉婉直接的看到了江县多么的黑暗,思及此佟蓉婉于是便允了。 不到一会儿,女子便进来了。 她头发微微湿润,面色红润,眼睛十分不正常的亮着。 佟蓉婉心口微微的一顿,尚未说话,耳边塔塔便是低声给她说道:“这个姑娘怕是刚杀了人。” 佟蓉婉一惊,眼眸上上下下的逡巡着眼前的女子,看着这个泥水儿行礼。 “奴婢泥水儿见过姑娘!” 竟是直接行了大礼。 佟蓉婉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必多礼,这么晚了,你来见我做什么?” 泥水儿却不愿起身,再抬起头的时候,双眸含着水光,语气颤抖的说道:“求求姑娘,收留收留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给我一口饭吃!” 佟蓉婉并未直接和她说话,刚才塔塔的话让她很是在意,总是忍不住自己的视线上上下下的瞧着她,甚至总觉得小姑娘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铁锈混杂着皂角的味道。 瞧着她手指微微的发颤,就是神色也是有些不自然。 于是先让秋月将她扶起身来,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这才说道:“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还是银钱上出了什么问题?” 泥水儿局促的接过秋月递给她的绣帕,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的说道:“姑娘,姑娘大义,救了咱们满县城的人,赢钱也是当官的亲自送到了我的手上。 “只是只是今早的时候,我听说昨夜官兵去江家的时候,江焕也在,直接和官兵起了冲突,被人杀死了,我得了消息,就准备带着娘回家,不愿住在江家了,可不知怎的,那江焕的娘浑身是血,手上拿着菜刀就冲了进来,说是要我给她儿子陪命。” 说道此处,她哽咽了一声,绣帕捏着手心里死死的抵住自己的眼睛,屋子里没人催促她,直到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才抬起头,瞪着那双通红的眼眸说道:“我侥幸逃了出来,是我娘一命换一命救了我,可我如今只有一个人了,江县也没有亲人了,姑娘求求您,收留我吧,我真的什么粗活累活都可以做,只要您给我一条活路!” 佟蓉婉看了一眼秋月,秋月微微颔首,便走了出去。 佟蓉婉对着泥水儿说道:“舅舅伯伯什么都没有吗?” 泥水儿点了点头,说道:“我父亲是家中独苗儿,娘亲本就是孤儿,是被父亲早早看中,小的时候定的娃娃亲,我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亲人,并无其他依靠,如今父母双亡,我一个嫁过傻子的寡妇,真的是没有办法在这江县体面的活下去的,姑娘,姑娘求求您,我只想体面的活着,您是好人,只要您收留我,再脏的活我都愿意做!” 佟蓉婉瞧见她这一副模样实在是难受,也知道一个姑娘家本就在这世上生存不易,她又有这样的过去,身后也没有一个依仗。 可她也有些为难,若是自己一个人出行,留一个姑娘在身边倒是没什么,可此次随行到底是跟着皇上,她实在是不敢随意的定下。 直到秋月回来,她低声在佟蓉婉身边说道:“顾总管的意思是这个姑娘身世确实干净,去留随姑娘的意就好了。” 话说完,就退到了一边。 不同于春华觉得塔塔勾搭主子抛弃她们,一个人下江南,不喜欢塔塔以外,秋月和冬雪倒是和塔塔的关系倒是还算可以,此刻两人眉来眼去的打着官司。 塔塔的意思可明显了,这姑娘杀了人,却没给主子说,那这人便是留不的。 秋月却是一副都听主子的模样。 佟蓉婉只当没注意两个丫鬟的眉眼关司。 兀自想了想,说道:“那你就留在塔塔身边吧。,跟着塔塔做事儿。” “谢主子!谢主子!” 泥水儿当即起身,欢喜的给佟蓉婉行礼,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点儿的笑意来。 但笑着笑着,便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哭声当真是哀恸至极,佟蓉婉听的心里难受,也知道现在她不需要人安慰,也不需要人打扰。 于是她留下一脸震惊的塔塔,悄然的带着秋月走了。 直到走到了后院,佟蓉婉准备收拾收拾睡觉的时候,忽然腹部一阵剧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腹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在里面刮一般,随后那小腹内的剧痛就牵扯着自己的一根筋一样的扯到了自己的下面,里面,不过几个呼吸,便感觉整个小腹都在乱七八糟的疼。 “嘶!!!!” 佟蓉婉一把捂住自己的小肚子,疼的她一瞬间冷汗都出来了。 “主子,主子!” “您怎么了主子!” 佟蓉婉却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秋月和春华瞧见她这副模样,简直被吓得半死,连忙扶着姑娘躺到了榻子上,接着春华忙跑到屋外去请太医,冬雪悍然直接让人封了方才主子去到的所有地方。 塔塔得了消息,立马变了脸,直接拉着哭哭啼啼,一脸茫然的泥水儿去了屋子里,就这么一眼不错的守着她。 瞬间整个别院都风声鹤唳。 屋子里面,佟蓉婉只觉得身上一冷一热的,她不受控制的蜷缩在一起,手紧紧的护着自己的小腹。 “呜呜呜” “疼” “主子,主子,别害怕,太医马上来了!” 秋月给主子盖上被褥,来来回回的忙着,一会儿准备热水擦擦冷汗。 康熙爷本也是准备休息了,而且他屋子从来不留人,守夜的顾问行也是休息在小隔间里的。 春华来的时候,顾问行便是听到了脚步声,在后宫之中沉浮,他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特别是那小格格身边的人,他就是脚步都听得出来。 他踮着脚走出来,将春华往旁边拉了两步,低声问道:“可是小格格遇到什么事情了?” 春华着急的都快哭了:“顾总管,求您,快将太医们都请到院子里,小格格不知道怎么,腹部忽然剧痛不已!” 春华和秋月自小跟着主子,也没换过人伺候,就是受过的最大的苦难也就是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去花园之中做个小丫鬟,可顾问行不同,他从底层爬起来,那是真正在后宫之中经历过腥风血雨争斗的太监,当即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小格格今日去的地方都有哪些,遇见了那些人,触摸过什么东西,立刻让人将在场的人都给控制住了,再让人挨着挨着查验小格格触摸过的物件儿,入过口的容器和饮食!” “你先拿着我的牌子将太医请过去!” 春华拿着牌子便跑了,顾问行深深的吸了口气,准备去给皇上禀报。 没成想刚开门便瞧见男人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怎么了?” 男人的嗓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睡意。 “回皇上话,春华跑来,说是小格格忽然小腹剧痛,不知道病因,现在刚拿着奴婢的牌子去喊太医。” 康熙爷一愣,立马蹬上靴子,竟是连衣服都来不及的穿,就这么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往佟蓉婉的院子赶去。 那几个太医被春华也吓住了,谁都知道佟蓉婉小格格的重要性。 背着箱子跑的连滚带爬的。 刚进去,其中一个资历最老的太医来不及歇一口气,就上前给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小格格把脉。 忽然,他脸色一顿。 正欲说话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接着皇上竟是就这么穿着一身寝衣走了进来。 男人阔步而来,眼神在瞧见女子面容的第一眼就没离开。 资历最老的太医走上前,准备说话,却被男人的视线给一惊。 那是怎样的一个视线呢? 说来,他就是给董鄂妃最后把脉的太医。 当初顺治皇帝听到噩耗时,看过来的视线就是这般的 非要让他描述的话,就像是整个世界因着一个女人而失去了生机。 他不知道别人是否发现了顺治皇帝当时怕是就存了出家的念头,但他当时却觉得,顺治皇帝在那一刻是存了和董鄂妃一起离开的死志的! 情深不寿,特别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更是影响一个国家的气运。 幸得大清受上天庇佑,康熙爷年少登基,如今依然能护佑大清安泰平顺! 可此刻他看见康熙爷的这个眼神却觉得,若是眼前这个尊贵的小格格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整个江南都得给她陪命! 比他的父皇更为骇人。 换句话说,更为情深。 幸好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紧张的给皇上禀告:“皇上,小格格并非中毒,或者是生病,小格格这是要来了葵水。” 康熙爷坐在榻子边的凳子上,看着小姑娘失去了血色,惨白的面容,那素来灵动的眼眸此刻病弱的合上,眉头紧紧的蹙起,就像是在承受着社么么剧痛一般。 “那为何她这么难受?” 康熙爷的嗓音紧绷着,眼前的姑娘就像是要碎了一般。 他见过了小姑娘耍宝的样子,高兴的样子,甚至发怒都是活灵活现的,他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 似乎是只要她闭上了那双幼时灵动天真,长大了之后潋滟无双的桃花眼,整个人就像是脆弱的稍微没看好就消失在这个人间的仙人。 老太医先说了句冒犯了,这才对着一旁的秋月问道:“敢问,小格格是否以前从未来过葵水?” 秋月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说道:“是,小格格以前都没来过葵水,还请过这方面的千金科大夫看过,说是正常的。” “那就是了。” “回皇上,小格格第一次来葵水,因着前半月一直病着,身子有些亏损,这几日定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一直压着,所以这一次来葵水才会这般痛。” “不过小格格身子健康,等奴才熬制一碗缓解的药水,喝下去,休息一夜就好了,等着葵水过后,再用些养身子的药膳,慢慢的将亏损养回来,日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嗯。” 康熙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留下两个人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吧,别吵着她。” “是。” 众人鱼贯而出,随后风声鹤唳的监管终于是解放了,塔塔对着泥水儿说道:“休息吧。” 然后走出了门。 整个别院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只有屋子里女子小猫儿一般的抽噎声。 “疼额娘” 康熙爷坐在榻子上,紧紧的抿着唇,漆黑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女子,那模样似乎是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痛苦似的。 他接过秋月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给女子擦着不断冒冷汗的额头。 刚轻轻的擦了擦,女子忽然眼睫轻轻的颤抖,睁开了眼眸。 她真的是快疼死了,就在她终于小腹没那么疼了,快要陷入昏睡的时候,帕子擦了擦她的额角又把她给弄醒了。 她十分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哪一个丫鬟这么不懂事儿! 但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便瞧见了熟悉的眼眸。 漆黑的眼眸之中装满了担忧和心疼。 就像是一汪深潭一般的,将她牢牢的装了进去。 此刻,佟蓉婉刚才疼的两眼发昏,根本不知道身边坐着的竟是康熙爷。 一睁开眼就是长着绝美容颜的男人心疼至极的看着你。 顿时,没有任何准备的小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敲击了一下心口,泛开点点的波澜。 许是她被疼的头脑发蒙的缘故。 “怎么了?是不是小肚子疼的很?” 男人声音压的低低的,几乎就像是呢喃一般。 佟蓉婉只觉得耳廓微微发烫,她略微不自在的转过了眼,看见了站在一边一脸担心的秋月,开口说道:“我怎么了?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康熙爷将帕子递给了秋月,一边将她从被褥里抽出来的手放回被褥里,低声说道:“你这是来了葵水,因为前段时间生了病,心里事情又多,所以特别的疼。” “” 她闻言,顿时自己的全部感官都到了下面,却没有感受到异常。 正疑惑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苍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红晕。 “皇皇上,您,夜这般深了,就因为,因为这点事儿竟是惊动了您,倒是” 佟蓉婉心里发虚,根本不敢看男人的眼眸,于是视线就在男人的下半张脸逡巡。 话都没说完,忽然瞧见男人那紧绷的唇松了松,甚至是勾了勾,她这才意识到男人方才唇抿的有多紧,他到底是有多么的担心她。 即便,即便她只是来了葵水。 嘴里的客气话,瞬间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却比说话的时候更慢慢的浮现了那种充满了暧昧的气氛。 佟蓉婉心里七上八下的,甚至胡思乱想到了她是不是因为要来了葵水,所以自己开始了“青春期”,才会忽然觉得康熙爷对她的关心,令她心里面起了波澜。 反倒是男人,瞧着她面色上一副乖巧的模样,实际上眼眸滴溜溜乱转,瞧着她一脸的面容通红,便起身说道:“药马上来了,你喝了就好好休息,朕走了。” “是。” 佟蓉婉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模样,果然男人根本没看她,直接便出了门。 待着皇上走了,秋月和春华当即扑到了主子的床边,呜呜咽咽的哭着说道:“主子,您可是吓死奴婢们了。” 春华还公报私仇的说道:“就您这样的还想要和塔塔两个人下江南,抛弃了我们,若是您没了我们,不知道现在躺在那个荒郊野外的肚子疼呢。” 佟蓉婉:“” 她此刻本来就心慌意乱的,江春华和秋月敷衍了两句,甚至发誓说了自己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这才喝了药躺下装作自己要睡了。 刚躺下,就感觉到一阵湿润。 “” 好烦啊! 迫不得已,她搀扶着秋月的手,去了净室换上了月事带,换了一身寝衣,这才躺到了床上。 原本众人是打算明日一早便要走的,但因着佟蓉婉身子不适,多耽搁了几日,等着她身子爽利的时候,三藩之首吴三桂早已是到了门外,说是来给皇上请罪。 第33章 吴三桂此人,大名鼎鼎,在康熙朝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佟蓉婉记得历史上记载吴三桂在江南算是是做了土皇帝的,他自己想做清朝沐英“世镇云南”的平西王,对于权力追逐这件事情倒是显得寻常。 只是最重要的怕是据说他这些年一直通过四川“交通彝人”,和西藏互市北胜州以及每年遣人至藏熬茶,将少数民族土司封为总兵、游击等官,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削减请朝廷的实力。 这可就不简单了,这些事情全是背着清朝来做的,算得上是另一个在江南的鳌拜! 如此雄踞一方的男人,还有他和陈圆圆的爱情故事,甚至有人专门为此拍了电视剧。 因此,佟蓉婉对他十分的好奇。 不过她作为佟家嫡女,该有的姿态那必须拿捏的稳稳的。 吴三桂见驾的时候,佟蓉婉并不在,直到皇上的仪仗准备前往苏州的时候,她才带着帽帏在春华几人的服侍下,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皇家仪仗,康熙爷一身明黄色的便服走在最前列,此刻身侧便是跟了一个男人。 这人佟蓉婉从未见过,但能在康熙爷身旁伺候的人,现如今只能是吴三桂。 吴三桂此人祖籍江苏人,但自幼却是在辽东长大,在京城之中有传言说其为美男子。 佟蓉婉今日隔着帽帏刚走出府邸的第一眼便是朝着他好奇的瞧过去。 许是她视线过于的好奇,男人敏锐的转过了头,朝着她这边瞧了一眼,只不过一眼就收了回去。 他的眼神收了回去,但却给佟蓉婉留下了极大的震撼! 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佟蓉婉以为自己不会见到和康熙爷一般俊美的男人了, 但她显然是错了,今日,她便是见到了此生见过的第二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即便是比不上康熙爷,却也难找到第三个人有这么俊美了。 吴三桂年岁不小,此刻留着络腮胡,眉眼之间带着岁月的风霜,却不减那双潋滟内敛的眉宇风流。 身姿高大壮伟,立在康熙爷旁边竟是气势并未减去几分。 佟蓉婉上了马车之后,神情都是难以抑制的吃惊。 想起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道着吴三桂是否也曾用过他这委实过人的姿容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秋月将药膳给她端过来,刚用完了早膳,歇息半个小时后便是用补身子药膳的时候。 她本不喜欢吃这些,但是前几日那葵水来的痛苦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于是老老实实的捏着鼻子,让春华给她慢慢的喂着。 用了膳食,许是吃了较之以往更多的食物,有些过饱,晕乎乎的,就想靠着慢慢开始晃悠的马车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春华在她耳边轻轻的喊着她。 佟蓉婉睁开睡意朦胧的眼,就听到春华说道:“小格格,咱们到苏州啦,快些起来,等会儿咱们下了马车,到院子里再休息。” 她一听见自己到了大名鼎鼎的苏州,整个人忽然一激灵,连忙起身,撩开一点点车帘儿,却瞧见的空无人烟的街道,周围官兵伫立,倒是苏州建筑样式也很有一些看头。 刷的白面的墙壁,墙上的雕花,甚至是正门都和北方极有差别。 和那小小的江县不同,苏州当真是极为富裕的鱼米之乡。 没看几眼便感受到对车慢慢停下,她连忙撂下车帘。 又让秋月和春华将她的发饰和衣服整理好,便感受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不到一会儿梁九功的声音便是传了过来。 “小格格,皇上要去前面见见江南的大小官员,听平西亲王的意思是后院里有王妃设宴接待您呢。” 佟蓉婉微微抿了抿嘴,看来这是将她当做了未来的皇后礼遇了,若是一个佟家女倒也不用亲王王妃接待。 “好。” 佟蓉婉应了一声,撩开车门走了出去,梁九功伸手撑着小主子走下马车,那张越发富态的面容上带了了几分安抚的笑。 “奴才今晚一直侍奉在小主子身边,主子有什么事情直接差使奴才便是了。” 佟蓉婉闻言,没了帽帏遮挡的双眸格外明亮,她笑着觑了一眼他,说道:“皇上身边只留顾问行一个人,可是伺候得过来?” 梁九功眯眯眼,低声说道:“只要您这边顺畅了,皇上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话音落,便瞧见了门口立着的女子们。 最前面的便是吴三桂的妻子,平西王妃了。 平西王妃长相大气,少了几分貌美,眉眼平淡,眼角带着妆容都压不平的皱纹。 王妃身后便是穿着满族服饰的四名妇人,姿容各异,但都极为美艳,此刻瞧着佟蓉婉眼底都是亲切。 最引人瞩目的便是立在最后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神色冷淡,眉宇之间带着极为厌世的疏离,甚至发饰未戴,一身素袍,手里捏着的串珠不停的滑动着。 可偏偏此人容貌极为美艳,是那种带着极为浓烈的女人味的风韵。 这怕就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了。 众人瞧见她皆行礼,这是对皇后的礼。 佟蓉婉虽无心,可此刻即便是为了皇家颜面,她也只有硬生生吞下去自己还不是皇后的话。 “蓉婉格格安好。” 平西王妃行完礼之后,起身踩着碎步走到她面前,神情恭敬而温和的说道:“蓉婉格格姿容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倾国倾城。” 佟蓉婉微微颔首,神色不冷不热,却也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 “平西王妃姿态端仪,也是让蓉婉侧目呢。” 众人簇拥着她走进了内厅。 她坐在首位上,瞧着众人依着顺序坐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居高临下的坐在首位之上,身边的人离着她都较为远,甚至视线都不敢直视她,只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上。 佟蓉婉心里骤然浮现出了几分荒诞,甚至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来。 她怎么忽然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佟家幼女,变成了不敢让人直视的存在了呢? “蓉婉格格尝一尝,这可是咱们江南的特色。” “好,各位也不必拘谨,都像是自家人开宴会一般,自在些。” 佟蓉婉下意识的开始学太皇太后开宴会时候的模样。 说话随和,但却隐约带着一股强势,容不得半点质疑的果决霸道。 果然,几人的视线低了低,都回答是,接下来只有平西王妃偶然说几句话,或者四位满族妃嫔开口说一些初来苏州时最为好奇的见闻,只有坐在最末尾的陈圆圆一语不发。 直到一顿宴席用完,佟蓉婉借口有些疲累,于是便早早的下了宴会,回了院子里休息。 这倒也不是完全都是借口,她颇有些心累的依靠在沐浴的桶内,任有热水冲刷着她的身子,身后秋月给她捏着僵硬的肩膀,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格格觉得这平西王妃如何呀?” 佟蓉婉轻轻的合上眼眸,嘴角扯了扯,说道:“瞧着倒是规矩老实的,实则处处在给我这个未来的皇后厉害看。” 秋月一愣,说道:“奴婢也是觉得奇怪呢,前朝皇帝见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员,而您这里却只是见了平西亲王的家眷,四位满族妃嫔也就罢了,那陈圆圆算什么东西?” 听到陈圆圆三个字,佟蓉婉撩了撩手心的水,轻轻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这个平西王妃,或者是平西王心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呢?我瞧着那陈圆圆也是并不想来。” 一旁春华也进来了,收拾着将晚膳放在案桌上。 听到主子的声音,不由得说道:“奴婢听说这陈圆圆现如今可不在这平西王身边伺候,说是专门开了一个安静偏僻的小院儿每日浴佛不问俗事。” 佟蓉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那一身装扮倒是很明显。” 春华又说:“平西王姬妾上千,又说陈圆圆和平西王妃关系交恶,所以心灰意冷之下才开始浴佛的。” “嗯” 男子情深不过如此,当初有多轰轰烈烈,如今瞧着也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 话音落,忽然听到水哗哗落下的声音。 春华听着声音,知道主子沐浴好了。 原本站在一旁靠在净室门口双眸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塔塔站起身子,朝着里面走去。 佟蓉婉伸开手,瞪着两人取干净柔软的棉布将她身上的水吸干净,然后再穿上寝衣。 但显然塔塔第一次伺候主子,她先是神色一愣,随后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一遍。 反倒是将佟蓉婉给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怎怎么了?” 塔塔眯了眯眼,忽然说道:“其实小格格身子极为婀娜,虽然奶,子不大,但与整个身形都极为相配,很是好看呢。” 她这话说的佟蓉婉有些高兴,但被她这样目光如炬的瞧着,又有几分羞赧。 最后她无言以对的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塔塔,裹上了寝衣坐在椅子上开始用晚膳。 今日宴会上的饮食倒也不错,确是精致可口,但因着她端着自己的身份,没有肯多吃,此刻倒是放心大胆的选着自己喜欢的吃。 几个丫鬟也摆了另一桌在一旁吃着。 “小主子,这肉很是滑嫩,您吃吃。” 说着,春华指了指自己桌子上肉,佟蓉婉案桌上一样的,只是看起来更为精致。 话刚说完,就瞧见屋外走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赫然是面容有些疲倦的康熙爷。 佟蓉婉先是一愣,正准备起身行礼,忽然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一惊,立刻从椅子上起来,神色慌张,脸颊通红的抱着自己,朝着屋内跑去! 刚进了内屋,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给皇上行礼。 “” 听着屋外几个丫鬟给皇上行礼时,康熙爷平淡的嗓音,不由的尴尬想到当真是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可现在她已经顾不的这些了啊! 她这寝衣穿着可是没穿内里啊,若是,若是皇上眼睛敏锐一些,可不就瞧见了她 “快,快,给我穿个外衫!” 等着几个丫鬟跟着走进来的时候,佟蓉婉压着嗓音着急说道。 穿好了衣裳,刚准备走出去,却下意识的看了眼梳妆镜子里面发髻散开,脸颊坨红的少女时,当即站住了脚,抿了抿嘴,又转过身让丫鬟几个将她头发盘好,看着梳妆台上的发饰,下意识的选了个白玉钗子,钗在包头样式的发髻上,穿着一身杏粉色的直筒旗袍,镜子里的姑娘瞧着清水出芙蓉的秀丽和端庄时,这才装作神态自然的走了出去。 刚出门儿就瞧见男人坐在椅子上,端着碗,筷子在她吃过的碟子里夹着菜。 她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走上前准备行礼。 没成想男人抬头看了眼她,那方才有些紧蹙的眼眸此刻缓缓的舒展开。 眼眸之中倒映着她走近的身影,声音浅淡的说道:“行啦,日后你不必在朕面前多礼。” 佟蓉婉顿了顿,还是准备行礼,嘴里也说道:“可臣女” “这是圣谕。” 佟蓉婉先实一愣,犹豫了一下,这才没行礼,走到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了,低声对着一旁伺候着的梁九功说道:“梁九功,这几碟子肉菜吩咐下人再端过来,你自己也选着几个喜欢的让下面人送来。” 梁九功本来因着皇上心情不愉,他也跟着担忧,此刻瞧见了小格格这活泼明媚的模样,莫名的也跟着心情好了很多。 主人心情不好,他这个仆人自然也是跟着操心,主人心情好些了,他自然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还有方才是皇上特意没让人通报,进来瞧见小格格慌乱脸红的模样,他都感受到主子身上的威压都减了几分。 他自个儿当即就觉得空气都带了几分愉悦。 小格格人心善,对手下人最是关心,他得了小格格的命令,顿时踩着步子就朝着后院去了。 方才进来时,几个小丫鬟坐在椅子上吃的舒坦的模样,他可是瞧的一清二楚,可饿死他了,一直伺候在主子身边,他连口水都没喝,这几个丫头片子吃的可欢了! 塔塔在一旁瞪圆了眼眸瞧着在别院当时心狠手辣,将一个当时得罪他的江家人千刀万剐,残忍的比阎王爷更为狠毒的梁大总管,此刻丝毫没有被小格格使唤的不高兴,反而是心高彩烈的颠颠着他满身的肥肉朝着后厨奔去。 “” 明明主子说过,要让她提醒小格格在皇上面前要恭敬,要讲规矩。 可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是没必要提醒? 或者说光提醒小格格是没什么用的吧? 且不说几个下人现在各自是什么心态。 佟蓉婉瞧着皇上一直吃,筷子都没怎么停的样子,心里倒是有些担心他,于是拿过公筷,将离着他有些远的菜递到他面前的食碟子里。 康熙爷瞧见了,抬起了眼眸,嘴角轻轻勾了勾,说道:“本是没什么胃口的,瞧见你这案桌上的菜,朕忽然就觉得有些饿了。” 佟蓉婉闻言,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倒是不是对皇上,而是那吴三桂,竟是这般的猖狂?! 连皇上用膳都不给人通膳? 她嘟了嘟嘴,低声说道:“您多吃些,可也不能吃太多,若是积食了可不好。” 康熙爷点了点头,瞧着她为着自己生气的小模样很是有几分稀奇一般,多看了她几眼,却也不说话,两人只剩下银箸敲击的声音。 等着梁九功回来,几个丫鬟和他也坐在下面开始吃了起来,屋子里一片静谧,屋外倒是慢慢的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倒是难得的安静舒坦。 不像是来了江南之后面对的波云诡谲,反倒是像在京城时一个寻常的夜里。 等着用完膳,康熙爷漱了口,佟蓉婉接过了春华奉上的茶,亲手递给了康熙爷,又让众人下去了,这才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话说完,她便是注意到了康熙爷的眼眸落在她的面容上,她坐在一边,手肘撑着案桌,手心捧着自己的下颚,做出一副我一定会耐心听话的神情。 果然,男人嘴角露出几分笑意,随后眼底却泛出冷淡来。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朕来江南时,就已经知道江南只知西廷,而不知道京城请朝廷。” “但江南沉疴,上瞒下瞒,贪污腐败,难的不是朕,难的是称朕为君父的江南百姓!” 佟蓉婉看着皇帝内敛而隐含怒意的面容,心里忽然就像是见到了小时候的康熙爷一般,他说自己当皇帝当立不世之功,为的是国之千秋万代辉煌。 皇上看起来越发的深不可测,可其实他的为民为国之心却从来没有变过。 她想了想,说道:“江南腐败已经发生,就像是一个江县一般,皇上您既然来了,那这些百姓就有救了。” “更何况,皇上您羽翼未丰时就曾能一招拿下鳌拜,如今不过是吴三桂而已。” 如此安慰,字字句句都是真切的话,佟蓉婉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开口说道:“再说皇上您洪福齐天,真龙护佑,此次下江南定会顺风顺水,得偿所愿的。” 话刚落地,忽然眼前还有些怒意的皇上眉梢轻轻地扬了扬,那双如墨晕染开的眼眸转眸轻轻的落在她的面容上。 “得偿所愿?” 佟蓉婉虽然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奇怪,着几个寻常的字,不知为何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她思前想后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啊? 虽然没想明白,但她依旧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皇上您定是会得偿所愿的!” 康熙爷似乎是因着这一句话心情好了许多一般,喝了一盏茶,瞧着她有些倦意,于是起身,对着她说道:“朕这两日定是有些忙碌,你不必跟着朕,这苏州景致不错,你带着梁九功跟着你逛一逛,就是这寺庙,据说斋饭也不错的。” 佟蓉婉原本听着他这些安排,心里也是跟着高兴,但听到了寺庙二字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自己上次被皇上罚去皇家寺庙祈福时,自己在佛前许的愿望。 一个都没实现! 额倒不能没实现,她确实来见了见这世间的不同,也不用操心自己赢钱不够,安全性的问题,毕竟跟着皇帝,她怕是满清最安全的人了! 也确实没成婚,毕竟那封后的圣旨也没下来呢。 可这件事情却诡异的走向了她几乎是肯定会当皇后,而且此一次下江南全程跟着皇帝,整个大清谁人不知两人日后关系? 她嘟了嘟嘴,扯着手里的绣帕将皇上送到门口,说道:“寺庙臣女就先不去了,其他的臣女先去替皇上看看,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看的,臣女回来一定给皇上禀告!” “好。” 康熙爷负手准备离开,以眼神示意她不必送了。 佟蓉婉站在门内,正准备行礼,皇上却就像是知道她要这样做一般,转眼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直起身子,朝着皇上讨好的笑了笑 江南好风光,是无数的诗人留下墨宝的圣地。 她犹记得唐朝杜牧曾写过《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昨日淅淅沥沥落了一夜的雨,今日打开窗户,便是瞧见远山皑皑,雾气缭绕,漫天低压的云和远山交接,竟是分不清山和天的界限。 无边的绿叶交织,远山莺啼,翠绿相映之中高耸的建筑就像是穿过了云层,带着几分神秘和仙意一般。 近处窗台下,各色艳丽的花大簇簇相拥的开着,花蕊上含着露珠,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曳。 佟蓉婉难得没有睡懒觉,反而是兴致勃勃的早早起身,吩咐着秋月将她早早看上的几套衣服拿出来,挨着挨着都试了一圈儿。 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秋月给自己梳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发髻,上面插着鬓角花,这才起身拿着绣着江南烟雨的团扇准备出门儿。 皇上休息的别院定然是安静的,等着坐了会儿车,那热闹的吆喝声,众人的谈笑声才慢慢的入了耳。 江南人的嗓音开口软糯细腻,就算是提高声音的吆喝,也带着一股朦胧的烟雨。 佟蓉婉瞧着街道上许多姑娘都没有戴帽帏,于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带着帽帏,到了街口,就下了车。 在热闹的巷口里逛了会儿,这才顺着春华几人的意愿上了一处酒楼,进了雅间坐着。 楼下人来人往,姑娘们穿着汉族的衣衫,胸前垂着乌黑的长发,发髻上戴着时下流行的纸绢花,操着江南的话或者是三三两两的挽着自己的姐妹逛胭脂绸缎店,或者是扯着自家相公骂着什么,周围的人围着两人,也不帮忙,就指着调笑。 那被捏着耳朵的相公也不恼怒,反倒是一脸心虚的解释着什么。 “哇,这风土人情果真和京城的不同。” 忽然,远处街口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众人都朝着热闹处涌去,却又规矩的在中间留出空位来。 中间簇拥的分明是一个轿辇。 第34章 佟蓉婉本就坐在南窗下,此刻目光也很是好奇的随着那轿辇下意识地移动。 江南风景好,就算是姑娘家坐的小轿辇都是粉红帐,周围的人虽然围着轿子却并未有什么不礼貌的声音,大多都是男子高声诵读赞美之词或者是诗词之类的。 眼瞧着轿辇就要超过了她所在的酒楼,忽然随侍在轿辇旁的侍女抬头,就像是认识她一般,先是一震,接着惶然的垂下了头。 低声对着轿辇内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那轿辇车帘被一双青葱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在众人的惊呼和赞叹声之中,露出了女子玉软花柔的面容来。 佟蓉婉瞧见她的第一眼甚至都愣了愣,这姑娘并非是有多么多么的好看,甚至在她看来女子有些病弱之症一般,罥烟眉如江南烟雨朦胧的山,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眸眼尾微微下垂,就算是瞧着人,那秀气的瓜子脸都带着几许楚楚动人的病弱风流。 女子和她对上眼的一瞬间便露出几分笑意来,却像是只识这么简单的看一案,随后对着她轻轻的颔首,便放下了车帘,朝着远处走去。 而只留下佟蓉婉眨了眨眼,说道:“这个姑娘,是谁家的?” 秋月和春华相互对视一眼,都并未说话。 等着小二上菜的时候,冬雪多问了一句,那小二倒是个机灵的,几句话的功夫便是说清楚了。 “那可是江宁织造曹玺的嫡亲外孙女呢,这是当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小姐呢。” 佟蓉婉闻言,心里倒是将关系理顺了。 曹玺便是曹寅的亲爹,这姑娘便是曹寅的亲女儿罢。 曹寅她倒是见过的,十七岁的时候就在康熙爷身边当差,现如今也有十余年的时间了,算着他这女儿许是和她年岁相当,应该就是今日见着的这位了。 嗯 倒是秀丽的很呐。 这个小插曲儿佟蓉婉并未放在心上,她如今可是奉皇命在玩儿,用完了膳,又包了花船,坐了会儿,甚至听了一会儿小曲儿,等着天色黄昏的时候,带着身后的侍卫和丫鬟们大包小包的抱着东西回了院子。 带着欢快的心思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却瞧见塔塔神色有些尴尬的在院子里左右逛着。 瞧见了主子回来,她立刻走上前,似乎是松了口气,说道:“小格格,您可算是回来了啊,现在正厅里有个说是来拜访你的小姐在等着您呢。” 塔塔今日本来也是跟着去玩儿了的,但是中午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水土不服,还是吃坏了东西,于是就先回了府邸。 此刻倒是瞧着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浑身像是长刺了一般的不自在。 佟蓉婉将手里捏着的半个糖葫芦递给秋月,说道:“谁来了你这么不在自在?” “陈圆圆?” “不是,是那个陈圆圆还好了,至少不会被我两句问话给吓得差点儿犯了病。” “什么?” 塔塔忽然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那小姐说自己姓曹。” 曹家姑娘,佟蓉婉上上下下的看了眼大大咧咧的塔塔,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浑身不自在了。 “噗嗤。” 她捂着嘴对着塔塔一副不自在的模样笑弯了眼睛。 从古代到她前世的现代,任何体育生不分男女的那种见到了柔弱聪慧的学霸大多都会有点想要收敛自己浑身上下的霸气吧? 塔塔被她这戏谑的样子给笑话的更加不自在,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不过是多问了一句谁让她这个时候来的,她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比来的时候更白,还硬要故作坚强的说是皇上让她来的。”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去春华那里找你喜欢吃的吧。” 她迈步走进门,刚踏进去,就瞧见中午时瞧见的姑娘柔柔弱弱的起身,姿态却规矩端仪,不见半分小家子气。 “曹家曹敏给蓉婉格格请安。” 说着,捏着手里的绣帕给她福身行礼。 佟蓉婉走上前,虚虚的扶了一下她,上上下下的瞧了她一眼,那双潋滟的眼眸里浮现了几分狡黠的光亮,她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曹姑娘却不知前因后果,那双含情眸微微抬起瞧了一眼佟蓉婉,似乎是有些害羞一般慢慢垂落,声音比刚才在花船里听到的唱曲儿的姑娘声音还软糯。 “今日中午我就瞧见了蓉婉格格,但是想着您定然不喜叨扰,于是便先跟着爹爹进了这院儿里,冒昧等着您,望您不要怪罪我。” 声音甜,说的话也好听。 佟蓉婉就这么一眼,便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兀自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了榻子上,笑着说道:“虽然以前曾见过你,然我今日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曹敏闻言,似乎是有些吃惊,含情的眼眸就像是吃惊的小兔子,微微泛红着眼尾瞧了一眼她,又眸光在她胸前转悠了一圈儿,似乎是对眼前这个未来的皇后说话就像是男子一般的轻浮,很是不理解。 却偏偏她还要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来。 “蓉婉格格能这般喜欢曹敏,曹敏很是欢喜。” 佟蓉婉瞧着她这模样,顿觉自己就像是个欺负人的,再也控制不住,自个儿欢乐的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满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可偏偏佟蓉婉也不解释,反倒是自己笑够了,便问曹敏吃没吃饭。 曹敏点了点头,说道:“午后的时候,便用过了膳。” “今日前来,倒也不是因为旁的。” 曹敏捏着绣帕,声音柔软呢喃,却徐徐道来。 “父亲本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任职,多得皇上恩宠。昨夜祖父给皇上请安时,听皇上说起蓉婉格格也在江南,只是一人游玩,多少有些孤独,我自小在江南长大,又和格格您年岁相当,祖父就求得皇上同意,来让我给您作伴儿。” 佟蓉婉听的明白,这是皇上担忧她在江南一个人玩儿,怕她无趣。 毕竟她在京城得时候,好友颇多。 她心里格外的觉得偎贴,昨日他分明是百般得忙碌,甚至还生了场气,都有这个心思想着她在江南玩儿给她找一个伴儿。 心里高兴,加上她本来就喜欢曹敏,于是瞧着眼前这个水一般柔软的小姑娘,越看越顺眼。 也不管旁的了,拉着她就很是自来熟的给她看自己今日买的的小玩意,甚至还买了几块苏绣的帕子,让她捏在手里,看看哪一块合适她。 又让人将她很是喜欢的一个小兔子的镇纸拿出来,就当作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 曹敏本来是有些紧张的,可是瞧着未来的皇后竟是这般活泼洒脱的性子,慢慢的也放松了起来,她也拿出自己呈上的见面礼,竟是一大幅双面刺绣,绣的也是整个苏州的俯瞰山水图。 “这是我自己绣的,旁的什么琴棋书画我都一般,就这个刺绣还算是拿的上台面来,蓉婉格格别嫌弃。” 佟蓉婉很是有些震惊的来来回回看了眼刺绣,她自幼便是见惯了好东西,自然是知道这刺绣功力不凡,怕是比那皇家绣娘都还厉害一些。 不由得赞叹道:“一片丝罗轻似水,洞房西室女工劳。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 “曹姑娘好本事!” “蓉婉格格喜欢,便是曹敏的荣幸。”曹敏瞧见她是真心喜欢,也不由的露出来几分羞赧却又发自内心的欢喜来。 “我知道要来,心里很是高兴,却又担心送的东西不合格格的意,专门去问了父亲,父亲说您虽然身份尊贵,却是个极为随和的人,定是不会让我为难的,如今见到您方才知道父亲并非是安慰我。” 两个姑娘你来我说的,一直说到了熄灯的时候,她安排着曹敏的寝殿在偏殿,可硬是两人一直聊着,熄了灯都还没说完,最后睡在一张床榻上 虽说曹家将女儿送到佟蓉婉身边并非是自作主张,也并非很高调,但有一就有二,得知曹家给佟蓉婉送了个玩伴儿来,当天中午,平西王妃就前来,说是江南家眷来给她请安。 “哟,平西王妃倒是一直惦念着小主子呢。” 通报的时候,春华很是有几分不高兴的说道。 而此刻佟蓉婉也是对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王妃不冷不热的,冷眼瞧着她嘴里说着些客气的话。 “蓉婉格格,江南贵眷们都想着您前两日刚到了苏州舟车劳动,身子疲累的,便是不方便叨扰,如今等着过了几日才敢托我来,说是要来给您请安呢。” 佟蓉婉心里冷笑,这不是来给她请安。 这是苍蝇闻到了味道,赶上来上东西吃呢。 一是因为她虽然手里有皇后的宝印,但皇上最终是尚未下圣旨,封她为皇后呢,一切尚未有定论,若是日后她为皇后还好说,可若是不是,那可不是闹了笑话吗? 二是如今曹寅的女儿在佟蓉婉身边,这可是一条通天的台阶啊,顺理成章并且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最好捷径? 这就算不是皇后之位,可也是皇上最先的几个妃嫔,若是能入了那位的眼,日后位置还能差了不成? 佟蓉婉瞧着平西王妃这一副寡淡却又慈和的模样,有几分好笑。 这妇人倒是真把她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就算是将她当作了她们江南争权夺利的台阶,也用的相当的不礼貌啊。 直白点说,是将她当作了傻子玩儿。 被人如此轻视,佟蓉婉端过茶盏喝了一口茶,遮住了自己冷笑的唇,随后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平西王妃果真得平西王得信任,本事倒是不一般的很。” “蓉婉咯咯谬赞了。” 平西王妃用绣帕掩了掩自己得唇,声音温和的说道。 “可不是谬赞,我听说平西王姬妾过千,平西王妃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说,竟也管了这江南大大小小官员的妻妾女儿的差事。” 此话一说,整个厅内,落针可闻。 看着夫人压抑都没能压抑住的难看脸色,佟蓉婉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一个整日里管不住姬妾,在自己院子里自怨自艾的女人,竟是猖狂到了她眼皮子底下。 她当初在大清太皇太极,传奇大玉儿面前卖乖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吴三桂的后宫里受着什么窝囊气呢。 佟蓉婉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既然平西王妃开了口,本格格我倒也是想起来了,你这般的关心此事儿,我也就直接劳烦你了,通知一下江南官眷,三日后本格格在别院设宴,届时还欢迎各位前往才是。” 等着平西王妃脸色略微苍白的行礼离开,佟蓉婉这才和一旁本就有些憋笑的曹敏笑作了一团儿。 甚至塔塔仗着自己轻功绝世,硬是去看平西王妃的笑话。 “小格格,笑死人了,那平西王妃在外还端着呢,等着将您要开宴会的消息送给了等待的那些贵妇们,关上了门,这才跌跌撞撞的扑到了自己的床褥上,哀切的哭了起来。” “还说是您心思歹毒,瞧不上她。” 佟蓉婉:“” 有些时候真不是谁弱是有理。 她要是真的是个老实的,也就不该来惹佟蓉婉,既然敢来耀武扬威的挑衅,就该有输人不输阵的心胸。 现在是她又来来惹,又输不起。 佟蓉婉简直搞不懂这个平西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蓉婉格格三日后摆宴,款待江南官眷的消息就像是飞鸽,传遍了整个江南。 很是风光了一把。 但风光本人此刻却很不风光的立在地上,一脸老实巴交的垂着头。 首位上的男人盘着长腿坐在榻子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这几日某人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挑挑拣拣的将半个烤鸭翻开,又打开吃了一半的糖炒板栗,还有几个绣着各色小花的绣帕,甚至其中最合适送人的玉佩也是荷花的模样! “倒是不知,这些东西里面,哪一个是送给朕的啊?” 佟蓉婉嘟了嘟嘴,现在恨不得将刚才准备出门的自己给狠狠的拉回来。 前儿得了皇上皇命说是可以出去玩儿,她一时间欢喜便是随口许诺说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要送到皇上面前去。 可这都过去两天了,她只顾着自己玩儿,甚至说是昨日皇上来了一次都扑了空。 其实按理来说,今日就该去给皇上请安的,但是那个平西王妃来了,弄得她很是不高兴,于是将此事抛掷脑后,睡了一个午觉之后就准备拉着曹敏去游船,刚走到门口就被皇上逮了个正着。 还话赶话的说到了自己要去游湖。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该去请安,而且说要给皇上带东西的。 “那个主要是我这两日去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根本入不得皇上的您的眼!” “就是这烤鸭,柴得很,这板栗吃了也是胃部胀气那那玉佩也是,模样不好看,质地也一般!” “所以,你的意思是…” 男人将那半边烤鸭拿起来一点点,从他的视线瞧去,上面还挂着一点点的恼羞成怒的小牙印。 倒是瞧不出来半分不喜欢的模样。 而佟蓉婉显然是第一次没能理解到康熙爷的意思,那双水润润的眼眸此刻还滴溜溜的转着,只等着康熙爷给她一个台阶,她就顺着滑了下去。 “总结出来一句话,你就是只顾着自己看这些稀奇的小玩意,没给朕买一点东西,是不是?” 佟蓉婉:“!!!!!!!” “皇上,蓉婉没有,真的是还没遇上能和你匹配的东西呢,这些小物件儿哪里能配得上您这般英伟的人呢!” 康熙爷略带着几分嫌弃的将鸭子扔到了桌子上,开口说道:“正好你也准备去出去了,朕下午都有时间,走吧,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匹配的上朕!” 佟蓉婉干笑两声,连忙跟着皇上出了门。 她自然是瞧出了皇上的不满,也知道自己现在跟着出去定是一路可都得讨好皇上才是,但十多年她最是熟练抱大腿了啊! 作为合格的抱大腿的人,必定是好话一箩筐啊。 “皇上,我听说这苏州的划船,夜里才是最好看的,又热闹,灯光又华丽,甚至晚上都还会放烟花呢!” “您这几日都在忙碌,也该休息休息了,等会儿我们就去最好的地方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然后再去花船逛一逛啊!” 她说着话,还生怕皇上听不见似的,两条小腿儿倒腾的飞快,一直跟在迈着长腿的男人身边。 今日康熙爷倒是并未穿皇上的衣袍,而是一身海棠红常服。 很是好看。 两人刚到了最热闹的街口便就下了车,俊男美女的,一路上收获了无数人的瞩目。 许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只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都是相互注意着彼此,就算是一个不停的说着话,而另一个只是偶尔的点点头,或者是回答一两句,但两人之间的氛围确是任何的第三人插不进去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对颜色的璧人,谁又有这样的胆量想要去参与其中? 身后的丫鬟和侍从们都是习惯了两个主子这样的氛围,反倒是是曹敏那双秀丽的眼眸瞧了两人一眼,微微的垂头笑了笑。 她自出生起身子便是有些娇弱,就是出门也是带着帽帏,显得她格外的不同,所以她很少这样出门,总觉得格外的憋闷。 可隔着帽帏瞧着眼前的一对有情人,心情也好了许多。 两人一起进了一个卖玉的店,不到一会儿便出来了,康熙爷上上下下的,挑挑拣拣的看了大概三五个店面之后,才随手选了一个小玉坠儿。 从掌柜那瞬间发亮的眼眸,佟蓉婉老老实实的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 接着又去吃了当地最好酒楼的席面儿,直到傍晚晚霞染了整片天空的时候,终于是登上了佟蓉婉心心念念的大花船。 前天也是来了花船的,但卡着时间几个丫鬟并着梁九功就一直催促她,现在可好了,皇上来了,总是没人敢催促自己了。 刚上了花船,就吩咐船主将最顶层直接包了,然后又吩咐那天唱戏的角儿准备上来唱戏。 接着又财大气粗的点了最好的酒酿,给自己也很小心翼翼的点了一小壶葡萄汁,下酒菜若干。 “表哥,我可跟您说,这花船是我前天才来的,超级享受,最安逸的便是在这顶层上坐着,喝着酒,吹着带着花香的湖风,享受着那哀愁婉转的戏曲。” 两人此刻坐在船顶层的阳台上,不到一会儿唱戏的角儿走上了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帷帐的戏台,准备就开始唱戏了。 忽然康熙爷眉梢轻轻挑起,问到:“你前天就是听的这个人唱的?” 佟蓉婉原本正在小心翼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葡萄汁,闻言转过头,敲好主角开了嗓。 和她以前在京城之中听见的一点都不同,那些唱戏的角儿哀愁倒是很足,可和现在这个比起来硬是少了几分气儿。 隔着层层叠叠的帷帐倒是什么都瞧不清楚,这嗓音倒一听便是熟悉的。 “是啊,我当时就觉得没听够,表哥,您觉得是不是很好听?” 康熙爷若有所思的将眼眸落在女子一脸无知无觉还在邀功的面容上,开口说道:“唱的的确不错,要不然干脆带回京城?” 佟蓉婉被口中的葡萄汁给一呛,春华将杯子接过,佟蓉婉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涨红着脸,说道:“阿玛和额娘可不得打死我呢。” 康熙爷似乎是并未在意,而是随手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口,说道:“就说是我赐的。” 佟蓉婉哪里敢要?? 她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表哥对我好,我都知道呢,但是这偶尔听听也就罢了,可不能整日将时间消耗在这些上面呢。” 康熙爷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真心。 佟蓉婉顿时做出一副凌然的模样来。 以示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想法。 直到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移开,她才悄然的松了口气,端过了春华重新倒好的葡萄汁小口小口的喝着。 倒是一旁的曹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朝着那唱戏的台面儿上多看了几眼。 第35章 这一看不知道,其实多瞧几眼就能发现,这唱戏的角儿明显个子高挑了许多。 曹敏和塔塔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明白了什么意思,却都默然不语。 佟蓉婉无知无觉,还在和康熙爷夸赞着苏州的风景好,就是风水瞧着也养人,在康熙爷的治理下,一定会更好之类的无意义夸赞的话。 康熙爷视线和她越来越雾蒙蒙的双眸对视上,说道:“你喝醉了。” “唔” 佟蓉婉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是有些昏沉了,她想起了自己上次极度不好的经验,于是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案桌上。 她自己倒是觉得放的很小心。 实际上整个杯子都发出了“咚”的一声。 “皇上说我醉了,那我就肯定醉了,不喝了。” “喝酒不贪杯,是中华民族最良好的美德!” “” “什么?” 康熙爷露出一点点疑惑,瞧着就要趴在了椅子上睡着的小醉猫儿,伸手,果然,那肉嘟嘟的小脸儿顺着椅子就滑到了他的手心里。 直到从喝醉的人里听不到什么解释了,于是看向了一旁伺候的春华。 春华一脸紧张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主子在说什么。 瞧着想玩儿的人也玩不了了,而且若是佟蓉婉没喝葡萄汁,清醒的情况下定是能看出康熙爷其实并无多少兴致,与其说是看着这苏州的繁华,不如说是他的眸光大多数是放在好奇的滴溜溜着眼眸四处瞧着的女子身上。 顾问行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踮着脚走上前,说道:“主子,咱们可是准备回去了?” 康熙爷微微颔首,一手就这么撑着女子柔软的脸蛋,一边起身,将女子抱在怀里,说道:“走吧。” “是。” 随着男人下楼梯的动作,怀里原本昏昏欲睡的小姑娘被颠簸醒了,耳畔传来“砰砰砰”声音。 她被人抱着,头颅放在了男人的肩膀上,此刻微微的睁开眼,瞧见的便是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庞。 男人如墨渲染的眼眸此刻被骤然燃放的烟花染上了鲜艳的颜色,那向来是冷淡霸道的眼尾,此刻就像是多了几许红痕一般。 这般招人的模样,惹得人想要去靠近,要想看看这双眼眸是不是会因为她而落下凡间,沾染上这世俗间的风流。 直到男人踏上地面,将她放到了马车里的时候,她才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只是可惜浪费她一腔的冲动,此人竟是康熙皇帝。 真讨厌。 她安心的合上了眼眸,为了避免自己多想,还特意的扭了扭身子,将脑袋朝里面,这才陷入了安眠之中。 一夜无眠,苏州的雨总是下个不断,不同于前几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今夜豪雨绵延,远处山雨犹如幕布一般袭来,秋月刚将窗户合上,豆大的雨珠子便咚咚的击打着青灰色的砖瓦。 若是此刻能打开窗户,便能瞧见雨打芭蕉的美景,只可惜有人喝多了酒,此刻正抱着自己的被褥酣眠,不知道游神到了何处。 直到豪雨渐去,漫漫的金光破云而出,露珠都染上了几缕光亮的时候,佟蓉婉这才抱着床褥醒来。 过两日便是宴会,今日除了小格格,整个院子早早的便是活泛了起来。 有些忙着扫洒院子,有些忙着换最适宜的花,也有些在过来过去的转悠,也不知道在忙着些什么的。 也有几个人不管别的,只等着伺候主子。 佟蓉婉踩着软鞋下了地,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去了一趟净室之后,穿着鞋子,换了身方便的旗袍坐在榻子上听着别院里的管家给汇报宴会的情况。 “这一次那些小打小闹的,主子倒是不必在意,就是那三藩王妃定然会前来的。” “其中尚可喜,平南王,其妻子刘氏,被清太宗封为智顺王夫人,如今已然是古稀之年,但性情和顺,平南王也是最亲近朝廷的王。” “但其子世子爷尚之信却是残暴跋扈、反复无常,就是其世子妃也是多没有出面,很低低调。” 佟蓉婉微微颔首,记在了心里。 尚之信在江县逃过了一次,不过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其身份为尚可喜的儿子罢了。 看似康熙爷放过了他,但依着佟蓉婉对康熙爷的了解,越到后面,怕是死的越发痛苦。 “还有便是耿精忠,靖南王,最重要的是靖南王妃出身尊贵。” 这佟蓉婉显然是清楚的,她语气清浅的说道:“靖南王妃阿玛乃是豪格,封为肃武亲王,清太宗长子,母为皇太极继妃乌喇纳喇氏,就是我佟家小格格在她面前也是算不得什么尊贵了。” “小格格倒不必这么想,在尊贵与否可不就是天家手下朱砂笔么?” 佟蓉婉瞧了一眼说话的管家,这话说的可是有些艺术在的,看似只是说了一句实在话罢了,实际上在暗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佟家可才是当今皇上的母家。 她轻笑一声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我听说你是梁九功的干儿子?” 总管擦了擦汗,又弯了弯腰这才继续说道:“回小格格话,奴才刚进宫的时候蠢笨,没人要,当时帮着端一盆水还洒在了干爹的身上,干爹瞧着奴才还算是老实,就收了奴才做了干儿子。” “梁九功素来是会看人的。” 总管忙行礼,感谢小格格称赞。 “不必多礼,继续说就是了。” “是,是,耿家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如今靖南王有一个幺女,姿容不凡,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 “耿家女?” 佟蓉婉忽然想到了那去见了阎王的江黎可不就是说过,江南第一美人可是姓耿。 “是啊,奴才也是见过那女子的,柳腰花貌,姿态端庄,据说幼年时期便展露出天分来,于是靖南王妃便将她养在了身边,甚至宗碟上都是嫡出女儿。” “哦?”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儿并未婚配,如今年芳十六。” 管家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那姑娘可是自小名家教养,据说最是擅长琴。” 这下众人皆是摒住了一口气儿,就是春华素来是个憋不住的,瞧着主子的面容,嘟了嘟嘴低声说道:“这不就是,不就是想要东施效颦么?” “谁人家正经的大姑娘自己不像是自己,整日的学人家?” 佟蓉婉闻言倒是没做评价,就是看了眼春华,说道:“出门在外可不比京城,不可胡说。” “是,小格格,奴婢错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春华瞧着主子的面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老老实实的认错。 吴三桂不必多说了,该见过的都见过了的。 话至此,该了解的也就这么几个,旁的也就是些繁枝末节 宴会当日,真是大大小小官员的官眷都来了,佟蓉婉虽然作为主人家设宴,但能和她搭上话的却不多,此刻她正站在一处花台前和吴三桂的四个满族妃嫔聊天儿的时候,瞧见了跟着自己嫡母进门的耿家姑娘。 “哎哟,您也是跟着来了的呀,瞧着时间还早呢。” 一旁原本没怎么说话的平西王妃露出笑容来,几步走上前笑着对着靖南王妃说道。 其实若是这个几个王妃不怎么好佟蓉婉说话也没什么,毕竟她还不是真的皇后,而几人却是实打实的异姓王妃,而且权利可不小。 两个王妃旁若无人的说话,佟蓉婉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的观察着这位出身尊贵的靖南王妃。 靖南王妃出生尊贵,今日倒是未曾穿王妃的吉服,一身藏蓝色的斜领旗袍,包头的发髻上只简单的钗着金梳,耳尖坠着湛蓝色的珠子。 手里捏着小串儿的佛珠。 眉目倒是带着爱新觉罗的容貌,矜贵之中带着冷淡的疏离,许是在江南待久了,容色秀丽,肌肤胜雪。 平西王妃正在夸赞着她身边的姑娘:。“婷儿我倒是许久未见了,每一次见着都觉得我就像是老余婆子一般。” “这满院子的姑娘们个个秀丽,都是如鲜花一般娇艳的姑娘,自是和我们不同的。” 靖南王妃笑着说道。 她说完话自然而然的转过了头,看向了佟蓉婉。 面上露出惊喜来。 “这就是佟家小姑娘吧?” 靖南王妃露出长辈的和煦来,对着她招了招手,笑意盈盈的说道:“哎哟,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是俊呐,当初你额娘就是京城里顶顶好看的姑娘,可青出于蓝胜于蓝呐,你比你额娘长得还漂亮了许多。” 她话说完忽然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瞧我这老婆子光顾着高兴了,我乃靖南王妃,因着成婚之后一直在江南,倒是极少去京城,你不认得我。” 佟蓉婉露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来,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带着好奇的瞧着靖南王妃。 “额娘知晓我要下江南,也给我说过王妃您呢。” “哦?” 靖南王妃那双眼眸带着笑的瞧着她,适当的露出了几分好奇来。 佟蓉婉声音清脆的说道:“说是靖南王妃你当初在京城之中就极为有名,那么多的满族贵女,就您最为端庄大气,气质卓绝。” 她又瞧着一旁自来就规矩在嫡母身边站着的姑娘,笑意盈盈的说道:“都说近朱者赤,就是王妃您身边的这一个姑娘也是难得见到的出彩人物儿呢。” “哈哈哈哈哈。” 显然靖南王妃听的有些高兴,不由得笑出了声。 但有些人是不愿意见到靖南王妃和佟蓉婉和睦的,平西王妃此刻在一旁也开了口,说道:“说起这位姑娘,王妃您可都没给蓉婉格格介绍呢介绍呢,眼前这个秀丽无双的姑娘是哪一位呢?” “你自己给蓉婉格格说你试试诶,都是一般大的年纪,或是可以一起做玩伴呢。” 靖南王妃对着身边姑娘笑着说道。 “是。” 那姑娘往前走了一步,佟蓉婉这才将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 女子姿容秀丽无双,眼眸也是大大圆圆的,秀气的鹅蛋脸,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双抹了点点口脂的唇。 穿着一身淡紫色底纹绣水仙花图案吉祥纽扣的汉人旗装,发髻上戴着时下最流行的纸绢花,只不过不同于街道上瞧见的小朵,她是一大朵娇艳欲滴似真花的纸绢花斜斜钗在鬓角。 不显得俗魅,反倒是比鬓角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耿婷儿早就听过蓉婉格格的名字,如今见到,果真如传言一般花容月貌。” 说着给佟蓉婉行了个礼。 若是佟蓉婉没有预备皇后这个名讳,谁给谁行还指不一定呢。 佟蓉婉回了个礼,眉宇间都是少女的疏朗。 “旁人夸我花容月貌,我有事也就认了,可偏偏若是婷儿格格说我花容月貌,我才该夸婷儿格格倾国倾城呢。” “都好看,你们两个都好看呐。” 平西王妃话音落,门口又传来热闹,佟蓉婉顺着瞧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门口进来的老妇人。 靖南王妃和平西王妃都不约而同的往前走了两步,佟蓉婉也是一改先前等着人来主动搭话的习惯,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笑着上前给老妇人请安。 “佟蓉婉给平南王妃请安!” 第36章 “哎哟哟,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是可人的很呐。” 平南王妃穿着一身深红色暗绣寿字纹的衣衫,带抹额,抹额中间一块深蓝色的宝石寓意拦。 这是年长之人常有的穿法。 她手里拄着拐杖,拐杖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长寿龟。 瞧见了佟蓉婉,那张依稀可以见到年轻时秀丽的面容上露出慈和的笑容来。 佟蓉婉见她当真是心里有几分好感,主要是平南王妃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真的长辈在看晚辈的神色。 “来来来,我倒是许久未曾见到这样仙女儿一样的姑娘了,让我瞧了便是欢喜。” 佟蓉婉乖巧上前,扶着老太太的手臂,一边往专门给她准备的榻子处走去。 “您小心些脚下。” “好,好,好,你这般年岁最是娇艳的时候,如今不光人娇艳,就是这宴会也办的很好。”平南王妃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瞧了瞧,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王妃竟也是亲自来了。” 靖南王妃轻笑着走上前,倒是神色柔和了许多。 “两位王妃好啊。” 老太太几乎是没了牙齿,说话也比较慢。 三位王妃明显很是相熟,相互问好之后,各自落座。 平西王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了口茶,眼眸瞄了一眼佟蓉婉,意味深长的说道:“到底还是蓉婉格格有本事儿呢,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将咱们江南古稀之年的老王妃都请出了山呢。” 佟蓉婉扶着老太妃坐在了柔软的榻子上,这才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瞧着她,声音清脆的说道:“那可不是我一句话的功夫呢,这不是劳烦了平西王妃帮我带话请的各位么?” 不知道今日这平西王妃倒是想干嘛,听了这句嘲讽的话,非但是没有和以前一样脸色难看,却没敢说什么,反倒是一脸淡然,只是那双眼眸之中的讥讽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蓉婉格格说的对呢,如今您虽然没有正式册封皇后,但那皇后宝印可不就是放在你们佟家的么?” 她掩了掩嘴角,眼眸瞄了一眼那一直老实跟在嫡母身边的耿婷儿,说道:“世间人都说蓉婉格格您姿容冠绝天下,就是皇上也愿意为您空置后宫,咱们江南的贵女们可是以您为标准呢,在您之前也是佟家的姑娘,如今嫁到了科尔沁做了可汗大福晋呢。” 佟蓉婉如今倒是听出来了几分意思,瞧着像是她觉得皇后之位不一定是佟家的,而是这位耿婷儿的? 耿婷儿这人在这里,靖南王府打的什么算盘几乎是一清二楚的,可这平西王妃为何这么笃定呢? 毕竟她的性子称得上是自怨自艾,没有半点儿心机城府的女子。 有时候她都想问问,吴三桂这样的男人,为何一直留着她,任由她将自己的后宫搅合的一团糟。 但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些嘴角官司,她可是从来没有怕过。 佟蓉婉眼眸带着些冰冷,抿了抿唇。 声音舒朗,满院子谁都听得清楚。 “现在想来倒是真如三位王妃说的,蓉婉在京城实在是待的久了,如今骤然来了,都连和我见过次数最多的平西王妃只瞧见了蓉婉的模样娇美,倒是不知平西王妃没有注意到我的品行是否更值得人深交呢?” 说完了这句话,转而笑言:“再说我今日设宴,各位的家中族长或者是能干俊才都在皇上面前汇报江南政绩,说不说什么尊贵的,都是前朝的事情,如今以花设宴,便是以君子之交来相识,平西王妃若是真为蓉婉担心是否皇后之位属于蓉婉,您自可前往,前去前殿问一问皇上。” “毕竟,平西王如此功绩,就是皇上也礼让三分呢。” 这话绵里藏针,却字字诛心。 平西王妃冷了脸,说道:“蓉婉哥哥好大气派,本王妃哪里有这等本事。” 说完便是不说了,反倒是靖南王妃开口打了两句太极。 “蓉婉小格格果真是名不虚传,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儿,咱们江南俗称南蛮,说话豪放不过心,您也别太在意。” “平西王妃本就性子洒脱,倒也没有这些意思。” “这倒也是。” 佟蓉婉亲热的坐在平南王妃身边,笑着说道:“都是蓉婉说话太激动了,各位王妃见笑了。” 话说完,那张好看的芙蓉面露出几许羞赧和不好意思的模样。 “” 众人现如今瞧着她的神色完全变了个样子,再也没有了轻视的态度。 就是靖南王妃也悄然地叹了口气,几年前,家中便开始谋划,特意让人去了解了佟蓉婉,比着样子的教育出了了一个婷儿。 都是成婚的人,自诩对这男人的人性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一支娇艳无比,但性情很是有些高洁甚至自傲的花,纵然是得男人喜欢,可长久下来,总是会疲倦甚至厌烦,此刻有一支差不多的花,但脾性如解语花一般,就算是在为坚定的男人怕是也把持不住。 她一开始有十分的把握。 可 现如今她瞧着唱作俱佳的小姑娘,心里忽然明白为何皇上非她不可了。 所谓解语花,就是能揣摩男人的心思,但若是他本来喜欢的女子心里有着和他一样的山河沟壑,容貌冠绝,甚至性子也称得上活泼讨喜。 怕是 她紧紧的捏了捏手里的绣帕。 都说她出身尊贵,嫁给了异姓王,也是做了一方王妃。 可有些事情,并非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如今耿家家族几乎是箭在弦上。 若是康熙爷尚未前来江南,或许耿家还有后路,如今若是婷儿不能为后皇妃,那么耿家就只能跟着吴三桂 成了,那么耿家便是成功搭上了皇上的船,若是没成,那么也算是以婷儿之血来祭旗,也为日后的谋反顺理成章地提供了借口。 想到此,她抿了抿唇,眼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那嬷嬷一愣,随后微微颔首,过了会儿便寻了个街口消失了一会儿。 不过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回来了。 直到傍晚,准备宴席的时候,忽然顾问行悄然走到佟蓉婉的身边耳语一遍,她先是一愣,随后微微颔首,等着顾问行退下去的时候,佟蓉婉笑着说道:“今日倒是巧了,白天的时候我还说前朝后院儿分开呢,但显然咱们的朝臣也是极为羡慕咱们女眷们能欣赏这满园的春色,皇上体恤臣子,于是隔着屏风,众人倒也可以欢宴一场。” 众人自然无不同意,就是连佟蓉婉都没注意到原本老实站在靖南王妃身后的姑娘身子猛地颤了颤,那双好看的眼眸之中骤然浮上了水光。 嬷嬷扶着她,看似恭敬的说道:“小格格,咱们更衣往这边走。” 佟蓉婉看了一眼黄昏之下,华灯初上女子那柔软的侧容。 “你不舒服?” 耿婷儿那双美目转过来,似乎是要哭了一般,但她却露出几许笑意来。 “多谢蓉婉格格担心,婷儿没事儿,只是有些肚子不舒服罢了。” 女子的声音很甜,带着江南的软糯和柔婉。 “正好,我也要去更衣,咱们一起吧。” 佟蓉婉话说完,就往前走了两步,明显是准备和她同路的模样。 嬷嬷神色微微一变,低声说道:“蓉婉格格若是” “怎么?如今也轮得到你来指挥我们两个怎么做事儿了?” 那嬷嬷脸色一白,躲了躲,一副怯懦模样,倒是没说话了。 反倒是耿婷儿坦然的笑了笑,说道:“我是有些其他的事情,但也是能和格格同行一小段路的。” “哦?” 耿婷儿瞧着她明显是想要问自己什么事情的模样,低低的笑了一声,却不答话,反而是很让人意外的拉着她的手,说道:“格格,咱们一起走一段路吧。” “那也行啊。” 佟蓉婉原本是和曹敏在一起,她对着远处等着自己下棋的曹敏摆了摆手,让她不要等自己,则准备跟着耿婷儿走。 靖南王妃也笑着说道:“是啊,婷儿倒是对蓉婉格格您很是投缘,在家里的手,兄弟姐妹都大了,没有和她同岁的,就是她有一个小弟弟,如今也不过八岁的年纪,正是用功的时候,和姐姐倒是很少见面。” “你们两姐妹,可不要玩儿忘记了,前面还有宴会呢。” 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但佟蓉婉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偏偏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平南王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就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怕不是当初能和陈圆圆相媲美的那个小官儿之女的” 余下的话没说,但显然都让众人想起了这耿婷儿不是靖南王妃的亲女。 这众人皆知的话,为何要说出口来? 佟蓉婉闻言,转过身目光掠过靖南王妃,和平南王妃短暂的相触,接着若无其事的转过头。 边走,边听见靖南王妃说:“是啊,那也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只可惜,八年前” 两人携手往前走,那嬷嬷被秋月和塔塔盯着,倒是不敢做什么,甚至没能挨着自家主子走。 素来主子和仆人之间的距离得有五步远得距离,只能隐约的听见两人谈话。 “你有一个弟弟?” 佟蓉婉微微侧眸,其实耿婷儿容貌和她并不相同。 两人都是极为秀丽的容貌,但佟蓉婉更为灵动一些,而耿婷儿则柔和温顺一点。 可看久了,就会发现她的神态和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熟悉感。 在佟蓉婉的感受来说,就有些莫名的诡异。 耿婷儿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审视的目光。 “对,我有一个小了我刚好八岁的弟弟,住在衡南院里,整日都在书房里读书,说是以后要给姐姐一个很好的生活。” 姑娘的声音软糯,提起弟弟时语气是那样的柔软。 “我倒是没有弟弟,哦,庶出的倒是有几个,但是极少见面,一母同胞的弟弟我没有,倒是有三个哥哥。” 佟蓉婉补充了一句说道。 江南别院,亭台楼阁,处处都透露着精致秀丽。 此刻走在抄手游廊间,两边都挂满了藤蔓,藤蔓上开满了紫色的花,在琉璃灯照下,显得像是仙境一般。 “我知道格格您,”她眼眸微微垂落,瞧了一眼两人一致步伐的脚。 “格格自幼聪慧灵秀,是皇上亲赞有大智慧的姑娘,就算是江南的大家闺秀之中,也当您是表率。” “我最羡慕的,是您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有父母疼爱,兄弟姐妹和睦。” “婷儿格格,瞧着时间是有些紧呢。” 那嬷嬷忽然出声说道。 佟蓉婉忽然感到女子挽着自己的手猛然紧了紧。 此刻若是再察觉不到异常,那她可不就是个傻子了吗? 佟蓉婉好整以暇的转过了身,上上下下的看了眼嬷嬷,说道:“就算是靖南王妃在我面前也不敢这么说话,你又是为什么有这个胆子的?” 那嬷嬷显然是有些紧张的,但不知道为何,她抿了抿嘴,忽然猛地下跪说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蠢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听,只是记得王妃说了时间紧张,让咱们快去快回。” “哦?”佟蓉婉微微眯了眯眼眸,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尽是威压。 那婆子似乎是被她吓到了一般,那身子猛地一颤,胡乱的磕着头,又说着些饶命的话。 佟蓉婉不理她,显然就是这么拖着时间,果真,那婆子瞧着她不说话,干脆对着耿婷儿开始说话。 “格格,婷儿格格您说句话啊,奴婢伺候了您了这么久,您就不说句话?” 说着就要上前,看着就像是要拉扯耿婷儿一般。 “小格格,我瞧着这嬷嬷没什么规矩,倒是不如让我来教教她什么是尊卑!” 话说完,塔塔拉了一把那嬷嬷,竟是直接甩了她三个耳光。 那嬷嬷甚至没能来得及反应,便是被这三耳光扇的眼眸翻白,身子一软,竟是昏死了过去。 “啊!” 佟蓉婉冷眼看着,正欲转头对着耿婷儿说不要害怕,塔塔武功高强,但是不会轻易打死人之类的安慰话。 可尚未开口,忽然身边女子猛地一个战栗,佟蓉婉被她挽着的手紧紧的捁住。 显然是有些受到了惊吓,她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婆子。 佟蓉婉跟着看过去。 额 瞧着是有些骇人。 两个脸都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带着血丝,也不知道她怎么的,那双眼眸竟是没合上,露出了半个眼白。 佟蓉婉也跟着一抖,连忙拉着耿婷儿往里走。 “别怕,你嫡母倒是很宠爱你,那嬷嬷我自会去说是我打的她。” 佟蓉婉这倒是知道的,一个如此行为不规矩的嬷嬷,依着靖南王妃的脾性不至于为难自己名下的女儿。 但显然耿婷儿没听进去,她被佟蓉婉拉着,顺着她的力道就跟着走了,但是走着走着她便回头看这个嬷嬷一眼。 直到塔塔将她掐醒,那嬷嬷倒是老实了,自己起身,又在地上磕头求主子的原谅。 佟蓉婉还想说什么,却被耿婷儿打断了,她就像是被什么给惊吓住了一般,说道:“蓉婉格格,您去这边,我和嬷嬷去另外一件,我方才身子不适,须得收拾一下呢。” 佟蓉婉感受到到了她浑身轻轻的颤栗,还有她眼眸之下的不正常,略略纠结了一番,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可得告诉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呢,多谢格格关心。” 说着,她先一步进了一处便衣间。 那嬷嬷一脸萎顿,不见方才半点儿模样,也跟着进了便衣间。 而佟蓉婉则走向另一间。 “我总觉得那耿婷儿本来是准备给我说什么的。” 佟蓉婉手撑着下颚,一脸疑惑的说道。 “奴婢也觉得这婷儿格格可不像是外面传的那般尊贵,一个嬷嬷竟是敢对着她那样说话。” 春华手里捏着柔软的专属于佟蓉婉的厕纸,认同的说道。 “哎,我在总是觉得这江南大家族都奇奇怪怪的,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 佟蓉婉厌烦的蹙起了眉。 而门口的塔塔则一脸无语的说道:“小格格,您能先便衣完了再说这些吗?” 佟蓉婉:“” 她此刻尊臀正坐在便衣的桶上面,因着午后贪图了些凉爽,多喝了几口冰酪,此刻肚子咕咕的正在闹脾气呢。 这么说,倒确实有些不太合时宜,佟蓉婉只得闭上嘴巴,等着她出去的时候,隔壁已经没了人。 佟蓉婉遗憾自己不能再和她说些话,却也没多想。 毕竟来日方长。 这靖南王妃将她带来,不就是想要让她待在自己的身边,从而接触皇上吗? 但没想到,有些事情真的总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 佟蓉婉刚回去,隔壁皇上也来了,众人行礼之后便是纷纷落座。 康熙爷声音矜贵,带着天家的威严,他说了几句祝福勉励的话,宴会也就开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先一步回来的耿婷儿忽然起身,手里抱着一架长长的琴款步走到屏风前。 福身行礼,姿态婀娜。 “皇上万福金安,耿家女闻皇上南下江南,心中激动难言。”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紧绷的嗓音,继续说道:“皇上气度恢宏、励精图治,是咱们大清百姓之幸,您来江南,耿家女心中欢喜,特弹奏一曲献给陛下。” 满场寂静。 就是佟蓉婉都没能料到这耿婷儿竟是有这等气魄。 而耿家竟是也愿意手里娇养着的明珠做出如此事情来。 不,还是说这就是耿家的意思 耿婷儿本就秀美,此刻独自一人立于空处,夜风徐徐,吹动她纤薄的衣裙,整个人就像是易碎的剪纸一般。 和一开始来的时候不同,她竟是换了一身旗袍。 看来这就是便衣的理由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接着又落在了女眷首位之上,佟蓉婉的面容上。 佟蓉婉微微的眯了眯眼,那耿婷儿忽然又开口说道:“听闻佟家小格格最是擅琴,耿家女想要一试,让皇上评判谁的琴更胜一筹。” 就在此刻,男人终于是开了口。 “允。” 声音如金珠落玉盘,金口玉言。 隔着屏风,佟蓉婉都能感受到男人瞧过来的视线。 她偏偏不转头,反而是作出一副认真看人家弹琴的模样。 女子素手落在琴弦,她微微合眸,接着一声琴音响起。 江南山峦绵延如画卷一般的打开,接着便是平静宽阔的碧绿湖面,鸟语花香,甚至有少女的嬉戏,家人的合家欢乐。 但高手过招,一招便是见了高低。 论技巧,佟蓉婉不及耿婷儿,但论意境,佟蓉婉更胜一筹。 琴音尽,满堂喝彩。 康熙爷对着靖南王称赞道:“女儿教养的极好。” 但也就这么一句,并未有其他的言语,更未说到底是佟蓉婉弹琴好,还是她。 靖南王似乎是有些激动,起身亲自上前,举杯对着皇上说了许多贺喜的话。 “皇上,您能来江南,简直是我们江南之幸呐!” “都是众位爱卿为朕分忧那。” 都是君臣和睦的风景 宴至结束,也没有出现旁的事情。 佟蓉婉送走了所有的宴客,这才浑身酸麻的躺在了榻子上,哼哼唧唧的指挥着春华和秋月给她捏捏腿,捏捏肩膀的。 可刚准备沐浴的时候,素来冷静的梁九功匆匆赶来,门都还没开,人就冲了进来。 “你干什么!” 秋月伸手就要拦住梁九功。 佟蓉婉蹙眉,在看清楚梁九功面色的一瞬间,愣了愣,极为诧异的问道:“可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情?!” “皇,皇上,”梁九功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奴才们都不知道皇上如今去了何处!” 这一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梁九功所有的力气,他猛地跌坐在地上,说道:“分明是扶着进了净室,忽然,皇上说您在远处喊他,奴才瞧了没人啊。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皇上就不见了!” 第37章 江南夏日炎炎,平日里就算是下了雨,屋子里也是带着湿热之气,不见半分的凉爽,每晚睡觉的时候佟蓉婉的屋子里那水车得运转一夜。 此刻,一股刺骨的凉意却自脚底下升起来,将她冻得浑身都一个颤栗。 “什么叫做皇上不见了…。” 她无意识的喃喃问道。 心里忽然就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坑,空落落的。 要是真的皇上在江南出了问题,她也不必活了。 整个江南的随行人员都将陪葬。 有些人是越害怕,越是没有力气,就像是跪坐在地上,摊成了一摊的梁九功,但有些人却是越到了紧要关头越是冷静。 在秋月几个人脸色惨白,尚未有反应的时候,佟蓉婉猛地起身,吩咐道:“走,先去皇上的寝殿看看,梁九功警卫是不是在挨着挨着地毯式搜索!” “是,是!” 梁九功撑着自己干儿子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两条腿打着摆子,嘴里说道:“奴婢,奴婢来小格格这里之前,就已经吩咐身边的警卫挨着挨着搜了。” 佟蓉婉秀丽的眉头拧起,一边脚步匆匆的往皇上寝殿走去,一边说道:“按道理来说,咱们皇上禁军将这别院围的严严实实,怕是一个蚊子也飞不进来,皇上这么大一个活人,若是被人劫出了别院,怕是得轻功十分了得的人才能做到?” 塔塔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轻功天下第一,或许能自己进来出去的,但是绝对不可能带走皇上这样大的一个人,更何况皇上自己武力不敌,除非他自己想要离开,否则我认为这天下并没有人能随便将皇上悄无声息带走。” 佟蓉婉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谱。 “若是皇上还在别院里,那倒是少了很多麻烦,既然没有在寻常的地方搜索到,那就去平时人稀少的地方搜!” 一路上夏日的夜风拂面而来,一个刚刚及芨的姑娘,竟是带着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阔步走入殿宇。 禁军统领原本在院子里站着,眉头紧锁。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快步上前,对着她行礼。 “蓉婉格格。” “统领免礼。” 佟蓉婉随口说完,转而是直接问道:“搜索到什么位置了?” 统领抿了抿嘴,说道:“几乎整个别院都快搜完了。” “挨着挨着搜索的?” “是!” 话音刚落,便有嘈杂的脚步声迅速传来。 “统领西南边没有!” “统领东南方也没有!” “统领……” 统领对着佟蓉婉行了礼,说道:“小格格,臣先去看看。” “好。” 佟蓉婉在康熙爷的寝殿里转悠了一圈儿,忽然开口说道:“你说皇上说看到我了,他当时从哪里看到我的?” 梁九功搀扶着干儿子的手走到她身边,看向了一个东北的窗户,说道:“奴才抬头的时候,皇上似乎是有些难受,蹙眉看着奴才的,但……” 梁九功站在窗户口逡巡了一圈儿说道:“但是当时皇上站在这个地方,说是您在喊他,那怕是只有从这个窗户瞧出去的。” 这倒是,因为站在这个地方,除了身边的窗户,对面是一扇巨大的屏风。 佟蓉婉走到窗户前,朝着窗外望去。 原本是夜色绵绵的好景致,此刻却格外的不同,方才进门时还克制的烛火,随着康熙爷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些小队已经手中拿着火把,一串一串的将整个别院的轮廓都快照的一清二楚了,就是寝殿远处一池水都被倒映着匆匆而过的禁卫。 “难不成……” 佟蓉婉顿了顿,目光越过清晰的别院轮廓,看向了远处。 忽然,她耳朵轻轻的动了动,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她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双眸看着远处一个半山上的塔。 只见一幢五层高的塔顶层,塔内灯光隐隐绰绰,那窗户半开,隐隐的就像是里面有人在弹琴一般。 佟蓉婉骤然瞪圆了眼眸。 “派人,去看看那个塔是怎么回事儿?!” 佟蓉婉厉声说道。 “那塔似乎是什么高级的风月场所,说是不是一般的清雅之地,夜夜经常能窥见高塔里女子弹琴,或者是舞曲。” 顾问行脚步匆匆的进来,给佟蓉婉解释道:“一开始奴婢都说去让人停了,可皇上说不用去打扰,便停到了现在。” 佟蓉婉闻言,她侧耳仔细的听了听着琴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还是派人去看看,不用去禁军,你去!” 说着,她看向了一直在她身边的一个佟家的侍卫。 “是!” 侍卫随后朝着塔奔去。 话说完,她朝着窗户口就爬过去,但她从小娇惯,哪里能轻易爬过有她半个人高的窗户? “主子,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梁九功叹了口气说道:“这方式两统领一开始就试过了,他亲自带队,依着这个路线挨着挨着的搜索过了。” “难不成,难不成就没有办法了吗?” 佟蓉婉攀在窗户口,只要察觉到了琴音,此刻总觉得这琴音就在耳边隐隐响着,她忽然眼睛一眯。 “去,将我的琴拿来!” 佟蓉婉从窗户上下来,随后坐到了榻子上,等着秋月将她的琴抱过来,放在她的面前。 摸了摸许久未曾弹得琴,她慢慢的合上了眼眸,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将手放到了琴弦上。 远处那袅袅琴音带着引诱,带着勾人。 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琴音一出,带着警示的震荡! 这琴还是当初她出师的时候,康熙爷送给她的。 说是寻遍了天下宝琴,三年方才从一个收藏大家手中高价求得。 佟蓉婉极为喜欢,甚至是爱不释手。 此刻,用来寻他,用这样虚无缥缈的方式,佟蓉婉在觉自己荒诞之余,忽然内心浮现了若是康熙爷当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的问题。 琴声动,心里忽然浮现出许多的画面来。 她尚在襁褓之中,经常在姑母的宫殿里醒来,有时候睁开眼睛,瞧见的便是康熙爷坐在榻子上读书的侧影。 年少的天子还是个稚嫩的乖孩子,但是他却在这样小的年纪,便姿态端仪的能在榻子上坐一天。 他似乎是从当上天子的一瞬,就从未有过放肆的时候。 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幼年孩子经常犯的错。 就是她在佟家见过的最聪明最有天赋的隆科多表哥,在年少时也是整日淘气捣蛋被叔叔打的上蹿下跳的。 后来,她能自己走了,这个时候姑母骤然离世,那原本就沉稳的天子更是沉默了许多。 她能感受到天子那几位克制却伤及肺腑的难受,所以经常指使着人将她抱到康熙爷的身边,拿着自己玩偶陪着这位沉默的皇上从晨光到落日。 她的字是康熙爷忙里抽闲一个字一个字手把手的教会的。 她善琴也是康熙爷只听她试图弹第一首曲子时,便发现了。 直到后来,她越来越大,也会说些好话。 她五岁时,康熙爷因为鳌拜一事难受,孝庄太皇太后让她进宫,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那抑郁的天子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慢慢的,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爱玩儿,整个京城哪里好玩儿,便是哪里有她的身影。 康熙爷从不是那脚不沾染半分烟火的皇帝,他一年内总有那么几次能“微服私访”,每一次他都要提前通知佟蓉婉,一开始让她带自己去她喜欢的的地方,去了一次之后他便是有了计划,经常是提出几个要求,然后让佟蓉婉做一个计划给他过目之后,两人才出门。 后来的后来,随着她年岁渐大,康熙爷迟迟不立后,她便是有些紧张,于是多多少少的都避开了和皇上的私下相处,甚至后来夸张到了见面 都不想和他见。 可这些年,自她出生,春日里她总会收到她这一年最喜欢的布绸。 夏日里,她的屋子里最是凉爽。 冬日里,她的屋子里温暖如春。 无论她在想什么,无论她如何做的,可那个自小便疼爱她的皇上就像是永远不离开的神,一直守护着她。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消失,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先一步的离开这个世界,终其一生都将受到他的护佑。 而他不立后,甚至后宫至今没有一个妃嫔,甚至佟蓉婉心知肚明,康熙爷就是连一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么? 她虽然没有言明自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偶然展现的性子和她刻意的一些话语,天家的祖孙真的听不出来她的意思么? 或许他这一生就这么一次冲动,一次执拗是为了他自己。 便是她。 佟蓉婉手里的琴音越来的紧绷,但在紧绷之中却带着令人动容的缠绵和难受。 回来,皇上,玄烨,求你回来。 忽然屋子外的灯火都朝着一个地方聚集,接着便是惊喜欢喜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了!” “皇上!” “皇上!” 佟蓉婉原本陷入情绪之中,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此刻,她竟是不敢停下琴,也不敢睁开眼。 她怕自己真的产生了幻觉。 可那热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手下琴声也越来越不稳。 也就在她确定那热闹是真的时,耳畔所有的热闹忽然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屋子里忽然变得安静,令人窒息。 佟蓉婉手下琴弦猛地断裂,她猝然睁眼。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泪珠子里倒映着一个浑身湿透男人的身影。 第38章 佟蓉婉呆愣愣的坐在榻子上,直到男人朝着屋内又走了两步,就像是落到了湖面的梨花瓣,泛起的点点波澜惊醒了水中月。 女子这才骤然起身,朝着康熙爷奔跑了过去。 她刚跑几步,男人忽然就猛地站住了脚步,开口说道:“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女子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差点儿失态,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自在,可终究是担心他超过了一切,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问道:“皇上,您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反而康熙爷不答话,他那双如墨晕染开的双眸此刻染了水,发髻也湿透了,双唇微微泛赤红,可皮肤像是被水浸润久了,显得越发的冷白。 “朕听见你在哭。” 康熙的嗓音带着异常的沙哑,那素来是浮在云端的嗓音此刻就像是染上了几分世间的烟火一般,带着专属于男人的性感。 佟蓉婉耳廓滚烫,很是不自在的垂下头,嘟嘟囔囔的说道:“我我才没哭。” “别怕,没事儿了。” 男人的眼眸将女子牢牢的笼罩着。 那曾经令佟蓉婉想逃离的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男人的视线是这样的直白。 佟蓉婉现在虽然依旧不自在,但却多了几分羞赧。 但是她不可否认,在男人再一次用这样的视线将她看着的时候,那种悬吊心口的紧张就像是被骤然熄灭的火,恢复了平静,找到了归途一般。 “皇上,只要您在,臣女就不怕。” 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肉麻的话。 那刚平静的心就像是被人小心的捧着捏了捏,酸甜又紧张。 她仓促间瞧见男人脚下淌流下的水,就像是寻到了街口,开口说道:“皇上,您怎么浑身湿透了,快让人服侍您收拾收拾,小心染了风寒。” 她这么说了,按照常理来说,康熙爷应该是去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可没曾想,男人竟是就这么站着,顺着她的话说道:“朕怕伤了你,于是就去了湖里,湖水清凉,倒是能令朕清醒几分,只是…朕总是听见你在朕的寝殿内唤朕,让朕回来。” 这话简直,简直荒唐! 佟蓉婉听的面红耳赤,她甚至都不敢抬头见人! 什么叫做伤了她?! 什么叫做湖水清凉? 他究竟在想什么!!! “休要胡…皇上快快闭嘴!” 佟蓉婉恨不得上前捏住康熙爷的嘴,她恼羞成怒的开口说道。 此刻倒是梁九功反应了过来,他不该说话的,但现在情况复杂,而且康熙爷浑身湿透了,可不好在这个时候病了。 “皇上,蓉婉格格担心您,方才太过匆忙倒是穿的少,又百般担心,就怕染了风寒,现下您也是浑身湿透了,先让太医来给您和格格瞧一瞧?” 康熙爷眼眸落到了她单薄的肩上。 “好,去让太医先给蓉婉瞧瞧,给朕备热水。” “是!” “你且先去歇歇。” 康熙爷温和对着女子说道,那双眼眸却紧紧的锁着她。 佟蓉婉面红耳赤,心乱如麻,闻言胡乱的点了点头。 “皇上,臣女先在偏殿休息一会儿。” 男人这才收回了视线,往净室走去。 等着男人转过身走了,佟蓉婉那就像是被人一直提着的心才慢慢的被人放下,她悄然抬头,看向男人。 这一看,倒是方才倒是没注意,如今瞧着背影,浑身都湿透了 她从来不是纯粹的小姑娘,在前世的时候也曾在各种平台见到过男人该有的身材,只是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见着一个这样好看的,带着极为霸道刚硬的背脊。 康熙爷以前穿着干爽的衣服,她只是觉得他许是骨架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总是好看的,当时并不没有多想,可如今那湿透的衣服粘在他的背脊上,将他被捕的肌肉勾勒的是这样的清楚。 宽肩,窄腰,甚至甚至他的屁股都是这样的翘。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男人微微顿了顿脚,似乎是很无奈的开口说道:“蓉婉,你究竟要看多久?” 佟蓉婉骤然面容滚烫,干咳了一声说道:“没,臣女是担心皇上,您,您快些去那个沐浴,臣女先去偏殿了。” 也不管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慌忙的同手同脚的走了。 也没有注意到男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 那眼神尽是戏谑。 “皇上?” 梁九功实在是担心主子染了风寒,开口提醒道。 “走吧。” 净室内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甚至刚进门便放着一尊全身镜。 也不知道镜子上有什么,竟是没有染上半分的雾气,梁九功刚准备伺候主子宽衣,就瞧见康熙爷走到镜子面前,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背影。 梁九功一顿,略有些疑惑的看着皇上。 “没想到,倒也是这般爱好颜色的。” 男人话说完,这才展臂,梁九功来不及思索康熙爷话里的意思,连忙上前伺候主子宽衣 等着男人进了净室,佟蓉婉爷在偏殿内穿了身稍微厚一点的衣服,眯着眼眸,也算是小憩一会儿。 不到一会儿,刘太医上前来诊脉,秋月几人忙着给主子备上晚膳。 刘太医把完脉,略略思索一阵说道:“格格倒是并未染上风寒,就是有些思虑过度,臣给您开几幅安神的药贴,喝上几贴便就可以了。” 刚说完话,皇上便发髻略湿的从净室走了出来,径直来了偏殿。 他倒是并未穿外衫,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姿高大纤长,迈步而来,端的是风流倜傥。 她匆匆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故作淡然。 “皇上您来了,快让太医给您瞧瞧身体是否有问题。” 她自觉掩饰的很好,丝毫不知道她通红的耳廓,和滴溜溜转着的眼眸出卖了她并不平稳的心绪。 “刘太医。”男人坐在榻子的另一侧。 “是,臣给皇上请安。” 康熙爷挥了挥手,梁九功猫了猫腰。 丫鬟和太监们指鱼贯而出,他踮着脚悄然退在柱子旁,又如隐身一般。 只等着院子里只剩下几人的时候,男人这才沉声开口说道:“今日朕似乎是中了什么毒。” 就是梁九功浑身一颤,忽然意识到方才康熙爷消失之后,就没有看到顾问行。 而顾问行可不就是掌管着大清那不露于人世的部门,是不是方才皇上就让人去查见日的餐食和所接触的器物,还有那下药之人去了? 刘太医闻言也是极为震惊,甚至眼眸底都浮现了压抑都压抑不住的惊惧,他坐在小凳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请诊皇上脉。 而原本想要装着自己浑不在意的佟蓉婉也顾不上害羞了,那双潋滟的眼眸之中装满了震惊和担心。 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又瞧着太医一副肃穆诊脉的模样,深怕是干扰到了太医,只能紧紧的抿着唇。 其实能给皇上下毒的,在这满清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其中有两个就在江南。 她默然不语,手指却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绣帕。 大清如今看似根基稳定,实则地下暗潮涌动。 江南如此贪污腐败,甚至吴三桂、耿精忠在这鱼米之乡的领地内已然是一副土皇帝的模样。 如今皇上亲临江南,他们就敢如此,更何况是以前呢? 等了一会儿,刘太医松了手,想了想说道:“皇上体内确实有很是霸道的魅药。” 康熙爷冷笑一声,随手将手里的帝王绿十八子随手甩在了矮桌上,在矮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魅药?! 佟蓉婉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窗外看了一眼,却不见那去塔里寻弹琴女子侍卫的身影。 回头,便是对上了男人那双许是染了药之后更漆黑沉甸的眼眸。 “是耿家下的药么?” 佟蓉婉开口问道。 康熙爷冷声说道:“下旨,给朕传耿精忠来!” 刘太医老老实实的立在一边,直到屋子里再一次的安静下来时,他这才说道:“皇上,这魅药并非是寻常的药,臣能查验出来都是因为臣年少时坐了几年游医,曾来过江南,见识过苗药。” “臣可先试着配一配药,寻个人来试一试药,这才敢给皇上用,只是时间可能稍微要多耽搁会儿。” 康熙爷做事果断,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让人带着刘太医下去。 反倒是佟佟蓉婉听着他这么说,佟蓉婉越发的心如乱麻,牵扯到了苗药? 苗蛊?! 佟蓉婉脑袋里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时候看过的那些故事,里面的苗蛊杀人术! 那可是从内里入手,真正的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呐! 越想心里越乱,她忍不住开口朝着康熙爷问道:“您是怎么感受到了自己中了药的?梁九功说您是看见了我,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冒充我的?” “我方才让人去看有一个异常的女子,是不是就是她给您下了药,等将她带回来,可询问她是否有解药!” 夜色渐浅,那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慢慢的参杂了其他的颜色,开始慢慢变得光亮。 男人坐在榻子上,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矮几。 他闻言,微微转眸,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是沾染了更深邃的东西一般,瞧着她带着一股莫名的强势。 佟蓉婉被他这视线一烫,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击打了一下,令她不敢再看男人,那满心的疑问顿时一个都闻不出口了。 但就在她眼神闪躲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开了口。 “朕听见你弹的琴音,让朕过去。” 烛光盈盈,女子秀丽的面容微微垂下,鸦羽似的睫毛密而翘,肌肤白嫩,离着近了似乎是能感受到几许透亮。 “可当朕走了几步,就觉得异常,你不会你不会用这样的琴音让朕过去。” 女子也不敢抬头,她就这么拧着手心的帕子,眼眸胡乱的转动着的,那白嫩的脸颊慢慢的染上了绯红。 比他见过的世界所有的颜色都要好看。 “可朕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的勾着一般,竟是想要来你的院子寻” 康熙爷猝然截断接下来的话。 瞧着女子甚至连手指尖儿都泛红,他转而说道:“倒也不怪禁卫军没寻着朕,那湖在湖边瞧着一览无余,进了湖水里面倒是有一两处能藏身之地。” 佟蓉婉听着这些话,简直面红耳赤。 他他这般说,和那个方才在刚回来的时候说的那些告白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那天给自己玉玺时还要直白。 那日更像是青梅竹马的皇帝亲自来给未来预定的皇后送玉玺。 或者是她当时满心的不甘愿和难受,所以下意识的回避了男人的视线和说话的语气。 可今日不同,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却又被皇上告知他中了魅药之后,想的是自己,却又能在出门寻她的时候,自己跳入了湖水。 她自然知道魅药究竟是什么药。 平日里康熙爷对着她从来不说一些暧昧之语。 就是心意也像是从小到大两人之间习以为常的包容,她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从来不会像今日一般说着这些话。 她心里一边是姑娘家应该羞赧,这样显着自己自爱。 可一边又有声音在说玄烨这般疼爱自己,现在他因着魅药对着她说着或许他自己都没能准备好的这些表白的话,她许是可以给一些回应的。 黎明渐渐击退了黑夜,天空泛着鱼白,佟蓉婉通红着脸颊抬头,直视着男人的双眸,低声道:“皇上,江南烟雨朦胧,远瞧着一片和泰,可进来之后,才察觉这烟雨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的龌蹉。” 男人眼眸微微敛起,沉甸甸的瞧着她。 佟蓉婉第一次没有避开男人和她相触的视线。 “人心隔肚皮,权贵迷人眼,有时候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路,看不见自己的心,可您真龙护身,终有破开迷雾的一天。” 她说完,男人眼神里先是清晰的浮现了几许疑惑,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竟是第一次带着震惊的看着她。 倒是没有什么喜悦? “” 这下佟蓉婉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连忙错开了视线,胡乱的看着桌面上的纹路,心如雷击,耳朵里都是鸣叫。 “蓉婉,你” 男人刚开口,忽然门口传来顾问行的声音。 “皇上,解药送来了。” 顾问行的嗓音就像是惊醒了女子一般,她猛地站起身,也不管男人话还没说完,提着裙襦就往屋外跑去。 “皇上,蓉婉觉得有些疲累,先去休息了。” 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羞赧,少女的嗓音细听之下带着几分颤抖。 第39章 佟蓉婉倒是撒丫子跑走了,只留下屋子里给震惊的哑口无言的梁九功,还有那默然无语,但那双眼眸之中如同化了千年寒冰,被人点上了火苗的康熙爷。 只有刘太医只管自己捧着的解药,一脸紧张的对着康熙爷说道:“皇上,即刻服用,一刻钟之后便是解了毒。” 康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起身,随手将药丸吃了。 他放下茶盏,抬步想要出门,却刚走到门口时又改变了主意,转过身,朝着书房走去。 梁九功默然跟着主子转圈圈。 眼睁睁瞧着主子看似冷静,实则围着案牍转了一圈儿之后,终于是提起狼毫,笔底龙蛇,一挥而就。 赫然是一个大大的“美”。 长长久久的等待,终于是没让他等了一场空。 而梁九功无声的瞧着皇上那轻巧的背影,和得意的眉眼。 这么十几年来,倒是第一次瞧见皇上这般不沉稳的模样。 真是……春光正好呐 戏从两头看,话从两边说。 佟蓉婉拎着自己的裙摆羞赧万分的跑出了院子,可也就只是跑出了院子便停了下来。 湖面微风几许,带着暑热时她最喜欢的凉意。 晨光熹微,华光落下,远处穿着一身月白底绣红梅衣衫的女子慢慢从路口走了过来。 女子秀眉轻蹙,那自带风流的面容上带着犹豫。 “敏儿。” 一声清脆呼唤从湖水边传来。 “蓉婉格格!” 曹敏那双含情眼眸瞧见她露出惊喜来,接着快步碎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看了一遍,这才说道:“我本是昨夜就想来看你的,只是到底不规矩,没敢来。” “今儿一早我便是醒了,思来想去,竟是连早膳都没怎么咽下去,还是瞧着时间差不多,便来了。” “也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那般仓促的便走了,接着禁卫前前后后的来院子里都搜了几遍,可吓死人了。” 曹敏素来感性,说着没两句,那双好看的眼眸之中便浮上了泪光。 佟蓉婉性子洒脱,身边人大多都是强势惯了的人,就是家中最柔弱的堂妹,都不是轻易哭的人。 她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家家的柔弱爱哭泣,主要是除了哭,什么作用都没有。 直到她遇见了曹敏,这姑娘简直是柔弱不能自理的代名词。 动不动就爱哭,甚至看个画本子都能落下泪来,更别说瞧见了那被风雨打落的花瓣。 前儿一场豪雨,院子里一株开的正艳的花忽然被折断,却没落入泥土之中,硬是乘着风落到了池水之中。 曹敏捏着手帕捂在心口,似乎是心绪都随着那花的起伏而起伏,直到那花落到了池水之中,她通红着眼眸,倔强的不肯哭。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 江南水乡,软哝语言,女子哀切伤感,就是佟蓉婉坐在一边都无端染上了几分忧愁。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出嫁了很多年的大堂姐。 堂姐来信总是说自己过得好,塔塔也说现如今可汗一味宠爱姐姐,甚至让姐姐参与政权之中。 都是好的,可她也想去亲自看看姐姐。 她日日看的科尔沁是不是她心中写的那般辽阔,她每日新鲜牛羊肉不断,是不是真的喜欢吃,还有他说日子很是舒坦,是否真的舒坦。 但是此刻,她瞧着曹敏的泪水,却是没能共情。 她伸手用手帕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光,声音清脆的说道:“最凶险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准备回去休息会儿呢,走,咱们一起回去。” “嗯,那便是好。” 曹敏拉着她的手放下来,准备和她一起原路返回。 “你定然是担心了一夜,等会儿我亲自给你熬一碗养身的汤,睡醒了刚好可以喝。” “嗯,敏敏熬的汤定然是最好喝的。” 佟蓉婉心里高兴,轻轻的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 远处夏日光景正好,满是青翠碧绿。 忽然,男人那瞧过来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之中,轻佻的点了点她的心尖儿。 酸酸的,却又格外的甜。 佟蓉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禁军层层守卫的院子。 心之所起……。 她抿了抿唇,极力的压去嘴角露出的几分笑意。 刚转过头便感受到了身侧女子如有实质的视线。 “……” 都说眼眸是心灵的窗户,或许别人还会因为眼眸浑浊而看不出来,但曹敏那双眼眸最是传情达意。 佟蓉婉心里莫名的有些被人发现了什么的压力,她硬着头皮转过头,假装很自然的和曹敏对视上。 女子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审视,上上下下的瞧着她,最后在佟蓉婉羞赧的要走开的时候,挑笑着拉着她的的手,却也不肯好好说话。 “记得花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佟蓉婉只觉自己脸颊一热,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先转开了自己的视线,往前走。 “听不懂你念的什么酸诗,我累了,快些回去睡了。” 曹敏被人甩开了才牵上的手,却也不恼。 反倒是捏着绣帕,掩着满含笑意的唇。 动情之人自以为自己很是能掩饰,却不曾想那模样全都明晃晃的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本就像是天间一湾泉水,明艳动人,此刻动了情眼含秋水,黛眉藏情,欲说还休,更是人间绝色,像是泉水落入了一瓣花瓣,染上了几缕清浅的绯红。 世间万物,不及她双眸动情时的春意。 她不由得追随女子翩跹而去的背影,她像是真正的仙子,洒脱、美好,纯粹,忍不住的吸引人靠近。 佟蓉婉回了院子里,匆匆沐浴一番,喝了药便睡了,睡前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实在是睡意袭来,她没能想起来究竟是什么事情,便陷入酣眠。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变了颜色。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三藩之乱。 但她忘记了,历史的滚滚洪流却如约而至。 康熙爷下江南,不过待了月余,清廷下诏撤“三藩”,吴三桂起兵反清,耿精忠随后响应,拘禁福建总督穆了50余人。 平南王勤王救驾,与吴三桂等人火拼,以示忠诚。 佟蓉婉等人着护卫一千连夜乘坐马车,北上返京。 当日夜色之中,佟蓉婉百般不舍,可她知道如今形势复杂,她留在他身边只会添乱。 “皇上,不若您和我一起回去?” 话说完却又摇了摇头,直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她又笑着说道:“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和太皇太后都在京城等着您。” 她以为自己是镇定的,但在男人沉甸甸的目光将自己笼罩住,只回答了一个“好”字的时候,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变得越发模糊,她仓促垂头,感受到了脸颊一串湿润时,才知道自己竟是不争气的哭了。 康熙爷穿着一身戎装,显得高大英勇,和平日里矜贵冷淡的天子之气相比,多了几许狠戾的杀伐。 男人似乎是带着些无奈,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顾问行几人挥了挥手,小范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抬起了手。 佟蓉婉任由泪水不断滑落,就这么抬着头看着男人。 男人漆黑的眼眸将她包裹住,说出的话语里却带着无奈。 “小的时候聪慧冷静,如今年纪大了,倒是越发的爱哭,爱闹了。” 佟蓉婉不答话,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男人伸出了手,慢慢的抬起来,似乎是要给她擦去泪水。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属于男人的龙涎香越来越近的时候,佟蓉婉眼睫不由自主的如蝶一般的颤抖着。 甚至在男人就要触摸到的那一寸肌肤,就像是羽毛轻轻滑过一瓣,瘙,痒,变得滚热。 可忽然,男人的手顿了顿,接着从她手上接过绣帕,轻轻给她擦了擦脸。 他说道:“倘若是朕一人,何须在意生死?可你自幼就在朕身边,若是稍微不注意,谁欺负了你,如何是好?” 佟蓉婉缓缓的眨了眨眼眸,扑簌簌的就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喂了一口枫糖,甜的她泪水都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远处一将领前来,佟蓉婉知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顾问行牵来战马,男人对着佟蓉婉轻轻勾了勾唇,说道:“回家等朕回来。” 话说完,男人便翻身上马,便要纵马而去。 “我皇天兵到,必当梨庭扫穴,尽灭群丑!” 佟蓉婉最后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康熙,转身便上了马车。 “到家了,写一封信回来。” 佟蓉婉刚坐稳,便听见男人嗓音传来。 “好。” 她声音低低的,但却极为铿锵。 ………。 马车里,曹敏端坐在一旁,悄然的听着。 倒是没了昨日的戏谑,她此刻微微的凝眉,慢慢的吐了口气。 接着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轻的给主位上通红着眼眸却不肯再哭一点儿的姑娘扇了扇。 “皇上神勇无双,定是能力压叛军的。” 女子心思总是被人轻易察觉,佟蓉婉听出了她言语安慰之下压抑的忧愁。 她回了神,瞧着女子那越发苍白的面容。 佟蓉婉瞧着心疼,接过了她手里的团扇,转了转,说道:“行啦,你还安慰我呢,寻个镜子来瞧瞧你,满脸的忧愁,倒是没了往日的风流。” 说着还刻意的瘪了瘪嘴。 “哼,还说我,有些人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呢?” “我哭就哭了,哭了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压抑的,倒是有些人,忧虑什么的可救药说出来,别积郁在心里才是。” 曹敏闻言,感觉自己被奚落了,于是大小姐脾性也上来了,一把夺过了扇子,说道:“我……你的绣帕给了别人,可别来夺我的扇子!我这还不是因为怕爹爹,祖父祖母担心,和你自然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了?难不成我没有爹爹和哥哥不成?” 佟蓉婉自动忽略了关于绣帕的话。 方才男人给她擦了泪,就径直捏着绣帕,没还给她。 她还没得及让他还给自己呢。 再说了她也是关心曹敏,听说曹敏生下来便是身子有些羸弱,但家中千娇万宠的养着,到也算是健康,就是刘太医说过她心思敏感,最是容易多愁,多愁积郁则伤身子根基。 “都是家里长辈宠大的,你只知道为了了别让他们担心,而压抑自己,却又何曾想过疼爱你的长辈们当真看不出来你是否开心还是难受么?” “你不说,他们也不好说,相互以爱的名义瞒着,一家人变得别别扭扭的,你就开心了不成?” 曹敏一愣,接着抬起头怔愣的看着她。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是我太过执拗多思了。” 原本一脸生气的姑娘对着她粲然一笑,但接着便红了眼眶,珍珠大的泪珠掉了一串又一串。 佟蓉婉手忙脚乱的安慰,直到出了城门,才堪堪匡住了曹敏。 身后传来杀伐之声,没人瞧见一队漆黑盔甲护卫之下一辆马车穿过了城池,朝着京城飞驰。 但沿路也不是没有刺杀。 但都是有惊无险,直到一月之后,赶到京城门口时,远远的便瞧见了父亲佟国纲负手立在城门口。 “阿玛!” 佟蓉婉连忙吩咐人停了马车。 “你别下来,路上灰尘大,快放下窗帘,让阿玛上来!” 佟国纲早就等不及了,几个阔步,就已经踮脚踏上了马车的车辕。 “不许!” 原本还对着自己喜极而泣的小女儿忽然变了脸色,一脸惊怒,甚至还很害怕她上马车,让顾问行将他拦住。 原本担忧了一个月有余的佟国纲顿觉异常,随后瞧着小女儿眼角还挂着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顾问行拦着他,笑了一声说道:“蓉婉格格丝毫事情没有,就是这马车里不光有格格,还有曹家的姑娘呢。” “啊,” 佟国纲讪讪的站住了脚,说道:“哈哈哈,那个阿玛先回去等婉婉。” 话说完,又让佟蓉婉将车窗帘放下,这才不情不愿的翻身上了马先一步带队。 进了城,曹家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佟蓉婉这才朝着家走。 离开京城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当初走的时候是迫不及待,直到现在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多想家。 刚到了家,便被父亲伸手牵着下了马车。 又被额娘又是骂不懂事儿,又是笑着说姑娘长大了,来来回回的瞧了三四遍。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完了膳,又将阿玛赶走,粘着额娘,准备和额娘睡一晚。 瓜尔佳氏如今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甚至随着年岁流逝美貌不减半分,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 佟蓉婉披发坐在一旁,瞧着额娘沐浴之后,在面上抹着驻颜霜。 烛光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佟蓉婉又想到了白日里父亲在城门下的丢人行为,不由得问道:“额娘,为何当初你能瞧上阿玛?” 瓜尔佳氏笑着从镜子里觑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悠然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看上了皇上?” 第40章 屋子里静悄悄地,偶然有西洋钟轻轻的敲击的声音。 在这安静之中显得瓜尔佳氏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 清晰到了佟蓉婉想要装作自己没听清楚都做不到。 少女怀春,最是纯情,那通红的脸蛋,闪躲的眼神都诉说了一切。 面前的人是额娘,是养她生她的人。 佟蓉婉捧着脸,想了想,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喜欢康熙爷。 因为他面若冠玉? 不,他一直都是俊美无双的男人。 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还是因为他的脾性?本事?还是那容纳山河的胸怀? 都不是,佟蓉婉竟然一时间哑口无言。 方才还在嫌弃自己的阿玛,也对这般美貌为何会选择的阿玛的额娘有无数的疑问,却在她反问的这一句话里,悟了所有。 最后,在额娘有些戏谑的视线里,她嘟了嘟嘴,乖巧的说道:“女儿错了。” “情字一事,只是难解。” 瓜尔佳氏将女儿揽在了身前,伸手接过侍女手上的象牙梳。 就像是无数次母女相处的时候,佟蓉婉乖巧的坐在凳子上,额娘给自己梳着满头的青丝。 “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他对你也只有比父母都疼爱的。” “说是嫁了旁人,倒不如嫁于皇上。” “只是人心易变,你要记得,人心最是无法强求的。” “感情浓烈时蜜里调油,但凡事都给自己留一丝生机和退路,若是真到了那一刻,额娘和阿玛会一直在家等着你。” 镜子里妇人眼眸微微垂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女儿的头发,语气温柔悠长。 父母之恩如柔水绵长,自她出生起便一直用心浇灌,如今早已是汇聚成了无边的海。 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额娘。 如今两人早已是一般大了,再也不能像是小时候将自己完全的包裹进额娘的怀里。 可对于额娘的孺慕却是从未曾变过的。 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在,孩子就永远都有个家。 至于“情爱”一事,还早着呢。 她心里软软的想着。 现如今康熙爷还在江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日午后,佟蓉婉得了进宫的懿旨。 说是太皇太后想她了。 来传消息的来头可不小,就是原本是要出门的瓜尔佳氏都推迟了时间,等着苏麻喇姑的到来。 “竟是劳烦姑姑您来了。” 瓜尔佳氏起身,满脸的惊喜。 苏麻喇姑年岁不小,如今那秀丽的面容上却不怎么见年岁的痕迹。 她笑着上前,说道:“小格格走了这般久,别说是太皇太后,就算是奴婢我也是想了许久。” 这话说的佟蓉婉羞红了脸,苏麻喇姑这话可不简单说这个,更是暗示她自己连夜撒丫子跑了这件事情。 “姑姑,蓉婉也是极为想念姑姑的,还特意给太皇太后,和姑姑都带了礼物呢。” “哟,竟然还有奴婢的礼物?” 佟蓉婉对着苏麻喇姑乖巧的笑了笑,说道:“蓉婉可是专门记着给您买的东西呢。” 说着,一旁的秋月上前奉上一个小匣子。 苏麻喇姑不过是说说,如今竟然还真得了小格格的我礼物,当即欢喜的笑了起来,不过也没耽搁,连茶都没喝便带着佟蓉婉进了皇宫。 ……… 此次皇宫之行,也并非只有太皇太后想自己一事,幼年时期倒是感情纯粹,见她不过是喜欢她。 现在,怕是主要是江南一事。 事实上,她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 刚到了太皇太后殿宇,孝庄便问道关于江南的问题,这一问便是一下午。 直到天色渐晚,苏麻喇姑提醒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孝庄才叹了口气,终于是停止了冗长细致的问话。 佟蓉婉也被问的头晕眼花的,瞧着桌子上有自己喜欢吃的几个清爽小菜的时候,才提了提精神。 “…江南形势复杂,北边更是冲突频频……皇上,玄烨绝对不是守成之君,他心胸谋略进倒是不输其祖父。” 佟蓉婉乖乖听着,以前听见别人夸康熙,她要么觉得确有其事,要么觉得这些人很是有些远见在身上的。 她自己有时候在各种场合都要称赞皇上,甚至在康熙爷面前也是一箩筐的好话。 可…她这个时候听着别人夸他,心里竟是渐渐的浮起了几分不好意思和有荣幸焉来。 她微微的低着头,耳廓发烫,有些不好意思的咽下嘴里的饭。 “皇上神龙降世,定是会让这大清海晏河清。” 但有些业务她最是熟练,心里还有些羞赧,但是嘴里已经开始习惯性的说着不要钱的好话了。 “嗯,既然如此,本宫想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皇上大婚?”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佟蓉婉始料未及。 也第一次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了颜面。 她手里的银箸都没能拿稳,落在餐桌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求太皇太后恕罪!” 佟蓉婉心中一紧,猛的起身行礼。 “蓉婉失仪,并非有意。” 在清朝,你可骄纵,但却在长辈面前绝对是不能做出摔饭碗的事情来。 虽然是无心的,落下的也只是筷子。 孝庄也并非是小性子的人,她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她起身,只是语气寻常的问道:“怎么,你还没准备好?” 佟蓉婉立在原地,眼眸瞧着脚底下光洁的地砖。 隐隐绰绰的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只不过孝庄太皇太后是坐着的,而她此刻站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皇后之位,她既然明白了心意,便知道这位置定然是要坐的。 但怎么坐,坐多久? 是否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是有旁的女子,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并非是一人,身后有自己的母族。 她更知道的是她坐上这皇后之位,并非贪恋皇后所能代表的权势。 她听着孝庄太皇太后的话,意识到了这一次疼爱自己的妇人怕是要敲打自己。 来者不善的那种。 “蓉婉不是还没准备好,只是如今皇上远在江南,三藩之乱牵扯颇深,一招不慎便是半壁江山,最是关键时候,切不可分心才是。” “蓉婉虽为女流,不懂前朝事务,但此次去了江南,也是知道了许多的事情。” “百姓安居乐业,所仰仗的都是君父,而皇后则是国母。” “蓉婉自知国母责任重大,整个大清山河平定的担子在皇上肩上,却也有一部分在皇后肩上。” “蓉婉并非天智之人,这担子说接过,就能接过的。” “但规矩二字,我最是明白。”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话说完,屋子里便静了静。 佟蓉婉自然是能感受到上位之上孝庄太皇太后对于她的答案不满意。 委实有些绕圈子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佟蓉婉抬头,对着明显有些生气的孝庄太皇太后俏皮的笑了笑。 “不过蓉婉自幼在您膝下承欢长大,旁的本事没有,就是敢担担子的胆气还是有的。” 原本心就被堵了一口气儿的孝庄一愣,随后惊诧的用手隔空指了指佟蓉婉。 “你这个……你这个…泼皮耍赖的,敢逗弄本宫!” “嘿嘿,” 佟蓉婉卖乖讨好的笑了笑,蹬鼻子上脸的身手握住了孝庄太皇太后的手指,轻轻的放在脸颊前蹭了蹭。 “您这般直接的问人家婚事,作为高门贵女的我自然是会害羞呐。” “瞧着你这副模样,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该有的样子!” “还害羞!” 孝庄抽回了自己的手,反倒是用手指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她的眉心。 “日后成了婚,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她最后总结似的说道。 “是,蓉婉听太皇太后教诲。” 时候不早了,问完了事情,训完了话,随着夜幕降临,那属于一个老太太对于膝下长大女子的慈爱也慢慢的显露出来。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是太宗皇帝的侧福晋了。” 孝庄团坐在榻子上,手里转着十八子。 昨夜烛光下是额娘那俏丽无双的面容,今夜却变成了孝庄。 两个都是令佟蓉婉钦佩的女人。 但两个女人却是极为不同的女人。 瓜尔佳氏是一家祖母,她将后院俗物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待妾室一视同仁,庶出子女也是一心教导,丈夫疼爱,婚姻幸福,亲生儿女都敬爱她,也都在身边长大成婚。 无疑她是个成功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女人。 她看人的时候,眼眸和煦明亮,即便是发怒,也是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 孝庄却不同,她出身不凡,蒙古贵族,极为年少就嫁人做侧福晋。 这一生她和姐妹共侍一夫,也和丈夫的兄弟牵扯不清。 为了大清的稳固,她做出了许多的牺牲,在这跌宕的王朝之中她甚至一度起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她看人的时候,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上位者绝对的威压。 即便是此刻,孝庄算得上慈爱的瞧着佟蓉婉的时候。 “那…太皇太后当时想念科尔沁大草原么?” 孝庄闻言忽然笑了起来,那双美丽的眼眸眼角带起了些许眼纹。 “想啊,怎么不想?” “当时做梦都在想自己骑着马儿驰骋在草原上的感觉,听着耳畔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感受着绿草的清香,还有远处牛马吃草的悠闲。” “可我自从成婚,就从未回去过了。” 孝庄感慨一般的说道:“当时只觉得成婚这般难熬,偷偷哭着想家的时候是皇太极发现了。” 佟蓉婉沉默的坐着,并未搭话。 眼前妇人目光看着自己,但眼眸之中显然是带着早已消失在长河之中的回忆。 甚至回忆里的男人已经去世了许久。 “当时我吓惨了,却在皇太极问我为何而哭的时候,果断的说着自己想家。” 当年大玉儿的风采如同画卷一般慢慢的展现在了佟蓉婉的面前。 她可以想像,孝庄是不屑于撒谎,从而讨好男人的。 “我以为皇太极会因此生气,说是我不满爱新觉罗和我的婚事。 “可不是,他只是带着我骑马,在爱新觉罗的马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露出了笑颜来。” “当时所有人都说皇太极爱大玉儿。” 40-50 第41章 烛光盈盈,倒映在妇人的眼眸之中。 她神色舒缓,似乎是真的在回忆自己年少时相爱的丈夫。 “可我始终不孕,直到四年后才诞下雅图,后来便是阿图,接下来又是我早夭的三女儿。” “当时大福晋是我的姑姑,也是一直生女儿,所以我才嫁给了皇太极,我也一直生女儿,所以我嫁给皇太极九年后,我的姐姐进了宫。” 孝庄太皇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感慨一般,她开口说道:“都说老二难做,我算是体验到了,我姐姐终其一身都圣眷不衰,甚至诞下第一个皇子,皇太极大赦天下,只是那孩子尚未取名就早夭了。” “姑姑得皇太极信重,做了中宫皇后,我姐姐乃宸妃,地位仅次于姑姑,而我先做了他侧福晋,却在大封五宫后妃之中排最末。” “那皇太极喜欢大玉儿的传言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后宫多无趣,姑姑是皇后,姐姐又受宠,其余两个妃没事儿不会惹我。” “日子反倒是过得安静顺遂,我又自来便是懂些制衡之术,闲暇时候就对前朝事情多有耳闻。” “姐姐姿容绝美,性子也是肆意,为情而伤,多情不寿。” “姑姑虽为皇后,但权术却略次于我。” “浑身本事没处消耗,便都给了我的儿子,为他谋帝位,也为大清稳朝堂。” 妇人悠悠叹息,无尽几十年的跌宕起伏皆在这几句话之中。 “想我一生,嫁给皇太极男欢女爱甚少,太多的时候我想的都是其他的东西。” 孝庄伸手摸了摸眼前潋滟眼眸的小姑娘,看着她这张芙蓉面笑着说道:“你有着我姐姐海兰珠绝世的容貌,却比她心思开阔聪慧。” 佟蓉婉乖巧的跪坐着,听着孝庄对自己的赞美,略有几分不好意思,低低的笑了一下,好奇的问道:“敏惠恭和元妃为什么惹太宗喜欢呢?” 孝庄闻言倒是并未责怪她打听太宗私事,反倒是好笑的说道:“好些人都问过我瞧这件事情,我一开始也想了很久,后来就没想了。” “我若是能懂皇太极的心,也不至于五妃之中排末尾了。” “好了,我给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在这皇宫之中要活得好,并非是只能依靠皇上的宠爱。” “蓉婉记着了。” 烛光熄灭,留下如今后宫唯一两位能自由活动的女子安眠。 万事万物都是会随着洪流而来,从不依人的意志转移。 佟蓉婉给康熙爷送了信,但康熙爷却迟迟没有给她回信若不是知晓阿玛下朝时不时称赞康熙爷用兵如神,她都怀疑康熙爷快输了战事,无暇管她。 反倒是曹敏在京城落了脚,歇息了几日便来给她送信,两人时不时的出去玩儿,又恢复了以前在京城之中的欢喜来。 而且因着她如今“准”皇后的名头,敢给她找不痛快的人少之又少。 只是…都快等着皇帝快班师回朝的喜讯传来时,整个京城欢喜的就像是要过年似的。 佟蓉婉也是极为欢喜,她高高兴兴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府邸的人都没了笑脸。 心里一紧,来不及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寻额娘。 刚进门,几人被她吓了一跳。 佟蓉婉看着坐在榻子上脸色不愉的阿玛和略有几分怒火的额娘,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坐在凳子上不敢说话的二哥法海,略略思索了一阵,试探性的问道:“难道大哥又闯祸了?” “没有,他前不久才被你三堂兄告了状,被你阿玛收拾了,哪里能这么快就又闯祸?”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了身边。 来来回回的看着她,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好说一般。 反倒是阿玛看见了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怒道:“反正皇上还没下圣旨,要是事情是真的,我去将东西还给皇上,就当这件事情咱们佟家承受不起!” 佟蓉婉被自家阿玛大嗓门吓了一跳,连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42章 佟国纲怒骂都到了嘴边,硬是被女儿这一问给问住了。 他神色讪讪,压了压,却没能控制一般,极为恼怒的坐在椅子上。 而一旁坐在凳子上的法海终于是抓住了阿玛空闲的机会,说道:“阿玛先消消气,都是谣言呢,真相不一定如此。” “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万一是有人在背后给我们佟家设套呢?” 佟蓉婉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她说道:“什么设套不设套的?” “难不成是皇上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问完话,屋子里便又是安静了下来。 这氛围…… 佟蓉婉微微的蹙起眉头,看了眼阿玛。 阿玛似乎是有一些不好开口,张了张嘴,语气带着克制的怒火:“我再去打探一二,若是有了消息再说,你让你额娘给你说!” 话说完,又冷眼看了一眼二儿子先一步走了。 法海被自己阿玛这眼神看的浑身一抖,给了小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就也跟着走了。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瓜尔佳氏和佟蓉婉。 瓜尔佳氏显然也是有些怒火,但比阿玛那一点就着的炮仗好了许多。 “也不是很确定事情是不是真的,只是你阿玛和哥哥都疼你,深怕事情万一是真的,你受委屈。” 越听额娘这样说,佟蓉婉越发确定,她拉着额娘的手问道:“是不是皇上身边带了个女子?” “…………” 瞧着瓜尔佳氏神色,佟蓉婉便是知晓自己猜对了。 “额娘知道你聪慧过人,这件事情也是瞒不过你的,你也长大了,不是额娘怀里抱着就能避开这些危险的小姑娘了。” 瓜尔佳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按理来说,皇上其实有个三宫六院的,才是正统。” “可…有些事情一旦展露了迹象,总该是有些期待的。” “皇上为了你不纳妾,甚至连个通房也没有,你要去江南,皇上便正好要去江南巡视。” 瓜尔佳氏语气之中含义很明显。 “这样的人怎会因为去了一趟江南,就不顾你是否高兴带回来一个姑娘呢?” 佟蓉婉这下真的确定他当真是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但其实不同于家里人的怀疑,愤怒,甚至有点无可奈何,她倒是对康熙爷很是信任,略略想了想便肯定的开口说道:“是耿婷儿?” 多半是她了,定是在皇上清除叛军的时候,耿婷儿做了什么事情。 在得到额娘肯定的回答时候,佟蓉婉笑了笑说道:“额娘放心,这姑娘我认识,在江南也是见过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情,我觉得阿玛,哥哥,和您都不要担心,我心里有谋算。” 瓜尔佳氏神色动了动,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低声说道:“皇上如今年岁早该成婚了,太皇太后肯定也同你说了,这次皇上班师回朝之后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和你大婚。” 日光穿过琉璃窗,折射进屋子里,也落在了少女羞赧含春的面容上。 “女儿知道了。” ………… 时间一晃而过,等着皇上班师回朝这一日,大街小巷满是人,甚至连街口的酒肆里都站满了人。 当然,皇上仪仗自然是宵禁的,但是追随皇上打仗的将军们却是接受了无数百姓的欢迎。 佟蓉婉这几日跟在孝庄身边伺候,今日自然也是在皇宫等着康熙爷。 虽然说知道耿婷儿和康熙爷没什么,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的。 况且男人倒是叫她给他写信,却没见的他给自己回了几封,还有空带女子回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在信里给她说,她又不是不认识那个耿婷儿! 原本真的是没什么的,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也就莫名其妙越来越生气。 ………… 皇上第一次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就算是孝庄太皇太后也是极为高兴的,穿着太皇太后的吉服,在宫殿里等着康熙来请安。 佟蓉婉没品级,但今日也穿着也是专门挑过的,颜色鲜艳却不过于的招人眼目。 太监来传言,说是皇上进京城了。 康熙爷进宫第一件事情肯定是给太皇太后请安,但也没那么快就到了。 佟蓉婉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瞧着这紫禁城内四四方方的天。 红砖绿瓦,亭台楼阁。 瞧这建筑大气磅礴,处处可见天家威仪。 可即便是再宽阔雄伟,人却只能住这么一处。 层层叠叠都是建筑,进进出出的皇宫不知道要穿过多少宫门,走过多少长长的巷子。 做皇后和做当家主母是两码事。 皇后管理的是万万人,手中的账簿是几十万,几百万的体量,而面对的妯娌,贵妇都是大清最顶级,心眼最多的那一批。 远处又有太监急匆匆的跑来,气儿都快接不上了,神情却是极为欢喜的。 佟蓉婉知道康熙爷到了。 她跟着起身,下意识的朝着猩红色大门之外的道路上望去。 慈宁宫周围种满了常青树,此刻路上郁郁葱葱,和红砖绿瓦交相辉映,极为好看。 路口上,宫女和太监跪下,佟蓉婉心里轻轻一动。 男人阔步而来,穿着她离开时那身戎装。 男人高大威武,萧萧肃肃,龙章凤姿。 佟蓉婉眨了眨眼,不过几个呼吸,男人已然走到了宫门口。 离着近了,她看见了男人如墨晕染的眼眸,还有那天然自带的冷淡矜贵。 但在和她对视上的时候,那双眼眸瞬间变得很专注,似乎是要将她看个够。 他想她。 佟蓉婉被这眼神瞧的就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温热的水一般,令她指尖儿都在发烫。 然后在男人朝着她迈步而来的时候,她躲开了男人的视线,微微侧身,行礼:“恭迎皇上圣安。” 男人脚步一顿,似乎是有些疑惑。 “你……” “皇上,太皇太后在殿宇里等着您呢。” 佟蓉婉瞧着男人被风轻轻吹动的衣角,开口说道。 男人的视线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随后转过身,朝着殿宇内走去。 天家最尊贵的祖孙相见,却不像是那些话本子,或者是史书记载里那般的规矩而疏离。 康熙爷是真的很孝顺孝庄,而孝庄更是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很是在意。 祖孙两人感情好,说的无非都是家中长辈担心孙儿的话。 佟蓉婉乖巧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和对面目光偶尔掠过来的男人对视。 直到午后,孝庄说是感觉有些头疼,要准备喝了药休息会儿的时候,佟蓉婉和康熙爷一同往外走。 康熙爷先迈步走出去,佟蓉婉落后半步。 直到走出慈宁宫之后,康熙爷微微侧目,瞧着一脸安静的小姑娘。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高兴?” 男人低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蓉婉没有不高兴。” 佟蓉婉看着脚下路,语气柔和的说道。 “那就是在生朕的气了?” 康熙爷又开口说道。 佟蓉婉不答话。 男人却继续说道:“今日早些时候满朝文武都来城门口迎接朕的仪仗…” 佟蓉婉终于是抬起了头。 男人眼眸将她全都装了进去。 “舅舅似乎是有些话想要和朕说,那么多大臣之中,就数他的眼睛瞪的最大。” 佟蓉婉:“……” “阿玛本来眼睛就大,您又不是不知道。” 佟蓉婉嘟了嘟嘴,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说道。 “哦?” 男人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佟蓉婉却不接招,转而说道:“皇上班师回朝,事务繁多不说,就是身子定然也是有些疲累的,蓉婉就不打扰皇上了。” 话说完,看也不看男人,方才那刻意行的礼也不行了,转过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 男人轻呵道。 佟蓉婉站住了身子,却固执的不肯转过头来。 似乎是就这样垂着头,定在原地就能让男人读懂她的想法似的。 康熙爷似乎是也不在意她在自己面前耍脾气,还自己挪了脚步,绕到了人家的面前。 “你都不担心朕有没有受伤?” 佟蓉婉倒是有问必答。 “先前太皇太后便是问了皇上的,皇上说自己没有受伤呢。” “朕说的,你便信了?” 男人语气里分明是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佟蓉婉本就有点不通泰,此刻闻言,心里那个小火苗就一窜一窜的。 “皇上一言九鼎,自然是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蓉婉哪里能指责什么?” 她轻哼一声说道。 “比如,朕一言九鼎了什么。” 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逗弄,这个样子越发惹得佟蓉婉生气。 她可是气了好久,男人问了阿玛分明就是知道为什么了,不好好给自己说,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皇上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臣女哪里敢妄加揣测皇上的心思。” 说着,佟蓉婉又准备绕开皇上,说道:“臣女尚有事情,就不耽搁皇上时间了。” 话说完,还生怕皇上将她拦住一般,迈着小跑就走了。 根本不管身后男人什么脸色。 切,就生气,我就要生气! 佟蓉婉走出宫门,坐上马车的时候还余怒未消的拍了拍手边的软抱枕。 第43章 随着马车渐渐的开始出发,那碾压着石板的车轱辘发出的声音格外的难听! 甚至她那火气不知为何倒是越发的大了。 这康熙是什么意思?! 都不给她解释一二,净说些不着调的话! 把她当什么了? 是不是以为她喜欢他,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越想越烦, 看她还搭理他不! 佟蓉婉甚至生气的想到,与其日后成了婚也是这般被他敷衍,还指不定瞒着她做一些事情,不如现在就将火气发了出来,免得他以为自己是受气包呢。 越是这么想着,越是觉得自己做法很对!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她根本就不想听到康熙爷的消息,自顾自的整日要么在家学习,要么就和京中姐妹玩儿。 在江南呆了几日,京城里倒是开了许多新的店铺,最近她和曹敏都很喜欢相互约好了时间去一家琴阁。 今日也是两人先是去绸缎铺子里给曹敏瞧好看的绸缎,又去金店里看了几个头面。 她刚来京城,家里倒是也给了许多好看的头面,做了些衣服,但颜色都有些太偏亮了,曹敏想买几身素净的。 等着午后,开始热了起来,两人便相互挽着手朝着琴房走去。 只是刚到便瞧见另一个穿着不俗的姑娘先走了进门。 姑娘明显是满族人家的小姐,穿着秀丽,姿容更是自带一股子的秀丽, 面容风韵,倒是有几分珠圆玉润的漂亮。 “管家,请一间雅间。” 丫鬟也是极为灵动的,随着人说话客客气气的。 此处琴房乃女管家所开,所以有许多大家小姐都爱到此处来听琴,买琴。 佟蓉婉倒是瞧着她略有些眼熟,似乎是哪里见过,却记不清楚了。 但显然,那女子认识佟蓉婉,两人眼眸相触,那女子率先垂眸,微微行礼。 佟蓉婉还礼,却不欲多说,转过身拉着曹敏的手就准备往楼上先前定好的雅间走。 “蓉婉格格。” 那女子许是没想到佟蓉婉招呼都不想打就准备离开,于是便出声唤住了她。 佟蓉婉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的看了一眼曹敏,曹敏笑了笑,那模样倒是不在意一般,而且最近她们都习惯了佟蓉婉出来被人瞧见,少不得说几句话,打个招呼什么的。 她转过了身,瞧着还立在楼梯之下的姑娘问道:“你是?” 那姑娘很是有几分傲气,就这么仰着头瞧她却不见半分的低人一等,而是笑着说道:“回蓉婉格格的话,我是镶黄旗盛京佐领郭络罗三官保的女儿,我叫纳兰珠!” 佟蓉婉颇是有几分吃惊的上上下下瞧着眼前的姑娘。 大名鼎鼎的宜妃。 历史上都记载和康熙爷眷顾最深的女人。 嗯…满大清之中贵阁姑娘见过了不少,有像是她大堂姐那般最是端雅大气的姑娘,也有曹敏这般文弱风流的,更有耿婷儿那楚楚可怜的,倒是第一次见丰盈动人的。 毫不夸张地说,或是大多数男人都不会不喜欢的一种类型。 “你今日是特地来寻我的?” 佟蓉婉微微挑眉,声音和煦的问道。 “是啊,蓉婉格格咱们可以去雅间说话吗?” 纳兰珠倒是个洒脱性子,她直白的问道。 佟蓉婉瞧了曹敏一眼,曹敏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不介意。” 好吧,若是旁的女子来这样寻她,佟蓉婉或许不会搭理,或者是约定下一个时间,可这女子她委实有些好奇,还有便是虽然带着傲气,却不是讨人厌的那种,反倒是带着姑娘家的坦荡荡似的。 于是几人换了一间稍微大一些的雅间。 “蓉婉格格,您不认识我,但我却自上一次畅春园宫宴一别之后就没能忘记您。” 纳兰珠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她仪态规矩都没出错。 但佟蓉婉自见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敌视和排斥。 “哦?” 她手里端过茶盏,姿态淡然,和眼前姑娘一点都不出错的规矩模样来说,她似乎更为悠闲自在一般。 一旁的曹敏捏着团扇遮住了微微勾起的唇。 她也不说话,就瞧着自己的好友开始发力。 果然,小姑娘神情变了变,到底是年纪小,性子也是家中娇惯的。 也就是这么一个气势上下的变化,便惹得她有几分心浮气躁,展露了本心来。 “蓉婉格格,以往依着我这样身份的姑娘是不太能和您搭上话的,还是我多次找了人托了关系,才知道您最近喜欢在此处琴房玩耍。” 这话说的直白,佟蓉婉闻言笑了笑,那秀丽的柳叶眉轻挑着带了几分戏谑,声音和煦说道:“瞧着像是你在这琴房门口等了我几天了?” 果然,话说完,纳兰珠顿时红了脸,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 珠圆玉润的容貌,很是有几分妩媚,性子又是这般有趣,倒是真不愧“眷顾最深”的姑娘呢。 “你别……你别得意!” 纳兰珠手里甩了甩绣帕,最后嘟了嘟嘴说道:“你……哼,今天我来,便是来告诉你,你可得小心那个耿婷儿,我在贵阁之中可都听到皇上亲自将她从江南带回来的传言,还有那日皇上回来时,您父亲怒目皇上的事情!” “你…你就是来给我说这些的?” 佟蓉婉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瞧着她,语气里似乎是带着几分诧异,却又几分无可奈何一般的问道。 “我…对啊,我是服气你的,可那个什么什么谋逆之徒的女儿,我可瞧不上!” 话说完,纳兰珠便起身,给佟蓉婉行礼说道:“我能出来时间不多,还要去隔壁瞧新来的胭脂呢,就不耽搁蓉婉格格时间了。” 佟蓉婉也不留她,起身还礼,目送着纳兰珠那妖娆的身姿下了楼。 曹敏性子敏感,对于人心更是敏锐,等着门重新关上,她便低声说道:“我瞧着这纳兰珠的意思到像是瞧上了您家……那位?” 佟蓉婉本来就心气不顺,原本是和曹敏出来散心的,现在反倒是被堵了口气,更难受了。 偏偏人家小姑娘性子也算可爱,说话也是坦坦荡荡的。 都怪他! 都是他的错! “懒得管,咱们先听完这曲儿,再去西巷买新出的糕点。” “那自然是好的。” 曹敏从来都是依着佟蓉婉。 京城自然是好玩儿,特别是西巷里什么稀奇的都有。 佟蓉婉买了一大堆,心情倒是好了几分。 到了傍晚的时候,刚到家,都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收到了耿婷儿的来信。 话倒是说的简洁,说她并没有觊觎那位,希望日后能有机会一叙。 “………” 瞬间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于是第二天原本要去后宫和孝庄学御下之术的佟蓉婉当夜便请了假,说是请假一日,改日再去。 孝庄太皇太后倒是不会为难她,只是得了消息的时候,瞧着日理万机还来陪着自己用膳的孙儿,好笑的问道:“怎么?现在还要向我争取人家小半天的时间吗?” 费了半天口舌的康熙爷:“………” 佟蓉婉请了假,倒也规矩了一天,没敢到处乱跑,就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待着。 先是看了会儿闲书,等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的时候便打开了账簿。 她嫁妆自小便由额娘阿玛给她准备着,后来瞧着多半是要进宫之后,准备的更是充分。 这一次从江南回来之后,额娘就全都交给了她。 初初拿到账簿的时候,她先是惊讶这么多,然后没有缘由的乐陶陶了好几天,直到这两日开始梳理账簿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太多了,所以极为繁杂冗余。 她看了许久,伸手端茶的时候感觉到茶盏有些冷了,于是开口说道:“换一盏茶来。” 她做事儿的时候,丫鬟们也不打扰她,一般只留一人伺候。 吩咐完,也没在意身后是否有人回答,又悄然的翻了一页书。 另一边手里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直到那茶盏“咚”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惊的佟蓉婉一下子忘记自己加到了哪里。 “干嘛?” “吓我一跳!” 她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脸,正要看看是哪个丫鬟做事儿这么不小心,却骤然瞧见了身后站着的男人。 赫然就是本该在皇宫里的皇上。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靛蓝色衣袍,头戴八宝帽。 面若冠玉,俊美无双。 “您怎么来了?” 佟蓉婉连忙起身,准备开门,嘴里说道:“原本伺候的丫鬟呢?这些个不懂事儿的竟是…” 男人负手而立,身姿如同青松笔直,冷淡矜贵的眉目间落下几缕日光斑驳的光影。 那前几日在太和殿醇厚威压的嗓音,此刻在这里无端呆了几分温柔:“行啦,是朕让她们出去的。” “皇上您来多久了?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 佟蓉婉也顾不得喊人了,想着先准备自己去隔间给康熙爷倒茶,刚走了两步就被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 佟蓉婉意识到男人知道她在躲开他的视线了。 她表现的其实也很明显,方才只匆忙瞧了男人一眼,便一直左顾右盼,或者是看向他的虚空处。 反正就不看他,现如今男人挡在她面前,这般明显,这让她不得不抬头看向男人的面容。 佟蓉婉抿了抿嘴,说道:“皇上,让蓉婉去给您倒一盏茶。” “朕不这样,怎么能瞧见咱们的蓉婉格格?” 男人开口说道。 显然不是在说倒茶的事情,而是在回答为什么不让人通报。 男人声音不冷不热,看向自己的神色也是冷淡的。 但那双眼眸却是那样的深。 那神色就像是他多想她似的。 瞧的她逐渐有些不自在,她想找个借口,让她逃离这样的视线。 也就在这一瞬间,佟蓉婉意识到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静谧,安静。 甚至她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还有她始终无法逃离男人的目光。 像是追问,又像是无言的诉说。 她的心慢慢的开始加速跳动了了起来,看着男人的眼眶微微发热,甚至在仓促抬头看清楚男人眼眸之中倒映着她的面容时,又猝然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安静开始蔓延,男人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将她两人之间无声无息的纠缠,慢慢的吞噬着她周围的空气。 “你不来看朕,朕便来寻你。” “………” 佟蓉婉嘴巴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反倒是男人不依不饶:“你怎的就像是乌龟一般。” 佟蓉婉闻言茫然的眨了眨眼。 “在南方遇见了水,便稍稍伸出了头儿,回了北方又缩了回去。” 女子那乱成了一团浆糊的心,忽然被这句话拧巴成了一团儿,然后一团混乱被他点了一股火儿,想起了昨日的事情,新仇旧恨什么的! 佟蓉婉抬起头瞪了一眼男人,低声怒道:“我倒是被人叫了乌龟也就算了,不像是您,身边莺莺燕燕的,哪里还记得我呢。” 抬了头,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委实有些近了,可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退步就像是显得她有些心虚似的。 于是她就这么浑身都感觉不自在,那种慢慢被男人气味所侵蚀一般的触感包裹着她。 “……” 她意识到这个样子不像是在显示自己的气势,反倒是有些格外的为难自己。 “算了,”她低声说一句,接着几乎是极力克制自己显得很淡然的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多半还是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往后退自己败给了自己似的,还在挽尊:“主要是您是天子,我是…” 男人却不肯放过她,她往后退一步,男人就往前走了一步。 “……” 佟蓉婉又往后退了一步,男人干脆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感受到了男人的强势霸道。 那原本就不断侵蚀着她的龙涎香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你干什么!” 佟蓉婉被男人一把揽过,但显然男人还没有学会控制力道,她为了防止自己的脸埋到他的胸膛,下意识的伸手抵住了男人的……胸…口。 “!!!!” 这么大?? 第44章 为什么会这么大?! 感觉比自己都还大一些呢。 “………” 因着两人贴的很紧,男人的手臂紧紧的扝着她的腰,令佟蓉婉的手撑着就很难放下来。 所以当她抽动了一下,想要放下自己的手,却反倒是摸了摸手下的隆起。 呃……… 倒也不是想象的硬,却也和她自己的触感明显的不同。 倒也不赖呐。 康熙爷:“………” 男人轻笑一声,垂眸瞧着被扝在了怀里还是不老实的姑娘,声音低低的问道:“佟蓉婉,有时候你的这些行为和你看朕的眼神……” 他顿了顿,语气之中带着几许意味深长的调笑:“总让朕觉得,你其实很满意朕的外貌。” 关于这个话,她不回答,反倒是动了动想要挣脱。 男人却不放开她,反倒是挨着人家蹭了蹭。 男人身子温热,触感强硬。 佟蓉婉不敢抬头,深怕男人瞧见她眼底的满意,还有难以抑制的羞赧。 于是装作老老实实。 目光落在放在人家身上的爪子上。 语气不是很自在的说道:“我怎么了,现在这个样子可是皇上你扝着人家的腰。” “你放开我,成何体统!” “体统?” 男人的嗓音醇厚,因着两人挨的极近,男人说话时带着胸膛的震动,通过她的手臂传来。 “佟蓉婉,世间所有人所有东西在朕的面前都必须有体统,唯独你,我从来不想要体统。” 一字一句的震动,就像是通过她的骨血传到了她的心里。 她慢慢的抬头,在这静谧之中,看到了他冷白而充满了男子力量的喉结,慢慢往上,看见他竟是有些泛着赤红的唇。 她停止了挣扎,将要瞧见男人的眼眸时,他却忽然将她松开了。 骤然之间,身前那紧密的贴身感瞬间消失。 他这样,反倒是惹得佟蓉婉抬头看向了男人,似乎是有些疑惑他的动作。 反倒是男人就像书记没有方才那样抱着人家。 就像是在自己书房里一般很是悠闲的转过了身,往一旁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了她放在案桌上的账簿。 随后提笔,就着她的笔墨,随手写下了个数字。 “行啦,朕知道你听说了耿婷儿的事情,本来朕觉得你们见过,也知道她和京城这些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男人话说完,放下手里的狼毫,看了她一眼。 佟蓉婉顿觉自己一直站在这里有些犯傻。 “咳。” 她转过身,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却还是觉得方才两人相触的地方始终就像是有什么绵密的羽毛轻轻的触摸一般,难受得很。 她拉过了自己的抱枕,抱在了怀里。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一般,消减去了那磨人的触感。 “为什么没有什么不同?” “她可是按照……模板长大的呀。” 话说出来,才意识到似乎是泛着一些酸味。 可这是理所当然的啊,谁看不出来耿婷儿和自己这么的…相似? “什么?” 康熙爷闻言,微微挑眉。 佟蓉婉不信他看不出来。 她也理直气壮的看了回去。 闺阁女儿的书房和男人家的自然是不同的。 更何况和乾清宫相比呢? 男人此刻依靠在椅子边缘上。 身子略微的往后倾斜,显得他格外的高。 也格外的具有欣赏度。 这样略带着距离的仰视着他,男人眼眸微微垂落,半盖住了他的黑眸,却又令人觉得他始终认真的瞧着自己。 特别是…许是很久没见到他了,前几日未曾好好看他,今日看着他总觉得他格外的好看。 如玉君子,满腹沟壑。 高大英伟,深情不疑。 当她思绪都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的时候,男人开了口。 “不过是东施效颦,你是独一无二的,难不成来一个会弹琴的就像你?” 他语气寻常,话说完,往前朝着她走来。 男人今日穿着格外的好看,和平时一般穿着常服,但那腰上的玉梁金筐宝钿真珠蹀躞带显得他的腿格外的长,腰细却带着力道。 他的步调从来都是稳当的,阔步而来的时候犹如巍峨的高山,带着顶天的男子气概。 佟蓉婉瞧着,慢慢的察觉到自己才降下温度的耳廓又开始发烫。 男人眼眸染上了几分戏谑。 她立刻转开了眼,瞧着地面,过了会儿又瞧着自己手心捏的绣帕。 但不瞧着男人,没了视线,她的耳朵则格外的敏锐。 佟蓉婉听见直到男人顿住脚,然后坐在了一侧的榻子上。 衣服和垫子相触,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抿了抿嘴,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她像不像我,我不清楚,可姿容也不错,弹琴也不错…” 她嘴里随口的胡说,也不知道是为了应付现在莫名的尴尬和焦躁,还是真的有几分真心。 话还没说完,男人便开口打断了她。 “佟蓉婉,你在朕这里一直都是你,谁都和你不同。” 话说完,他似乎是有些不理解一般,手指轻轻的有节奏敲击着矮几。 “你怎么了?” “是不是谁给你说了什么?” “…………” 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真的很难,想要掩饰都没办法。 佟蓉婉摇了摇头,说道:“还需要别人给我说什么,整个京城都在说。” “我又不是什么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那你在怕什么?” 男人的手指一直慢慢的敲着。 他目光一直看着她,让佟蓉婉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看了眼男人,两人视线相触。 她瞧见了自己神色之间的紧张,还有男人那种直白的疑惑。 “你……” 佟蓉婉忽然有种告诉他,不许和别的女子这么亲密话来的勇气。 可话都说出了口,她忽然意识到男人从来没给她说过什么喜欢不喜欢之类的话。 “皇上,臣女没什么害怕的呀,您觉得我应该害怕什么?” 她还学会了反问。 话说完,便感受到了男人眼神微微敛起,在她还没瞧清楚内涵的时候,男人忽而开口说道。 “嗯,没有什么害怕的就好。” “再说一遍,你在朕这里,无需觉得有什么害怕的。” “………” 佟蓉婉点了点头,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倒是因着这句话去了半分。 屋子里尚未来得及安静,屋外顾问行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沉闷。 “皇上,时候差不多了。” 康熙爷闻言,拍了拍袖口。 那冷白最长的手指和靛蓝色形成对比,显得格外的白。 却不显女色,反倒是带着遒劲的力道。 她可是瞧见过这双手如何拉弓射下奔驰的野兽。 “行啦,以后可不许躲着朕。” 男人瞧见她瞧着自己的手,好笑的伸出手。 作势就要捏她的脸。 佟蓉婉下意识的惊慌往后躲了躲,没承想男人忽然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梁。 触感温热,鼻梁萦着龙涎香。 “您别……” 男人垂眸瞧着她。 佟蓉婉顿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走了,不用送了。” 男人也不等她回答,径直走了。 听着男人的脚步离开,她才捧着自己的心脏,大口的呼吸着。 什么男人呐,怎的这般惑人心? 不行,下次她要拿回主动权才是。 ……… 康熙爷虽然微服私访,但佟家焉能不知? 第二日清晨时,倒是难得一大家子的人都齐全了。 鄂伦岱这两日倒是春风满面,如今江南局势全面清洗,无数的职位空了出来。 鄂伦岱运到也算好,出为广州驻防副都统。 倒是春风满面,瞧着佟蓉婉也难得多了三分笑意。 “如今出去了一趟,回来倒是瞧着精神了许多,和皇上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佟蓉婉看着大哥这副模样,心里却有点沉重。 这一世她这个小蝴蝶的到来也改变了许多的事情,但鄂伦岱最后被康熙爷所杀是因为其本性缘故,这是没办法改变的。 “妹妹刚从江南回来,大哥便是要下江南。” 她身子往前靠了靠,一副乖巧的模样问道:“哥哥需不需要我给你推荐一些风光好看之所,和好吃的地方呢?” 佟国纲也知道大儿子脾性,他笑着说道:“前日便知道了你得了这个职位,今日你既然回来了,等会儿用完了膳先别走,和我去一趟书房。” 鄂伦岱点了点头,倒是没了往日偏执高傲的脾性。 倒是难得的阖家欢乐。 只是……佟蓉婉瞧着大嫂悄然用膳的模样,心里顿了顿。 等着宴会散了,等着阿玛和大哥都走了。 大嫂看了一眼额娘,说道:“额娘,媳妇服侍您回屋。” 佟蓉婉原本想要和额娘说一下自己嫁妆的事情,看了眼大嫂神情有些不对劲,干脆先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进门的隆科多。 “哟,倒是许久未曾见到小表妹了,我今日给伯伯送特产来,你等会儿等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嗯。” 既然三堂兄喊等着,佟蓉婉也没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在前院儿的亭子里坐着。 她瞧着满院子的花,心里面却想着今日的事情。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除了大哥,还有就是阿玛战死的事情。 想着这些事情,忽然身后被人推了一把,佟蓉婉差点儿被他吓死。 “三堂兄!” “走,三堂兄带你去潇洒!” 隆科多笑的一脸肆意。 “去哪里!” 隆科多非不说,一脸暧昧的拉着她走到了一处巷子里。 第45章 走进巷子里,越往里走越是有点黑。 佟蓉婉看着长长的像是没有尽头的窄巷,甚至总觉得这巷子里穿来的风都比外面的冷。 她自己便是有些来头,小的时候也梦魇过,这世间玄学一事,他本人就是其中一个,很难不去相信有些东西,越这样想,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三堂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佟蓉婉有点不想走了。 隆科多原本走在她身边,保持着一脸的神秘,听见了身边小姑娘说话,感受到她脚步慢了下来。 转过头便瞧见小脸儿紧绷,那张素来潋滟明亮的桃花眼此刻也像是受惊的猫儿一般,有点风吹草动就往四处查看。 “噗。” “行了行了,我还能带你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不成,你搞这么紧张做什么?” 隆科多好笑的说道。 “我听说你最是喜欢出去玩儿,玩儿的样式也多,还以为你能大概猜到我准备带你去什么地方呢。” 佟蓉婉闻言上上下下的将隆科多打探的看了一眼。 “你听说我,我倒是不必听说你,一眼瞧着你就是个叛经离道的。” “哼,叛经离道?你这次和皇上的感情能进展,还不是多亏了我,要不是我劝说你去江南,你还能发现自己的心意?” 佟蓉婉不说话,就用略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神瞧着他。 “好吧,好吧,我其实也有一部分目的是想要看一看咱们皇上的心。” 隆科多素来是不同的,在佟家,他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自小便展露了过人的天赋来,不论是学识学习还是谋算看人心机行事上,他都是最好的那个。 但有时候稍微的无人压着他,便展露出恃才傲物来,当初大堂姐还算是管着他,压着他,能让他老实一些。 如今完全没有人能压着他,年岁又大了,有自己的官职事务,越发猖狂,竟是开始窥视皇帝心思。 所谓狂妄之极便说的眼前男子了。 隆科多对她也很好,佟蓉婉不可能直接由着他这般猖狂下去。 隆科多个子也很高,如今两人的距离致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向男人。 但有时候,气势不是从个子高低来分的。 她的眼眸直视男人,眼神之中绝对不是单纯可爱,而是带着警告和那种直白的看透感。 瞧着他瞳孔微微敛起时,才开口说话:“为臣子你看皇帝的心做什么?” “我……”隆科多抿了抿嘴,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这个小妹妹挺直了背脊。 只是话尚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难不成……”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竟是慢慢染上了几许威胁和迫人的压力。 “难不成你有意效仿韩子高?” 佟蓉婉话说完,哼笑一声,先一步往里走了。 许是此刻心里气势尚未变化,她往前走倒是不害怕了。 走了几步,隆科多才追了上来,倒也不生气,反而是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有小妹这样的人儿,哪里来的韩子高?不过也就你能说出来这么…不合规矩的话来了。” “当初大堂姐说她走了之后,也就你能管住我。” “我开始不以为然,现如今瞧来,倒是三堂兄我小瞧了你。” “你是不是缺虐?” “啊?” 佟蓉婉摇了摇头,往前走,远处视线慢慢的开阔了起来,也听到了些许不同于一般能听到的琴音。 她知道隆科多带她来什么地方了。 “我的意思,当初叔叔说是要三堂嫂作为你的福晋,我其实是不赞同的。” “当然了,我的意见也没什么用。” “三堂嫂脾性好,家世不错,长得秀丽。” “最适适合做家中第二或者第三子的福晋,不强势却也不软弱。” “听着你这话,倒像是对你嫂子很满意,但是貌似对我不是很满意?” “我是很喜欢嫂子的,可是不适合你。” 佟蓉婉上台阶前,微微转过身,抬头看向男人笑着说道:“你的福晋应该是能控制住你的。” “意思你嫂嫂不够强势?” 隆科多面容上带着几分恰如其分的疑惑。 佟蓉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身上了台阶先一步走了。 刚走到门口,那红色门便恰好的打开了。 就像是屋子里的人长了眼睛一样。 “欢迎两位。” 一个穿着颜色艳丽的女人用很夸张的语气说着别扭的汉语。 她穿着裙子不似旗袍那般严丝合缝,却也不是很露肤。 上紧下松,下面是巨大的蓬蓬裙,袖口上也是蕾丝的大朵花儿。 鞋子皮面的,带着跟。 走路裙裾散开,像是一朵开的正艳丽的海棠花。 佟蓉婉自瞧见她的第一眼便是瞪圆了眼眸。 随后她挪开身子,展露出身后屋子的场景时,更是诧异。 满满的法兰西的装修,和大清完全不同的风格,满屋子的人,男人或是穿着夸张的法兰西燕尾礼服,或者是女子穿着裙裾像是跳舞一般的在铺满了地毯的地板上走动着。 这一瞬间,她原本面对隆科多的威压如洪水退去,而那忽如其来的惶然却瞬间淹没了她。 这…眼前虚假的,像是再一次穿越了一般。 “怎么了?”隆科多瞧见她神色,对着身边一直伺候着的那个女人轻轻的挥了挥手。 那女人微微行礼,便退走了。 隆科多走到她身侧低声关切的问道。 佟蓉婉摇了摇头,感受到脚下略有些不稳的花盆底鞋时,才稍微的回了神。 “这里是何处?” “来,先进门。” 隆科多带着她走进门。 对着她介绍着这屋子里的东西。 “你瞧见了没,那个” 隆科多指了指远处殿宇偏侧的一个男人坐在凳子上,手指流畅按下琴键。 屋子里流淌着顺滑的音乐。 “看见了。” 佟蓉婉心里默然想到,说出来吓死你,以前我还试图亲手弹一弹呢。 “那是法兰西带来的琴,说是叫钢琴。” 隆科多得意的挑了挑眉,说道:“这琴可贵了,几千两银子买下来的。” “嗯。” 这东西果然在任何时候都很贵。 佟蓉婉看着那质量上好的钢琴,想道。 “还有这个,” 隆科多给她指着这满屋子和大清不同的稀罕物。 直到上了二楼,隆科多熟门熟路的带着她进了正中间的一处明显是最豪华的雅间时,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地方你包了?” 毕竟一路上来,只有她们一行人是外人。 而隆科多对着这里很是熟悉,定然是来过了几次的。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操着蹩脚汉语的男音。 “这位格格可是说错了,佟大人可不是包了这里,他是这里的老板。” 佟蓉婉一惊,转过头,便瞧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较之楼下那些男人更华丽的刺绣服饰。 长相倒是有几分法兰西版本的清俊。 显然这个男子被佟蓉婉转过来的面容给深深吸引住了。 肉眼可见的,他那白皙的面容从脸颊开始到全脸涨红了起来。 那双深蓝色眼眸发愣的看着她。 嘴巴茫然的张着,却再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在隆科多瞧见他这模样,当即警铃大作,阔步上前,直接挡在了两人之间,怒道:“你看什么呢?!” 那男人发出一声无意义但明显是称赞的“哦~” “这位格格是谁?竟是美得像是中国最好看的牡丹一般。” “佟大人,认识这么久了,竟然在你身边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美人。” “难不成,这就是你前段时间说的“金屋藏娇”?” “慎言!” 隆科多怒斥他,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但那男子显然身份也不低,他瞧着隆科多是真的生气了,略略的低下了头,朝着两人行礼。 “我来自法兰西,格格可称呼为我为马丁,当然了,我也是伯爵身份。” “你!” 隆科多刚准备亲自将他赶出去。 他是想窥探皇上的心思,可没这个胆子去摸皇上的龙须,或者直接说明白点,若是被康熙爷知道了现在这个场面,隆科多毫不怀疑他这是诛十族的死罪。 但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女子走了两步,走出了他遮挡的视线,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好奇的眨了眨。 “伯爵?你属于管理什么的?竟是来了咱们大清?” “是此次使团里面带队的?” “你腰上放的是什么,枪?” 这下倒是轮到隆科多和那男子诧异了。 “你怎么知道?!” 隆科多问道。 而那自称马丁的伯爵反倒是露出了夸张的欢喜来,不顾隆科多死亡瞪视,往前走了两步,将腰上的枪带解了下来,就要递给佟蓉婉。 “格格竟是听说过枪,果然美丽的人,也拥有宽阔无垠的内心,没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佟蓉婉对他这胡乱的造句不置一词,看了眼塔塔。 塔塔上前接过了那枪,奉上递给了佟蓉婉。 佟蓉婉将绣帕放在手心,就在要隔着绣帕摸上枪的时候。 隆科多一把拿过了枪,对着佟蓉婉说道:“你喜欢我去给你找个新的,这马丁随身携带不知道沾染了什么,小心脏了你的手。” 话说完将枪一把抽出了枪套,嗑哒一声上了膛,对准了站在一旁,那眼神时不时看向佟蓉婉的马丁。 “哦,哦!” 马丁当即浑身一颤,抬起手,看着枪口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佟蓉婉瞧着这画面,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以前也不是没看到过皇宫之中行走的法兰西画师,也见过许多洋玩意,却没见过这样完全是法兰西风格的屋子和摆设。 更何况隆科多手里拿着枪,而那法兰西伯爵举着手往后退。 越看越好笑,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马丁当即转过脸,这一瞬他竟是忘记了眼前的枪口,木愣愣的瞧着眼前女子的笑颜,后退的腿被门槛绊了一下,竟是就这么跌跌撞撞的摔了出去。 第46章 他这副模样瞧着更是让佟蓉婉觉得好笑。 “这个伯爵的性子竟是这般活泼?” 隆科多却来不及回答她。 而是忙不迭的将人赶出去之后,随手将枪也扔了出去,把门关上。 “哎,哎…佟大人您……” 门一关,声音变的沉闷起来,也听不清楚马丁在说些什么了。 不过两兄妹也不在意,这屋子有着一个大大的露台,能瞧清楚整个楼里的场景。 佟蓉婉跟着隆科多走到露台上。 入目的便是格外宽阔的舞台。 舞台上站满了各色演员,随着隆科多抬手,音乐响起,演员们也开始表演起来了歌剧。 佟蓉婉一脸稀奇的瞧着,看到后面更是被吸引了过去。 直到结束时,她才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手。 “三堂兄,这竟是你的地方?” “和外国人联手做生意,皇上和家里人知道么?” 一旁一直瞧着堂妹神情变化的男人闻言扯了三分笑意来。 “堂妹觉着这件事情家里人知道么?” “………” 她终于愿意将眼眸从舞台上收回,看着身边一脸坦然的男人。 “你可真是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做什么的典范呐。” 语气活脱脱就像是个长辈一般。 隆科多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正欲说话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的敲了敲。 隆科多懒懒散散的靠回了椅子上,说了句:“进来。” “是。”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长相非常异域明艳的女子拎着自己的裙摆进了门。 佟蓉婉瞧见她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方才歌剧里的主角,远看好看,近看更是漂亮精致。 金色的头发落在身后,露出整张面前面容来,那双眼眸大大的双眼皮,里面的眼珠也是金色的。 像是精灵一样。 她纯粹是欣赏,但显然那姑娘却是误会了隆科多和她的关系。 她用一种很直白的看情敌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将她扫视了一眼,落在她面容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态度来,如精致漂亮的蝴蝶一般朝着隆科多走去。 “大人,您今日来,是专门来看露丝的么?” 姑娘也不避嫌,竟是作势要坐在男人的怀里。隆科多却是格挡了一下,转而起身,一脸正派。的说道:“我带我家妹子来看看你们的歌剧。” 语气顿了顿,这才说道:“果真是主角,唱的很不错。” 那姑娘原本露出几分落寞来,却在听见男人夸赞了一句话之后瞬间变得开心了起来。 看着佟蓉婉的眼神也变得亲切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觉得我长得好?” “这位格格,您是不是也觉得露丝的演技也很好?” “不错,好好工作,日后多给你发酬金。” 佟蓉婉瞧着两人的模样,明显是妾有意,郎无情。 直到那姑娘带着几分不舍的将两人送出了门,佟蓉婉这才好奇的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三堂兄在外也是个正人君子了?” 毕竟他是敢在她及芨宴会上和不知道哪个女子做一些…是情的。 还以为这开的什么楼里也定然是不干净的呢。 隆科多闻言,甩了甩袖口,哼笑一声:“这些法兰西人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我见过…那毛旺盛的就像是野人一般…” 佟蓉婉先是没懂,她下意识的跟着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我瞧着那些姑娘们的满头秀发倒是浓密。” 隆科多轻笑了声,没说话,只是带着她往外走。 “如何,这个场子能挣到钱吧?” 直到走了几步,隆科多略带着几分得意的说道:“也不搞下三滥的,就单纯的像是雅舍那种。” 佟蓉婉自是不太懂这种风月场的事情,但旁的倒也是略懂一二。 “噱头够,再搞点儿神秘一些的剧场戏台子,我倒是觉得可以开一段时间的。” “嗯。”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佟蓉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瞪了一眼隆科多,将手里的团扇一下拍到了隆科多的脸上,又嫌弃他脸脏一样,将团扇摔到了他身上,快步走了。 “哎,哎…” 隆科多拿着手里的团扇追了两步,却忽然没憋住一般,就这么站在原地笑了出声。 佟蓉婉听着觉得他这笑声刺耳,于是看了一眼塔塔,说道:“把团扇给我拿过来,顺便不小心在他脸上来一下。” “是。” 塔塔毫不犹豫的转了身。 隆科多明显一愣,说道:“做什么?” “哎…” “嘶…” “哼。” 隆科多那句黄色的玩笑话分明是在报复她进门前教育他的话。 但明显犯了忌讳,格外的没有规矩。 佟蓉婉素来不是个手软的,瞧着隆科多脸颊上不是很清楚的团扇印子,冷笑着上了马车,也不愿意和隆科多一路了。 隆科多自知自己说过分了,倒也没再作妖。 ……… 第二日清晨,佟蓉婉按照计划去慈宁宫宫学习掌管后宫。 难得的康熙爷也是下了朝便就过来陪着皇祖母用早膳。 佟蓉婉瞧见他,便欢喜的站了起来,倒也不行礼,而是朝着他一脸笑意的炫耀道:“皇上,蓉婉今日可是一早就来了宫里。” “嗯,朕知道。” 康熙爷洗了手,走到桌边笑着说道:“舅舅今日上朝也没用那铜铃一般的眼睛瞪着朕了。” “朕就知道你定然是进了宫。” “………” “佟大人倒是性情中人,不像是有些大臣在皇上面前总是恰如其分,少了几分真性情,倒也失了君臣之乐。” 孝庄太皇太后坐在绣凳上,语气和煦的说道。 “是啊,若是所有大臣都像是舅舅这般,朕倒也不至于这么心累。” 佟蓉婉乖巧的说道:“阿玛性子太刚直了,什么都敢说。” 等着皇上坐了,她也坐回了原位置上。 “行啦,朕倒是喜欢舅舅这样什么都敢给朕说的大臣。” : “嗯…” 佟蓉婉觑了一眼玄烨,也不说什么谢谢皇上的话。 玄烨一脸的正派,只是两人坐着相触的膝盖,他慢慢的动了动。 男人温热的触感隔着绸缎轻轻的摩擦,无端的带着几分恼人的暧昧。 “………” 佟蓉婉忙不迭移开了自己的腿。 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变得滚烫通红的耳廓。 孝庄太皇太后就像是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一般,让苏麻喇姑上早膳。 三人用完了早膳,孝庄太皇太后漱了口,坐在榻子上的时候说道:“你们二人年岁也不小了,钦天监选了这么几个吉祥的日子,你们瞧瞧。” “………” 按理来说这些不该佟蓉婉来瞧的,但她自小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家中又是极为娇惯着长大,如今和皇上也算是通了些心意的,看一看时间倒也无妨。 但她不好自己说时间,便瞧着皇上定夺。 而且满族人的大婚倒不像是汉人大婚繁琐,届时她也算轻松。 康熙爷看了一眼,便指着七月初七这个时间说道:“朕想着如今朝廷根基稳固,这“礼仪”倒也可以将满族文化和汉人文化相交流。” 孝庄转动着十八子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了康熙爷的面容上。 佟蓉婉也是一脸震惊。 什么意思? 汉人文化,那岂不是六礼? 那流程得多繁复啊! 康熙爷却早就想好了,他开口说道:“皇祖母,孙儿下江南,收复三藩,这固然是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定,但多少也是伤了汉人儒士的心,江南儒士若是心中多不服朝廷,那倒也是一桩大事。” “大清自建国以来,便最是重视汉人和满人之间的关系。” “如今趁着朕大婚,来展示皇家的心意,表示对汉儒文化的认同和重视,这倒是事半功倍收敛人心的做法。” “嗯,甚好。” 孝庄太皇太后这便是同意了。 玄烨眼眸掠过少女一言不发,一副乖巧模样,但她听到了太皇太后的话,还是没控制住下意识嘟了嘟的唇。 他眼眸浮现几分温柔来。 ……… 从佟蓉婉及芨那日起,内务府便准备着帝后大婚的所有事宜。 甚至因着皇上对佟蓉婉明目张胆的宠爱重视,内务府准备的东西只有多,没有少的。 今日得了消息,康熙爷要将古代六礼结合满族传统来完成这一次大婚。 当天下午,便组建了临时的机构,来完成这一场盛大的举国盛事。 为了展现其诚意,带头组织的人竟是爱新觉罗隆禧,也就是如今的纯亲王。 这也是康熙爷如今最小的兄弟,前几年的时候大婚,福晋乃尚之隆的女儿,尚佳氏。 自从纯亲王得了这个差使,纯亲王妃第二日便来了佟家。 瓜尔佳氏一派欢喜,面色上笑意满满。 “竟是纯亲王妃亲自来府上,您唤一声便是,我该去您府上的。” 瓜尔佳氏语气和顺的说道。 纯亲王妃长相甜美,竟是娃娃脸的样貌。 整个面容都是圆圆的。 圆圆的眼眸,圆圆的鼻梁,甚至唇都是如樱桃一般圆圆的。 姿容可爱甜美,做事儿却是极为可靠的。 她并没有王妃作派,反而很是坦荡的说道:“佟妇人客气了,我虽成婚早了些,但年岁和蓉婉一般大,您就当我是蓉婉好友就是了。” 两人相谈甚欢,这场面佟蓉婉自然是不好出面的,她此刻正在院子里款待来了京城许久的耿婷儿。 “瞧着你面色倒是好了很多。” 佟蓉婉坐在榻子上,瞧着坐在一旁,穿着旗袍,脸色比江南好了许多的耿婷儿说道。 “都是皇上怜悯,格格也一直关心我,如今虽然乃反叛遗孤,但我们姐弟却在这京城有了稳当的住所和生活。” 第47章 “你弟弟也跟着来京城了?” 佟蓉婉问道。 耿婷儿如今也算是入乡随俗,换下了汉衣,转而是穿着一身旗袍,梳着两把式的发髻。 在江南的时候,就觉得两人总是有些相似之处,如今她穿着和佟蓉婉相似的衣服,那垂眸之间竟是和佟蓉婉像了三四分。 佟蓉婉自己倒是不觉得,毕竟俗话说的灯下黑,只觉得这姑娘换了一种风格瞧着倒是和江南时有几分不同。 反倒是一旁的秋月和春华对视一眼,掩去了眼底的不高兴。 “多谢蓉婉格格的照顾,我听顾问行总管说了,您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他,说是我那弟弟关在何处,当时耿家败落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当即将我弟弟救了出去。” “才免遭杀身之祸。” 说着,她的眼底浮现几许泪意。 既是绝处逢生的欢喜,又是对于耿家这般赶尽杀绝的痛苦。 “没事儿了,如今你既然是来了京城,自然是有了依仗,未来长路漫漫,都是自由之身了。” 佟蓉婉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是这样的,你虽然和靖南王妃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平反三藩之中却没有受到家族限制,立下了功劳,我去问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意思,有两条路,你看着选呢。” 耿婷儿闻言,当即泪如雨下,起身就给佟蓉婉行大礼。 佟蓉婉和她一般大,又是将她当作了朋友看的,哪里能受礼? 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别哭,这其实都是你自己给自己谋的生路。” “我也听皇上说了,那日你从塔里被发现之后,配合调查,也是立了功劳的。” 岂止是立了功劳,康熙爷说那姑娘被抓住,说是只求承诺护住她和他弟弟,那么她全都招。 耿精忠当时反叛失败,被擒前夜竟是准备走暗道逃跑,幸得耿婷儿口诉耿家府邸暗道,让清军生擒了耿精忠。 这也是为何康熙爷会将她带着北上的原因。 “按着皇上的意思是,当初耿精忠谋反时,耿昭忠、耿聚忠率子请死,于家待命。” “现如今皇上念其并未参与谋反,赦免他们的罪,耿昭忠镇平将军,驻福州,代耿精忠治藩政。你若愿意,将你玉蝶记在镇平将军名下,为嫡女,日后会赐你相应爵位。” 这倒是个路子,瞧着也是光明璀璨的,但她出卖了耿家,如今耿精忠没死,谁知道日后会不会翻身,而耿家其他人是不是会记恨她? 一个姑娘家,就算是得了皇上的称赞,但是山高皇帝远的,慢慢的让其香消玉殒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果然,耿婷儿脸色慢慢的白了。 佟蓉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所以还有一个路子。” 耿婷儿较之佟蓉婉那双明亮活泼的眼眸,她的眼眸呈现的是微微下垂,本来瞧着人就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现如今更是柔软忧愁,令人担心。 此刻她这副模样,再慢慢自下而上的瞧着你时,就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一点儿东西似的。 “我是这么想的,你本就是靖南王妃的嫡女,玉蝶也是记载的清清楚楚的,如今回了京城,也算是和硕显亲王的侄女儿,届时让你暂住在和硕显亲王府邸,赐你多罗格格的爵位,也就是县主。” “你弟弟年岁小,不能独立门户,可你年岁到了不能等着你弟弟成年,只能依靠亲王门户,届时就算是说亲,门槛儿也是高一些的。” “这样你弟弟也可以在京城之中侯府门第的私塾内读书。” 这般安排,耿婷儿根本没想过,她一时间竟是无言,那双眼眸不可置信的瞧着她。 佟蓉婉瞧着心疼,这姑娘得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说出耿家得秘密,换言之也不知道她自小在耿家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义无反顾得抛弃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以得荫蔽,来谋求这一线生机。 “只要你应了,我带你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算是在圣人面前露个脸。” “日后,等着时间合适了,我也有了身份的话,会给你指一个好亲事的。” “是,” 耿婷儿泣不成声,手里的绣帕都沁湿了。 她哭了许久,屋子里的人便安静了许久。 从来,自她出生起,从来就没有人这般为她考虑过。 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只不过是当初她对着她露出了祈求和帮助的神色来。 她就这样愿意帮她。 说句实话,她这样环境之中长大的姑娘,心思能有多干净? 干净的姑娘从来不会在吞人的后宅活下去。 她当初冒险接触佟蓉婉,也是为了自己求生,并非是真的喜欢佟蓉婉这个姑娘。 就在她前来佟家的时候,心里也是想的如何讨好眼前这个未来的皇后。 最重要的是她又该如何去解释她和皇上的最近的传闻,让佟蓉婉不要针对自己。 可这一刻,她忽然在这一刻有了倾诉的欲望。 “蓉婉格格,谢谢您。” “您…您是这世上现如今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 “我……我真的无以为报……” 佟蓉婉瞧着她,看着眼前的姑娘哭的都不能自已了。 张了张嘴,但竟是接下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来,你缓一缓,喝点茶休息会儿。” 秋月上前,端着温度适宜的茶盏伺候着耿婷儿喝了许多,她这才慢慢的缓了下来。 佟蓉婉瞧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定然是在家中受到了很大的委屈,甚至受到的委屈不能轻易的展示于人前。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亲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婷儿姑娘,如今你自强的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切不可过于沉湎伤怀,你要记住,往日之事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璀璨。” 字字句句都是温柔,不就像是心疼人的姐姐对着妹妹说话一般。 “嗯,嗯,我记住了。” 耿婷儿自己拿起绣帕擦了擦眼泪,抬眼瞧了眼一脸忧心的姑娘,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这般在人面前哭了出来。 甚至人家比自己还小一点呢。 她羞红了脸,低声糯糯的说道:“今日倒是在蓉婉格格面前丢了脸。” “人都有低谷的时候,何谈丢脸与不丢脸?” 佟蓉婉不欲和她再多说,越说越伤心。 于是转而对着她身边的婢女说道:“你和秋月一起伺候着婷儿姑娘去洗面。” “是。” 那婢女看着是个极为老实的,自从进了门就一直老老实实的立着,并没有怎么说话。 佟蓉婉上次去江南的时候就一直没见到过耿婷儿身边有伺候的丫鬟,倒是有个比主子还强势的嬷嬷。 如今倒是有了个丫鬟,但瞧着并不是很亲密。 她瞧着耿婷儿这样,总是下意识的替她操心三分。 许是自己并未过过这样的苦日子,但却又知道姑娘在这个世道有多难,那种难以言语的怜惜萦绕在心口。 瞧着她出来了之后,又吩咐秋月伺候着她画了点儿淡妆,将那通红的眼眶给压了下去。 又说了些闲话之后,才将耿婷儿送了出去。 “主子,小心些。” 那婢女是顾问行的干儿子一手安排她院子和住所的时候,顺带安排的。 说是宫里的老奴婢了,只是主子去世的早,在冷宫之中耽搁了几年,这才有机会被放出了宫。 一开始名字被唤作翡翠,出宫之后,说是让耿婷儿重新给改个名字。 “春熙。” 耿婷儿第一次拥有让她改名字的丫鬟,她愣了愣,似乎是没习惯能给别人改名字,确认一般的瞧着那面容白皙的小太监和翡翠。 两人极为讲规矩,不敢直视主子,都微微的弯着腰,瞧着地面,只等她这个新上任主子的回复。 她便说了这个名字。 春熙。 而且她知道,顾问行那个大名鼎鼎的皇宫总管能这般看重照顾她,并非是因为皇上。 而是这位未来的皇后吩咐过,要特意的照顾她。 就是这日后的身份地位,甚至是夫婿她都要靠着这比自己小了些的未来国母。 一寸一缕,从来都是由不得她自己。 她和她弟弟的命运从来都不是自由的。 她以前都觉得还好,可不知为何,在瞧见了佟蓉婉这肆意飞扬的模样时,心里反倒像是被人挖去了一角,空空荡荡的。 “春熙,你以前在宫里可曾见过蓉婉格格?” 上了马车之后,耿婷儿轻声问道。 春熙伺候着主子坐稳了,这才下了马车,跟在马车窗户口走。 听到小姑娘隔着模板略显沉闷的嗓音,微微侧头,低声说道:“奴婢一直伺候在先太妃身边,倒是从未见过蓉婉格格,可也是经常能听到蓉婉格格的事情。” “是吗?” 小姑娘的声音似乎是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 “是啊,蓉婉格格自幼出入宫殿,有时候更是留宿在慈宁宫,甚至能陪着皇上在乾清宫,这么陪着,就是一天。” “有时候,皇上心情不好了,也会让蓉婉格格进宫,不过是半天的功夫,皇上的怒火不见了半分不说,甚至时常惹得皇上龙颜大悦。” “……”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春熙有点疑惑的时候,女子开了口:“这样啊,蓉婉格格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是啊,主子,蓉婉格格对您这般伤心,以后您定是不愁前路的。” “好,我记着了。” 话说完,马车便逐渐开到了闹市区,两人也不便说话了。 …… 话从两边说,耿婷儿走了之后,瓜尔佳氏身边的丫鬟走了进来,说是前厅儿里纯亲王妃也要准备走了,问佟蓉婉是否要出去送一送。 纯亲王妃以前成婚的时候见过,但因着都不熟悉,倒是没怎么说过话。 她只记得这个打败了许多京城贵女成为纯亲王妃的是个长相甜美,做事儿却极为沉稳的姑娘。 “走吧。” 佟蓉婉走到前厅,第一眼便是和那坐在首位上的姑娘对上了视线。 如今她虽并未正式册封皇后,但纯亲王妃不敢怠慢,她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也不许她行礼,反而很是热情熟稔的拉着佟蓉婉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瞧了个遍,眼神里全是赞叹。 说出的话也是极好听的。 “这贼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当初瞧见蓉婉时,只远远一观,便觉着又如仙人一般,是以这一次见面我也是做了准备的,可如今再瞧见你,当真只恨上天将所有的美都赐予了你。” 佟蓉婉被她这话夸的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抿着唇笑了笑,瞧着纯亲王妃说道:“王妃也是绝色佳人,嘴角的酒窝像是能醉人似的。” 纯亲王妃也就比佟蓉婉大了三四岁的样子,因着这甜美的娃娃脸,倒是瞧着和她一般大。 她亲热的拉着佟蓉婉坐了,又将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递给她,说道:“按理来说,咱们都是姐妹相称,但如今我家爷掌着帝后成婚大事,我此番来,也是先来认认门儿,蓉婉若失又什么事儿不方便给别人说,就给我说也是一样的,第一次见面,总归是不能空手来。” “谢谢王妃。” 佟蓉婉倒也没有客气,伸手便接过了。 纯亲王妃似乎是很喜欢她一般,拉着她不放手,那双圆溜溜的眼眸也是不肯放过她的面容,一直细细的瞧着她。 “日后,咱们相处时间还长,蓉婉不要嫌弃我话多就是了。” “怎会呢?” 两个姑娘相谈甚欢。 较之和耿婷儿的相处,多了几分许多规矩。 却不少亲密。 一炷香后,纯亲王妃也走了。 直到大红漆门被关上,她一直端着的肩膀当即松懈了下来。 “呜……好累啊,额娘。” 佟蓉婉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抱着自家额娘往里走。 瓜尔佳氏也知道女儿这一段时间确实是辛苦了。 柔柔她的头,笑着说道:“今晚回去早些休息吧。” “晚上还得看账簿呢。” 佟蓉婉粘着额娘的手心轻轻的晃了晃,低声说道。 所以啊,在懒散肆意的人长大了也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 康熙爷回来时便离着七夕不远,时间本来就急,佟蓉婉总觉得刚定下了时间,转眼便到了纳财的日子。 在吉日的前一天会专门派人祭祀天地和太庙。 这一日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佟蓉婉不出门,便也懒得收拾自己,用完了早膳,总觉得事到临头之后反倒是没了事情做。 于是她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清晨用完了膳便懒懒散散的看着闲书,没看到一会儿便瞌睡了,一觉睡到了午后,还抱着被褥不肯起来。 “春华?我想喝酸酪。” “算着时间,你该来葵水了,不许让冷的入口。” 男人的嗓音醇厚而冷淡。 第48章 佟蓉婉什么睡意都没有了,甚至第一反应竟是当即伸手将被褥往上拉,想要将自己装进去。 拉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她和康熙爷早就已经这么衣衫不整的见过了很多面,现在忽然这样很是吃惊害羞的模样,反倒是有些显得做作。 于是她拉着被褥将自己包裹着。 略有些不自在的坐了起来,装作没听到“葵水”两个字,也忘记了自己方才心心念念的酸酪。 有些无奈的看向了男人,低声说道:“皇上如今倒是进我的闺房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闺房”两个字上做了严肃的强调。 康熙爷今日穿着一身琥珀色的外袍,漆黑底绣龙纹的靴子。 许是天气越发热了的缘故,绸缎单薄,男人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显得他整个人又高又大。 却又不像是武将那样的大块头,较之武将要更为内敛一些,却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强势。 偏偏他面若冠玉,神采英拔,像是那话本子里谈霏玉屑、如珪如璋的天神。 午后的日光最是毒辣,穿过琉璃窗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日光之中。 身形勾勒,发丝都泛着温暖的光晕。 偏偏满屋子的装饰都极为女生,桃红色的帷帐,还有几上摆着的兰花,甚至他手边的靠枕都是粉嫩中点缀着蓝色。 那夜倒是未察觉,今日这般,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属于男人的强势入侵。 却又这么自然,不显得突兀,却充满了暧昧。 甚至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椅子上那放着的靠垫时,佟蓉婉不自在的捏了捏手里的被褥,昨夜沐浴知州,她并未穿白绫袜,就这么光着脚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还用脚放在靠垫上,姿势奇怪的放松筋骨。 现在却被他的手指摸着。 当真是羞人。 她极力的掩饰羞赧,强忍着神色,做出一副习以为常来。 “朕瞧着满府都在忙,就你还没心没肺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那双漆黑的眼眸瞧着女子。 那眼神带着一些尚未有些不懂的东西,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今日穿着委实太私密了一些,还是她将要和他大婚的缘故。 仓促间她移开了视线,垂眸朝着被褥上的花纹瞧去。 而男人也不说话了,只是那笼着她的视线越发的沉甸甸。 无言的暧昧在这不大的屋子里铺撒开来。 她低着头,却只觉得眼前的花模样越来越奇怪,在她都快觉得自己花了眼的时候,男人忽然起身,声音略带着几分低沉的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朕今日爷就是来看看你,明日便是纳采,到时候肯定忙一天,又是七夕,朕想着这是” 他话忽然断了,但佟蓉婉显然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手指紧了紧,那原本垂下的头更是低,满头的青丝犹如绸缎一般滑落,坠下肩头,散落在她被褥上。 “你收拾收拾,朕在亭子里等你。” 此刻,心里就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的吊着一般,生怕是一个不稳,便忽然落了地。 她闻言,紧张的开口说道:“是” 话说完,稍稍的抬了抬头,瞄了一眼男人,想要看他是不是要出门了。 却一眼就又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 不知为何,那从来都是瞧着冷白修长,挥斥方遒的手,如今却指腹微微泛红,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似乎是只要被捏着或者是其他什么温热的东西烫一烫,就能感受到指腹变得越来越红。 心间忽然滚烫 “主子。” 秋月低声唤道。 “嗯,快些收拾吧。” 佟蓉婉羞耻万分的撩开被褥,踩着软鞋,很是有些破防的进了净室,洗了脸。 皇上在外等着,她自然是不敢多耽搁。 只简单地穿了身翠绿饰边常服,简单的梳着包头的发髻,上面只钗了一支翠绿色荷花样式的簪子。 对着镜子照了照,总觉得有些寡淡,她忽而想了想,点了一点点的朱砂,轻轻的画在了眉心处。 “哎呀。” 秋月瞧着姑娘那一点,就像是一波春水活了似的,忽然便整个面容都多了许多的颜色来。 她自个儿也觉得满意,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康熙爷目光一怔,原本闲适敲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美的像是一首唱不完的秀丽的诗。 两人无言,这一次换着男人坐在椅子上,而女子款步而来。 “皇上。” “嗯,坐。” 他开口说道。 佟蓉婉心里得意男人瞧见自己的反应,于是也大着胆子寻了一个稍微离着男人近一些的位置坐了。 “今日是七月初六,朕来说看看你。” “前些时日,总是为了国事,倒是很少见到你。” 佟蓉婉自己其实到并没有觉得两人之间见的少,而且她总觉得这句话,康熙爷是在说她去的少了。 但这些肯定是不能展示出来的啊。 “皇上您日理万机的,蓉婉也是清楚您国事繁忙,是该蓉婉去陪您的,只是最近才发现好多事情和东西我都没学明白,这才着急忙慌的学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呢。” “嗯。” 男人随口应了一声。 他手里的串珠轻轻的晃着,手指上翠绿的帝王绿扳指显得他帝王天尊。 忽然,手里的串珠一停,男人倾身,那股幽然的龙涎香落在鼻息间。 佟蓉婉瞧过去,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男人手里拿着打开的小匣子。 匣子铺着上好的绸缎,她伸手,将绸缎撩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玉人儿。 小玉人儿梳着两把式的发髻,发髻上还点缀着钗子样式。 修长的身子穿着旗装,手里捏着团扇,栩栩如生。 瞧得出来,雕刻者并非擅长玉雕,那面容只简单的勾勒,却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女子是谁。 那灵动潋滟的桃花眼像极了佟蓉婉好奇瞧着什么东西的模样。 “喜欢么?” 男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朕亲手给你雕的。” 她终于是伸了手,指腹轻轻的划过冰凉的玉面儿,心却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的喂了一口枫糖似的,化在了心间。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自然是知晓康熙爷有多忙,每日晨起,便是承担着整个大清的运作,夜里,多少时日他在乾清宫内,看着那高高垒起的折子。 这玉雕瞧得出来雕刻者技巧有些生疏,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清晰的瞧见他每一刀都极为小心,很是慎重。 他为此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精力? 又减去了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呢? “喜欢,我喜欢。” 男人嘴角勾了勾,眉梢间到底是没忍住露出了几许得意来。 她终于将玉雕拿起来,眼眸之中尽是欢喜。 “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之一了。” 康熙爷勾起的唇一顿,看着小姑娘欢喜不已的模样,重复道:“之一?” 佟蓉婉将玉雕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匣子里,抬头瞧着男人方才那泄露出来的得意消散不见。 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臣女定然是不能欺骗皇上的呀,臣女自幼便受家里宠爱,太皇太后恩宠,您也是对我赏赐不断,您送我的第一块玉佩,臣女一直都好好的保存着呢,那也是臣女最喜欢的礼物之一,还有额娘给臣女绣的第一件衣服,阿玛不远千里带回来的向科尔沁萨满求的让我一生安泰的万安手串,这都是臣女最喜欢的礼物。” 佟蓉婉瞧着男人那张俊美的面容,低低笑了声,声音又甜又软。 “当然了,您今日给我送的玉雕,我也最喜欢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白的知道,您竟是这么喜欢我。” 康熙爷:“” 他侧脸瞧了眼笑得一脸乖巧又好看,脸颊微微泛着红的佟蓉婉。 “咳。” 他将手里的珠子收了收,姿态闲适的起身。 佟蓉婉连忙也起身,抬起头,笑意吟吟的瞧着他。 “行了,既然这个礼物,你喜欢,也就不枉费朕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了。” “朕还有些事情,先走了,你自己去玩儿吧。” 话说完,男人阔步就要走了。 佟蓉婉瞧见男人这分明是要落荒而逃啊! 她还第一次这般直白的瞧见他“害羞”,虽然容色未有任何的变化,但她就是知道他害羞了! 自己方才说喜欢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很羞赧的,可若是对方也害羞了起来,佟蓉婉瞬间就觉得其实也还好啦。 她跟着康熙爷的脚步往前走,声音又脆又甜。 “皇上怎么走的这般突然,难道您不想再和蓉婉待一会儿么。” “蓉婉好久都没见到皇上您了,有多想念您,您可知道?” “想念朕?” 瞧着男人脚步停下,又微微侧身,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倒映着她肆意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 “!!!!!” “我” 话都还尚未说完,男人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 “您” 忽然,男人靠近,佟蓉婉骤然瞪圆了眼眸。 那温热的呼吸灼烧着她,唇与唇相贴,就像是带着一股滚热,瞬间席卷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什么都忘记了,全身的触感顷刻间都涌到了两人相贴的双唇上。 第49章 男人揽着她的腰,男人和她相贴的唇微微张开,轻轻的抿了抿她紧紧闭着的双唇。 湿润的触感传来,佟蓉婉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而男人稍稍的亲吻动作却是这样的清晰,就像不是在吻住她的唇,而是在她的心口轻轻的亲了亲。 这样的感觉令她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但男人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往前,就这么贴着她的唇,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羞赧一般。 男人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顺着两人的相贴的唇,带着龙涎香穿过了微微张开的唇缝,流淌到了她的心尖儿。 一路顺滑,一路滚烫。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发麻,灵魂都快出窍了。 “………” 就在她觉得自己都快被烫化了的时候,男人慢慢的挺直了身子,离开了她的唇,轻声说道。 “嗯,你说的对。” 但却并未因此让佟蓉婉觉得轻松。 两人时间距离还是那么的近,甚至那双漆黑的眼眸和她对视的时候,神情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一般。 一丝不留。 “我我说什么说的都对了。” 佟蓉婉低声似乎是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说道。 她羞的都快流下眼泪了,却依旧不肯错开眼眸,倔强的瞧着他。 而男人的视线又随着她说话,缓缓地滑落,最后停在了她现在都感觉有几分不属于自己湿热的唇上。 “” 她紧张的合上了自己的唇,在男人瞧着又要亲过来的时候,挣开了他捁着自己腰的手,往后退了退。 男人也不在意,他任由她挣脱了自己,似乎是瞧着她站不稳,有些不放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小心些。” 感受到两人相触的手时,佟蓉婉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手指不是比她烫的,而像是触摸到了顶级的玉一般顺滑温凉。 而她的手是这般的滚热,就像是她根本不平静的内心一般,烫的她无所适从,却又不想逃离。 瞧着她站稳了,男人这才松了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开,像是方才的暧昧和迫人的压力忽然之间都消失了。 那双黑眸里那要将吞噬殆尽的威压,也像是雾气一般消散。 但他那较之平时更为赤红的唇却清晰地提醒着佟蓉婉,他吻了她。 “仔细些,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寻你。” 话说完,他便是阔步离开,留下佟蓉婉红着脸,呆愣愣的瞧着他离开的方向。 直到男人不见了背影,她才捧着自己红透了的脸颊,对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低低说了声不要脸! 不过是个亲吻而已,佟蓉婉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结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坐在椅子上时,脑海之中尽是男人靠近时灼热的呼吸。 当她吃饭的时候,想起的却是男人抿住她唇时的温热触感。 直到睡前沐浴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白日里被他揽着的腰像是小蚂蚁在爬一般的挠人心。 “哗啦” “主子?” 秋月诧异的瞧着自家主子泡的好好的,忽然就从水里站了起来。 佟蓉婉从浴桶里走了出来,伸出手让两人给自己擦干了身子。 等着春华要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蹙着眉推开了,而是就这么走到了全身镜面前。 她很少看自己的躯体,很多时候沐浴完都忙着其他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却很想看看。 自从从江南回来之后,她护肤的流程和繁琐的程度都增加了许多。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她瞧着镜子里肌肤白皙,身姿娇俏,纤长秀丽,不显得过分的妖媚,多了几分青春女子的活力。 “唔” 她脑海之中忽然浮现那日瞧见郭络罗氏,纳兰珠的时候,那直筒的旗袍都掩不住的婀娜。 嗯男人应该是喜欢她这种款式才对的吧。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虽然自己习惯了这样子的 但是会不会 佟蓉婉略有些紧张的伸手,在她摸到自己的胸一瞬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这个模样和动作,忽然产生了一股浓烈的羞耻来! 我在做什么?! 我在担心什么?! 我哪里不好看了? 我哪里都好看! 而且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 她最厉害的是她自己的内心的智慧啊! “行了行了,来穿衣服。” 佟蓉婉浑身都感觉有点发毛,她连忙自己穿了衣服,火烧屁股一样的走出了净室。 但上了床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还是秋月听见了动静,往香炉里放了点儿安眠的香丸,不到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接下来便是明日的纳彩之礼,很是热闹,佟蓉婉要很娇羞的待在屋子里,故作不好意思见人。 但也不是真的没人,殷英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绣松鼠抱树样式的旗袍,两把式的发髻上粉色的钿花显得她整个人温婉了许多。 当初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表姐如今也是慢慢的长大,变成了母亲,妻子。 阿尔吉善如今也领了些差事儿,殷英又有两个孩子傍身,日子倒也算过的舒心。 她今日倒是没带孩子来,坐在一旁的榻子上,那双温婉了不少的双眸带着几分笑意的瞧着她。 “当初有些人非是说不嫁的,如今倒是好了,去了一趟江南,怎么的就又要嫁人了呢。” “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家爷给我说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佟蓉婉今日虽不出门,但穿着却是极为精致华丽的,她穿着一身粉底绣牡丹暗纹衬衣外搭同款式马甲,两把式的发髻上两边对称戴着蓝钿孔雀开屏步摇,中间点缀着一些小的孔雀蓝花钿。 秀丽美艳的面容略施粉黛,远山芙蓉,花颜月貌。 她坐在榻子上,手里转着绣着牡丹锦簇的玉柄团扇。 “无非是发现自己喜欢皇上罢了。” “情一字,说难解也最是难以承受相思悲痛之苦,说简单也不过是随心二字罢了。” 佟蓉说的清浅,但动情之人谈论起有情人时,眼角眉梢的春意萌动却是拦都拦不住。 “哎哟,瞧你这一副恨嫁的模样。” 殷英笑的一脸的暧昧。 佟蓉婉瞪了她一眼,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小得意的说道:“可不是我恨嫁,而是皇上等不及了。” “行啦,行啦,整个大清谁不知道您蓉婉格格是皇上的心头宝,是命定的中宫皇后呢?” 殷英调笑着说道。 说到这里,她也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感慨。 “你这一大婚,成了国母,就是家中妹妹弟弟们的婚事也不知要往上抬多少呢。” “别说旁的了,你都不知道,前儿我家那位爷本来是看上了一个角儿。” “我见过那角儿,长得只能算清秀,但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勾人,透着满满的算计。” “我虽不喜,但也没说什么。” “可你册封皇后的纳财时间一定下来,你猜怎么着,我家那位说一不二的爷竟是老实了起来,什么角儿呀的都没有了,就是后院之中的几个妾室侧福晋都安静规矩了许多。” 殷英说的一脸的感慨,言语之间颇是有几分好笑。 阿尔吉善和殷英也算是婚前两人相互看对了眼的,婚后两人的感情也多有甜蜜之处,就是额娘也会偶尔感慨,说表姐和阿尔吉善也算是天作之合。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影响阿尔吉善有一个侧福晋,几房小妾,甚至其中有一个从小侍奉阿尔吉善,时间到了便是做了通房,等着殷英和他大婚之后便抬作了贵妾。 殷英初初成婚的时候甚至都感慨的说过,要不是那女子出身委实低了些,指不定她才是侧福晋呢。 是以现如今皇上为了佟蓉婉至此,谁人不称赞一声皇上情深? 两人说了一会儿,曹敏和才封赏的耿婷儿走了进来。 几人相互见礼,这才又各自坐下。 殷英前儿到也是和曹敏玩儿过的,她很喜欢曹敏,倒是眼前这个在京城颇有些传闻的耿婷儿,她还是第一次见。 “今日第一次见耿格格,倒是难得的清秀佳人呢。” 耿婷儿微微垂着眼眸,露出几分温顺的笑意来。 “夫人谬赞了,若论美貌,谁立在蓉婉格格面前,都是失了颜色白纸儿。” 一旁的曹敏闻言,笑着说道:“现如今在外面可不是讨论蓉婉好看不好看的,而是另一桩事情。” 佟蓉婉微微挑眉:“还能是什么,是今日的纳彩宴会?” 曹敏笑的一脸神秘,她故意用团扇挡住了下半张脸,慢慢一字一句的说道:“听说去年花灯节……” 佟蓉婉果然神色微微一变。 她看着曹敏那一副暧昧的模样,心里一紧。 难不成是常泰? 但是常泰如今已然是娶了福晋了,并且说起来那事儿其实也是捕风捉影罢了。 说到底两人不过是酒楼雅间之中见过一面罢了。 她不肯说话,只是略带着几许疑惑的看向曹敏。 反倒是曹敏还有些疑惑的说道:“你居然忘记了?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说是花灯节那夜皇上和你买过一对儿泥人,那泥人便是你们两情相悦的定情之物。” “那泥人的摊子如今可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好多人今日都去抢着买泥人呢。” 佟蓉婉:“” 根本不知道那夜还有这回事儿的殷英:“?????” 而一旁的耿婷儿目光掠过窗户看向了热闹的前院儿。 眼眸底有几分压抑的羡慕。 第50章 在耿婷儿回头的时候,却和一双秀丽的眼眸对视上。 她心中一凛,慌忙地眨了眨眼,匆忙将眼底的羡慕褪去,转而是换上了熟悉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着她笑了笑,又装做了口渴,端起手边的茶垂眸喝了一口。 直到那双有几分打探的眼眸移开视线,她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心里却始终悬吊吊的,不安听着几人说话。 佟蓉婉倒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她想起了那泥人。 不过那根本不是泥人,而是一对儿小猫小狗。 曹敏瞧着她,还以为真是传言的噱头,她很是有些吃惊的问道:“难不成那摊贩竟是敢造谣皇上和皇后不成?” “那倒也不是” 佟蓉婉扇了扇手里的团扇,瞄了一眼身旁殷英说道:“不过,当时皇上送我的并非什么泥人,而是小猫小狗!” 话说完,还生怕几人不信似的,让秋月将装着小狗小猫的匣子拿出来。 秋月捧着匣子小心走出来,几人也纷纷好奇上前观看,就像是将一对大街上到处都有的泥小狗小猫儿当作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仔细的瞧着。 佟蓉婉没上前看,而是坐在榻子上,一脸无语的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就是皇上没怎么瞧见过,随手便买了,也懒得拿回工地,就说是送给了我。” 殷英和曹敏相互对视一眼。 “好啦,好啦,知道了。” “没有送你什么泥人儿,而是小猫小狗,一对儿。”殷英对着她暧昧的眨了眨眼,那意思分明是说两人早就有情。 佟蓉婉还没说话,曹敏就起身作势给佟蓉婉行了个礼,故作害怕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对,都是臣女听信流言蜚语,想岔了。” “你!” 佟蓉婉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又被唤作皇后娘娘,当即有几分恼羞成怒,起身就要去拧她的耳朵。 曹敏哪里肯? 于是两个人便围着桌子打转儿。 “你给我站住!” 佟蓉婉怒意冲冲。 曹敏手里捏着绣帕,一派的无辜。 “我不!” 但曹敏素来身子骨柔弱,哪里是佟蓉婉的对手,不到一会儿便被逮住,按在了榻子上,闹做了一团儿。 殷英起身,给两人腾位置,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她坐在了耿婷儿的身边。 耿婷儿瞧见她来了,微微起身,等着殷英坐稳稳当了,她才又坐下。 “你既然和蓉婉交好,就不必如此客气,况且你本来身份就一直比我高,如何能起身让我?” 耿婷儿被她这么说,顿时红了脸。 殷英瞧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在榻子上玩儿的团扇都仍开了的两人,继续说道:“蓉婉瞧着聪慧,其实最不提防身边人。” 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不必克制自己,若是有什么事情,自是给她说便是了,她能帮你的,都在尽力帮助你。” 耿婷儿抿了抿嘴,那张一直都微微垂下的眼眸转了转,低声说道:“我知道格格对我极好,我也知恩图报,定然是以赤诚之心待格格的。” 殷英上下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大家一起多玩玩儿,以后呀有了朋友,也是能相互扶助呢。” “嗯,你说的对。” 耿婷儿笑了笑,轻声说道。 几个姑娘热热闹闹的,直到顾问行带着一众太监前来。 他的手心里奉着一个长匣子,走到佟蓉婉面前,接着下跪将匣子奉于头顶。 “蓉婉格格,这是皇上赐给您的玉如意。” 玉如意,寓意吉祥、顺心。 不光代表了皇帝送给皇后的信物,更是见证皇帝对于皇后的情谊。 几人自顾问行进门便老老实实的立在一边,视线不约而同的都落在了这一柄玉如意之上。 玉如意通身翠绿,在日光之下泛着盈盈光泽。 佟蓉婉伸手摸了摸,亲手接过,温和的对着顾问行说道:“顾问行,你且起来。” “是,谢谢格格。” 顾问行行礼起身,说道:“皇上早早的便选好了这柄玉如意,您瞧” 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对着佟蓉婉手里的玉如意说道:“这处雕刻的乃福字。” 顾问行到底是康熙爷面前伺候的,他在佟蓉婉面前说话也自然。 “皇上当时选了许久,直到瞧见这福字的时候,念了一句:福气满满,烟火年年,辞暮尔尔,岁岁平安。” “便是定了这一柄玉如意呢。” “嗯。” 佟蓉婉心里柔柔的。 “劳烦你了。” 她声音和煦的说道。 接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春华。 春华立刻上前递给顾问行一个小香包。 顾问行微微猫腰,双手接过了。 “谢蓉婉格格赏赐。” 那香包瞧着便是没有什么厚度,看着像是没装东西一般。 但送礼就是这样,越是鼓鼓囊囊的,说明没什么东西,越是这样摸不出来的,才贵重。 佟蓉婉倒不至于讨好一个顾问行。 单纯是她今日心情好,赏赐便也好些罢了。 不光顾问行,就是身后奉着一流东西的太监都得了不小的赏赐。 放下了东西,都感恩戴德的退了出去。 殷英这才开口,感慨的说道:“果真是国母待遇。” 瞧着这将整个院子都摆满了的箱子。 曹敏也是笑着说道:“我听过一句话,叫白玉为堂金作马,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当时我便觉得家族尊贵难言,可如今到了京城,今日瞧见了皇上对你的看重,方才知晓,我当初所见,不过是九牛一毛,是我目光短浅了。” 佟蓉婉笑了笑,心里也觉得皇上送的太过了些。 可这也是皇上的心意呢。 但也没表露出来,反倒是笑了笑,说道:“行啦,就显得你会说话。” 几人相伴,甚至下午还摸了会儿牌。 到了傍晚,才将三个人一个一个的送走。 额娘的侍女等在门口,佟蓉婉走了过去,听说是额娘和阿玛寻她。 她自然是知道寻她做什么。 今日皇上纳财,光是给她的就摆满了院子,每一个箱子里都摆满了精贵的东西,还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更别说要赏赐她家族的,定然也极为风光。 “走吧。”佟蓉婉让她带路。 额娘的院子总是花团锦簇,无论是冬日还是合适花草盛开的夏日里。 刚进门就瞧见笑脸满面的额娘和喝的半醉的阿玛。 甚至二哥二嫂,还有大嫂,三哥三嫂都在。 一大家族的人都坐在额娘的厅里。 难得几乎是一家人都在,除了大哥。 显然大家都习惯了大哥极少在家。 “哎哟,咱们准新娘,未来的国母来啦。” 三哥那张俊朗的面容泛着醉酒的红晕,瞧见她来了,用很是有几分不羁的说道。 佟蓉婉瞪了一眼他,话都没搭理。 她先是跑到额娘和阿玛面前,乖巧的行礼,但还没等喊起来,自个儿就先起来,拉着额娘的手坐在椅子上,亲昵的蹭了蹭。 佟国纲明显是有些不高兴,声音不低的说道:“怎么了,我们婉儿怎么了,现在对着阿玛越来越冷淡了,竟是看都不看阿玛一眼了。” 他声音本来就高,现在喝了酒没怎么控制音量,简直要把耳朵震聋。 佟蓉婉揉了揉耳朵,转头看向佟国纲,瞧着他喝的眼睛都红了,伸手挡着自己的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眸里带着嫌弃。 语气里也满是嫌弃的说道:“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少喝点,现在也年岁大了,可不许像年轻人不管不顾的乱喝酒了。” 佟国纲性子刚强,有时候皇上的面子也是不给的。 但偏偏这个小女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他,他也只是嘿嘿笑了声,连忙起身说道:“那你等阿玛一会儿,阿玛洗漱洗漱立刻就来。” 话说完,起身便朝着后院走。 他的侍从也连忙扶着主子,跟着伺候去了。 瓜尔佳氏看了眼身后的一个丫鬟,说道:“去,跟着伺候。” 佟国纲一走,整个屋子里顿时气氛都变了。 几个媳妇神色都自然了许多。 对于佟蓉婉来说是慈爱的父亲,但对于几个嫂嫂来说,那可是浑身都带着血性霸道的公爹。 大嫂本就没什么存在感,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和自己的丈夫感情也不好,所以面对公爹的时候最是害怕。 此刻,她朝着小姑子笑了笑,却没说话。 二嫂倒是有几分厉害,性子也是活泼的,她笑着说道:“还是小妹最有本领,方才阿玛进来的时候非不去洗漱,你以来都不用开口,阿玛自己就去了。” 三嫂性格温和,但也是内敛的。 她说话也和煦:“小妹,今日我们都在前面儿,也没去你的院子里。” “别管她,她哪里会让自己受半点儿委屈?” 瓜尔佳氏揉了揉女儿的小脸儿。 佟蓉婉被捏了也不在意,额娘哪里会让她受委屈,还很仗着额娘的宠爱,蹭了蹭她的手心。 果然,瓜尔佳氏神色怜爱的将她揽在怀里,揉着。 如今要出嫁了,额娘是越来越疼她了。 “今日表姐和曹家姑娘,还有耿格格也都来了,我倒是不无聊,玩了一上午。” “倒是辛苦额娘,还有嫂嫂们也是为蓉婉辛苦了。” 三个嫂嫂听着话都露出了笑来。 神色之间很是舒坦。 小姑子不光前途好的不行,就是这脾性也是十成十的招人喜欢。 倒是三哥,就算是没人理也不在意,仰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就是手上不规矩的很,一会儿摸摸几上摆着的花,这会儿伸手都直接摸到了自家媳妇的手上。 三嫂被吓了一跳,她顿时红了脸,猛的抽回了手。 “啧。” 三哥不满意的啧了一声。 刚抬头,就和自己小妹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对视上。 佟蓉婉一脸暧昧的对着他眨了眨眼。 “怎么,羡慕?” 三哥语气炫耀的说道。 那副模样,显然是炫耀的不行。 佟蓉婉瞧着他这模样,哼笑了声,说道:“到底是你羡慕我,还是我羡慕你?” 50-60 第51章 她这话一开口,众人都轰然大笑。 连瓜尔佳氏都将她从怀里推了出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斥道:“姑娘家家的,还未成婚呢,怎么这般不知羞呢?” 三哥更是笑的直不起身子,说道:“我又不是姑娘家,难不成你说羡慕你这聘礼?还是说你带着的嫁妆?” 这话一说,就是大嫂也不由的用绣帕捂着嘴笑了起来。 佟蓉婉自己坐在椅子上,小脸儿一脸的淡然,似乎满屋子的笑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等着笑声慢慢停了下来,她闲适的扇着团扇,淡声说道:“你自然是羡慕我了,三哥你更喜欢三嫂,而皇上也是更喜欢我的。” “被喜欢的人,才更幸福。” “哎哟,真是不知羞。” 二嫂最是泼辣,她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手边的几,朗笑着说道。 瓜尔佳氏手撑着头,一副头疼的模样,一语不发。 倒是三哥,瞧了一眼旁边羞红了脸的福晋,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小妹,你这话就错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 佟蓉婉潋滟的眼眸微微敛起,反问道:“那你是不希望三嫂像你喜欢她一般喜欢你了?” 三哥明显一噎,众人瞧见他吃瘪,顿时有笑开了。 众人皆是一团和谐,一家欢乐。 佟蓉婉得意的和三哥对视了一眼,一副自在快乐的模样。 只是有时候她总会沉默一瞬,此刻她便是没瞧着众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法海,也顺着妹妹的视线瞧去。 屋子里是从小到大的模样,只是古董架子上时不时的换成他们几兄妹这一段时间送给额娘的东西。 但家里面送东西最多的是小妹,他们三个哥哥是远远不及的。 最少的是大哥,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想什么。 当初年少时,屋子里只有阿玛额娘和四兄妹,如今慢慢的都成了婚,家里人越来越多。 就连小孩儿都要单独开一个桌子了。 可家里最疼的小妹却要嫁人了。 嫁入那他们不可以去的地方。 最近家里的宴会总是越来越多,大哥也时常回家。 等着阿玛终于收拾好自己,此刻回来的时候,脸上的酒意也去了七八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这个在家说一不二的阿玛,心里倒是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微微垂眸,在阿玛察觉他视线的时候,错开了眼神。 家族联姻,谁能高过他们家? 要皇上这般重视。 有时候他其实不愿意皇上对妹妹这般的重情。 人心易变,但他知道自己妹妹却是最柔软的那一个。 她就像是难开的蚌,但只要打开了坚实的门,便是能轻易的瞧见一片柔软。 佟国纲进了门,几个媳妇便或多或少的都收敛了一些。 只有佟蓉婉和瓜尔佳氏神色未变。 甚至佟蓉婉瞧着阿玛来了,也愿意上前挨着她说几句话了。 “阿玛,现在是不是舒服了很多?” 她一脸的乖巧,哪里瞧得出方才嫌弃的模样? 佟国纲哼笑一声,说道:“你阿玛我的酒量,就是今天喝趴全部的人,也是绰绰有余!” 等着他坐了,众人这才又坐了下去。 此刻天边夕阳缓缓滑落,洒下一片橘色。 近处黑暗星星点点的铺开,下人们挨着挨着将灯笼点燃,衬着远山的橘,将院子笼罩着温馨的淡黄色光晕。 院子里一大家族的人都说笑着,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儿,又说起成婚时的笑料。 这也是佟蓉婉记忆之中家族最全最温馨的时候。 过了许多年,她都记得今夜所有人的笑颜。 ……… 两月时间看似很长,但要准备皇上大婚,却又是这样的紧张。 不光主持大婚的纯亲王忙,太皇太后也专门下了懿旨,让纯亲王妃帮着后宫事宜。 纯亲王妃心思七窍玲珑,接了活儿,回来合计合计,除了身边用惯了的,妯娌还有娘家人,随后她略略思索,当即请了曹敏和耿婷儿,还有殷英来。 “今日请夫人,曹姑娘,还有婷儿格格来,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事儿。” 纯亲王妃将三人请到了花园里,这里不光风景好,温度也凉快些。 “我家王爷接了主持帝后大婚的旨意,我也奉太皇太后懿旨,大婚时主持后宫婚礼。” “你们三位最是和皇后娘娘交好,我想着届时你们也跟着我,大家一起将这件天大的事情做圆满。” 她语气顿了顿,瞧见三个人都露出几分笑意,并非不甘愿来,接着又说道:“我选你们也是有原因的,首先的定是你们和皇后娘娘交好,你们品行那定然是最好的,这点毋庸置疑,还有就是我们既然是处理后宫事宜,看着是要皇亲宗室满意,但实际上只需要两个主子满意便是了,一位是太皇太后,这个我来处理就是了。” “还有一位,便是咱们的皇后娘娘,这个就需要三位的辅助了。” 殷英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起身,说道:“谢王妃看重,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还有最后一点,纯亲王妃没说,但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能为皇后大婚出力,那在这整个京城的又有几个? 若是办的漂漂亮亮的,不光是曹敏和耿婷儿的婚事,像殷英这样成婚的,就是日后在夫家,也是完全可以因此而执掌后宅事务。 当然了,几人也有分工。 殷英熟悉京城之中贵族夫人,于是便处理庭院安排,而曹敏灵秀,擅长理账,于是便负责盯着采买,而耿婷儿便是瞧着饮食。 分工好了,几人便第二日就开始上岗。 耿婷儿刚到后宫,就瞧见了一个姑娘在门口等着。 “乌雅氏给婷儿格格请安。” 耿婷儿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长相温婉秀丽,姿态大方端仪,乍一眼瞧着还以为是哪家贵族的女儿。 “起来吧,今日我来是想听听大婚那日,后宫之中如何安排饮食的。” 耿婷儿坐在了椅子上,才让女子起身。 “是。” 乌雅氏一脸温和的起身,语气温柔,但也不卑不亢的给她一一说着安排。 ………… 时间恍然而过,九月时节,正是结果的好时候。 今日九月初九,日光温和,万里无云,街道干净如新。 这叫整个大清都等了许久的大婚终于是来了。 今日整个紫禁城大清门打开,猩红色的地毯一路铺到了城门口。 整个京城都欢喜热闹,谁都知道佟国纲国舅之女和皇上青梅竹马,姿容倾城,聪慧灵动。 她不像是束之高阁的女儿,她日常也常在京城之中出没,此刻无数的人都在说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了皇后,她丝毫没有架子,如何和她说上了话,又喜欢他们家什么吃的。 甚至说见过她真容,那真是美得像是仙人一般。 未曾见过皇后真颜的百姓纷纷好奇这国母倾城之姿。 但皇后仪仗众人皆不得直视,所到之处三叩九拜,这便是规矩。 佟蓉婉早早的便被嬷嬷给唤了起来,收拾了许久,此刻穿着皇后大婚的吉服看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 耳畔是窗外不知是佟家热闹的声音,还是府邸外热闹的声音传到了府邸之内。 眼瞧着时间越来越近,热闹也越来越近。 皇上大婚,定然没有皇帝亲迎接的道理。 佟蓉婉听着众人的欢呼和热闹,看了眼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闺房。 这床精致开阔,因为她喜欢床大些,阿玛便让人做的比一般的床都宽。 屋子里的玉器居多,都是长辈,哥哥们送的。 而且她极为喜欢青铜古董,家里人不好送,都是康熙爷和太皇太后年年赏赐。 还有这满屋子的书,什么类型都有,家中从未因为她是女子而拘束了她,只要她愿意看。 就是任职到了广东的大哥,也会给她寄来当地的地志奇怪小说。 这一处房间,与其说是她长大的地方,不如说是又有对她爱的人用爱为她营造的世界。 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牵畔,有了依赖,有了让她要好好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门口传来轻叩。 是康熙爷的几个兄弟来接亲。 “皇后娘娘,请您移驾翟车,皇上在太和殿等着您。” 佟蓉婉心里一紧,只觉得头顶那吉帽就像是千斤重一。般的压着她的头颅。 她知道,自己于今日之后,就是爱新觉罗玄烨的福晋了。 也是大清的国母,是要永远铭记在历史上的女人。 门被缓缓打开,天光乍泄,随着她的出现,众人皆下跪行礼。 她的眼前,只有笔直的路,还有两旁跪满了的人。 这些人里有皇亲国戚,也有她佟家的亲人,或许还有旁的人,只是这一刻,她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了。 直到门口,她瞧见了通红着脸的额娘,负手而立,却难言伤心的阿玛,还有三个哥哥。 她不由得快步上前,行大礼。 但在她行礼的时候,她最亲最亲的五个人也行了大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蓉婉谢阿玛额娘生育之恩,谢阿玛额娘怜惜宠爱之恩。” “蓉婉谢三位哥哥怜惜宠爱之恩。” 她不顾众人阻拦于门前,行大礼。 在她起身时,一滴泪像是流过这十几年的时光缓缓的划过她的脸庞。 “别哭,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 瓜尔佳氏轻轻的用手帕拭去她的泪,她自己却眼眶通红。 “时间到了,去吧。” 佟国纲拉过福晋,侧身给女儿让出路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数的百姓叩首。 佟蓉婉看着满地的人,转身对着纯亲王说道:“今日本宫大婚,乃国庆,告诉百姓们无需叩首,只需欢喜便是。” 纯亲王一愣,随后俯首领命。 “是。” 直到她坐上翟车,那满目的红色和明黄色交织,金丝钩织的百鸟朝凤图案轻轻的晃悠着,耳畔都是百姓的欢喜称赞声。 慢慢眼前竟是变得有些朦胧。 她的灵魂就像是浮于空中,现实变成了一个缥缈虚无的梦境。 第52章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忽然那原本就热闹的气氛再一次的推向了高潮。 佟蓉婉茫然的眨了眨眼,等着马车最终停下来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佟蓉婉一愣,那种脱离了自身的恍惚感骤然离去。 她恍然想起那日礼仪官所讲的,康熙爷应该是在太极殿等着她才是。 她想要打开窗户看一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可刚动了动,又想起来自己贸然出现不符合规矩。 但显然,玄烨没让她等太久。 车门被人从外打开。 天光泻入,佟蓉婉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眸,此时一双冷白的手穿过光亮,缓缓地放到了她的眼前。 这双手,她再熟悉不过。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甚至此刻微微弯曲的手指指腹,她也曾细细的观察过。 只是… 她见过手腕上湛蓝的地位袖口,月白色,还有其他很多颜色,最多的,便是那代表了皇权的明黄色。 但今日,他穿着一身红。 她顺着手臂缓缓抬头,那绣的金龙犹如盘龙活的一般。 最后,落到了他的面容上。 两人四目相对,她看见了男人眼里不加掩饰的欢喜,高兴。 这一刻,他不像是人间帝王,不像是臣民君父,他只是作为一个男人,在今日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的手耐心的等着女子。 佟蓉婉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确保她浑身上下都是好的,这才伸手,将自己的手落到了男人的手心。 而他的眼眸一直看着她,直到两人交握的时候,稍稍用力,扶着她走了出来。 她的手滑嫩纤细,每一次握着他的手时,明显能感受到帝王并非养尊处优之人。 指腹和手心明显有常年握住刀柄的粗糙。 还有狼毫在他手上留下的痕迹。 她走稳的时候,便往旁边走了两步,两人相握的手自然而然的分开了。 面前便是大清门。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来过紫禁城。 但当时的紫禁城早就没有了大清门。 此刻,她微微抬首,瞧着眼前这个三开的门。 历史上大清皇后能从大清门抬进去的少之又少,只有那么几个。 可见其尊贵。 而这所有皇后都引以为傲或者是梦想的门,却和所有紫禁城的门一样。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吉时到!” 耳畔梁九功尖锐的嗓音响起。 随着礼乐声,佟蓉婉和康熙爷同时迈步,朝着大门内走去。 两人暂时没有说话,一路上迎接着无数朝臣的跪拜。 婚礼依照着繁琐的步骤进行,直到快要傍晚时,佟蓉婉才进入了坤宁宫。 这是所有大清皇帝成婚的宫殿。 一依照规制,帝后须得在此居住满三日。 她扶着春华的手迈步而进。 宁坤宫不大,甚至没有她的闺房大。 但满目都是喜,处处体现着皇家的矜贵。 每一处都是华丽的,每一个物件儿都是集天下祝福和尊贵的。 两位新人入洞房之后,便是到了最重要的步骤。 合卺酒喝完,两位新人才算是做了真正的夫妻。 此刻在铺就了鸳鸯交颈绸面儿的案桌上,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对儿青玉合卺酒杯。 酒杯为双联圆筒形,由绳纹连接而成。 底部有飞龙为足,凤凰环绕杯身。 寓意龙凤呈祥。 男人伸手先拿起一杯,佟蓉婉拿起另一杯。 此刻她早已是疲累不堪,只想着按照流程快些结束,好让她送快送快。 可在拿起酒杯,抬头看向男人的时候,忽然一股暖流骤然涌入心底。 她和他成婚了。 两人本是不相干的人,中间跨越几百年的历史,可上天偏偏总是给人意外。 她跨越时空,和他在这历史的洪流之中相遇,成婚。 她知道两人成婚,她只走了一步。 而康熙爷走了许久。 今日这一天,她在这个时候才好好的看了眼男人。 一身喜袍的他,俊朗无双,甚至眉眼之间的欢喜令他就像是那青春年少时,娶到了喜欢人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甚至带着几分带着毛躁急切的欢喜。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她也克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在男人愣神的时候,她伸出手,以袖口遮挡住杯身。 男人轻笑一声,也举杯,以袖挡住杯身。 她先行礼,男人行一半。 接着两人平视一眼,便将酒倒入了口中。 接着两人放下合卺酒杯,从此天地为证,大清国家为证,爱新觉罗列祖列宗为证。 佟蓉婉和爱新觉罗玄烨为夫妻。 帝后大婚,没有热闹的闹婚场面,也没有什么听墙角的趣事儿。 等着两人坐下,秋月奉上说是太皇太后送的膳食。 一盅小小的汤膳,佟蓉婉接过,细细的吃了一口,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将她裹挟。 她含在嘴里,不想咽下去,可也不好吐出来。 小心翼翼的抬眸,瞧了一眼身侧的皇帝,玄烨微微挑眉,那双如山水墨画的眼眸在这烛光之下熠熠。 带了几分他不常有的面对欢喜之人时难以掩饰的痞气儿。 和他平时规整霸气的模样不太相似。 像是天上的星星,俊美的那样的耀眼。 她看得一愣,竟是不争气的将口中这难咽的东西给强行吞了下去。 “怎么了?”康熙瞧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得问道。 而旁边的礼官和侍女们都微微垂眸,不肯说话。 若是仔细看,几人分明还带着几分戏谑地笑。 可两人此刻都没注意到旁人的神情。 佟蓉婉难受的蹙了蹙眉头,心里想。 我真是爱惨了你,玄烨。 但是这东西委实难咽,太皇太后专门赏赐的,也不好只吃一口便不要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有些不爽。 既然是夫妻一体了,自然是有难同当才好。 于是她便将手里的小婉儿递给身边的男人。 “我不怎么饿,你定然是饿了,吃一点儿吧。” 众人一愣,就是玄烨手里拿着被人塞过来的小碗也是带着几分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小皇后。 自他出生以来,从未用过一个别人用过的东西,更何况是吃人剩下的? 偏偏有些人还一脸的坦然,潋滟好看的眼眸瞧着他,带着盈盈笑意。 “皇上……” 然后在礼官刚开了口,便瞧见皇上拿起银匙吃了一口。 屋子里骤然安静。 “………” 玄烨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又看了眼礼官和丫鬟们。 似乎是带着几分疑惑的开口:“生的?” 第53章 众人:“………” 秋月几人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旁边最大的礼官。 礼官也是目瞪口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离奇的场面。 因为这一句“生的”该是皇后娘娘说,而不是皇上来说。 但他到底是“礼官”,毕竟能伺候到帝后大婚的礼官,那可是挤下千百余人的。 他当即咧开嘴,笑的一脸的喜庆,朗声说道:“吉祥,吉祥,包生,一定包生!” “祝贺皇上,皇后,定能喜得皇子!” 佟蓉婉原本没懂什么意思,直到听到这句“生皇子”,脑海瞬间一亮。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包生啊! 她当即克制住了溢到了嘴边的笑。 转过头看向身边男人,在瞧见他那略带着几分僵硬的表情时,实在是没能控制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女子的声音清脆,像是山间随着微风摇曳的铃铛。 那画着妆的容颜像是绽放的牡丹,美的晃眼。 男人的表情当即变得很是奇怪。 礼官瞧了眼皇上和皇后的表情,挥了挥手,众人都悄然的退了下去。 佟蓉婉笑的肚子疼,甚至都快笑出眼泪了。 她小心的捂住自己笑的发疼的小腹,微微弯着腰。 “小心岔气。” 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那红色的一对凤凰蜡烛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落在了囍字的墙头上。 “包生……”女子压抑着笑,低声说道。 “好。”男人开口说道。 慢慢的,那笑声越来越低,两人之间也都慢慢的不说话了。 坐在喜床上,两人挨的极近,佟蓉婉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清浅的呼吸,还有肩膀相近的地方,渐渐的浮起几分灼热。 两人相识太久了,就算是单独相处,不说话也像是呼吸一般的自然,不会感到任何的别扭。 可今日却不同,两人之间的静谧就像是一首缠绵的诗,萦绕在耳边,落在心口。 却惹得她心慌意乱。 “蓉婉,” 男人率先开了口,他声音沉沉的。 她心口轻轻一跳,却不敢像是往常一般,转过身,就这么垂着头,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裙,低声嗯了一声。 “今日这么乖?” 男人轻笑一声,然后不等她回答便起身,走到衣架面前,随手将自己的外衫褪了。 她快速的瞄了一眼男人,瞧见他露出里面的单衣,匆忙的垂下了头。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服侍男人宽衣才对。 可此刻那双腿就像是被人按住了一般,始终就这么坐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敲在她的心口,挠的她痒痒,却又令她胆怯。 “沐浴么?” 男人只剩单衣的时候,他转过了身,眼眸在烛光下,俊美的烫心。 “嗯……嗯…好。” 她极为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起身就准备朝着净室走。 男人站着的位置是去净室的必经之路。 男人就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着她救过去一般。 在经过男人的时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但男人就这么立着,目光随着她。 佟蓉婉走过他的时候,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就连脚步都轻巧了许多。 褪下繁琐的衣服,迈入浴桶之中的时候,她不由得捂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给自己打气。 没事儿的啊,到了年纪就该做这些事儿。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而且他这么喜欢自己,应该是会很小心的。 要是不舒服了,她定然是会喊出来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已经这么熟悉了,最是不需要害羞啊! 按道理来说他连“生的”都不知道,其他的肯定也不清楚,说不定还没有她了解的多呢! 这么给自己打气许久,慢慢的倒也没有这么紧张了。 等着她沐浴完,穿着寝衣走出来的时候,男人竟然也是沐浴完,穿着红色的寝衣坐在床榻上,长发微微泛着几许湿润,眉宇间也带着些许山林雾霭的朦胧。 玄烨手里拿着本闲书翻看着。 她刚走出门,男人就合上了书,目光投向了她。 那眼眸是不加掩饰的直白,像是能将她吞噬一般。 就这么一眼,令佟蓉婉在净室内给自己做的所有的鼓励都消失,那紧张的迫切感如潮水般漫来。 她脚步慢慢的停顿了下来,但男人却不给她一个人傻站着的机会。 她看着他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心跳都随着他的脚步,咚咚的敲击着她的心腔子。 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跳出来。 直到男人走到她面前,她甚至都快紧张的哭了。 氤氲的水雾渐渐的弥漫开来,弄花了男人的容貌。 “怎么哭了?” 男人轻声问道。 他右手食指微微弯曲,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沾湿了指腹。 佟蓉婉不答话,颇觉得有几分丢人,想要垂下脸来擦擦泪痕的时候,忽然被男人的手指抵住了下颚。 稍稍用力的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您……” 男人骤然靠近,佟蓉婉瞬间意识到了两人之间要发生什么,下意识的合上了眼眸,接着那在梦里百转千回的吻,在这一刻化作了现实。 但又和第一次有所不同。 他的唇很软,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他衔住自己的唇时,又是这样的用力。 佟蓉婉只觉得他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将她的脖颈和后脑勺紧紧的压向他。 令她不得有半分的自由。 像是拉锯战一般,但凡她稍微的有些退缩,男人就又会侵上来,令她城防失守。 “唔……” 当男人破开贝齿,舌尖儿相触碰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呓语。 男人捁住她的手一紧,将她抱起,阔步走向那猩红的床褥间。 ……… 帝后大婚,天公作美。 圆月高高挂在黑蓝色的天幕里,周围繁星闪耀。 猩红色的灯笼轻轻地摇曳,被那夏末的风轻轻的吹动着。 一抹红色的阴影随着晃动的烛光扑落在地面,地面上那不知何时落入的一粒小石子落入视线里。 轻轻的被风拂过,那石子轻轻的颤抖,不由得朝着湿软的草地滚去。 谁曾想那湿软竟是意外的霸道,瞬间将其中一个石子半个身子都打湿了。 它似乎是有些受惊,连忙退了退,风儿也不管它,转而是将另一个石子推入那湿软的草地。 那石子也想回去,但风儿却不放过它,将小石子整个陷入湿软的地面,消失在这泥土之中。 石子颤颤巍巍的挣扎,但除了增加入泥土的摩擦,令它自己更加难受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半晌,等着两个小石子都湿漉漉的时候,终于是舍得放弃戏耍它们了。 那微湿润的风儿,带着像是远山浮落,含着冰雪凉薄和山林清冷的味道,慢慢的席卷到了池水边。 池水似乎是耐不住这样的冰凉,忍不住将风儿拨开,又将周围的蔷薇来挡住这迫人的风儿。 风里含着一些破碎的呓语,像是挣扎,又像是依赖。 直到摇曳的蔷薇坚持不住的时候,山风骤然破入,划开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片波澜。 之后,便是势如破竹,浪不断的拍打着岸边的汉白玉,浪声支离破碎,却带着几分莫名的甘之如饴。 秋月几人此刻坐在偏殿里,屋外阵阵微风,偶尔听见几声叹息,慢慢的羞红了耳朵,眼底却带着笑意。 直到后半夜,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带人奉上温度适宜的热水。 “皇上,皇后,热水备好了。” 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到一会儿,传来男人略带低沉的嗓音。 “进来。” “是。” 秋月低着头,推开了门,进去时只觉得屋子里热的吓人,鼻息间带着天家的冷香,但却参杂着那独属于女儿家的清香。 柔软的,却和这不可一世的冷香融为一体。 佟蓉婉此刻通红着脸,用被褥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但已经站在榻子上的男人却不放过她。 只随意的披了件外衫,便将她身上的被褥给扯开。 目光带着猛兽餍足的贪婪。 “疼。” 佟蓉婉不敢乱动,她微微垂着眉,含着水光的眼眸带着浓重的委屈看着他。 “………” 男人的喉结轻轻的滑动一下,嗓音是那样的低沉。 “来,朕带你去沐浴。” 话说完,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肌理相贴的一瞬,佟蓉婉不由得轻轻颤抖,但她却没有抗拒,而是伸出了手揽住男人的脖颈。 然后将自己的头轻轻的依靠在男人那尚未平复的心口。 听着今夜专属于她的跳动。 每一下,都在说喜欢。 忽然,她起了几分坏心思,但也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欢。 轻轻的侧脸,那略微还有些肿胀的唇轻轻的吻在了眼前冷白的皮肉之上。 果然,男人一顿,那本就不平静的心跳,顿时涌动起来。 “别闹。” 那沉甸甸的嗓音带着几分兴致被挑起的性感。 通过胸膛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入水的温热,洗去了疲惫和身上恼人的湿汗,但同时也带着几分润泽,穿过指缝,惹起几分红润。 “你!” 佟蓉婉想要挣开,却失去了机会,只能眼睁睁瞧着温热的水流向控制之外。 她自己也城门失守,陷入沉沦。 “婉婉乖,让朕带你享人间喜乐。” 第54章 等着两人真正沐浴结束的时候,远处的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来。 佟蓉婉疲倦的眼眸都睁不开了,任由自己被男人抱着走了出来。 等着终于到了床褥上时,她抱着被褥转了个身子,意识早已是模糊不清,快要陷入了庄周给她织就的梦境里。 她睡在里面,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整个人揽住,随后便落入了熟悉的温热的怀抱里。 “别动。” 她不满的说了句。 “睡吧。” 男人亲了亲她的脸颊,就这么抱着她睡。 她颇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个男人不怀好意,但挣扎了一下,男人不松手,还呼吸越发的绵长,只能就这么睡了。 这一夜,过的是这样的漫长而疲累。 她终于是从各个层面都变成了他的福晋。 也是这个国家的国母。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个标准的国母,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福晋,但她不惧怕面对困难,不惧怕排除万难,让自己变得更幸福。 都说她的命运从此改变,将依附于父兄,变成了皇上。 但她知道,有些地方是不同的。 她还是自由的,只要在控制的范围内,她会顺利的过接下来的日子,只是较之以往多了许多的责任,有了许多繁杂的事务罢了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好,只觉得刚合上了眼,就又被人闹醒了。 她很是不耐烦的抱着被褥将自己笼了进去,想要将烦人的动静给隔绝开来。 隐约之间,她听到了男人低低的嗓音,有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佟蓉婉烦闷,怎么如今皇上已经是不分时候的在她的闺房 “!!!!” 她猛地想到自己已经成亲了,而今日一大早是该给太皇太后去请安的。 佟蓉婉当即一个激灵,将被褥一把掀开。 她这动静吓了其他人一跳。 原本准备用膳的玄烨转过身来,那张刚洗过的面容,带着晨日的英朗瞧着她。 “怎么了?做梦了?” 男人走回来,微微弯腰,指腹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 离着近了,才察觉到他的鬓角微微泛着湿润,面容白皙,眉目硬朗。 昨夜不知道他用鼻梁还是唇,划过 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到羞赧,觉得自己那皮肤都有些痒痒。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没注意轻重,扯到了自己的腰,当即蹙紧了眉头,“嘶”的一声,倒在了床褥上。 而罪魁祸首却一脸的淡然,甚至眉宇之间都透露着舒坦二字。 她当即愤愤的伸手,一把捏住了男人尚未收回的手指放在嘴里咬了咬。 “嘶” 十指连心,更何况佟蓉婉那是卯足了劲儿咬的,男人当即下意识的一缩,却被她先一步张开了嘴。 男人的手指上面清晰的展露着她完整无缺的牙印。 “哼。” 佟蓉婉得意的哼笑了一声。 “哎哟,皇上…皇后娘娘您” 秋月一惊,正准备上去劝阻,却被一旁的梁九功轻轻的拉了拉。 玄烨瞧了瞧自己手指上的一圈儿牙印,还有那带着的几分湿润。 目光投向床上的姑娘,昨夜之后她便是自己的福晋了。 未施粉黛的面容上染上绯色,不知道是刚睡醒尚未脱去,还是羞赧。 眼眸水润潋滟,晨间的光落在她的眼里,美的像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琉璃。 男人的手指缩了缩,似乎是想要往前,但在佟蓉婉的瞪视下,没有动静,只是饶有几分兴致盎然的对着她笑着说道:“若是腰疼,先好好休息,不必起来了,皇祖母哪里朕去请安便足够了,等会儿再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佟蓉婉哪里好意思? 他要去怎么说? 而且不管他怎么寻个借口,太皇太后肯定都能猜到她为什么起不了床。 而且不光是太皇太后知道,怕是不需要一日的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为什么起不了床了。 真是颇为丢人。 一盏茶后,佟蓉婉坐在凳子上,秋月给她编着发髻,春华蹲着给她穿鞋。 而她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盹儿。 原本要走的玄烨此刻倒是不慌不忙的坐在榻子上,喝着茶。 “这般辛苦,你就是休息了,谁又敢说你什么?” 他今日声音都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散漫慵懒。 佟蓉婉连眼睛都不想睁开,闻言,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都少了几分中气。 “这可不是什么说不说的事情,今日是我第一天以皇后的身份出现,按理来说应当是端庄大气,母仪天下的模样的,哪里能因为这这等事儿耽搁正事儿?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们佟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些话倒是井井有条,也确实如此,但说话的人委实没有什么中气,甚至有点气虚一般。 玄烨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看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行,咱们端庄威仪的皇后,您是不是可以在出门前吃点东西?” 这倒是实话,佟蓉婉便没有反驳。 梁九功瞧了一眼门口的太监,那太监躬身而去,不到一会儿便给两位主子都奉上了提神养身的早膳。 直到一炷香后,两人这才出了门。 今日皇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便服,佟蓉婉也是明黄色绣牡丹的皇后便装,带着旗头,发髻上是靛蓝的发簪,凤凰衔玉的流苏垂在耳畔。 少了几分姑娘家的可爱,多了几许高不可言的贵气。 佟蓉婉第一次穿明黄色,来来回回的在两人衣袍上瞧着。 等她抬头正准备给康熙爷说话的时候,却落入他的眼眸之中。 此刻晨光熹微,碧蓝色的天空,奶白的云朵,还有那带着淡黄色的日光都做了男人的背景。 那有着极为俊美的脸庞的男人,目光深深的瞧着她。 就像是,就像是瞧着他的全世界一般。 分明昨晚两人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可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她竟是害羞的不可思议。 滚烫着脸的佟蓉婉颇为羞恼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埋怨男人总是惹她心动,忙不迭先一步往前走了。 反倒是男人负手,不快不慢的跟着她。 两人顺着白玉阑干走着,都是穿着华丽明黄色衣袍,俏丽袅娜的女子走在前面,脚步显得有些匆匆,而高大沉稳的男人走在后面,步履稳当。 潋滟的眼眸瞧着前面,嘴角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而男人虽然神色平静,但那双眼眸却是一直都落在女子的身上。 两人乘坐轿辇,她甚至刚坐上去,就闭上了眼眸,假装自己很困倦的模样,一副你不要打扰我的模样。 等着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她绯红的脸色好了许多。 两人请安倒是没耽搁太久,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出来了,因为太皇太后犯了头风,几乎是说不得话的。 这也是孝庄的老毛病了,佟蓉婉不觉得被轻视,只是心里担忧皇祖母越发频繁的头风。 当两人出来的时候,还说着不光要依赖太医御医,也当寻一寻这民间神医才是。 佟蓉婉刚说完,眼角瞥见一抹袅娜的身姿从侧门进去。 她微微一愣,觉着这背影有些眼熟,但也没多在意。 毕竟这后宫宫女来来往往的,总是能瞧见各种各样陌生的面容,许是在哪里见过一两眼的也是有可能。 请完安,皇上自然便去上朝了,而她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利利索索的上床睡了去。 直到下午的时候,秋月才将她劝说起了床,说是时节正好,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今日大婚第一天,意外的没什么琐事。 在屋子里睡久了,确实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佟蓉婉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便带着几个丫鬟出门了。 御花园她小时候便逛习惯了的,但因着身份的不同,今日来看御花园时,心境竟然也是变得不同了。 她瞧着这一花一木,一山一水,倒是多了几分“自家”后院的感觉。 她踩着花盆底鞋转了转,忽然瞧见远处温婉的姑娘从对面的扇形拱门走过。 瞧着路线,明显是来寻她的。 果真是历史人物,有时候她想避免,但是架不住这未来四大爷亲娘频频要出现在她面前呢。 说起来,两人其实差不多一年多不见面了。 女子依旧温婉大气,眉眼之中都带着笃定。 “主子?” 在女子走过门的时候,秋月唤了一声主子,意思明显是想问需不需要将她赶走。 “等她来吧,既然来了,我倒也想知道她要来做什么。”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乌雅氏规规矩矩的行礼。 “你来寻本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佟蓉婉瞧着她的头,还有即便是垂下头,也能清晰瞧见的鼻梁。 今日她穿着素雅,却格外显得她温婉动人。 佟蓉婉想起她拒绝了给她做常泰的福晋,当时倒是不介意她做了日后的德妃,但是现在情况明显是有些不同了。 更何况眼前女子倒是有些本事谋算的,如今就算是身份不高,但依着她的本事,若是自己喜欢的话,博上一博其实也没什么问题的。 但所有的事情都要以人自己的意志为先呢。 她愿意帮助,但也看乌雅氏是否自己愿意。 “起来说话。” 她轻声说道。 “是,谢皇后娘娘。” 乌雅氏起身之后,说道:“皇后娘娘,三年一次的选秀时间快到了,这一次奴婢定然是要参选的。” 佟蓉婉转眸,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今日倒是并非刻意的做出威压的模样,但也就是这样,她只不过将眼眸落在她的面容上,便感受到了女子神色的紧绷。 “皇后娘娘,奴婢并无,并无当主子的心,也知道自己奴婢身份什么不该做。” “只是想着若是秀女入选,能进了您的宫殿来给侍奉您,也是奴婢的幸运。” “哦?” 佟蓉婉收回了眼眸,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袖口,瞧着自己袖口上精致的栩栩如生的刺绣。 “你虽然是包衣出生,不一定入得了宫当主子,但若是将你赐给大臣做侧福晋,也是可以的。” “你本身性子也不是个柔弱的,容貌也不错,就是做嫡福晋,你未必也不是做不到。” “这些,本宫都可以给你相看,你若是愿意,便可给本宫说说你可有中意的?” 她的声音柔软和煦,倒也是认真的关心她。 噗通。 乌雅氏忽然又跪了下去,她行了个大礼。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奴婢好。” “可奴婢还不想就这样仓促的嫁人,一开始的时候爷爷便是求主子给奴婢指一个合适的,可奴婢不愿就这样将就,奴婢也不是想攀高枝儿,只是想着寻一个有缘的,自己能感觉是负责任的丈夫。” “可这些都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直到我遇见了您,皇后娘娘,奴婢并非妄自菲薄说性情想法和您一般,但是我想着若是将这些话说给您听,您定然是能理解的。” 话说完,她又长长的行礼,将头放在双手中间。 佟蓉婉瞧着她,看着女子那微微拱起的背脊,随口说道:“行啦,你自己说了不想嫁人,本宫也不会逼迫于你的,至于你能不能到本宫的殿宇内做事儿,怕是只有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是。” 乌雅氏背脊松了松,便行礼退了下去。 “主子,这姑娘瞧着倒是有几分心气儿。” 秋月不由得看了眼远远走开的女子,低声说道。 “嗯,不是个有心气儿的,本宫倒是会怀疑她是不是这个人了。” 佟蓉婉起身,她瞧见了从对面走来的男人。 显然乌雅氏也瞧见了皇帝,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但除了脚步略显仓促以外,整个人都极为符合一个奴才骤然撞见皇帝的模样,慌慌张张的便随着宫人们跪了下来。 而康熙爷瞧都没有瞧她一眼。 径直迈步而入,神色自若,但那双眼眸隐藏着的却是满满笑意。 “朕先是回去寻你,听宫女说你来到了这儿。” 佟蓉婉坐在椅子上,瞧见他走近了,才随意的起身。 而那跪了一地的人悄然起身,踮着脚往外走。 乌雅氏回头,看了一眼挨的极近的一对璧人,眼底浮现复杂的神色。 “屋子里都呆的好闷,所以出来逛一逛。” “你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佟蓉婉瞧着男人这一副淡然的模样,便忍不住笑,分明都这般着急来寻自己了。 玄烨将她的手牵起来,嘴角轻轻的勾了勾,说道:“走,朕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佟蓉婉委实不想动,却在瞧见男人那明显带着几分兴致的面容时,还是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第55章 “去何处呀?” 佟蓉婉穿着花盆底鞋走不快,男人牵着她,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 穿过御花园的各色美景,她和男人并肩而走,即便是穿着有些高的鞋子,她不过也只到了男人的喉结处。 佟蓉婉的手被男人牵着,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将佟蓉婉的手握着的时候显得她的手格外的纤细。 他的手干燥而带着一点的烫,和昨夜一点都不相似。 昨夜的他,一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腰,手指都陷入了她的腰肢,一手放在她的耳侧。 肌理相触的地方就像是要将她融化一般。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顿住了脚步。 佟蓉婉下意识地跟着抬头,瞧见在亭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其中女子背对着,并不能瞧清楚面容。 只见她穿着一身旗袍,头上带着旗头,背脊笔直,即便是只有两个人在庭院内,她坐姿依旧端庄。 佟蓉婉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的幻觉,竟是连出声都不敢了。 直到那亭子里的男人起身,原本背对着她的女子终于是转过头来。 眉目端庄雅丽,那双杏眸在瞧见她的一瞬间便闪过了泪光。 “大姐!” 佟蓉婉当即顾不上,就要朝着亭子内走去。 可就在她唤出声的一瞬,佟嘉慧却规整姿态,下跪行礼。 “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祝贺皇上、皇后大婚喜乐。”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祝贺皇上、皇后大婚喜乐。” 察珲多尔济穿着一身穿着一身蒙古袍,较之第一次见面他长相成熟了很多,菱角分明的面容上留着短络腮胡,自鬓角处延伸,和他满头的编发混为一体。 而一旁行礼的姑娘和他一对比显得有些娇小。 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直翱翔在草原上的雄鹰,旁边守着一只江南的黄鹂一般。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玄烨虚虚的扶着察浑多尔济,而佟蓉婉则是直接拉住了自家大姐,在佟嘉慧抬首朝着她温和一笑的时候,她当即就湿润了眼眶。 “都是皇后了,怎得还和小时候一样?” 佟嘉慧用绣帕轻轻的给她擦去眼泪。 “许久不见姐姐,自是想念的很,哪里还记得什么身份,我只记得太久不见姐姐了。” 佟蓉婉早就被她骂皮实了,那个和小孩儿不被自己的长姐说个一次两次的? 她眨了眨眼眸对着佟嘉慧笑了笑,趁着玄烨和察浑多尔济说话,她径直将姐姐拉到了一旁的榻子上,两人挨着一起坐。 她上上下下的瞧着大姐,佟嘉慧也任由自己的妹妹看。 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瞧见姐姐坐着的时候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有坐姿双脚有些分开。 这让她想到了什么,抬头不可置信的瞧着有些微微发圆脸蛋的长姐。 她是记得,塔塔说过长姐身子有些柔弱,不是很能和察浑多尔济保持一致,也没有怀孕。 她虽有些担心,但是给姐姐送信之后,姐姐让她放心,说是已经请额娘寻了药贴,正在服药调养身子。 佟蓉婉还以为调养的时间肯定不短,并且她内心觉得姐姐年岁还小,其实应该迟一点生孩子是好的。 没想到竟是这般快! 佟嘉慧瞧见妹妹发觉了,便笑着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小腹,声音格外的柔软。 “本来是该在你大婚前就到的,甚至考虑到我身子的问题,可汗已经提前七八天出发的,可我还是不争气,半路上就害喜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平白无故的在路上耽搁了半月,昨晚关城门前才到。” 佟蓉婉从未瞧见大姐这般模样,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大姐这般性子才是最适合做国母的人。 果断,刚强,甚至心机谋算都是她见过的最厉害之一。 可此刻,说起怀里的孩子时,那双厉害的杏眸就像是将盛入了漫天的星星一般,温柔又闪耀。 她心里莫名的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不是没见过怀孕的女人。 每一个说起孩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时,神情之中都是温柔。 她也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瞧着像是柔软的,但是触摸的手感却是有些坚硬。 就像是母爱,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刚强如铁。 “没事儿的,姐姐现在最应该顾惜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就算是你和姐夫来了,不过也就是参加最是无聊的大典,和我是不怎么能见面的呢。” 她拉着佟嘉慧的手,说道。 “这哪里能行呢?什么叫做最是无聊的大典?!我们佟家最是倾城的格格穿着皇后的吉服,这样的场景最是有值得记住的时候,不光是你,就是我们整个佟家都因此而荣光。” 佟嘉慧说话语气轻缓,和佟蓉婉那始终带着清脆的嗓音不同,她像是述说者一般,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慢条斯理的。 佟蓉婉闻言,知道这话可不是说给她听的,感受到了男人投过来的视线,她微微转头,和男人对视一眼。 有旁人在,他便褪去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松懈,眉宇间带着帝王的威仪,和恰到好处的和煦。 可当两人对视的时候,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悠然闪过一丝光亮。 就像是深夜黑蓝色的天幕划过的流星,闪耀、诱人、却又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也就这么对视了一眼,当她转过脸的时候,便瞧见了堂姐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模样。 佟蓉婉:“” 她拿起团扇挡了挡脸,遮去了脸上控制不住的笑意。 不到一会儿,察浑多尔济便跟着皇上去了乾清宫,说是要汇报一下蒙古边境的情况,佟蓉婉也不愿意让堂姐在御花园久待,于是带着她先回了她自己的宫殿。 中宫皇后的坤宁宫。 她带着堂姐进门,一边吩咐着秋月几人做一些爽口的小吃儿,又让堂姐身边的丫鬟跟着去,指点一二。 反倒是佟嘉慧自己不当回事儿,此刻踩着花盆底鞋嗒嗒嗒的在这宫殿里逛了一圈儿。 最后她坐在榻子上的时候,才笃定的说道:“皇上当真是疼爱你至极。” “嗯?” 佟蓉婉此刻哪里像是个皇后? 她正自己将靠垫放在佟嘉慧的背后,说是能缓解她腰肢酸疼。 但她哪里伺候过人? 毛毛躁躁的,还差点将靠垫打在了佟嘉慧的侧脸上。 “你快坐着吧,怎么越帮越忙?” 说着,她好笑的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在了榻子上。 佟蓉婉心里担心她的不行,她几个嫂嫂怀孕的时候,自然是府邸里千般小心,万般仔细的娇养着。 佟嘉慧倒好,硬是要走这么远的路来,还因为吃不下东西在路途上耽搁着。 “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唤御医来给你瞧瞧,可得仔细些才是。” 话说完,就准备让春华去请太医。 “哎呀,哎呀。” 佟嘉慧捏着她要说话的嘴,笑着斥道:“你怎么就像是你姐夫似的,大惊小怪的,那个有孕的不吐个一回两回的,我自己的身子我难道还不清楚,哪里就需要这么夸张?” “再说了,这一路上都有三四个千金科的医生跟着的,都说没事儿。” “真的?” “我何曾说过假话?” 佟蓉婉瞬间就被说服了。 毕竟自家大堂姐那是真的说一不二。 “再说了,也是因为我有孕太迟了,这孩子我和可汗都盼了太久了,怀的也不容易。” “所以这一次过来了京城,可汗的意思是让我生了孩子,等着母子都安稳了再回科尔沁草原去。” “真的?!” 佟蓉婉顿时欢喜的问道。 佟嘉惠点了点头,也是露出舒心的笑意来。 她目光瞧着小妹妹,笑着说道:“你和皇上能成婚我是预料之中,他能这么看重你,倒是我没想到的。” 佟蓉婉愣了愣,她身边人从未说过皇上对自己的看重是意料之外的。 “为什么?” 似乎这句话说的不够明白似的,她又补充着说道:“我和皇上青梅竹马,他自小就对我很好啊。” 佟嘉惠轻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杏眸带着笑意。 她说道:“帝王深情最是难得,却也最是不要紧的。” “这道理,我以为你定然是比我更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可这和他对我如今的看重又有什么关系呢?” 佟蓉婉嘟了嘟嘴说道。 佟嘉惠点了点她不服气的额头,轻笑着说道:“你呀,如今是陷入其中,便越发的看不清罢了。” “帝王情深最是不要紧,你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是没错,可向他这般看重你的,却是世间少数。” “历史上我看不起金屋藏娇,但却感慨于朱见深和万贞儿的感情。” “当初只道是历史书中所描写,现如今不过半日的功夫,我便是处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帝王情深。” 原本以为是什么不好的话,但谁知竟是这些话,她听的不好意思。 脸都感觉烫了起来。 “说些什么话呢。” 佟嘉惠笑了笑,一脸感慨的说道:“果真一草一木皆有其缘故。” “现在的情谊真是千好万好,但你也给自己留一个退路,切不可莽撞行事。”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佟蓉婉乖乖的点了点头。 “给姐姐说说,那夜怎么样?” 第56章 “什么什么那夜?” 佟蓉婉当即便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但却十分不好意思,于是装作一副单纯的模样。 佟嘉慧轻笑一声,明显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反倒是佟蓉婉很是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堂姐与其先问我,不如先说说你自己日子可过的舒心?” “我的日子自然是舒心的。” 佟嘉慧笑着说道:“我的生活倒是不像你这么纯粹,一双人,闲散悠闲过日子。 “对于我来说管理后宅,参与草原事务,=生活才会充满了兴致。” 佟蓉婉闻言,鼻子轻轻的皱了皱,欲言又止。 佟嘉慧瞧见她这模样,当即控制不住,噗嗤的笑了出声。 “行啦,我觉得依着塔塔的那个脾气,定然是给你说了什么。” “唔” “很简单嘛,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更何况可汗身边并不缺草原上漂亮的姑娘。” “但是后来,可汗和我的感情越发的好了,也就越发的怜惜我。” 佟嘉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声说道:“如今我的地位不是说用大福晋这个名头的,在草原上所有人的心里,我就是大福晋。” “当然了,床事方面也是需要两人之间相互磨合的。” 她对着佟蓉婉暧昧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看了眼身边的丫鬟。 “就是你不说,不问我,我定然也是要教你一些事情的。” 丫鬟拿出一个小匣子来,奉上。 “当初姐姐在这些方面也是受了些苦的,但是后来慢慢的也学会了一些技巧,甚至看了许多书,做了了解。” 她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佟蓉婉好奇的伸着脖子瞧。 “!!!!!” “姐姐,你” 佟蓉婉通红着脸,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匣子里那姿势呈现负距离的玉人,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佟嘉慧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和皇上又不是没做过,而且我这可是专门给你寻的。” “我猜测额娘和宫里的嬷嬷不会给你说这些,就是看了些火冲图,怕也是那些规规矩矩,让女子承受男子的。” “我一开始也是以为这样的,但草原上的女子不同,她们竟然是会讨论家中丈夫那是不是令她们满意的,至少在这里她们需要释放自己。” 佟蓉婉倒是很赞成这句话,她抿了抿嘴,那张通红的小脸儿控制不住的朝着匣子内那一对小玉人瞧去。 玉地面做成了一张床榻,女子倒在床榻上,而男人则跪在床榻上。 佟嘉慧将小玉人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矮几上,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那对小玉人竟然就这么动了起来。 活灵活现的! “这是最传统的一种姿势。” 佟嘉慧说完,将一对小玉人取了下来,接着竟是换了一个姿势。 “” 佟蓉婉瞪圆了眼眸,简直称得上是目瞪口呆。 直到换了第四个姿势的时候,她又从小匣子里拿出一本画册,说道:“这里面有更详细的说明,比如当时我觉得很难承受,还有疼,涩。” “先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也是有人给我说了这个事情,我才知道女方也需要放松,也需要觉得舒服,这才能感受到润,众人都舒服,这样才能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 佟蓉婉:“” 有时候她真的佩服。 问:一生都在讲规矩礼仪的人为何会拥有这么大的一个家族? 答案显然就在眼前。 她脸颊通红,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尖儿都在发烫。 她嘴动了动,硬是没能说出答应和拒绝的话来。 还是佟嘉慧让春华接过,给她放在了保险的位置上。 午后,佟嘉慧和佟蓉婉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本来在亭子内假寐,但手里的串珠却慢慢的滑动着。 佟蓉婉和姐姐刚进门,就瞧见她睁开了眼眸。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两个姑娘便站在亭子下给太皇太后请安。 “起来吧,都坐下。” 孝庄伸手让人将凳子朝着她拉近一些,又拉着佟嘉慧的手上上下下的将她瞧了一圈儿。 感叹一般的说道:“当初去科尔沁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所有人都担心你怕是有些受不住,但本宫却对你很放心,你这样的性子,又有京城给你做依靠,怎么会让自己过的不好?” 佟嘉慧抿嘴一笑,温和的说道:“这都是依仗太皇太后和皇上对佟家和嘉慧的看重,每一年可汗给皇上写折子,皇上回复总会问及嘉慧是否安康喜乐。” “嗯,虽然有依仗,但有些人若是自己没本事,也不会把日子过好。” 孝庄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说道:“初时,你额娘还担心你没个孩子,如今倒是喜事连连。” “可不是。” 佟蓉婉坐在一边也是一脸的感慨。 “姐姐说本来是能赶上我和皇上大婚的,但中途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下了,这才在路上一直耽搁着。” “你呀,既然有了身孕,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开心与否了。” “是啊,是啊,皇祖母说的肯定是大道理,一定是对的,姐姐你得听呢。”佟蓉婉在一旁附和道。 “是,嘉慧谨遵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教诲。” “” 佟蓉婉被自家姐姐这一声促狭的当即闭了嘴。 倒是太皇太后瞧着两姐妹这样,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秋夜绵长,屋外秋高气爽,屋内红烛轻轻脆响。 “嘶” 佟蓉婉只觉自己浑身滚烫,仰头瞧着红帐,像是波浪一般朝着两边散去。 腰间的大手托着她,压抑的嗓音带着令她耳廓发烫的嘶哑。 “疼?” 佟蓉婉撑着他的肌理,这一次当真是毫无遮拦,瞧清楚了他结实的肌肉,确实比她的要大一些。 “不疼,但我腰酸,腿酸。” 她身子一软,抱住了他,然后再也不肯动了。 玄烨:“” 似乎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沉默,她耍赖似的蹭了蹭他的脸,直接装死。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这么一步就主动到这个地步的。 一开始是用完了晚膳,她今日因着姐姐的事情很是高兴,但等着将姐姐送出宫去之后,便觉得有些疲累,于是便靠在榻子上睡了会儿。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瞧见男人已经沐浴完,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琥珀色的长衫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泛旧的书瞧着。 从她的视线瞧去,男人身姿挺拔,修长的手划过她皮肉的触感历历在目。 她没说话,但男人却就像是在她身上长了眼睛一般。 “睡醒了” 话音落,她和男人视线相触。 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深潭,烛光染了一点边缘,泛着一点点的辉色。 这是她的男人。 她就像是被人魇住了一般,自己撑起身子,在男人的注视下,伸出自己的手臂挽住了男人的脖颈。 一瞬间,男人那平缓的呼吸发生了变化。 她很满意男人这瞬间发生的变化,于是侧脸轻轻的蹭了蹭男人的脸颊。 触感就像是滑嫩的鸡蛋蹭过有些坚硬的玉一般,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顿时开始后知后觉的羞赧。 男人却不允许她半途而废,当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捁在怀里,低声说道:“怎么这么热情昨夜不是说自己疼?” “” 原本是有些疼的,可也许是她还年轻,身子睡了一觉,便觉得哪里都好了,没有一个地方是不舒服的。 她不说话,但男人显然是从她的神情之中瞧得出来。 他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腰,往前微微的倾身。 佟蓉婉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那蓄势待发的侵压感,在呼吸交错之间,她微微往后仰头,抬眸,和男人对视。 忽然,她的心就像是被人轻轻的捧了捧,注入了一股枫糖。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再一次揽住男人的脖颈,像是莽撞的小鹿,抱着男人便亲了上去。 男人明显一愣,接着在呼吸缠绵的时候轻笑一声,然后瞬间掌握了主动权,那带着帝王式的猛烈的热浪瞬间将她裹挟住。 移步床榻时,她才稍稍回了神。 于是她轻轻的抵开男人的靠近,一个翻身,非要是坐在他的双膝上。 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看着男人竟然顺从躺下,冷白的面容上,如顶级墨晕染开的眉眼像是笼罩着云雾的远山丛林,带着浓烈的霸道和热烈瞧着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心里忽然燃起一股征服的冲动,于是红着全身,自己坐了上去。 一开始是满怀激动和兴致的,她也瞧见了男人因着她的动作变化的神情。 像是她才是两人关系的主宰,也在证明着男人对自己的爱意。 但没过多久,她便是坚持不住了,耍赖一般的抱着男人,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身子,换了个位置,然后理所当然的接受着男人的服务。 “疼了,” “好厉害,” “皇上” 就像是戏耍一般,在她这些不知羞的言论之中,感受到男人的变化。 她也在这一刻寻到了这件事情的乐趣所在。 最后还是男人忍无可忍的吻住了她的唇,拿回了属于他的主宰。 第57章 时间从沙漏之中滑走,佟蓉婉这一次当真是没能起床。 日光轻轻的划过她的脸,最后落在她唇间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秋月,我睡了多久了?” 佟蓉婉抱着被褥转了身,瞧着坐在南窗下绣着花的秋月,开口问道。 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格外的干哑。 秋月当即将手里的绣活儿放下,端了一盏温度适宜的水,伺候着她喝了。 温温的水滋润了她发干发苦的喉咙,甚至没能忍住舒坦的叹了口气。 佟蓉婉也不着急起床了,现在这个时间瞧着就已经是中午了,她团着被褥懒散的指挥着今日想吃什么,感觉格外的饿。 又起身,扶着塔塔的手往净室里面走。 直到她酒饱饭足,趴在了榻子上,春华给她不轻不重的按摩着后腰。 清新的香丸燃起缭绕烟气。 后宫主管给她汇报这个月的主子们的吃穿用度。 繁琐,且复杂。 但总管说的有理有条,但依旧催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可能是快要睡了过去的时候,当管家说到一个繁复的计算,她开口问了句,还直接问了关键点。 管家背脊一凛,当即将心提了提,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慎重。 管家话刚说到一半,康熙便迈步进来了。 佟蓉婉背对着门,没察觉到男人来了,只是周围安静了许多。 直到那明黄色的绸缎落入她眼眸,男人的大手揉了揉她松散的发髻。 “身子不舒服?” 声音沉沉的。 佟蓉婉甩了甩头,转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 那总管愣了愣,说着的话顿了下来。 康熙抬手,丫鬟和太监们悄然行礼,接着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 佟蓉婉仍旧不转头看他,只是闷着声音说道:“人都赶走了,谁来给我按摩受伤的腰?” “现在知道疼了?” 男人迈步,坐在了榻子上,那双夜晚捏着她腰肢的手再一次捏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淡出的呢帮她缓解酸疼。 “哼,说的就像是您不喜欢一般。” 佟蓉婉也开始学会了没脸没皮,嘟嘟囔囔的说道。 大手规规矩矩的,很是有些技术在,听见她这么说,男人轻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带着笑意说道:“喜欢,你怎么样,朕都喜欢。” 佟蓉婉只觉得他说话油腔滑调的,就像是欺骗小姑娘的流氓一般。 难道他以为她会吃她这一套吗? 佟蓉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推开他的手。 却被男人反手抓住,放到了嘴边亲了亲。 “只要是你,无论你怎么做,朕总是会上钩的。” “” 她感受到了自己脸颊开始发烫,明明就在刚刚,几个呼吸之前她还很笃定的说自己不会吃这一套,但现在立马打脸。 “堂堂一个皇上,您怎么油腔滑调的?” 男人稍稍用些力气,将她翻了过来。 顺着那被握着的手,打开手心,又亲了亲,略带着灼热的呼吸铺洒在手心。 佟蓉婉手指一缩,当即抽回了自己手,故作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男人任由她抽回,给她揉着酸疼的腿,语气随意的说道:“在你面前,朕怎么样都是正常的。” “而且,昨夜朕失控都怪你。” 佟蓉婉:“” 第58章 佟蓉婉简直对眼前这个男子吃惊的不行,这还是当初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吗? 她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发现男人神色如常,反倒像是自己大惊小怪似的。 “哼,反正您是皇上,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又趴了回去,一边理直气壮的让人给自己揉着腰。 玄烨顺着她的腰一直给揉着,一遍说道:“过段时间就是选秀了,朕瞧着皇祖母定然是将这件事情交与你来做,但太后才从修养之中出宫,你且注意。” “太后?” 佟蓉婉十分震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蝴蝶的缘故,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就很低调,几乎差不多都闭宫门不出。 有传言说是因为受法,所以被几乎是法入了冷宫的。 “是啊,听说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赦免了她。” 说起这件事情,玄烨的语气倒是显得很冷淡,也很随意。 佟蓉婉知道,他这语气充分说明太后受罚和他无关。 那么就是牵扯前朝的事情了。 “太后才出宫,或许不会这么高调?” 佟蓉婉微微眯了眯眼,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再一次转头,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您是说皇祖母想要她做一些事情?” 男人并未说话,屋子里只有他揉捏肢体时,绸缎轻微的摩擦声。 佟蓉婉也不在意,她想了想,慢慢的分析。 “首先,这个时候放出来,明显是有意针对选秀,选秀一事说到底无非关于国祚,一般真有什么事情,皇祖母给我说了,我不会不听话的,除非……” 佟蓉婉看了眼玄烨,接下来的话没说,转而是说道:“其次,皇祖母不愿意伤了我和她的情谊,也不愿意您和她有直接的冲突,所以选了个立场和她相同,身份足够高,短时间也不会玩儿脱手的太后来压制我?” 佟蓉婉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真烂漫,不晓事时的象牙塔里的小姑娘。 反而是她看的透彻,所以才格外的洒脱。 她的眉宇间透露着几分了然,但却没有厌烦。 她略略的思考了会儿,接着说道:“所谓天家皇权,皇祖母这怕是害怕我曲高和寡?” “还是怕我任人唯亲?” 玄烨眼底浮现满意和笑意来。 他伸手捏了捏女子挺翘的小鼻梁,然后不顾她的阻拦。 甚至将她阻拦的手全都拢在了怀里,倾下身子吻住了她。 缠绵婉转,男人黏黏糊糊的,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肉麻话来。 “你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没脸没皮的。” 佟蓉婉使劲儿的转开了脸,哭笑不得的瞧着挨着自己的男人的面容。 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几分像是喝了酒的缠缠一样。 这眼神当即令她感受到了自己还未恢复的腰酸。 在男人又要靠近的时候,她使劲儿的仰着脑袋,连声说道:“可别,可别!我全身都还在疼呢!您让我休息休息!” 男人轻笑一声,起了身,也顺带将她的脑袋放正。 “行啦,朕逗你玩儿呢。” 佟蓉婉瞧着他一副舒舒坦坦的模样,在看自己都快半身不遂了,当即心里有些不平衡,随口埋怨似的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何后宫要这么多女人了,干脆我也给您招一两个算了。” 玄烨一愣,随后看向她,面色上的笑意和舒坦都退了下去,语气冷淡的说道:“胡说些什么!” “这不是夸您呢吗?” 佟蓉婉嘟了嘟嘴,说道。 她又看了眼男人略有些沉下面色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不高兴。 自己的腰还疼着呢,难不成开个玩笑都不可以了? 于是她也不愿意说话了,转头瞧着窗外。 郁郁葱葱,满山苍翠,但都被囚禁于这方方正正的天地之间。 “你这是在夸朕?” 男人开口问道。 他语气不冷不热的。 佟蓉婉看也不愿意看他了。 夸夸也不行? 于是也没开口搭话,只给男人留一个冷淡的后脑勺。 “朕看你这脾气是越发的大了。” 这话当即触怒佟蓉婉,她转过脸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带着冷峻面容男人的脸?一句话也不说,当即踩了软鞋,作势就要给他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 玄烨也是被她这动作弄的明显一惊。 佟蓉婉却不管,直接行礼,冷着脸看着地面,说道:“臣妾出言。无状,还请皇上恕罪!” “你!” 佟蓉婉垂了垂头,不说话。 然后便听见男人甩手离开的脚步声。 等着他走到门口时,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 “去乾清宫!” 佟蓉婉这才松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起身。 随着男人离开,秋月几个神色紧张的进了门。 “主子……” “别吵了,我要去睡会儿。” 佟蓉婉径直往寝殿走去。 “可主子,您还尚未用膳呢,可用些膳食才去休息?” “不饿了!” 她不耐烦的说道。 “………” 秋高气爽,但天气也是说变就变的。 她刚睡上床不久,便听见屋外狂风大作,不到一会儿电闪雷鸣,珠子大的雨滴砸在砖瓦上,噼里啪啦的格外惹人心烦。 佟蓉婉睡不着,心情格外抑郁。 现在好了,就算是心情烦闷,也不能出去散心了。 她一把掀开被褥,恼恨的瞧着窗外被雨水打的乱七八糟的树。 “烦死了,狗东西!!” 她这一声可把春华几人吓得不轻。 “哎哟,哎哟,主子,慎言!” “慎什么言!” “我是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哎哟,这满后宫的,谁还敢不允皇后娘娘说话?” 门口进来一人,身后太监手里的油纸伞落下如水流淌一般的雨水。 “奴婢给苏麻喇姑请安。” “竟是苏麻喇姑您来了。” 佟蓉婉当即略有些尴尬的收了怒容,讪讪的起身,踩着软鞋,对着秋月说道:快去给姑姑沏一壶新送来的茶。” 自己则随意的披了件外衫,坐在了榻子上,又让苏麻喇姑坐。 “奴婢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坐?” 苏麻喇姑最是讲规矩,自小的时候她瞧见姑姑便是这般,倒也没有计较,只是问道:“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情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呢?” 苏麻喇姑笑了笑,声音和煦的说道:“太皇太后如今身子不大安好,多是休养着,如今又是三年一次的选秀,最是要紧。” “今天太皇太后难得精神好,就吩咐奴婢来传懿旨,说让您和仁宪皇太后一起主持这一场选秀呢,务必要做的十全十美才是。” 佟蓉婉起身,朝着慈宁宫行礼,说道:“蓉婉接旨。” 等着起身的时候,对着苏麻喇姑说道:“既然皇祖母身子不好,定然是离不得姑姑的,这些事情让这边的宫女或者太监来给我说就是了,哪里需要姑姑在这大雨之中行走,届时可别染了风寒才是。” 酥麻喇姑笑了笑,说道:“奴婢不过是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久了,便也在这宫内称的上一个姑字,这也是我和太皇太后之间的主仆情谊。” 佟蓉婉一愣,抿嘴抬头看着这个从小看着自己的长大的宫女。 “实则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免得被“情分”弄花了眼,届时时光流逝,人再也不像当初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话说完,酥麻喇姑也没久待,便起身行礼走了。 唯独留下满屋子的寂静。 秋月和春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担忧的看着坐在榻子上,犹如一株好看的海棠花一般的女子。 “主子……” 春华没能忍住,开口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 “苏麻喇姑今日这些话,不许泄露出去。” 两人再一次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担忧。 也带着些伤感。 难不成皇上和主子之间的情谊和历史上所有的帝后都是一样的么? 难不成……自小被这般宠爱着长大的主子也要学会真正意义上的卑躬屈膝,学会和皇上之间充满了规矩,尊卑,和让自己委屈么?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榻子上沉默的主子忽然身子一颤,猛的捂住了腹部,声音颤抖着说道:“好烦啊,来癸水了!” 坤宁宫内当即像是活了过来似的。 小厨房内燃起了火儿,开始熬着皇后最喜欢在月事儿期间喝的汤粥,另一边熬着她最不喜欢喝的药水。 太监进进出出的,给主子浴桶内倒着热水。 春华和秋月,侍奉着主子换了衣衫,又小心翼翼的沐浴。 傍晚的时候,因着身子不舒服,便喝了药早早的就歇息了。 ……… 而此刻,乾清宫内,顾问行丝毫没了往日的平静从容,他不停的伸着脖颈朝着屋外望去,但每一次都会失望。 随着屋子里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威压,顾问行只恨自己不能隐身。 可时间越走越快,中午的时候皇上就没有用膳,这个时候定然无论如何都要用膳的。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行礼说道。 “皇上,这些时候了,您该休息休息,用膳了。” 男人手一顿,接着将一个折子“啪”的一声合上,问道:“几时了?” “回皇上的话,现在是酉时了。” “………”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然后康熙似乎是随意的问道:“嗯,坤宁宫是否用膳了?” 第59章 若是平时顾问行定然是欢天喜的上前禀告,就算是皇后娘娘用了膳,顾问行也会送无数个台阶到康熙爷的面前,让这位天子去找皇后黏黏糊糊。 可现下他可是什么都不敢说。 他抬头看了皇上略带着几分紧绷的下颚,低声说道:“皇后素来是饮食规矩之人,依照常理,这个时候,一般皇后娘娘都是用了膳食的。” 他每说一个字,就觉得那碾人的威压慢慢的这个屋子的空气一点一点的抽干。 直到现在,满屋子都是无形的肃杀。 顾问行只觉得自己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光明的前途都变得铺满了血色。 他抿了抿嘴,腰弯的格外的厉害。 “皇后娘娘白日里瞧着很是有些憔悴,许是有些乏了,加上最近大婚定然是极为欢喜,但事情繁多,这肯定有些乏力。” “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也是有可能的。” 顾问行话说完,眼睛看着光可照人的地砖,实则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上位男人处。 男人并未说话,只是又拿过一个折子看了起来。 屋子里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 顾问行悄然行礼,退到了阴影处。 傍晚的光影随着时间滑落,屋子里被点燃了蜡烛,泛出昏黄的灯光来。 男人端坐在案牍之前,烛光落在他的面容上,鼻梁像是山峰,在侧脸落下阴影。 “笃。” 顾问行被狼毫声音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瞧去。 原本一直忙于案牍的男人终于是感受到了疲倦似的站起了身子。 他走到南窗,窗户半开。 他伸手推开窗户,原本带着沉闷的雨声就像是剥开了裹着的纱一般。 呼啸而来的瓢泼声将男人包裹。 “皇上,雨急风大,小心龙体,别染了风寒。” 男人抬手,顾问行原本想要再劝解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 从他的视线瞧去,男人身子挺拔如亭亭如盖的参天大树,豪雨裹挟着冰冷的风吹动他的衣诀。 “走吧,夜深了,朕去看看……” 话尚未说完,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湿透的侍卫脚步匆匆而来,刚进入大殿便跪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折子来。 “皇上,关外军部送急报!” 顾问行接过,康熙转身坐回了龙椅上。 他一目十行的看过,当即让人将索额图和佟国维兄弟唤进宫。 等着几位大臣进宫,看过举报之后,便开始商议,这一商议便是半夜。 等着佟国维等人离开的时候,月亮早已高高悬挂。 “皇上,您今夜在哪里就寝?” 玄烨看了眼大殿外逐渐停歇的雨,说道:“就在养心殿歇了。” “是。” 大婚的第三日,是帝后夫妻的第一次分房。 ………… 佟蓉婉来了月事儿,心情本就不愉快,昨夜睡不好,今晨起来的时候,一直耷拉着脸不想说话。 让她最生气的是,玄烨竟是没来找她,还一个人休息。 难道他搞起了冷战不成?! 秋月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发髻。 其实后宫里也不是时时刻刻的都需要带着旗头的。 她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绣簇团牡丹的马蹄袖旗袍,两把式发髻对称带着玉兰花模样的玉簪,耳尖坠着粉色水滴宝石的耳坠,整个人瞧着贵气又靓丽。 她今日虽然身子不大舒服,但依旧早起,准备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刚到了门口儿,便瞧见了下位上坐着的一个妇人。 妇人瞧着秀丽温婉,只是眉宇间带着些沉闷。 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眼佟蓉婉,微微低头,绣帕掩了掩嘴角。 佟蓉婉自然知晓她是谁,对于今日她出现在慈宁宫也不诧异。 “蓉婉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 她规规矩矩的行礼。 “行啦,起来坐吧。” 太皇太后慈和的指了位置让她坐了。 一旁的仁宪皇太后笑着说道:“儿媳虽然不常出门,但也时常听说佟家姑娘既聪慧,又是世间少有的貌美,初时儿媳是不信的。” 她笑的一脸的柔和。 “毕竟……在这满后宫之中我也是见过了太多“倾城之姿”的女子了。” 她微微的眯了眯眼,神情之中似乎是带了些怀恋似的对着孝庄说道:“不说别的,就是我姑姑,当初便也是称得上冠绝后宫。” “都说美人总是相似的,如今瞧着皇后,倒是有那么三分像极了我姑姑。” 这话说的可不客气,仁宪皇太后的姐姐在先皇后宫之中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废后,被贬斥为静妃之后,打入冷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嫡女。 历史上确实记载清世祖废后容貌美丽,但却也记载了她极为善妒,好奢华。 而且和一个废后相提并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太后可是明晃晃的来者不善呐。 佟蓉婉捏着团扇,笑的一脸的端雅。 “当初静太妃在京城的时候,我还未出生,倒是听说过静太妃容貌像是科尔沁的明珠一般耀眼,只是没有瞧见。” 说着她转眼又对着太皇太后乖巧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但皇祖母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而母后您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子。” “儿媳瞧见您们两位便足以知道什么是美者颜如玉,更知道博尔济吉特氏的姑娘内外兼修,品行高洁。” 这话说的极为漂亮,不光转移了重点,更是奉承了太皇太后。 仁宪皇太后眼底沉了沉,面色上却是一脸赞叹。 “都说皇后乃灵秀之人,如今儿媳算是见识到了。” 她笑着对着太皇太后说道。 孝庄显然也很满意她的反应,一脸笑容的说道:“可不就是个促狭的,都说蓉婉姿容一绝,但只要和她相谈过,便知道她最惹人喜爱的是她的性子。” 这话夸的,佟蓉婉十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用团扇挡了半张脸,只露出略微染了些绯红的眼眸。 潋滟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当真是应了那句诗来。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这都是蓉婉能在皇祖母膝前承欢,看多了也就染了几分皇祖母的仙气罢了。” 这话一出,孝庄当即笑出了声,就是一旁的苏麻喇姑也是笑弯了眼睛。 佟蓉婉得意的对着苏麻喇姑挑了挑眉,眼角瞄见仁宪皇太后那压下来的眉眼。 哼。 怪不得要被关在宁寿宫里这么长时间呢,竟敢用静妃来形容她。 暗指什么呢! 等着佟蓉婉请安出来,走到了宁坤宫内,秋月一脸沉重的说道:“今日怎么会这么巧,便在太皇太后宫殿里遇到了仁宪皇太后,真是不赶巧了。” 佟蓉婉坐在榻子上,手里捏着琥珀色的十八子慢悠悠的转动着。 她笑着瞧了一眼秋月,开口说道:“哪里是不赶巧?” “这可是专门在皇祖母的慈宁宫等着我呢。” “为什么,主子您本来就要去太后的宫殿里去请安的呀?” 秋月蹙眉想了想,说道。 春华早早的便熬了花椒红枣姜汤,此刻盛了一碗端了上来。 佟蓉婉闻到这个味道,便觉得恶心,微微拧着眉转过脸假装没有看见。 “在太后的府邸,她如今刚被解禁,一没有权势,二也不清楚我底细,是不太好说话的。” “若是没有选秀这一遭的话,她和我不过是来日方长,可如今过不了多久就是选秀,这事儿皇祖母下了懿旨让我和太后承办。” 秋月和春华不是那等木讷之人,因着主子惯常出入皇宫,她们也是颇有些见识的。 这选秀不光是选后宫之秀女,贵人,也是在给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宗族世家选福晋,侧福晋,甚至妾室。 其中的人脉关系,利害往来,错综复杂。 就是历朝皇上也很看重选秀一事。 可见其中利害关系。 两人恍然大悟,不过是借着太皇太后威势来给皇后施压罢了。 没想到她不光直接就接了招,还接的极为漂亮。 秋月想了想,又说道:“太后能被解禁,看样子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那这意思岂不是太皇太后要扶持太后?” 还有句话没说,不在其他时候扶持太后,偏偏在选秀的时候扶持太后…… 毕竟皇上年岁不小了,先皇在皇上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遍地跑了。 佟蓉婉自然明白自己家丫鬟的意思,说到这个,她就想起昨天给她甩脸色离开,现在都还没回来的男人。 “哼,这后宫之中,本就该百花齐放,颜色越是艳丽多彩才好呢!” “本宫作为中宫皇后,自然是得给咱们皇上好好相看相看才是呢!” 女子的语气咬牙切齿,就是手里的团扇也被她捏的紧紧的。 她倒是看看谁敢让那些姑娘进后宫! “行了,我也有些累了,去休息会儿,你们自己去忙事儿吧” 佟蓉婉话说完,就准备朝着床榻走去。 “主子,别逃避了,快些喝药粥。” 春华脸色一片了然,对着佟蓉婉幽幽说道。 佟蓉婉:“………” “大胆,本宫不想喝。” 她起身就要朝屋子里走去。 谁知春华竟是端着那药膳绕着走到了她面前,作势就要下跪。 “皇后不喝,不顾惜自己身子,定然是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佟蓉婉:“………”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接过碗一脸痛苦的喝了。 “快些拿蜜饯来!” “朕看你倒是兴致好得很!” 门口传来男人不善的嗓音。 第60章 佟蓉婉被吓了一跳,捂着狂跳的心脏转过身瞪了一眼男人。 此刻只觉得自己嘴巴里苦苦的,瞧着男人这一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顿时觉得心里也苦苦的。 她满脸不高兴的我转过了头,低头吃了一颗蜜饯,才说道:“皇上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康熙迈步进门,坐在榻子上,抬眸瞧着她,并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僵硬,主子之间气氛紧张,奴婢们也各个都噤若寒蝉。 佟蓉婉又捡了一块蜜饯小口小口的吃着,眸光瞧见男人那略显得有些冷淡的眉眼,心里顿时就像是被人点了干燥的柴火一般,腾得一下,瞬间燃了起来。 “哼。” 她轻哼了一声,净了手,这才说道:“皇上,最近我怕是不能侍奉您了,昨儿才来了月事儿,身子不大爽利,只能劳驾您前去别的宫殿,以免脏污了您龙体。” 话说完,她转过身作势就要进内间休息。 但方才还冷着眉眼的男子闻言,眉头一松。 就是顾问行也是悄然的吐了口气。 这下便解释的通为何作为皇后独自用膳,也没使唤人来请皇上了。 每一次皇后来月事儿都很难熬,甚至需要喝药膳安眠才能减缓痛苦。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皇后没顾忌上皇上,也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是故意的,或者是忘记了,或者是不想。 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的皇帝悠然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佟蓉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根本不知道皇上为何变脸这般迅速。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眸,原本很是充足的底气无端的少了三分。 “做做什么?” 康熙爷眼眸带着几分审视的瞧着她,最后和她的眼眸对视。 “朕昨夜忙于案牍直到深夜,不曾用晚膳。” 佟蓉婉闻言,当即蹙紧了秀气的眉头,看了一眼一旁老实规矩不说话的顾问行,不等他说话便对着秋月吩咐道:“也不必去御膳房了,就在我的小厨房给皇上煮一些好克化养胃的膳食来。” “再是忙于国事,您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顾问行素来是个机灵的,等着佟蓉婉又坐回了榻子上,也不像是刚才生气了。 他猫了猫腰,说道:“皇后娘娘,本来昨夜皇上忙于案牍,一时忘记了用膳,后本来想来寻您的,说是你昨日身子疲累,来看看您,但实在时间不凑巧,关外传来急报,就是佟大人也是深夜月上中天才出了宫。” “这个时候了,皇上担心反倒是打扰您安眠,于是就在养心殿将就了一夜。” 不是故意不来的 方才不觉得,此刻转头再一次看向男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眉宇间笼着些许的怠倦。 “现下没事儿了,您该好好去养心殿休息才是,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男人不是故意不来,而且又忙于国事,甚至忘记了用膳。 佟蓉婉的气也慢慢的消去了一半,又瞧着他确实带着些疲惫,于是带着心疼的嘟嘟囔囔说道:“等会儿用了膳,您就快些去休息儿。” 康熙爷坐在她身边,伸手将她的手拉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轻轻的捏着。 “看不见你,朕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玄烨的嗓音从来都是醇厚的,此刻两人挨着近,他吐字很是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混着那浅淡的龙涎香,语气之中了几分缠绻的性感。 佟蓉婉并不是那等子所谓只看内心不看外貌的追逐灵魂纯粹之人。 她顿时耳廓通红,按照常理来说她本该害羞躲开,以示自己像是洁白的小白花儿一般的干净,纯粹。 可视线却控制不住的瞟向男人。 和平时那气宇轩昂不同,男人今日带着几许“落拓”。 如墨剑眉笼罩着一点怠,而那双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带着或许他自己都像是没有意识到的委屈。 偏偏如此作态,不显得谄媚或者是没有骨气,反倒像是尊贵如他这样的男人,竟也会为了她伤怀。 惹得神明低头,本就触动人心弦。 因着拉着她手的缘故,男人此刻身子轻轻的往前倾,手肘倚靠在靠枕上,衣领微微的折开一点儿,露出了男人喉咙下一点的肌肤。 冷白而遒劲。 这让她忽然想起前天夜晚汗珠缓缓划过冷白的肌理而 留下几许湿意。 她当时伸手抹过那湿润的痕迹时,竟是令人意外的。 指腹所到之处,竟是就这么留下了绯红色的痕迹。 此刻一身皇帝便服将他身子裹的严严实实,露出来的肌肤无一不带着皇帝的尊贵。 可她清楚的知道,她看似柔软的手指,究竟在男人的肌理上留下了多少痕迹。 甚至在最后关头的时候,她竟是承受不住那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的时候,一口便咬住了他的肩头。 当时只觉得脱力,后来休息的时候才发现他肩头一圈儿整齐的牙印。 “” 她抿了抿莫名有些发干的唇,心里想着若是她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会不会显得她的怒火太简单就熄灭了? 而且,玄烨可不是什么能隐瞒的人,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的这张皮囊很是好用,日后会不会就以此来耍心机? 于是她咳了咳嗓子,低声说道:“皇上,日后切不可给人甩脸色,一定要好好沟通,咱们夫妻才能白头偕老,幸福美满呢。” 分明是被发了脾气,被人冷落一晚上的玄烨:“………” “好,朕答应你。” 佟蓉婉美滋滋的接受了自家爷给的台阶,陪着他用膳。 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多吃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的关系,还是月事儿期间本就嗜睡,她原本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等着男人沐浴,但不知不觉的便睡了过去。 后面只是隐约感受到了男人温热的身躯将自己包裹住的时候,转过身揽住男人的脖颈。 迷迷糊糊的,男人那炽热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 “睡吧。” “唔………” 黏黏糊糊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两人这莫名其妙的吵架,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好了。 但感情也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地,别人看着或许在吵架,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深。 ………… 十月金秋佳节,正是硕果累累时。 选秀的章程一步一步的按着计划也都理了出来。 这日佟蓉婉来给皇祖母的请安的时候,瞧见了许久未见的纳兰珠。 郭络罗氏乃正黄旗,是属于上三旗之一,八旗之中的身份尊贵者,但纳兰珠书记正黄旗包衣出身,又显得很是一般了。 她瞧见纳兰珠倒是不意外,前几日耿婷儿和曹敏进宫的时候,两人就给她说了。 说书记在民间好多人都在传太皇太后极为看重郭络罗氏家族的姑娘,甚至将年岁适当,又姿容秀美妩媚的纳兰珠带在身边,极为喜欢呢。 就是曹敏也感慨一般的说道:“这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佟蓉婉哼笑一声,倒是并未接话。 坐在曹敏对面的耿婷儿抿了抿嘴,又瞧了一眼她,说道:“但这都是传言罢了,但凡是了解皇上和您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是千般宠爱和看重您呢。” 这话说的,佟蓉婉看了一眼耿婷儿。 “你们两个可别为我操心才是!” 说着,佟蓉婉戏谑的瞧了一眼曹敏,笑着说道:“如今我做了皇后,可是会看一些事儿的,你仔细着,小心做了什么状元呀,探花郎的媳妇。” 曹敏那是真真儿从骨子里便是大家闺秀的姑娘,听见她这般打趣儿自己的婚事,当即红透了脸。 偏偏佟蓉婉如今的身份即便是说着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出格的。 佟蓉婉瞧见她这副模样,当即笑的不能自已。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附和笑着的耿婷儿紧紧的捏着绣帕。 那日事情暂且不谈,先说佟蓉婉瞧见了纳兰珠,她笑着对着太皇太后说道:“纳兰珠性子活泼,说话也不藏着掖着,最是对了皇祖母的脾性。” 孝庄笑着说道:“我和她祖母也算是旧相识,现如今瞧着她这样貌,便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当时我和她祖母策马奔腾,草原上的风吹在脸上,是那样的自由。” “行啦,别整日的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呆在一起,那多无趣,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玩儿,正巧皇上说是要去畅春园,你们两个去哪里跑跑马。” 太皇太后这意思可明显了,要佟蓉婉将她带在身边。 “是,蓉婉知道了。” 等着两人走到了一处僻静处的时候,纳兰珠直接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我是有意进宫的。”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不像是请求,而像是宣告似的。 佟蓉婉转头看向她,女子却不像是她说话铿锵的语气,而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太过耿直,还是因为她长得妩媚动人,就连女子看了都觉得心情舒坦的缘故,佟蓉婉硬是没有半点儿生气。 “进宫图什么?” 她问道。 纳兰珠一愣,接着坦然说道:“如今整个大清,谁家适龄的姑娘没瞧着这后宫?” “家中长辈们也都是翘首以盼的。” 佟蓉婉瞧着她,再问了一遍。 “本宫问你,你图什么?” 纳兰珠自幼被家中娇宠着长大,身份就是比不上如今正当势头的佟家女,但她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 再说容貌,眼前女子确实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如今做了皇后,那更是凤仪万千。 可她也有自己的美貌,和她不是很相同罢了。 旁人或许听见皇后这么问,会被吓住,可她不会。 “皇后所图什么,纳兰珠就图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当即惹得秋月变了脸色,怒斥道:“你竟敢自比皇后?!” 纳兰珠坦坦荡荡,开口说道:“我自然不敢和皇后相比,皇后娘娘所图,是皇上的全部爱护和真心,而纳兰珠却只求能偶尔在皇后不能陪在皇上身边时,能给予皇上一点点的慰藉和安慰。” 这话……… “你!!!” 佟蓉婉微微抬手,制止了秋月,她开口说道:“我还当你是闺阁女儿家钦慕世间最厉害的男子,但如今瞧着你这意思,你以前见过皇上?” 纳兰珠挺了挺胸,显得她格外的波涛汹涌。 “自然比不上皇后和皇上亲梅竹马,两情相悦,但在我幼年时随阿玛在猎苑骑马时,差点从马上摔下,是皇上救了我免于被马踏。” “…………” 太皇太后宫殿周围的景致自然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此刻耳边潺潺流动的溪水,树枝轻生的摇曳,甚至是远处男人阔步而来的脚步声都被佟蓉婉听在了耳里。 她瞧着眼前的姑娘,她说着自己因为皇上多努力的学马,因为他喜欢佟蓉婉,夸赞她有大智慧。 所以她去问了祖父,什么是皇上夸赞的大智慧的姑娘。 她得了答案,便学会了看书,也学会思考,她自己知道或许永远比不上佟蓉婉。 但她却依旧觉得现在的自己是最好的自己。 所以她毫不避讳的提前告诉了她,她要在皇上的身边,也不是为了抢夺他。 只是想要在他感受到寂寞的时候,能陪一陪他就好了。 她说完话,一脸倔强的昂起头,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怒火。 周围变得极为安静,甚至秋月和春华几人听的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 所有人都以为佟蓉婉要发怒的时候,她却伸手捏了捏面前女子的脸蛋,语气感慨中带着羡慕的说道:“我还真是羡慕皇上,明明我也很善良,为什么就没有人因此这般仰慕与我呢。” 众人:“…………” 甚至就连远处耳聪目明的玄烨:“…………” 甚至后来得了消息的孝庄都忍不住差点儿将奶茶喝到了气管儿里去。 就在纳兰珠目瞪口呆,还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佟蓉婉又说道:“你这不是喜欢,而是纯粹的一种年少时被人救了之后,产生的一股强烈的对于救助者的仰慕和崇拜。” “再说了,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这样对一个只年少时救过自己的人,便有强烈的奉献精神。” “而是有来有往的你情我愿的给予和索求。” 佟蓉婉耐心的说道。 但明显纳兰珠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反倒是佟蓉婉又对着她说道:“你这简直是先天“虐文女主角啊”,幸好你自幼被养的好,性情好,所仰慕的对象也是皇上,你要是遇上了不良人,这后半生就等着流泪吧。” 纳兰珠眨了眨眼,那双妩媚的双眸忽然像明白了似的一亮。 佟蓉婉好整以暇等她说话。 “难道,难道皇后您答应我入宫了?!” 佟蓉婉:“????” 远处原本准备避开的玄烨:“????” 60-70 第61章 甚至就连身后原本都带着怒气的秋月几人都被这个姑娘奇怪的思维路线给整懵了。 佟蓉婉被她这一副满目期待的模样给弄得浑身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她用团扇轻轻的敲了敲纳兰珠的额头,挡住了女子过于炽热的视线。 佟蓉婉越想越好笑,甚至没能控制住,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倾身,靠近女子白嫩的耳垂,低声说道:“不,只要本宫在,便无人能进这后宫。” 纳兰珠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自己顿时变得通红的耳朵,面红耳赤,似乎是不可置信皇后竟是这般轻浮的模样,她怒道:“皇后娘娘,您!” “您什么您,真是没规矩。” 佟蓉婉伸手,用团扇的边缘轻轻的压住了女子盖住耳朵的手指,随口说道:“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宫乃国母,你一个包衣之女,在本宫面前不老实规矩也就罢了,还敢顶撞本宫。”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她虽然斥责,但实际上没什么怒气,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但纳兰珠倒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被她这么一说,愣了愣,她以前也是见过佟蓉婉的,和如今并无不同,除了那身衣服格外的尊贵,但人却依旧是当初的佟蓉婉。 于是她也就不怕她了,甚至有些时候嘴上唤着皇后,实则打心底却是认为她还是那个佟蓉婉。 此刻闻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即放下了手,神色慌张地行礼:“是纳兰珠出行无状,请皇后娘娘责罚。” “嗯,下不为例。” 佟蓉婉踩着花盆底鞋,悠然从她身边走过。 纳兰珠紧紧的咽了咽口水,悄然起身,跟在了她身后。 佟蓉婉自然是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就算是知道,也只会一笑而过。 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又不是什么圣人,对着身边人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轻松又自在。 刚走下抄手游廊,转过一座假山,就瞧见了负手立在树下的男人。 佟蓉婉露出笑意来,和男人对视一瞬,正欲说话。 忽然听到了身后女子脚步错乱,声音慌张的说道:“纳纳兰珠给皇上请安,祝皇上万福金安。” 满院子顿时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原本一脸悠闲的佟蓉婉脸色沉了沉,她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只能瞧见乌黑头顶的女子。 而站在康熙爷旁边的梁九功都快被把自己那绿豆似的眼睛给瞪了出来。 而玄烨却瞧都没有瞧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 女子站着不动,不朝着他走,他便走上前。 因着满院子的安静,于是显得男人的动作声音越发的清晰。 佟蓉婉转了转手里的团扇,嘴角轻轻上扬。 她装模作样的给男人行礼。 “蓉婉给皇上请安。” 身子刚下去一半,男人伸出的手已经到了眼前。 佟蓉婉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 她穿着花盆底鞋刚到了男人的下颚,此时微微抬头,额头便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 “准备去何处?” 男人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听皇祖母说,您准备去畅春园,我自然是跟着您一起去畅春园呀。” 她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嗯,那里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湖心亭景致天下一绝,届时朕允你喝葡萄汁。” 这话一说,佟蓉婉美滋滋的摇了摇男人牵着她的手,嘴上却说着:“我还以为您要和我一起共饮呢。” “朕这几日政务繁多,不宜饮酒。” “都说夫妻一体,那我连您那一份也喝了好不好?”女子拖着嗓音,语气里很是为男人着想的样子。 “不许。”男人不为所动,直接拒绝。 两人说着话,身后几个宫女太监慢了几步,慢悠悠的走着。 梁九功瞧了看一眼那一直跪在地上,脸色由方才涨红变的惨白的女子。 “秋月,这位是?” 他努了努嘴,低声问道。 秋月扯了扯嘴角,冷淡的说道:“郭络罗氏,太皇太后很是喜欢,说是让皇后带着一起去畅春园呢。” 此话一出,梁九功一愣,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说什么话。 直到走出了宫殿,视线忽然变得开阔了起来。 佟蓉婉这才回首,瞧了眼那远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跪着的小姑娘。 “行了,让她起来吧。” 佟蓉婉对着春华说道:“咱们午后便去畅春园,届时给她安排一个马车。” “是。” 玄烨从头到尾一直都没问过那女子,此刻就算是听到她这般安排,也没多问,只是说道:“朕今晚回来的迟一些,你不必等,自己去玩儿。” 这话说的,佟蓉婉抽回了自己手,声音不屑的说道:“皇上忙于国事,我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如今选秀时间迫在眉睫,也很是忙碌呢。” “好好好,这才是夫妻一体。” 男人被甩开了手,也不在意,反而是语气带着笑意的说道 佟蓉婉要去畅春园,自然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刚回了宫殿内,就吩咐人去通知曹敏、自家姐姐、还有耿婷儿几人,说是一起去畅春园纳凉戏耍。 几人定然是都要来的。 当夜佟蓉婉看了最新的安排章程,又算了算预定的计划,直到深夜。 她忙,皇上更忙,等着她起床的时候,男人已经走了。 她差点儿都以为男人没回来就寝。 几个丫鬟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 春华是个大胆的,对着主子暧昧的眨了眨眼,笑着说道:“皇上今晨儿准备起床的时候,主子您还非抱着皇上的脖颈不松手呢。” 佟蓉婉明显是有些不信,但春华说的却头头是道。 “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再睡会儿呀,别着急呀之类的话,惹得皇上差点儿耽搁了早朝的时间。” “…………” 佟蓉婉瞪了她一眼,哼笑一声说道:“就你眼睛厉害,就你听得见,瞧把你给得意的。” 春华嘿嘿笑了一声,去隔壁小间儿给主子熏衣服去了。 “姐姐他们来了吗?” 佟蓉婉洗漱完,准备用膳的时候问道。 “昨儿的时候耿格格便是来了的,曹姑娘和大妃说是今日来呢。” “瞧着时间,怕是还得等会儿。” 佟蓉婉点了点头。 至于纳兰珠,她昨日免了她的请安。 ………… 畅春园景致宜人,但并非单一,而是容纳了千秋之色。 纳兰珠昨日那般莽撞,自知自己做错了,皇后虽然未怪罪她,可心里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此刻也没去跑马,难得的在湖边逛了一圈儿,但神情蔫蔫儿的,显然还在为昨天事情难受。 她身边的丫鬟玛瑙是自幼陪着她长大的,也是知晓主子心思。 “主子,您别伤怀,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既然说了这事儿过去了,就一定是没事儿了的。” 纳兰珠抿了抿嘴,她朝着一处亭子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因着飞鸟而引起的点点波澜。 “我哪里是害怕皇后记恨,不喜?” “我若是皇后?定然不会就这么轻饶了的。” “我只是在想,我昨日为何要那般不知礼数。” “您是太激动,太欢喜了,自从小的时候您见过皇上一面之后,这是您第二次见面。”玛瑙认真的说道。 “虽然只有一面,但也就是这一面,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底。” 纳兰珠转过头,看着自家的丫鬟,激动的说道:“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但竟然不会感到陌生,他就应该是这样的,高大,英武,俊美。” “真好。” 她感慨似的说道。 玛瑙瞧着主子原本满脸的难受,但在说到皇上时,总是会下意识的露出笑颜来。 她心里也有些难受,主子这般痴情,但皇上却丝毫不知。 风景好,自然不光只有她们欣赏。 远处穿着一身翠绿的女子朝着她这边走来。 纳兰珠脸上的笑意一收,起身,竟然是准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但显然耿婷儿也瞧见了她,眼看着她就要走了,当即快步走了几步。 “姑娘。” 纳兰珠悄然的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身份尊卑分明。 她转过身,对着耿婷儿行礼。 “耿格格安好,郭络罗氏给您请安。” “快些起身,何必这么多规矩。” 耿婷儿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的一脸的温柔。 纳兰珠笑了笑,随口说道:“既是规矩,那便是都得守的。” 耿婷儿倒是并未在意纳兰珠这话。 她上上下下的瞧着眼前的女子,感慨一般的说道:“咱们大清女子,皇后国色天香,凤仪天下,今日见到了姑娘你倒是也别有一番风采呢。” 这话听着好像是很好听,就像是在说她的美貌也可和皇后娘娘相比似的。 若是稍微轻浮一些的人怕是心里不知怎么欢喜呢。 偏纳兰珠自幼实打实的为了有大智慧,看了许多书,也悟到了许多的道理。 她并不为这空虚的三言两语所影响,抬眸瞧着耿婷儿说道:“格格客气了,听说您自小在江南长大,我还没怎么见过江南长大的姑娘,如今瞧见您,倒也明白何为江南温柔水乡了。” 耿婷儿闻言,笑着称赞道:“瞧瞧,就是这嘴儿说话也是极为好听的。” 纳兰珠和顺的笑了笑。 丝毫不见在皇后面前的几分放肆。 可偏偏身后的玛瑙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主子这个性格,越是谨慎规矩,说明心底越是厌恶。 果然,当两人相谈甚欢,耿婷儿邀请她一起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纳兰珠拒绝了。 “耿格格怕是不知道,昨儿我有幸能和皇后娘娘一同来畅春园,只是身子不争气。 “偏皇后仁慈,也不怪罪我无能,瞧着我疲累,特意免了我这两日的请安。” “啊…” 耿婷儿似乎是有些吃惊,她用绣帕掩了掩嘴角,然后柔柔的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自是宽宏大量的。” “你也知道,我这身份也是多有皇后娘娘的看顾。若不是有皇后,也不会有我的今日呢。” “那我去给皇后请安了,咱们以后常在一起玩儿呀。” 纳兰珠起身行礼:“格格有空,让人给我带个信儿就是。” “好,一言为定。” 耿婷儿话说完,便先一步走了。 而纳兰珠因着她的缘故,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便带着玛瑙朝着马场走去。 “真是心机深沉之人。” 玛瑙也点了点头,说道:“奴婢也觉得这格格瞧着不爽利的很。” “啧……” 倒也不是纳兰珠多能识人,而是当初听闻皇上带了个女子回京的消息时,她大为受惊,还带着压都压不下的难过。 可又没有什么办法,直到一日她偶然瞧见了在京城耿家的姑娘。 于是便略施小计,得了一些关于耿婷儿此人的消息。 “出生凄苦,但却是坚韧之人,只是太过谋心机,且是冷血之人。” 所以和这个所谓的堂姐关系都不怎么好,但反倒是和嫡长姐偶尔有来信。 纳兰珠委实觉得此女怕是心思不正,如今见了面,更是确定了此事。 不光是纳兰珠想着耿婷儿,就是耿婷儿这边也越发的明白了何为“权势。” 她如何能瞧不出来纳兰珠似乎是并不喜欢自己? 但偏偏她就只能忍气吞声,只能附和奉承。 再漂亮再动人又如何? 只是一个权字,便是分出了高低贵贱。 她在江南是见惯了权势二字的,可她却从未尝过这滋味。 嫡母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是用来做什么的,明里暗里的看不起轻视她,甚至一个管教的嬷嬷都敢在外人面前强迫她,更何况其他时候? 如今倒好了,她选对了路,便有了现如今的权势,但这也是她用命搏来的。 说起来,现在看似最风光的佟家,不也是一个女人在后宫之中用裙罗搏来的? 生了一个好儿子,于是哥哥弟弟们如今整个大清谁人不尊敬? 就是侄女儿也是因着从小的情分做了皇后。 她承认佟蓉婉处处都比她好,心也善。 可她只不过是想有尊严的活着,她艰难的胆战心惊的活了这么久。 稍微的熬出了头,当初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姑姑,叔叔伯伯们,如今瞧见自己竟是露出了长辈的和善来。 那些瞧不起自己的所谓的姐姐妹妹们,如今各个都巴结自己。 就是弟弟如今也能安安稳稳的读书,甚至老师都是最好的。 她是做了格哥,但她知道自己还不够,这些所谓的善意,弟弟所谓的安稳,和前途光明。 甚至那些人对她们姐弟所谓的殷勤都来自这位自小幸运的女子对自己的厚待。 但这些厚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消失了。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时候了。 所以…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即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佟蓉婉的幸运和幸福太多了,就算是不做皇后,或者做一个没什么“烦恼”的无所事事的皇后,也都是幸福的。 而她不一样,她太不一样了。 事到好轮回,这一次,幸运和幸福也该轮到她了。 第62章 “耿格格来了,方才皇后娘娘还问过您呢。” 秋月原本坐在廊下刺绣,瞧见了来人,笑意盈盈站了起身行礼。 “快些起身,皇后娘娘可用膳食了么?”耿婷儿声音柔和的问道。 秋月引着她走进去,说道:“早些时候便是用了的,现下正在屋里呢。” 佟蓉婉用了早膳倒也没出去玩儿,她这两日身子不爽利。 现下倒是小腹不疼了,可身子却还是有些酸软。 此刻正坐在后宅院儿的抱厦里忙着事儿,她坐着的椅子后面都放着柔软的靠枕。 一个长相秀丽的小姑娘坐在矮矮的凳子上,正在煮着茶。 茶气缭绕,带着几分奶白色的烟,让端坐着的女子那倾城的容貌像是隔着云端,带着疏离的仙气。 只是女子的动作却带着十足十的世俗味。 案桌上摆着厚厚的账簿,手边还有一个金算盘,双眸瞧着账本,修长的手指瞧都不瞧金算盘一眼,却打得啪啪作响。 细细听着,院子外面也是此起彼伏的算盘声。 窗外也坐了许多的太监,一个个的手里都快速的算着账。 丫鬟们拿着茶壶,悄然的给那些烧了茶的茶杯掺水。 “婷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女子柔和的声音响起,佟蓉婉手一顿,抬头瞧见女子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来来,坐一会儿,可用膳了?” 她将手里的账簿合上,此刻才察觉自己一直点着算盘的手指竟是有些发麻了。 耿婷儿坐了,回答说自己用了膳。 佟蓉婉转过身,洗了洗手,没瞧见耿婷儿那双眼眸掠过金算盘,又瞧了眼窗外颇大的阵仗。 只听见她似乎是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皇后娘娘,这是在算什么,这么大的阵仗。” “还不是因为选秀的事情,说是本宫和太后一同谋算,但到底是有侧重呐。” “如今太后忙着选人儿的事儿,我这边就先忙着流程和流水。” 话说完,佟蓉婉提着账本之类的事情只觉得有些反胃了都,她坐在一旁的榻子上,也不肯好好坐了,懒懒的倚靠在垫子上,叹了口气。 “我倒是听纯亲王妃说了,我大婚的时候你们几个都是独立担起了一份儿责任的。” “完成的可好了,这几日忙着诸多事宜,我也知道纯亲王妃依着规矩赏赐了你们。” 耿婷儿垂了垂头,低声说道:“能为皇后分忧,也是婷儿的幸运,更别说为您办事儿,那可是多风光体面的事儿呢。” “这也是因为婷儿能和您相识,您不光救了我,还帮我带着京城里立足,谁不知道您看重我?” “纯亲王妃也是因此来寻了我。” “但我不光得了名利,就是自己也找到了些许的事情,倒也不至于混混度日。” 这话说的恳切,也好听。 只是细细听来,却带着一些低落。 但佟蓉婉却抿了抿嘴,瞧了一眼垂着头,一脸规矩的耿婷儿。 “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是没这个本事儿,就是将再大的权利给你,你也架不住。” “如今满京城谁不夸你耿格格事儿办的漂亮?” “瞧着柔弱,实则是个有韧性,能管家的格格。” “且不能妄自菲薄,你对自己也要放宽心些。” 佟蓉婉早就觉得耿婷儿自来了京城之后,整个人就像是绷着一般。 她本想慢慢的开导她的,但不知为何今日瞧见她,总觉得心里面压了很多事儿似的。 也不免多说了几句。 “你虽如今没有额娘和阿玛仪仗,但也有了格格的身份,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还有我呢。” “我便是你的仪仗!” “也不比别人少了什么,若是有什么想做的,想玩儿的自己去做就是了。” “不必拘谨。” 她字字发自内心,说的恳切,瞧着女子秀丽的侧脸,越来越低,最后仓促的歪了歪脸,又用绣帕掩了掩眼角。 “是,婷儿记住了。” 她带着压抑的声音说道。 佟蓉婉心里轻轻叹息,这样出身的姑娘,若是出身贫困,变得富贵了,或许心结还不会这么深。 可她自小不缺钱财,就是对外身份也是尊贵的,可在内里,她遭受的身体和言语的凌辱却是长年累月的,甚至还有保护弟弟性命的责任。 她心里不由得感受到了一些酸楚,伸手摸了摸女子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和别的姑娘都不同,比起夫妻恩爱,两不相疑,你怕是更喜欢能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感受到手下女子微微抖动的身子,她说道:“除了在这风景如画的畅春园里玩儿,你也来我身边学学怎么管理账簿。” 耿婷儿擦了擦眼泪,通红的眼眸眨了眨抬眸带着受宠若惊的模样。 佟蓉婉也不说话了,眼眸里带着几分确定似的瞧着她。 她低声说道:“我学过一点儿,但却不是很懂。” “那不怕,管理账簿从来都不是谁教你一条路子,还有就是实践,慢慢的从简单的账簿算起来。” “谢皇后娘娘恩德,婷儿愿意好好做事儿,定然不负皇后娘娘恩宠。” 耿婷儿起身,一脸感激涕零的行礼。 “行啦,起来吧,这就算是作为你在我大婚时用心尽力的赏赐吧。” 佟蓉婉真是不想再谈什么算账了,于是她又开口说道:“这宫里可还有一个江南的姑娘,你瞧瞧是谁?” 皇后宫殿,自然是奴婢无数,就是太监在外面也都是众多。 秋月和春华手下领着一队的宫女,此刻在屋子里除了认识的几个宫女,还有数张陌生的面孔。 耿婷儿一一的瞧过去,直到落在了坐在小凳子上煮茶的姑娘。 “是她么?” 佟蓉婉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那沉默寡言的女子。 勾了勾嘴角,对着那女子说道:“你自己给耿格格说。” 那姑娘放下手里的器具,上前站在地上,乖巧的行礼说道:“奴婢乃江县人士,叫做泥水儿。” “啊!” 耿婷儿很是吃惊,连声问道:“江县的人?” “是。” 泥水儿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在江县,我有幸遇见了皇后娘娘,便一直在身边伺候。” 佟蓉婉瞧着耿婷儿有些吃惊的模样,笑着说道:“你倒是眼睛厉害的很,一眼就瞧出来了。” 又瞧了眼泥水儿,让她自己去煮茶。 这个姑娘是个有个性的,当初遇到了那么大的事儿,如今安稳了,倒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只是和当初那刚强倔强外露模样不同,她如今很是沉默寡言。 一开始她还担心女子是不是情绪压在了心里。 后来慢慢发现她并不是压在了心里,而是她或许本来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是生活,是苦难令她不得不变了模样。 如今,又是那个原原本本的她了。 她想着两人都是一个地方的,或许也能说说话,或者就算是不说话,瞧着泥水儿这股子劲儿,也能让耿婷儿心有所感呢? 两人说着话,时间一晃而过,午后曹敏和佟嘉惠竟然在门口遇到,现下便是一同进来了。 佟嘉惠喜欢曹敏这聪慧玲珑的心思,对着佟蓉婉称赞不已。 佟蓉婉作势一副要吃醋的模样。 “姐姐如今瞧着妹妹身边的姑娘,倒也是不瞧着我了。” 这话说的促狭,几人都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佟嘉惠扶着自己的小腹,不由得说道:“你瞧瞧。” 如今屋子里屋子外都是人,大堂姐不好说话,佟蓉婉却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戏谑。 “哼。” 她悄悄的对着她哼了一声,却不愿意搭话。 佟嘉惠只能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边自然是不缺天下最灵秀的人儿,都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话说的佟蓉婉通体舒坦,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奉承话,不知道为什么从姐姐的口中听着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她得意的勾了勾嘴角,这事儿才算是过去了。 转而是笑着说道:“姐姐坐马车可疲累?若是累了,也不必在我这里,自去休息便是。” 佟嘉惠摇了摇头,那张越发圆润的脸蛋瞧着比前几日刚来京城的时候红润了许多。 “倒也不累,反倒是很精神,正好这么多妹妹都在,说些话儿打发打发时间。” 佟蓉婉听着她这么说,又瞧着她脸色确实好,也就没多说什么。 甚至拿出了竹骨牌九,几人打着玩儿个乐子。 屋内牌九声不断,屋外算盘声音不断。倒也带着几分趣味来。 直到傍晚用完了膳,几人才告退。 佟蓉婉沐浴之后,丝毫没有仪态的趴在了榻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儿。 她自己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的仪态。 但显然落入了刚忙完政务回来的男人瞧见的却是不同。 刚进门,便瞧见女子那未穿绫袜的赤脚。 白白嫩嫩的,脚掌心泛着沐浴之后的微红。 脚腕纤细修长,天气热了,她并未穿着规矩的寝衣,而是直接穿了个坎肩儿,玫红色的料子,此刻微微泛着湿润,将她的身形勾勒的无比清晰。 露出的整个手臂臂膀就像是被滋润保养着的羊脂玉一般柔软细腻。 乌黑的头发顺着纤细而笔直的背脊落到了腰部,最后发梢停在了挺翘圆润的之处。 “………” 佟蓉婉听到了脚步声,正欲转头,忽然身后感觉到一股侵袭。 慌张转头却被男人捏住了下颚。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错。 她方才那动作就像是自己迫不及待送上自己的唇一般,偏男人捏住下颌,像是稳住了她急切的动作似的。 佟蓉婉控制不住自己的颤动着睫毛,她抬眸和男人幽深的眼眸对视。 “您………” 只稍微开口,男人便像是迫人似的,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呼吸急促,甚至动作也多了几分强势霸道。 她趴着的动作是没有变得,于是瞬间感受到了男人的变化。 第63章 屋子里静谧安静,所以两人之间相触碰的亲吻声音格外清晰。 甚至佟蓉婉能够感受到男人不加掩饰的沉重的呼吸。 还有因着她穿着薄衣服而能清晰感受到的属于男人的滚烫。 迫切,急切。 佟蓉婉反手奋力抵住男人的胸口,但这力气却就像是只能提醒男人一般。 他缓缓地撑起了一点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的分开了一点点。 “疼。” 眼瞧着男人的眼眸在自己的眉眼和双唇之间逡巡,渐渐的又要靠近的时候,立马可怜兮兮的开口。 “嗯?” 男人顿住身子,瞧着她的眼眸幽深,像是落满了星空的天穹,沉默但却像是诉说了许多。 他在说爱,在说喜欢。 她读得懂。 这一刻,男人是这样的诱人。 佟蓉婉心里埋上了一层层甜腻的甜,像是破开了一个小口子,任由那满满的甜倾泻而入。 她忽然伸手,在男人略带诧异的神情之中,一把揽住了男人的脖颈,用温热的唇含住了他的下唇。 男人几乎是明显一怔。 佟蓉婉顿时知道他定然是明白了的,她也在说我也喜欢你。 爱你。 在两人亲吻之中,反应过来的男人将她转了过来,呼吸猝然比方才还要热烈,他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那带着凸起青筋的手用力的拉开那刺绣精美的绸缎。 在叮叮当当的玛瑙珍珠落地的声音里,女子被他一把抱起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层层叠叠明黄色帐帏层层叠叠落下来。 挡住了旁的一切,她只感受到男人的呼吸,男人的手掌,以及他对自己完完全全的占有和爱意。 她也是尽可能的去包容,去感受他的快乐。 屋外下起破碎的雨,滴滴大雨落在树叶上,瓦片上,飞溅而下。 秋月和春华立在廊下。 两人自进宫以来都很忙,这竟是两人许久以来第一次能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破碎的雨声隐隐围绕在耳畔,有时带着狂风骤雨似的压抑着的声音。 “如今那管事儿的老嬷嬷讨好的在给我养身子的法子呢。” 春华低声说道。 秋月瞧着雨打树叶,树叶轻轻摇晃,问道:“养什么身子?” 春华轻轻的“啧”了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就是能养好身子,容易有皇子的方子啊。” 她低低的压着嗓子,对着转过脸来,瞧着她的秋月说道:“看我做什么?” 秋月不说话,就这么用那双眼眸上上下下的瞧着她。 硬是给春华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呀,我没同意,我家主子身子可好着呢,哪里需要特意补?” “再说了,就算是需要补一补,那也是走正规的千金科御医,或者是其他好的大夫呢。” 秋月这才收回了眼眸,那破碎却带着忍耐却又极度舒适的声音丝丝缕缕的入了她的耳朵里。 “咱们主子,像是天间的明月,总会有那么些人想要来沾染,咱们做丫鬟的,就该为主子扫去这些灰尘。” 秋月说话说的清冷,春华听的一愣,瞧着秋月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前段时间主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秋月和苏麻喇姑在院子里说着话,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 苏麻喇姑是谁? 是她们丫鬟的榜样! 谁敢和榜样说话? 只有下一个想要做榜样的人才会和榜样说话。 春华搓了搓手臂,往一旁站了站。 ……… 佟蓉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感受之下睡着的。 等着她醒来的时候,日光大亮。 这个时候定然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佟蓉婉转过身还想再睡会儿。 “啊!” 她猛地往后一缩,瞪圆了眼眸瞧着眼前似乎是被她惊醒张开了眼眸的男人。 男人长长的舒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的捻住落在他脸侧的发尾。 “叫的真难听。” 语气发自内心的说。 佟蓉婉:“…………” 她嗓子可累了一晚上,男人不心疼她,竟然还说她受伤的嗓子叫的难听! 她抽回了男人手里的发丝,躺了回去。 刚准备合上眼眸,男人温热的怀抱便追了上来,将她揽在了怀里。 下颚轻轻的蹭了蹭她的后脑勺,说道:“今天陪你一天,好不好?” “……” 佟蓉婉没说话,只是往他的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慢慢的合上了眼眸。 男人许是真的睡的太少了,不待一会儿便传来了绵长的呼吸。 反倒是佟蓉婉竟然意外的睡不着觉。 屋子里十分的静谧,只偶尔的从屋外传来声音。 她起身,自己昨夜的睡衣此刻如那破碎的珠子一般,片片安静的躺在地上。 她也懒得自己去找睡衣,随手捡了男人的长衫将自己裹着,坐在南窗下。 风景和昨日一般,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满地的雨水,此刻花蕊上都带着残留的晶莹水珠。 手边放着一柄玉如意,质地上乘,透着温润的光泽。 佟蓉婉忽然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她其实都快记不清楚以前的样子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想,若是父母养育之恩将她牵畔在了这里,那么此刻她身上又多了一块沉重的夫妻情深。 不觉得负累,也不觉得忐忑,她只觉得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男人终于愿意醒来。 他撩开被褥,随手扯起明黄色的裤子穿上,就这么露着自己充满了力量的上身朝着她走来。 “你在想什么?” 他阔步而来,胸口两边还带着指甲抓过的红痕。 “………” 佟蓉婉想起自己昨夜一边抓住一个,嘴里还时不时的亲一亲。 自己…竟然做到如此…大胆的事情。 她感受到自己的面皮越来越滚烫,刚转过脸,却被男人揽了一把,令她跌入了男人的怀里。 “你!” 男人就这么坐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上,只是不像是她那般。 她坐在男人的一条腿上,另一条腿弯曲,刚好做了她的靠背,屈起腿的一侧揽住她的肩,手指轻轻的捏着她的耳垂。 佟蓉婉抬头,看着他凌厉的下颚。 男人感受到她的视线,微微垂眸,便和她对视上。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佟蓉婉率先低头,将自己的脑袋轻轻的靠在了男人的心口。 听着他强有力而节奏流畅心跳。 时间就像是光柱之中起起伏伏的尘埃似的。 慢慢的,缓缓的,带着春日的嫩芽,夏日的荷花,秋日的硕果,冬日的腊梅,就这么度过一年又一年。 午后,男人又手把手的教她自己的笔锋,又让她随意的坐着,靠着引枕,手里拿着她喜欢看的书。 而他就这么赤膊阔步坐于案牍之后,瞧着她落墨于宣纸之上。 直到佟蓉婉有些饿了的。时候,男人才落笔。 画里的女子粉黛未施,姿态闲适优雅,眉目恬淡,但依旧能从眉眼流露出女子的春意幸福。 这一幅画被康熙终其一生都带在身边,无论他去了何处,在什么地方。 除了身边的女子,便是他这一幅美人画卷。 直到夜色降临,玄烨又牵着她走出了关了一整日的门。 一路上烛光盈盈,佟蓉婉瞧着男人装着烛光的眼眸。 天空高挂圆月,万里无云,漫天的繁星就像是钻石一般,闪耀。 直到走到了一处湖边,瞧着那摇曳的船。 还有那像是飘在湖面的上湖心亭,湖心亭内烛光摇曳,在这里夜色里像是遗世独立的昙花。 男人先一步上了船,船身轻轻摇晃,男人自下而上,对着她缓缓的伸出手。 佟蓉婉原本担忧的话就这么顿在了唇边。 转而伸出了自己手,缓缓的放在他的手心之中。 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虽然现在只是在这畅春园内。 但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这么想着,耳畔的划桨拨开水流的声音,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温柔。 佟蓉婉瞧着眼前因着她感动而带着几分得意痞气的男人,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一笑,男人也勾了勾唇。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男人声音深沉,却带着不被旁人听见的温柔。 这话换做佟蓉婉得意了。 这一夜注定是美妙的一夜,两人喝了些酒,看了月光下湖面美景,甚至在这小小的亭子内,都留下了爱的痕迹。 当然了,下亭子的时候,有人衣衫都有些不整,面红耳赤,甚至不敢直视自己啊丫鬟的视线。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便瞧不见如昨日那般的美男图了。 她怅然若失的拍了拍男人的枕头,然后故作潇洒的拧过身,又睡了会儿才起床。 通过早膳之后,她又开始了一日的算账。 过了会儿,耿婷儿进来,说是来帮她算账。 泥水儿端进来一碟糕点,佟蓉婉依着往日的习惯,这个时候是该用些糕点了的。 她刚放下手里的毛笔,就从窗口瞧见了回来的男人。 耿婷儿避嫌,也起身,走到门口给男人行了个礼就走了。 佟蓉婉走上前还未说话,男人便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不管不顾的亲了亲。 佟蓉婉瞧着几个丫鬟面红耳赤就朝着屋外走的样子,顿觉的害羞。 她恼羞成怒的伸手推开男人,又故作淡然的走到一旁,捏起一块儿糕点儿放在嘴里。 “唔……淡了些,但很合您的胃口。” 她将剩下的一下塞到了男人的嘴里。 分明明明不想吃的康熙爷微微挑眉,因着是女子喂的,倒也咽了下去。 许是两人都要有些怠倦,没到一会儿,佟蓉婉便拉着玄烨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午睡。 倒是耿婷儿又回来了,她还对着刚准备离开的塔塔说道:“我实在不放心这次算的一个账,再瞧瞧。” 塔塔不大喜欢她,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走了。 直到周围无人,耿婷儿的目光落在了缺了一个的糕点碟子之上,嘴角微微的弯了弯。 第64章 因为实在是有些困倦,佟蓉婉刚沾上了枕头就睡了过去。 期间就是玄烨起床她都没感受到。 “定然是最近太累着她了。” 康熙爷穿好了便衣,都准备出门了,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转过身走到床榻边亲了亲她的额角,手指忍不住捏了捏女子睡的有些泛红的耳垂。 “别打扰她。” 他对着秋月说完,便再一次的朝着屋外走去。 日光落在男人的身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参天的大树一般。 他吩咐人家不要去打扰她,却不知道他这去而复返的,又是亲吻。 又是忍不住揉了揉人家耳垂的动作就将分明陷入了睡梦之中的女子给惊醒了。 在他走之后,佟蓉婉也睡不着,干脆收拾起身,一边问秋月:“纳兰珠今日在哪里?” 秋月说道:“在那湖边,说是最近两日都在跳舞呢。” “嗯,去看看她吧。” 佟蓉婉倒也无意格外的为难这个女子。 即便是喜欢皇上,除了那日失礼以外,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喜欢一事儿自己不能左右,再说她总觉得那兰珠对于皇上不是喜欢,而更像是一种对于上位者朦胧的仰慕罢了。 这几日也算是惩罚到了她那日的莽撞。 长了记性就好了。 ………… 这边顾问行跟在皇上的身后,心里还在谋划着今晚和梁九功换岗之后,自己吃什么野味。 却不知道自己立马要面对什么令他如坠深渊的局面。 直到男人忽然脚步微微一顿,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跟着抬头瞧了一眼。 远处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在庭院里翩翩起舞。 顾问行眼睛尖,一眼便瞧清楚了,那是最近很是得太皇太后喜欢的女子,郭络罗氏。 长得倒也很是风情万种的,只可惜…… 妾有意,郎无情呐。 瞧着皇上不动,顾问行还以为是他不高兴了,于是说道:“皇上,这就让奴才去……” 话尚未说完,就瞧见男人朝着她走过去。 甚至是阔步而去。 “…………” 顾问行目瞪口呆的瞧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瞬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人用尽全力的敲击了一下一般,整个人都带着绵长的酸疼。 帝王情意呐。 纳兰珠瞧见了皇上,慌忙走到路口,给男人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语气带着几分亲昵的问道。 纳兰珠一愣,她瞧着男人明黄色的靴子,低声说道:“臣女想着无事儿可做,便在此处游玩儿。” 微微吹头,露出白嫩光滑的一点脖颈。 男人并未接话,而是径直上前,一边说道:“说了,你在朕面前不必行礼。” 纳兰珠脸颊一红,这话听着是这样的暧昧,而又是这样的特殊。 以至于她没能听到男人话里的异常。 反倒是身后的顾问行察觉到了奇怪,微微的拧眉。 但还没等他想清楚,男人已经伸手,眼瞧着眼前女子就要将自己的手心放在男人的手上,他心里顿觉不妙,立马开口说道:“皇上……” 但显然已经晚了,女子的手缓缓的,带着几分明显的颤抖放在了男人的手心之中。 她的指甲上猩红的颜色和男人的冷白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怎么了?” 玄烨看了一眼顾问行。 顾问行嘴巴动了动,低声说道:“皇上,这是郭……” 只是话尚未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丫鬟太监们行礼的声音。 “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 顾问行此刻目光看着男人和女子相触的手,只觉得自己怕是已经死了。 而佟蓉婉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冲击来得太快,甚至不给她一点点的反应。 她的脚步猛的顿住,目光直直的看着男人和女子。 甚至她都瞧不清楚纳兰珠的模样,最后目光落在了两人相牵着的手上。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怎么样的,直到瞧着两人都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分开手。 甚至男人就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佟蓉婉的心就像是被石头猛的压住,极速的往下坠着,见不着底,却格外的拉扯她,疼的她都快瞧不清男人的面容了。 直到脸颊滑过了湿意,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哭了。 她扬了扬头,将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倒进了心里,扑簌簌的疼。 而面上就这么扯出了笑意来。 “竟是不知皇上竟是有此雅兴,倒是臣妾不知趣儿了,若是您喜欢,倒也不必拘礼,等着秀女大选,您直接下旨册封了便是。” “你………” 男人神色冷淡,只是那眉宇自她来之后便紧紧的拧起。 一旁的纳兰珠在男人开口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的抽回了自己手,跪在了地上。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佟蓉婉转眸,就这么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她真的特别,长相和自己像是两条线。 即便美的不如自己,可那浑身上下的娇媚却是独一份儿的。 甚至还带着几许天真。 更是惹人喜欢。 就是自己不也因此而对她格外的宽待么? 女子不知道是因为如愿以偿的激动还是被自己发现的害怕,而产生的浑身颤抖。 佟蓉婉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罢了。 她开口说道:“皇上情难自已,倒是吓坏你了吧,别害怕,本宫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皇上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是吧?” 她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些柔和。 只是说完之后,嘴角的笑意一寸一寸的消失,最后她默然的和男人对视。 甚至带着几分严肃的看着男人。 男人也望着她,只是那平日里的柔情蜜意此刻都消失不见,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最后他才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迈步上前。 而佟蓉婉因着他的动作手指微微一颤,却不肯往后退半步,只是昂起头颅,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男人抬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她。 但佟蓉婉却往后退了退,不肯说话。 “甚好,” 男人的语气带着一点笑意,但在现场的任何人都知道何为帝王怒气。 瞬间,跪了满地的人。 而佟蓉婉却不肯动,就这么冷眼看着男人。 他却一脸不耐似的。 这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站在这里。 没有必要去知道什么答案。 答案在她看见两人牵手的第一眼不就确定了么? 历史上都记载过的。 眷顾最深。 眷顾最深呐。 “倒是臣妾来的不是时候,那臣妾不耽搁皇上了。” 佟蓉婉往后退了一步,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对着皇帝却行了一个皇后该对皇上行的最为规矩得体的礼。 “你……” 她却不肯再听他说话了,于是转身便离开了。 忽然,一阵幽幽的湖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女子控制了许久的泪。 但随后又一滴泪从眼眶夺眶而出,一滴又一滴,再也控制不住。 她想起那夜在湖心亭的一切,男人因着常泰吃醋,还有男人昨夜在湖心亭低声诉说的情意。 都是假的,假的。 帝王情深如同一缕青烟,缭绕间便转瞬都散了。 “主子。” 秋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为何非要告诉主子那个该死的纳兰珠的所在。 自己还说要帮主子扫清障碍,却连提前吩咐丫鬟去打探情况都忘记了。 可……话说回来,若是她提前知道了这一切,难不成还会隐瞒主子么? 此刻瞧着自家主子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简直揪的疼。 她不由得劝说道:“主子,皇上和那贱人万一并非是您瞧见的这般呢?” “那般?” 佟蓉婉冷笑一声,说道:“若是耿婷儿,我还信他一分,许是中了什么毒!” 她又忽然想起了在江南时,即便是他中了魅药。 也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因此跳入湖水之中,令他自己清醒一些,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以免伤了她。 也是那一晚,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也感动他作为一个帝王,对自己的深情。 可如今呢? 如今…… 就在她要走出这伤心之地的时候,佟蓉婉控制不住自己的转了转脑袋,却只瞧见男人往她这边沉默的望着。 佟蓉婉彻底死心,转过头便走了。 “走,回宫!” 她压抑着嗓音开口说道。 ………… 耿婷儿原本正在和刚到的曹敏,还有佟嘉惠说话,却骤然听闻皇后要回宫的消息。 曹敏和耿婷儿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是茫然。 佟嘉惠眼眸微微一凛,问那宫女。 “皇后可是有说因为什么事儿么?” 那宫女说道:“秋月姑姑并未告诉奴婢。” 佟嘉惠点了点头,对着两人说道:“我先去瞧瞧皇后,给皇后请安。” 随后起身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就走了。 只留下曹敏和耿婷儿。 两人此刻倒是不便前去。 曹敏是真的担心,不由的问着提前到了的耿婷儿。 “皇后这两日可是有什么事情?” 耿婷儿摇了摇头,说道:“一如既往的忙于选秀的事情,这般着急,许是宫里有这么着急的事情吧。” 曹敏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显然是有些担心皇后。 而耿婷儿心里却明白,这事儿成了。 当初在江南时,她用药不过七分,而且是她冒险背叛族人,换了的一味药。 虽然按理来说,即便是换的这个药,就算是七分大罗神仙也该中招了的。 而十分的药性不光中招,人也会因此暴毙。 所以她换了几分,可以中招,但要保住性命。 这不光是她的冒险,也是对康熙的考验。 果真…… 真龙护体,人只是略微有些伤身。 竟是抵住了药性,这令她感到十分的意外。 而如今这一副药,她特意为男人调制的,在原本族人给她的药方子的基础上,加重了许多的致幻效果。 这一次就算是如来神佛,也必定会中招。 果然如此。 一石二鸟。 她看中的位置,她看中的人,理所应当就应该是属于她的。 再说了,皇上这样的男人,和她这样的女人才相配。 而不是那金贵的楼阁里被养大的百无一用,心底过于柔软的瓷娃娃。 佟蓉婉对自己的好,自己定然会记住的,日后她也会帮着给她找一个好的归宿。 就像是她为自己考虑的一般。 耿婷儿瞧着窗外满园花色,无声的舒了口气。 第65章 佟蓉婉怒气冲冲的走回自己的院子里,指挥着秋月几人收拾自己的东西。 直到她眼看着众人收拾东西,门口却还没来人的时候,心里越发的火光。 盛怒之下,看着摆在案桌上男人送的镇纸,下意识的拿起来就要甩出门的我时候,一眼便瞧见了门口扶着自己的后腰走进来的姐姐。 “姐姐,你怎来了?” 话说完了,她才忽然想起来分明是自己喊人家来的。 她压着满脸的怒意,放下了镇纸,又让人先不着急收拾东西。 拉着佟嘉惠在榻子上坐了,又让秋月去给端来姐姐最近最喜欢的糕点。 问着她路上是否顺利,家里姐夫来信没有。 只字不提自己方才怒气冲冲地要准备回宫。 她说道:“姐姐既然来了畅春园,可得好好逛一逛,本来你如今这一胎怀的艰难,需要注意身子,多走走,好好吃饭,身子有了力气,才好些生呢。” 岂料,佟嘉惠根本不搭理她这些话,看了眼秋月几人,抿了抿嘴,说道:“我们姐妹说些体己话,你们先下去吧。” 秋月看了眼自家主子,抬了抬手,屋里的丫鬟们鱼贯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 佟蓉婉自然是知晓姐姐要说什么,她嘟了嘟嘴,低声说道:“姐姐定然是猜到了吧,究竟是我看错了人。” 话刚说完,就感到佟嘉惠伸手拉住了她拧着绣帕的手。 “行啦,你先给姐姐说一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佟蓉婉深深的吸了口气,忍着满腔的哭意,将今天所见所闻给说了出口。 她说完之后,佟嘉惠却没有立刻说话。 两姐妹默然相视,佟嘉惠似乎是想好了,她才开口说道:“皇上对你的情意,也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生变化。” 佟蓉婉嘟了嘟嘴,冷笑一声说道:“哼,说是情深,瞧着也不过是一场好看的镜花水月罢了。” 佟嘉惠又说道:“即便是镜花水月,也不应当现在这么快这个样子才是?” 佟蓉婉想起来就生气。 “可别说了,我瞧见他的时候,就死命的拉着纳兰珠的手,我和他对峙的时候,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松开!” “姐姐快别说了,你在这里给他说好话,也不知道人家现在在和纳兰珠干嘛呢?” “我生了这么大的气,也没瞧着他来见我啊!” 佟嘉惠素来善辩,却被妹妹最后这一句问话给问住了。 就在佟蓉婉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又准备开始骂人的时候,顾问行神色紧绷的走了进来。 佟蓉婉一瞧见他,还以为是他来说情的,转过身就准备进屋子里。 却被顾问行拦住了去路。 “皇后娘娘,皇上昏倒了!” “!!!!” “怎么回事儿?” 佟蓉婉顿时顾不得了,直接让顾问行带路,一边问道。 “奴才也不知道,其实从皇上瞧见纳兰珠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了。” 顾问行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自己的揣测了,他将从遇见纳兰珠开始,将全部的场景都说了。 又见康熙等她走了之后想追,却走了两步,竟是晃了晃身子。 在等太医的时候,就这么忽然昏倒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直到进门之前都没有对这件事情有所反应。 只是说道:“本宫瞧着皇上早晨走的时候身子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昏倒了,许是有鬼祟。” “将皇上从昨夜到昏倒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都给控制了。” “包括饮食都去查验!” 顾问行领命而去。 她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那晃悠不定的心有些稳住了,这才进门。 满屋子的御医纷纷转身行礼。 佟蓉婉随意的抬了抬手,径直朝着内间走去。 直到瞧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男人时,她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猛的撞了一下一样,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眩晕。 可她只是微微的合了合眼,这一刻她清晰的认识到玄烨身边只有自己能护着他。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思绪格外的清晰。 佟蓉婉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床榻边的凳子上,目光瞧着男人。 男人眉目浓重,剑眉微微舒展,修长的眼睫毛自然的垂落。 若不是他脸色过于的苍白,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皇上怎么了?” 佟蓉婉开口的嗓音带着几许深沉。 一个最年老的御医走上前,神情也是非常凝重。 “回皇后娘娘,臣等无能,现如今只能确认皇上中毒,但尚未查明毒因。” 佟蓉婉浑身一震,赫然转过头。 “中毒?!” “是。” 此刻畅春园天气凉爽,但佟蓉婉却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烈的火将她裹挟住了。 果然有异常! 中毒。 她忽然想到了男人在方才的时候不正常的神情,还有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被自己打断的话。 她不傻,明白了自己是被伤心冲昏了头脑。 “你们切要快速确定皇上中的所谓何毒,更要给皇上安全的解毒!” “若是皇上有半点差池,本宫想你们知道自己的下场!” 佟蓉婉到并非是真的要杀了这些太医,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关口,必定要说些狠话,才能让这些太医尽全力而为! 佟蓉婉起身,当即走出门,对着梁九功说道:“带本宫去看看今日皇上接触过的人。” 梁九功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 “您……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奴才就是了,那后院如今正在讯问,怕是污了您的眼。” 这话也就梁九功会对着她说了,若是换做了顾问行,定然是问都不问,直接颔首点头便带路了。 佟蓉婉瞧着如今越来越胖,眼睛都快像是芝麻点儿的太监。 她抿了抿嘴,说道:“梁九功,既然我下定了决心,要和他过一辈子,夫妻除了恩爱,还应当相互守护。” “我瞧着如今不像是前朝的事情,倒像是这后宫里出了什么龌龊之事。” “这毒,最快的解毒办法不是靠太医,而是靠手段。” “走吧。” 梁九功猫了猫腰,只是那垂下的神情之中都带着淡淡的怅然。 从小看着的小姑娘,终于是长大了啊。 宫里的人办事儿,总有一千万种法子让人无法忍受。 佟蓉婉坐在椅子上,旁边摆着一个几,几上甚至还有一盆开的正娇艳的花。 但也就仅限于她方圆一米以内的范围是干净的了。 周围几个宫女咬烂了唇,眼眸瞪的都出血了。 “我瞧着泥水儿姑姑自从进了宫总是有那么两三天去一个角门口。” 在这暴烈的刑罚之下,这些本就不干净的宫女狗咬狗的说出了许多事情来。 直到一个最是喜欢欺压别人的宫女说出了这句话。 就连御前侍卫都看了一眼佟蓉婉。 “去带泥水儿来。” 不到一刻钟,泥水儿便被拖了进来。 “我自己会走!” 泥水儿被人推了一下,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两步,规矩的给佟蓉婉行礼。 佟蓉婉自她进来,就一直瞧着她。 看着她跪下,那双素来和善的眼眸带着几许冷淡。 “说吧,背着本宫见了什么人。” 泥水儿骤然脸色一白,她嘴动了动,竟是一言不发的开始行叩大礼。 佟蓉婉瞧着她这固执而沉默的头顶,竟是一时间和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想起当时女子为了出路求她时的声泪俱下,一路以来将她放在塔塔身边。 无数人对她的照顾,甚至如今她也是在自己身边伺候,作为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拿份额的。 可瞧瞧她得到了什么? 就连塔塔看见她这一副顽固不灵的模样,当即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皇后娘娘对你的救命之恩,还有给你的登天之路了?” 泥水儿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磕着头。 咚,咚,咚。 不到一会儿额头正中心便红肿了起来。 佟蓉婉懒得看她这副恶心的模样,只问了一句:“你倒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吧,昨日你给本宫做的糕点儿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泥水儿继续磕头的动作一滞,缓缓抬头,说道:“奴婢没有下东西。” “是么?” 说着,佟蓉婉看了一眼身后的秋月,秋月便从屋子里端出了一碟子的糕点。 赫然是昨日她端给佟蓉婉的点心。 “你倒是颇有心机,知晓本宫不爱吃淡口的,皇上反倒是喜欢甜口的。” 她话说完,眼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女子,瞧着她的反应。 泥水儿原本一脸的茫然,在瞧见那熟悉的糕点时眼眸紧紧的缩起。 她嘴巴颤了颤,慌慌张张的说道:“奴婢并无此意!奴婢本想着皇后娘娘您前几日并不怎么用小厨房做的点心,忽然便想起了奴婢在家时做的一种米糕,既顺口,却又不甜腻,就想着换一换口味。” 佟蓉婉一直紧紧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果然,泥水儿就像是被刺了一下一般,她颤抖着唇,开口说道:“奴婢自知配不上主子这般怜爱,但对于皇上,奴婢何敢肖想一二呢?” “奴婢是什么身份,又是一个寡妇,姿容丑陋不堪,就是奴婢此刻说着话,像是在和您做比较,我都觉得自己恶心。” 她再一次磕头,声音从地上传来,带着一股哀切的卑微。 “皇后娘娘明鉴!” 佟蓉婉看了秋月一眼,说道:“带下去,细细询问这几日她究竟见了什么人,和那些人说过话。” “是。” 泥水儿被人拖着,她也不说话,似乎是一缕浮萍一般。 佟蓉婉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让她自己走。”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原本垂着头的泥水儿猝然抬头。 佟蓉婉看着她涌起眼泪的眼眸,默然转过了头。 第66章 天空泛起淡淡的暮色,半截夕阳垂落之时,原本热闹的院子此刻静谧无声。 纳兰珠哭的满脸泪痕,隔着水雾看见了她。 满院子的血色此刻倒映着昏黄的天色。 碧绿的瓦片下站着无数沉默的太监。 而正中间只摆了两把椅子,而其中一个坐了一个女子。 此刻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像是平时那般端仪和煦,时常带着促狭。 此刻的她穿着白日的旗装,甚至发髻都没有变化,但浑身的气势却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强势。 像是伫立在此地的一根俏丽的藤蔓,看似美丽,但实则含着浓烈的威压。 佟蓉婉听见了动静,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纳兰珠。 当初那个傲然的姑娘此刻和她对视的一瞬间,竟是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春华拉着她,倒也没让她跪,只是坐在椅子上。 “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佟蓉婉看了一眼春华,春华当即将手里的绣帕团了团,塞到了纳兰珠的嘴里。 顿时只剩下了女子不由颤抖的身子,还有如小兽一般呜咽的嗓音。 “好了,不必哭了。” 佟蓉婉伸出手,手里粉红的绣帕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女子因着她的动作,往后缩了缩,却仍旧躲不开女子的手。 她浑身的颤动都随着佟蓉婉的动作起伏。 “这个时候来找你,不过是因为本宫想要确定一件事罢了。” “你如实回答我便是了。” 女子泪眼婆娑的抬起了眼眸。 佟蓉婉瞧着她即便是哭,也是妩媚动人的模样。 她勾了勾唇,那微微有些开裂的唇稍微幅度大一些,就牵扯出一丝丝的血色,染红了她的唇。 “这件事情若是解决了,本宫会让你嫁一个好人家,或者是答应你一件事情。” 她的嗓音变得格外的笃定。 “但是你要记着,本宫的男人,若是想要染指,那就做好和本宫正大光明相斗的准备,做好接受失败的后果。” “但,本宫也告诉你,若是你当真能得玄烨一分的垂怜,本宫这位置便拱手送人。” 女子答不出来话,但那颤抖不已的眼睫诉说着她的惊恐。 佟蓉婉收回了手。 一旁的秋月奉上一张纸张,里面清晰的列了十余个名字。 “说说,这些人里你在最近几日都有谁和你接触过。” 纳兰珠瞧了一眼都是陌生人,神色茫然。 秋月提了口气,又递给了她第二张。 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耿婷儿。 她骤然瞪圆了眼眸。 忽然想起那日湖水边,女子特意来寻自己说话的模样。 佟蓉婉瞧着她这模样,便顿时清晰的明白了。 就是这耿婷儿。 日光坠落山口,暮色降临,将周围瞬间淹没。 瞧不清楚眼前是人是鬼。 佟蓉婉在这一刻,神色变得肃杀。 但在烛光骤然降临之际,她骤然起身。 纳兰珠看着她起身,身子往后缩了缩,那张秀丽的面容上尽是惶恐不安。 甚至眼底隐隐带着崩溃。 佟蓉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说道:“郭络罗氏一族的生死,皆在今夜黎明之前了。” 纳兰珠身子彻底瘫软,滑落在了地上。 ……… 时间走的很快,当佟蓉婉将紧闭的院门给打开的时候。 瞧见半开窗户里的女子沐浴完,正准备抄写什么东西。 耿婷儿瞧见她似乎是有些吃惊,但随后起身走到门口,笑的一如她往常一般的温柔。 “皇后…” 她礼尚未行完,佟蓉婉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寸一缕的瞧着眼前的女子。 明明是温柔羞赧女子的模样,甚至有人说有些时候她从侧面瞧着,和自己总有那么三四分的相似。 佟蓉婉知道她自生下以来就过的不好,甚至因着她容貌的缘故,偏偏又让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学会了许多道理,但却不能令她摆脱眼前的困境,而是深陷泥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坠落。 况且,她不过才这般大一点点的年岁,就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弟弟性命作出不得已的牺牲和冒险。 因此……佟蓉婉格外的怜惜她。 这个姑娘或多或少因为这些事情让她格外的关注。 但…… 不知道是因为她血脉里自带的邪恶,还是她本身就是如此。 佟蓉婉自觉对她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给她自己的爵位,甚至日常出现各大场合。 参与其中的组织,名声在外。 依着如此发展,她就算是不嫁人,日后也能在京城活的风风光光的。 许是她眼神太过凌烈,眼前女子的头垂的越发低了。 但那双素来羞赧胆怯的眼眸,此刻却不规矩的胡乱颤动着。 “本宫读过一本书,里面说,人性本贱,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要得到什么。” 耿婷儿猝然抬头,不是主动的。 而是被佟蓉婉带着护甲的手用力的挑了起来。 她被吓了一跳似的,骤然抬头,那双眼眸和她对视一瞬,接着又垂下。 看似不敢直视她的眼眸,而不是想要掩饰其中的欲望。 “耿婷儿,本宫竟是不知自己身边养了如此一个狼心狗肺的女子。” 耿婷儿当即下跪,神情里全都是惊慌失措。 “皇后娘娘,您的意思婷儿不明白。” “不明白,” 佟蓉婉轻笑一声,说道:“不明白,也就无需明白了。” 她越过女子,走进屋子内。 目光看着屋子里华丽的一切,最后落在了一个跪在地上女子的头上。 “本宫可以给你千万种类型的刑罚,本宫甚至有些不理解都对你这般好了,为何你会变成这样? “直到现在瞧见你,才想起来第一次见你时,你本就不是个干净的……人。” 第67章 “你出生就带着肮脏的血脉,并且这血脉控制着你。” “它操纵你的一生,你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在掌控自己的人生。” “愚昧可笑。” 佟蓉婉坐在榻子上,语气讥讽的说道:“耿婷儿,你不光继承了你们耿家的野心,也继承了耿家的愚蠢,和自傲。” 跪在地上的女子浑身一颤抖,垂着头,似乎是藏着满身的委屈似的。 “皇后娘娘这番话,当真是诛心。” 她哑着嗓音说道:“我的出生不能选择的,皇后娘娘,如您一般冰清玉洁、身世高贵出生的人又有几个人呢?” “您自幼便是被皇上称作有大智慧的女子,太皇太后也是喜欢您,但是在您这样的珠玉面前,除了您又有几个不是愚蠢的人呢?” “您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您待我也很好,救助我于危难之中。” “只是您当真理解我们这些人的痛苦吗?我以为您能理解我…” “我不理解你?” 佟蓉婉手上的护甲轻轻的点了点案桌,那双一直以来温润的眼眸此刻就像是淬了毒。 “你倒是提醒我了,本宫发现现在这一刻,本宫应当是理解你了。” “贪婪,冷血,卑劣。” “你就像是那阴曹里的黑蛇一般,出身泥淖之中,挣扎在黑暗湿润的角落长大。” “自以为自己属于阳光,但后来你即便是被阳光里的农夫救了,你也洗不去这本就伴随你出生,被你自己心甘情愿吸收着的黑暗的肮脏的力量的世界。” “嗯?本宫拉你出了黑暗,给予你自由,财富,权势,你却丝毫不感恩,你给你恩人的丈夫下媚药,你这可是干净之人的做派?” “你本身就是肮脏的。” “谁人不肖想皇后!” 耿婷儿就像是被人刺中了要害一般,忽然卸去了所有的伪装,突然发怒,她厉声问道。 “这本就不一定本来就是给你的位置!” “历史上一个皇上难道就一个皇后么?!” “凭什么给你就是风光霁月,理所当然。” “到了我这里就是恶心下作?手段不堪入目?” 佟蓉婉冷笑一声,就这么看着她。 暴怒的耿婷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身子一软,神情骤然变得惊慌,但在瞬间又换做了死寂。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脸上残留着怒火和死寂,在这纠结之中,她忽然痴痴的笑了几声。 抬头。 当佟蓉婉和耿婷儿眼眸对视的一瞬间。 佟蓉婉才忽然想起来自她和耿婷儿相识以来,耿婷儿从未和她就这么直白的相视过。 耿婷儿永远都是低着头,眼眸规矩的低垂着。 此刻,两人视线相互触碰的时候,佟蓉婉才发现她的眼眸竟是这样的熟悉。 显然耿婷儿也注意到她注意到了。 “如何?” “现在相信只要给我一些时间,你就会知道你不是那么永远特殊的那一个了吧?”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笑着说道:“皮相这个东西,眼睛这个轮廓和颜色…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时候我都震惊,我和你是不是被调换了身份?” “上天就像是将我当做了笑话。” “像是自从我出生之后,就因为像你,所以至今就算是摆脱了耿家,但我依旧摆脱不了这一切!” “你赐予我的一切!!” “我和下人有这么区别?” “这些太监、丫鬟辛辛苦苦一整年,够你一顿早膳么?” “而我这些看着光鲜的赏赐,又值你头上几个头冠呢?” “到时候,你要收回去的时候,却不是这些钱财,是我们的尊严,还有性命!” 她说得狠毒,但嗓音却带着一股明显的哭腔。 门口的一个个丫鬟和太监都听的有些动容似的。 佟蓉婉默了默,随后开口说道:“倒是有些口才。” “巧言令色,这就是你不择手段给你恩人的丈夫下毒的借口?只为了将恩人的丈夫抢过来,然后你来享受这些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你要是承认自己的野心,本宫还敬你三分。” “只可惜,你敢做,却不敢认。” 佟蓉婉看了眼门口的顾问心。 顾问行一挥手,身后那些太监秩序而上。 佟蓉婉起身,那顶级质地的旗袍没有丝毫的褶皱,她将自己的手指放到秋月手上,对着顾问行说道:“一刻钟。” 耿婷儿眼瞧着那太监手里的器物,当即慌乱了起来。 她疯狂的开始挣扎,但显然什么事情都为时已晚了。 当佟蓉婉走出院子门口的时候,传来了女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但是又忽然戛然而止。 春华浑身一抖,根本没敢回头看,只是紧紧的跟着主子的步伐。 反倒是秋月她转过头看着那倒映着抬起手,随后扬起滴着什么东西的匕首对着一个被勒住了脖颈抬起头跪着的女子冲去。 前路灯笼亮如白昼,佟蓉婉踩着花盆底鞋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当。 到路口的时候,瞧见了一脸焦急的梁九功。 “皇后娘娘……” 主死仆从,虽然玄烨如今病重躺在床榻上,但梁九功那素来红润的胖脸,在烛光下瞧着都蔫蔫的青白,辫子也有些毛毛的,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儿总管公公的架势? 佟蓉婉看了他一眼,哼笑着说道:“本宫小的时候进宫门的时候,梁九功你还知道抱着我进宫门。” “如今,皇上不过身子稍微有恙,我这个结发妻子都还没乱了阵脚,你这个总管太监怎么也跟着中毒了似的?” 这话听着骂人,实则其中暗含着的满是安慰,还有其中的责怪。 梁九功当即红了眼眶,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的说道:“奴才愚钝,除了忠心,竟是百无一用,奴才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佟蓉婉还未说话,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瞧,这解药不就来了么。” 梁九功慌忙抬起头,却只瞧见佟蓉婉旗袍一边从他身侧走过。 而在对面,一个太监急速的跑过来,嘴里喊道:“皇后娘娘,解药方子来了!” 春华跟了进去,压低了嗓音对着秋月说道:“那个女子心这么大,心思这么重,一副她最厉害,所有人都欠她的样子。” “一副为了前途能忍辱负重,还敢对着主子发怒,还以为她能坚持很久呢。” 秋月也不屑的点了点头,倒是没说话。 反倒是佟蓉婉开口说道:“她在耿家遭受了许多的辱骂和精神折磨,但因着带着“惩罚”的意味,所以对她**的痛苦来说其实在承受的范围内。” “但实际上有些刑罚的痛苦……” 佟蓉婉看了一眼春华,却不说话了。 任由身后的丫鬟吓得脸色青白,自己走到床榻边。 ………… 在外耍了一天威风的皇后,在瞧见床榻上男人那病怏怏的容貌时,却发现自己满腹的戾气丝毫没有缓解。 甚至在瞧见男人不知何时紧紧拧起的眉头时,那股火气格外的大。 “越来越笨了!” “真是越来越笨了!” “一个女子竟是就这样算计到了所谓的“千古一帝”!” “哼。” “还需要我来保护你!” 佟蓉婉就差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了。 丝毫不管其实这件事情的漏洞全在她这边。 那块糕点若是单吃也不会中毒,所以丫鬟试不出来。 但若是混合着纳兰珠被人设计带上的香囊,那就会产生强有力的情意和幻觉的双重效果。 拨云见月,月落梢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性自己在挥发,还是真的。 佟蓉婉本想用手轻轻的将他眉头上的纹给拨开,却被男人握住了手。 她手一顿,便瞧见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眸。 漆黑的眼眸带着虚弱,但却不减半分的清亮。 她和男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那满腔的怒火和戾气,顿时就像是太上老君的火炉炼丹一般,瞬间转化成了酸楚和委屈。 许是她面容上委屈太过明显,男人那原本因着睁开眼眸瞧见她泛起笑意的神情猝然褪去。 眉头拧起,脸色沉沉的看了眼旁边喜极而泣的梁九功。 “有人欺负她了?” 身后那被完全换了一批的丫鬟和宫女,还有瑟瑟发抖的御医们:“……………” 实话说,现在去后边的一处宅院里,他们都觉得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呢。 一炷香时间过了,太医们确定解药确实是这个方子之后,立马制作出了解药。 担心自己皇后被人欺负的康熙爷服下之后,便又迅速沉沉的睡去。 在他昏睡之前,只瞧见一双红成了兔子眼的桃花眼。 “不许受欺负。” “嗯,你放心。” 男人又一次昏睡了过去,但这一次他的面容逐渐恢复了平静,甚至呼吸也舒缓了许多。 万事都如意,等着天明之时,佟蓉婉这才起身。 “你们两个,伺候好皇上。” 佟蓉婉起身,顾问行素来不多问,只是规矩的回答“是”。 反倒是梁九功,看了一眼面容有些憔悴的佟蓉婉,神情里带着些纠结。 佟蓉婉瞧着两个人完全不相似的性格,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开玩笑,先进去沐浴了一番之后,她穿上了皇后便服。 明黄色的绸缎,胸前一团百鸟朝凤的图案栩栩如生。 旗头也是尊贵华丽的凤凰金钗,妆容明艳大气。 梁九功猫了猫腰,神色凝重的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说您不许受委屈呢。” 佟蓉婉弯了弯眼睛,瞧着梁九功,低声说道:“你伺候好了皇上,本宫也就不委屈了。” “做错了事情,就该受惩罚,何来委屈?” 梁九功闻言,神色一怔,却到底没在开口劝说。 紧闭了一夜的畅春园此刻缓缓的开了大门。 苏麻喇姑肃然立在门口,佟蓉婉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叩首。 第68章 佟蓉婉做好了被皇祖母斥责的准备。 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确实毛病都出在她那里。 她起身,看着苏麻喇姑对着她盈盈笑了笑,才开口说道:“太皇太后让奴婢带几个问题来问皇后娘娘。” 佟蓉婉一愣,开口说道:“苏麻喇姑开口便是。” 她抬起头,目光柔和的瞧着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倒也不耽搁,直接开口说道:“一问:耿婷儿可处置?” “回皇祖母的话,耿婷儿如今被关押在地牢之中,蓉婉可以确定如今已然没了一点儿作用。” 苏麻喇姑眼睛闪了闪,她没有回答好与不好,接着再问:“二问:身边是否还有没有规矩的的丫鬟?” 佟蓉婉舒了口气,说道:“回皇祖母的话,蓉婉身边严密核查过了,没有不规矩的丫鬟了。” 苏麻喇姑这才笑了笑,低声说道啊:“太皇太后也就只问了这么两句,她说了若是你能处理完善,那便是得了教训,日后切不可再犯。” “还有就是,让皇后娘娘侍奉在皇帝身边,可等待您和皇上的好消息才是呢。” 佟蓉婉见苏麻喇姑一脸暗示的模样,羞的脸颊滚热。 “蓉婉记着皇祖母的懿旨了。” “嗯。” ………… 太皇太后这么轻拿轻放的?倒很是令佟蓉婉意外。 就是苏麻喇姑其实也是有些不太明白的。 那两个问题简直不痛不痒的。 倒是孝庄坐在榻子上,因着头风犯的有些频繁,她馒头发都垂在身后。 夹杂着银丝的长发显得有些斑驳。 “蓉婉,本宫以为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她手里的帝王翡翠十八子轻轻的转动着。 看着苏麻喇姑那有几分好奇的模样,她抿了抿嘴,笑着说道:“可那耿婷儿,本宫听说如今求生不能,求死更是艰难。” “但做事儿也是松弛有度,那江南来的那个丫鬟,说是当天下午便放出了宫,给了五十两银子,一处京城小宅园子。” 说到这个苏麻喇姑便是明白了。 当初太皇太后就担心佟蓉婉太过优柔寡断,但如今耿婷儿一事,倒是可以窥见其果决的手段。 “再说了,如今皇后若是在本宫这里受了些委屈,依着玄烨那性子,怕是要来质问本宫的。” 苏麻喇姑一愣,开口说道:“皇上自幼尊敬爱重您,不会的。” 孝庄闻言倒是很是随意的笑了笑。 “行啦,皇太极的孙子,顺治的儿子,本宫对他们爱新觉罗氏的情深似海倒是了解的透彻。” “如此,若是别的女子,本宫定然是定要做一些手段的,可偏偏是蓉婉,本宫看着她也是个有规矩的,就先这么看着吧。” 这下苏麻喇姑倒是真的吃惊了,她眨了眨眼,诧异的语气掩饰都掩饰不住。 “您的意思是………” 孝庄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也不是没有豆蔻青春的时候。” “本宫从未得到的东西,也希望本宫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能得到。” 苏麻喇姑眼眸闪了闪,低声说道:“其实,清成宗对您也是一往情深。” 孝庄叹了口气,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女子。 但是在有些时候,她也会去回想自己的过往。 多尔衮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心中有多尔衮。 但无疑的,多尔衮在她心里的位置早就超过了皇太极。 那是一段留在心底,柔软的时光。 所以,就让他们两个试一试吧。 ………… 康熙爷身子强健,倒是第二日就好了。 反倒是佟蓉婉当天便累倒了,在床榻上睡了差不多一天才慢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这年的秋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耿婷儿不堪屈辱,要求见佟蓉婉最后一面。 佟蓉婉闻言,思量了一瞬,并没有答应,只是在当夜送了一柄利刃。 第二日一张席面裹着当初在京城之中炙手可热的格格,扔在了乱葬岗。 曹敏和耿婷儿感情是最深的,在京城之中,她和耿婷儿日常相见,到了如今方才知道自己以为的好友竟是有着这样深沉的心机。 只是如今已然惘然。 她在一个深夜,烧了一叠纸钱,就当是为她送行了。 时间走得快,选秀如约而至,无数的贵女们在神武门下车,最后在顺贞门外静静等候。 而此刻佟蓉婉理了理男人面前的朝珠,眼瞧着对面太后走了过来,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自从畅春园回来,太后倒也没和她有摩擦。 只是也不太热情便是了。 佟蓉婉知道这多半是和皇祖母有关系。 刚准备走,却被男人明目张胆的拉住了手。 佟蓉婉转过头,瞧着他,说道:“怎么了?” 玄烨自从上次病了之后,身子虽然看似好的完全,但补身子的药膳倒是喝了许多。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补了的缘故,男人如今越发的生龙活虎,以前她还能承受,如今却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 眼看着男人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她挣了挣,没能挣脱开,却瞧见了男人扳指旁边手指上一圈儿细细的牙印。 “………” “你快些放开我。” 男人松了手,还没等佟蓉婉松口气,他却往前走了两步,倒是又和佟蓉婉站在了一起。 此刻太后已然走近了。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儿媳给皇额娘请安。” 仁宪皇太后点了点头,笑的一脸的温和。 “快些起来。” “今日可是好时候,本宫也提前来,来看看这些艳若昭华的姑娘们。” 佟蓉婉瞧着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皇上来的这般早,是因为他方才差点儿要亲手给她画眉,还说了一句酸诗。 吓得本来就腰疼的她立刻拉着玄烨,说是好奇选秀,先来看看。 太后来的这般早,倒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儿子不耽搁皇额娘了,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和皇后先走一步。” 话说完,玄烨便先一步转身走了,佟蓉婉和明显有些愣住的太后对视一眼。 “………” 真的不是我的缘故啊! 佟蓉婉看着她那明显误会的表情,心里只想大喊冤枉。 但面色却如常,她一脸乖巧的给太后行了个礼,转身便也跟着康熙走了。 刚走到人少的地方,她便上去戳了戳男人的腰,低声说道:“还不回去看选秀。” 谁知男人不慌不忙的往前走,根本不搭理她。 反倒是佟蓉婉戳人手指的手微微有些发麻。 也不知道他每日忙于政务,哪里来的时间习武,这浑身的肌肉是越发的硬了。 男人带着她走,她无聊的四处看着,看着看着眼睛就落到了某人的身上。 啧。 背脊笔直,身姿高挑如松,辫子泛着好看的光泽,发尾处墨色的玉牌显得格外的矜贵。 如今的康熙,越发的内敛,像是一块沉积宝玉。 光泽不那么亮眼了,但却越发吸引人注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差点儿没能稳住自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 话刚说完,她就被男人牵住了手往旁边侧殿走去。 “?” 她看了眼周围,几乎是安静无人。 只有几个打扫的太监,此刻见了皇上和她,垂着头跪在地上。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刚踏进门,男人顺手关了门,接着便将她拉在了怀里,一脸的不怀好意。 第69章 光线昏暗,但男人的眼眸却是那样的深邃,像是装了一汪醉人的酒酿,让她不由的想要陷进去。 这样看着她的男人,这般的令她心动。 佟蓉婉伸手摸了摸男人的下颚,看着他,不自主的踮起脚。 呼吸纠缠,鼻梁相互触碰。 佟蓉婉的手划过男人的耳垂,最后揽住了他的脖根。 但仍旧是有些站不住脚。 正在她正准备往后站稳的时候,男人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后脑勺,像是凶兽一般的吻住了她。 腰肢上的手揽住她,竟是就这么将她抱了起来,往里面走了过去。 床铺也算干净,但到底是带了几许陈旧。 她只来得及瞧见了帷帐上雕刻的牡丹花,茫然的眨了眨眼。 随后便是男人俯视她的面容。 “你在看什么?” 玄烨的嗓音低沉,容貌越发俊美成熟。 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依旧像是那浓烈的山水墨画。 朝堂上装着天下,此刻…满眼都是她的倒影。 佟蓉婉忽然在这一刻起了兴致,她想看这个男人全因为她而有控制不住的心情起伏。 因她而欢喜。 因她而难受。 她抵着男人那硬,度明显的胸膛,翻了个身。 男人顺从着她。 两人之间的位置瞬间发生了变化。 男人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些许不羁的瞧着她。 一粒一粒的盘龙扣子轻轻的解开。 秋日正是凉爽的时候,琥珀色的单衣勾勒出男人明显的肌理。 看着眼前似乎是比自己还大一些的胸肌。 佟蓉婉轻轻隔着衣服咬了咬肌肉,有些硌牙。 在男人压抑着的呼吸之中,她缓慢而低声的开口说道:“玄烨,我们来玩儿一个游戏好不好?” 她枕着男人的胸膛,就这么自下而上的和他对视。 眼眸深沉的像是要将她全部都吸了进去一般。 “好。”男人就这么回答道。 而得了答案的女子轻轻的,带着快活的笑了。 她伸手抱着男人,吻了吻他的唇,却在他微微张开唇时轻轻的躲开。 “游戏内容是无论我做了什么,” 两人呼吸交织,双眸对视。 在男人似乎是带着不耐烦准备往前凑了凑的时候,她葱管儿似的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唇。 “你都不许动。” 男人额的瞳孔几乎是清晰的一缩。 佟蓉婉此刻竟然就像是惑人的妖孽,笑的天真妩媚,但眼底却带着戏弄人的意味。 她低声问道:“好不好?” “好。” 男人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格外的性,感。 ……… 光影滑过琉璃窗户,风儿像是一双柔嫩的手指,轻轻的拨开窗帘,却又像是玩耍一般,缓缓的放下一些。 琉璃玻璃随着日光一会儿照耀,一会儿遮挡,觉得随着微风的动作感受到一阵冰凉,一阵火热。 直到风儿不耐,将它全部卷起来,露出那琉璃完整的模样。 纹路清晰,质感细腻… 风儿缓缓的抚摸这世界上最为顶级的琉璃,润滑而温柔。 但琉璃哪里经得住? 随着光影滑过,它终于是承受不住似的,打开了本就不怎么牢靠的锁,露出了屋子里的场景。 两个主子在旁边屋子里,秋月和春华只能在偏殿里等着。 两人有些无聊,四处看着。 随着窗户被微风吹开,春华看向了窗口,却意外的先瞧见了一旁的盅。 那是一对儿捣药的,捣药的小棍子此刻安安静静地立在盅里。 日光柔柔的落在上面,瞧得清楚清晰的纹理。 春华伸手摸了摸,竟是这般的硬? 她好奇的捏着,研究了一下,诧异的对着身后的秋月说道:“瞧着还好,感觉一般,实则竟是这样的硬!” 秋月也无事儿,走过来。 春华放了手,那带着她手上温度的棍子轻轻的颤了颤,接着便又是一双手捏住了它。 “嗯…铁的。” 秋月用力的握着它,扶住了盅,轻轻的捣了捣。 竟是差点儿没能握住,那铁棍在手中上下的滑了滑。 春华原本要说什么,忽然,隔壁屋内传来男人略带压抑的声音。 “蓉儿…” 语气里似乎带着斥责,却又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 春华被吓了一跳,正睁大了眼睛隔着墙壁往隔壁瞧去。 这和以前都不太一样呢? 她有些担心主子。 却又听见了主子略带着欢喜,还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声。 “您答应过我的。” 秋月却是一脸的不在意,她似乎对眼前这个做工极其复杂,用料很扎实的捣药的物件儿很感兴趣似的。 将它小心翼翼却又格外的用力的捧着,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她挨近了瞧,能瞧见捣药的铁棍上雕刻着什么图案,突出,带着些许骇人的气息。 她又看了眼捣盅,像是可以装入很多东西的样子。 顺着方才的力道,她再一次捣了捣,这一次终于是掌握对了力道,敲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咚咚。” 有些干。 秋月四处寻了寻。 最后在窗台上瞧见了一株芦荟。 她拿着剪刀走上前,细细的瞧了瞧,剪走了一支看起来很多余的一节。 剥开皮,露出里面白生生地肉。 春华好奇的走上前。 瞧着秋月将白色的芦荟肉放进捣药的盅里。 白色的肉滑进药盅,竟是牵扯出一丝一丝的水来。 “秋月,你这是做什么?” 秋月伸手,握住了那还带着她手心温度的铁棍,瞄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春华。 低声说道:“主子最近用那香都用烦了,我试一试这芦荟榨成汁水,粘度还有味道如何。” “嗯,这倒是真的,还是你聪明!” 于是春华也坐在了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瞧着她捏着铁棍轻轻的碾着白生生的芦荟肉。 第一下,便压了进去,芦荟肉往两边绽开,那芦荟的汁水却黏在了铁柱上,瞬间湿润了。 但秋月就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又捏着铁柱提了起来。 牵扯出了无数的芦荟丝线,慢慢的断开。 然后她又压了第二下,这一下倒是比第一下用了些力气,白肉更往两边散开了些。 她重复着第一次的动作,但每一次都比第一次压芦荟肉压得深。 许是她第一次压芦荟肉不好掌控,不到一会儿这黏黏糊糊的肉竟是弄的整个铁柱都是。 本就有些焦头烂额,忽然听到隔壁女子一声似乎是暗含着痛苦的尖叫。 惊的她手一滑,铁柱猛的落下,竟是直接捣穿了芦荟肉。 但也因此太滑,令她湿了手,瞬间捣盅和铁柱失去了控制,落在了地上。 “咚!” 吓得两人瞬间站了起来。 支离破碎的声音,还有女子恶意得逞的笑声,男人急躁的呼吸。 最后都变成了女子压抑而快活的… ……… 骤雨停歇,当秋月和春华收拾好地面,春华又带着宫女回去拿了一些东西过来,两人坐在廊下看风景的时候,佟蓉婉嘴角瘪着,看着男人穿衣服。 而她自己的确是没办法再穿了。 玄烨瞧着她这一副很不爽的模样,倒是心情大好,他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好笑的说道:“都怪你招惹朕。” 一说到这个,佟蓉婉就更生气了。 她一把拍开男人的手,怒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看看,你看看!” 说着,她还甩开被褥,指着自己腰上明显的手指印。 玄烨一看不知道,当即吓了一跳,那剑眉蹙起,拿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前仔细瞧了瞧。 “你看你,你看你,都叫你别招惹我,看看,看看,疼不疼?” 佟蓉婉根本不买他事后诸葛的账,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看着疼不疼啊!” 玄烨拧着眉拉了拉床头的线,门外传来清晰的铃铛声。 “你!” 佟蓉婉一身的痕迹,哪里好意思? 方才就是他要唤人来收拾,自己不好意思给阻拦了的。 她连忙拉过了被褥,将自己给裹住。 却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腿部,当即被酸疼的也跟着拧紧了眉头。 “你瞧,定然是又扯着了,身子要紧,别的她们什么没看过?” 秋月几人刚端着热水进门,就听见自己主子不管不顾的怒吼道:“都怪你,都怪你,非要将它拉那么开,说什么要看清楚,还要我也看清楚,你看看,看清楚有什么用?” “看清楚了,看清楚你怎么伤的我不成?” “…………” 几个丫鬟虽然没出嫁,但是跟着有时候过于豪放的主子侍奉久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但有些时候,自家的主子就是给她们再一次制造心里接受程度的… 衣服满地都是,只是衣领子不知道怎么撕开的。 而那裙裾边缘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时候沾染水,现在都是湿润的。 更别说主子那一身的痕迹。 这一次的冲击让两个丫鬟面红耳赤,甚至都不敢抬眼再一次看皇上。 “…………” “咳,那什么,去给本宫拿个差不多样式的旗袍来。” 身后春华无声的奉上早就备好的旗袍。 秋月也是摆好了梳妆台,等着主子收拾好就打扮。 接着又一过来一个匣子,里面分明是装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她说道:“主子,咱们可以沐浴了,就直接上药。” 佟蓉婉:“…………” 康熙爷也颇为吃惊的看着这两个丫鬟,随后硬是没能控制住似的,眼看着佟蓉婉一脸茫然和纠结的踩着软鞋准备去沐浴的时候,他竟是就这么笑了出来。 “哼,你给我记着,没下次了!” 女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玄烨瞧着她这副模样,简直喜欢的不行,甚至想要上前亲亲她。 但显然他的时间来不及了。 第70章 “朕走了,你好好歇歇,晚些时候朕来看你。” 玄烨说完,便走了。 只是走之前那眼神看的佟蓉婉只觉得自己的腰更疼了。 此刻她时间倒是宽裕,收拾收拾坐了轿辇回自己宫殿休息去了。 直到晚上的时候,皇上才慢悠悠的回来,神色很是有几分怡然自得。 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 佟蓉婉倒是起来了,但也没什么精神,穿着明黄色的皇后便服,两把式的发髻上戴着一对儿金花玉蕊的牡丹花。 整个人十分的明艳。 姿态慵懒的趴在了榻子上,手里捏着一对小玲珑,正放在一个奶娃娃面前摇着。 小娃娃长得很是喜庆,圆圆的脸蛋,圆圆的鼻梁,就是那双桃花眼明晃晃就是和佟蓉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子听到了动静,回头的面容上还带着惬意的笑。 “你拿的什么东西?” 她瞧着玄烨将匣子放在矮桌上。 目光好带着几分稀奇的瞧着笑嘻嘻的孩子。 将匣子往她这边推了推,语气带着笑意说道:“这两日下面的人送上来的一个物件儿,朕瞧着你应该是会喜欢的。” 佟蓉婉将手中铃铛递给一旁的秋。月,将匣子打开。 露出里面的装着东西。 竟是一个怀表。 每一秒的走动,里面都带着机械的咯哒声。 怀表极为精致,镂空镀金,外面镶嵌着粉紫色的宝石。 像是绽开的花一般,打开里面的盘子内落满了碎钻。 “真好看。” 佟蓉婉伸手捏了起来,那金丝缠绕了翡翠的链子,绕在手上,冰冰凉凉的。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 佟蓉婉闻言抬起头看向了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只见他眸光深沉,两人视线相触,就像是有什么相互能瞬间吸引的力量一般。 男人微微弯腰,捏着她的下颚,便吻上了她的唇。 “唔………” 她哪里好意思? 而且她小侄女儿还在旁边呢! 可男人就像是上了瘾似的,拉着她阻拦的手。 团在他的心口,就这么压着她就要往床榻倾了上去。 男人的吻越来越熟练了,她有时候并不是很能抵抗住男人诱惑,就像是现在,她慢慢的脑袋里就像是抹了一层浆糊似的。 就在两人都快进入到另一个阶段的时候,身旁的小奶娃,忽然笑了起来,高兴的拍了拍手边的东西。 “!!!!!” 佟蓉婉骤然睁开了眼眸。 “嘶……” 男人忽然松开了手,站起了身子。 “好啦,好啦,朕知道了。”男人的嗓音带着些无奈。 “你怎么学着咬人了?” 佟蓉婉瞪着男人,瞧着他摸了摸嘴角,哼了一声说道:“你如今这么这么的……” 话虽然没说完,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简直十分的饥渴难耐呐。 玄烨手指随意的抹了一把唇角,带去了唇角上的血丝。 并未对此有所回应,只是笑着说道:“朕去洗漱洗漱。” 佟蓉婉点了点头,瞧着他走了,这才舒了口气。 她瞧着奶娃娃笑的可爱,牙齿都只长了四粒,上下各两个,白生生的,笑的口水都快出来了。 瞧着便是让人怜爱。 秋月伸手用柔软的帕子给她擦去了口水。 佟蓉婉将怀表就像是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般,提着链条,让圆圆的表盘在侄女儿面前匀速晃悠。 “宝宝,你都玩儿了一下午了,还不累吗?” 秋月伸手给她压了压衣领,免得蹭到了她柔嫩的下颚。 气氛和谐,满屋子的温馨。 春华在一旁也在忙着,准备下定决心给奶娃娃做个罩衫。 此刻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低声问道:“主子,可要摆膳?” 佟蓉婉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摆上吧。” 等着玄烨沐浴完,穿着一身寝衣出来时,佟蓉婉手里拿着小玉碗儿,用小勺子给奶娃娃喂着奶糊糊。 “这谁家孩子?” 玄烨坐在对面,开口问道。 佟蓉婉都没时间瞧他,随口说道:“这是我家二哥的孩子。” 小娃娃许是吃高兴了,不由得抬头望着佟蓉婉,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佟蓉婉简直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颤抖,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哎哟哟,小心肝儿,是不是小姑喂的最好吃啊?” 小娃娃似乎是听明白了似的,还开始拍起了手。 佟蓉婉又兴致很高的喂了她吃了小半碗,这才放下了东西,洗了手。 小娃娃吃了饭,不到一会儿就困了。 秋月抱着去了收拾好的偏殿里,哪里有伺候的等着呢。 佟蓉婉这才端起自己的碗,跟着男人一起用膳。 “怎么把娃娃放到了宫里来?” 玄烨好笑的问道。 佟蓉婉咽下去嘴里的饭,慢条斯理的说道:“该断奶了,可她这一副可爱精致的模样,竟是家里断了半个月都没能断下来一天,不是这个瞧着心疼说明日再断,就是那个说是现在孩子还小,不用断。” “额娘瞧着实在是不像了,于是干脆就给我送来了宫里,说是这样才能真的断了。” 玄烨不懂这些,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等着两人用完膳,坐在榻子上的时候,男人揽着她的腰,伸手描摹着她的眼,低声说道:“这孩子可爱,多是因为和你这双相似的眼睛。” 这话说的,反倒是惹的佟蓉婉莫名红了脸颊。 她抬头,看着男人。 男人视线和她相视,融融的,沉沉的。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很幸福。 或者说,她一直都在幸福。 在她迷茫的时候,甚至不清楚自己感情的时候,男人就已经为此走了九十九步。 她只迈了一步。 就如此幸福。 “玄烨,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 男人总是这样,似乎是只要她说,他总是会答应的。 从小到大,只要她佟蓉婉想的,爱新觉罗玄烨从来都是会答应的。 只有一件事情,他是强势的。 那便是和她成亲。 他这一生所求,除了天下安泰,便是和她如此,相守一生。 ……… 选秀结果第二日便送到了佟蓉婉的手边。 这一次选秀乌雅氏进了宫。 还有她的堂妹,佟国维的小女儿,也入了选。 佟蓉婉手指轻轻的划过乌雅氏三个字。 秋月抿了抿嘴,在一旁说道:“这女子瞧着不像是能在咱们院子里老实的人呢。” 佟蓉婉轻笑了一声,说道:“乌雅氏,这个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也是个有谋算的。” “我也不拦着她,只是看是否有前程,都只看她自己了。” 春华嘟了嘟嘴,说道:“您要将她放到哪里去?” 佟蓉婉轻笑了一声,说道:“当时就没有因为耿婷儿处理她,她定然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咱们将她放在太后的身边去。” “放在太后身边,那岂不是都是和咱们不合的人?” 佟蓉婉没搭话,只是看了眼秋月。 “这就是咱们娘娘的手段了,有些人就是要用在刀刃上。” “看似是两个和咱们都不和的人放在了一起,可咱们握着乌雅氏和耿婷儿私下交易皇上饮食和行踪的证据。” “此刻罚了她也是无所谓的,但若是能将她用在刀刃上,才是死的有价值。” 佟蓉婉合上了手里的册子,叹了口气,说道:“乌雅氏,本宫其实挺欣赏她的,只是人心不足,偏偏觊觎我的东西。” 于是乌雅氏的去处就这么安排了,当她得了消息不可置信想再来寻皇后时,却只见到了秋月。 秋月至告诉她,规规矩矩的在太后身边伺候着,若是见她有本事,皇后娘娘才有后面的安排。 瞧着乌雅氏似乎还有些不忿的模样,秋月又告诉她,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怕是灭了九族也不一定呢。 她当即软了身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佟蓉婉远远的在两人瞧不见的地方看到了乌雅氏的反应,心里倒是有些恍然大悟。 初厨的时候,她还有些好奇,依着历史上乌雅氏的本事,该看不上耿婷儿的手段才是。 如今瞧着软在地上的姑娘,她才恍然发现她还小,还不是当初那个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的德妃。 倒是她有些多虑了。 可也不敢小瞧了人家,她吩咐秋月在这个女子身上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可还没来得及,就听说她被太后赐给了和硕简纯亲王次子,做了第一个格格。 佟蓉婉闻言,只是默了默,倒也没说什么。 至此,乌雅氏竟是直接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后来偶然有想起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叹,此女确实聪明。 若是她当真留在了宫里,她怕是活不了多久。 不过现在的佟蓉婉倒是没时间考虑这么多,因为当她的小堂妹出嫁的时候,她竟是被查出来有孕了! 这倒也寻常,毕竟有时候两人简直是在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 两人都没有用什么抑制子嗣的药物,所以理所当然的…… 查出来的头一天,玄烨在夜里还拉着她在自己当初的闺房内胡闹了一通。 简直有辱斯文,简直没有规矩! 佟蓉婉一边内心谴责自己,一边也觉得好刺激。 70-76 第71章 时间真的是一晃而过,佟蓉婉坐在榻子上,还没从自己竟然怀了龙嗣这件事情缓过来,脑海之中竟然都是自己还是奶娃娃时,看见自己身处这个世界的茫然。 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昨夜两人胡闹时的场景。 而那太医神色略有些犹豫的看了她几眼。 这太医的神情倒是把一旁的瓜尔佳氏吓了一跳,连声问道:“太医,皇后这可是有什么问题?” 太医抿了抿嘴,倒是没有先说话,而是继续瞄了一眼不知为什么有些游神天外的皇后。 瓜尔佳氏伸手拉过了女儿的手,瞪了她一眼。 佟蓉婉本就满脑子的那档子事儿,此刻被额娘拉住了手,再瞧着那眼神。 莫名就像是被额娘看穿了一般,她不自在的咳了咳,哽着脖子回头看着太医。 开口说道:“太医言无不尽便是,本宫这胎来的突然,许多事情本宫都不是很了解,有些话你不说,本宫不一定知道呢。” 太医闻言神色松了松,他也是给佟蓉婉看诊看惯了的。 他自然是知晓所伺候主子的性子,规矩行礼之后,也咳了咳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孕的前几个月怕是要忌一下房事儿。” 这话说的直白,佟蓉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般。 “………” 她当即只觉得自己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本想装作自己很淡然的模样,却在额娘那挑眉带着几分不赞同和诧异的眼眸瞧过来的时候,还是没能顶住压力,极为不自在的错开了眼眸。 “………” 等着太医走了,佟蓉婉也假装自己要有事情的模样,只是还没将自己的话说出口,就被瓜尔佳氏恨铁不成钢的拉着,一通教育。 “我说你,怎的只顾着自己享受舒坦了,也不想想自己这么做,可能会有龙嗣?” 佟蓉婉听着只觉得自己冤枉,她拉着额娘的手,焦急的说道:“怎么…怎么是我顾着舒坦了?这件事情分明是玄烨…皇上他非要拉着我,我可是义正严辞的拒绝了的!” “但有些事儿,不是女儿拒绝了,就有用的,毕竟皇上雨露,皆是君恩呢。” 瓜尔佳氏闻言冷笑一声,就差指着自家女儿的鼻子嘲讽了。 “你这性子,其他人不了解,你额娘我还不了解你?!” “依着皇上…说起这个,你瞧瞧你,现在越发的被皇上宠爱的那边了,以前在家里还有些规矩,你看看你,你现在还在外面敢直呼皇上的名讳了。” 佟蓉婉:“…………” 她简直有口难辩,等着额娘已经开口说道:“若是这件事情你不喜欢,依着皇上对你的宠爱,你难不成要受委屈不成?” “我瞧着你就分明肯定是很喜欢。” 佟蓉婉看着额娘一副肯定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当即恼羞成怒。 哼了一声说道:“难不成这事儿就该女子难受不成?本来就是两情相悦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男人主动才可以?” “我主动了,为什么就要被骂?!” 瓜尔佳氏一愣,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桃花眼瞪圆了,听着她这胡说八道,没有理也要扯三分出来的样子。 带着不可思议的瞧着她,手指颤了颤,硬是没能说出话来。 佟蓉婉傲娇的抬了抬头,又上前乖巧的挨着额娘蹭了蹭。 “额娘,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也知道我最是顾着自己舒服与否了,你别担心啦。” “你啊…你知道我并不是说你…” 瓜尔佳氏揉了揉女儿的脸,还想说她,佟蓉婉却找到了机会,干脆利索的跑了。 “额娘,我还有些事儿,等会再来找您啊。” 只留下在屋子里的瓜尔佳氏陡然看着女儿跑了。 “真是……” 语气虽然不好,但女儿过的好不好,做额娘的一眼便瞧了出来。 她笑着叹了口气,也就去忙其他事情了。 大婚的喜事儿,自然是满佟府都挂满了红绸缎。 更何况皇后亲自来了,更显得这婚事儿体面。 玄烨倒是早早的回了皇宫,只是昨夜佟蓉婉想家了便在家里过夜。 她早早的便是让人给他带信了的,没想到男人竟是晚上的时候悄然来了。 两人没能克制住,胡闹了一夜之后,今早又要上朝,他都没怎么合眼便又走了。 昨夜他走之前说好今日她在家里可以多待一会儿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忽然到来的缘故。 还是她现如今也是离不开男人的缘故,她早早的也就回了宫里。 宫里烛光点的早,房檐下挂着的灯笼精致华丽。 一路上除了巡逻的侍卫,基本是没什么人的。 走在路上,瞧着远处乾清宫内,明亮的烛火,还有在昏黄的天空下,金碧辉煌的房穹。 大理石的地面,还有白玉的栏杆,甚至月台上青铜鼎内燃着的缭绕香烟,都昭示着皇家的威严荣耀,还有不可亲近,不可亵渎。 她忽然觉得男人此刻定是有些孤独的。 也明白了男人昨夜为何不愿一个人在宫里就寝。 更明白了自己为何要早早的归来。 “秋月。” 她忽然有了些想法,于是侧耳对着秋月说了几句悄悄话。 秋月点了点头,倒是神色自然的便离开了。 一刻钟后,在春华瞪圆了眼眸之下,佟蓉婉穿着一身丫鬟的服饰,端着茶碗向乾清宫走去。 春华瞧着主子走了,压低了嗓音说道:“主子穿着丫鬟衣服又有什么用?人话本子里不都是说要换成太监或者侍卫的服饰么?” 秋月也不明白,她看着主子那明显和丫鬟姿态不同的背影,说道:“主子是不同的,那些写话本子的人懂什么?” ………… 乾清宫和小时候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瞧着小了些。 她对着瞪圆了眼眸的顾问行眨了眨眼,顾问行这才悄然的咽下了吃惊,微微垂眸,悄声的往阴影处退了回去。 满屋子里就像是只有她们两个人似的。 西洋钟的声音在屋子里显得很清晰。 男人俯首于案牍。 他即便是坐了一天,仪态也是霸气凛然的。 微微垂头,神情放松,那剑眉都带着一股沉静的俊美。 佟蓉婉小心的往前走着,接着将茶盏放到他手边。 她放得小心,几乎是没怎么出声。 男人就像是没察觉似的。 佟蓉婉却不走了,甚至抬眸,身子往前倾了倾,瞧见的便是如今边疆形势。 怪不得没注意到她。 但显然某些人没有丝毫打扰到了皇帝忙于政务的意识。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人家的身边。 无声的提醒着玄烨,她来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折子,感受到了身边胆大妄为的丫鬟。 他眼眸不耐的看了过来,却在瞧见是她的一瞬间,不耐全都化作了惊讶。 “你………” 佟蓉婉赶紧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行了行礼,语气里也是装模作样的惊慌。 “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奴婢只是心悦皇上,一时间难以自情,失了规矩,求您……” 话说完,她抬眸,明晃晃的撞入男人颇为震惊但也带着笑意的眼眸之中。 “求您一定要好好的惩罚奴婢呢。” 第72章 佟蓉婉不知道此时此刻玄烨在想什么,但她清晰的瞧见男人那本就似深渊的眼眸骤然一缩,整个人忽然变得很紧绷。 像是在面对什么巨大的敌人一般,可又不完全像是这样。 因为此刻在他的眼眸底部浮现出那种难以言喻的无言的暧昧。 在这样的眼神之下,佟蓉婉只觉得自己很想要逃离,甚至带着那种穿透人心的羞赧和面对巨大压力的惊慌。 男人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心思。 他的长腿一伸,竟是将她的退路给拦住。 她本就靠男人很近,他转过身,腿一伸开,直接将她框在了案桌和他双腿之间。 “朕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人声音低哑着问道。 他的声音在年少时是清朗的,就像是山间的青松,让人听着便觉得眼前少年清朗如月。 如今他的嗓音就像是青松,亭亭如盖,却又似护着苍山的苍龙,带着矜贵的龙威,觊觎着自动送上门的绝世珍宝。 佟蓉婉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心,低声喃喃说道:“奴婢叫爱叶儿。” “” 这昭然若揭的意义,简直羞得她无所适从。 可她不觉得后悔。 男人并未搭话,但那无言的暧昧,和那流动在空气中的那股缠人的情愫,就像是一根一根的红线,将两人牢牢的锁在了一起。 佟蓉婉深深吸了口气,都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即便是再羞耻的话,她也说的出口了。 她那养尊处优,纤细柔嫩的如柔嫩的羊脂玉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按住了男人的鞋履。 明黄色的绸缎上绣着意语吉祥的满族纹,不硌手,却清晰的展示着她的手在何处。 几乎在一瞬间,她便是清晰的感受到了男人腿部一阵战栗,接着便是极为用力的绷直。 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那强有力的肌肉纹路 天色渐晚,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一场豪雨似的,带着一股闷热,将紫禁城笼罩住。 压抑着的风吹拂进了乾清宫的门,顾问行踮着脚,悄然上前要将这恼人的风给关到门外去。 幽风不甘,却无可奈何,在门被关上的最后一瞬间,它瞧见女子跪坐在地上,而男人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似乎是放在腹部往前一些的地方。 跪坐的女子垂下头,幽风只瞧得见女子带着试探和紧绷的背脊。 男人骤然抬头,整个凌厉俊美的面容侧脸带着像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似的。 拧着眉,紧紧闭着唇。 静谧的屋子里就像是一个紧紧关着的匣子,男人像是困兽,被眼前的一块鲜肉给吸引的不住的发出燥,热的呼吸。 当玄烨实在是控制不住。 将埋头苦干,却又磕磕绊绊的女子一把抱起来。 扫开繁杂的折子,将她放在明黄色的案桌上时,红润着唇的女子,面色绯红,但偏偏那双潋滟的眼眸此刻却圆溜溜的,带着一股子傲娇得意,嘴角带笑的模样瞧着他。 “朕该拿你怎么办?” 玄烨沙哑着不耐的嗓音,无可奈何的叹息道。 女子不答话,只是靠近男人,就像是小猫儿一般舔了舔男人的唇角。 感受到了男人忽然的紧绷,他似乎是想要躲开,嫌弃他自己的味道,却又贪恋她的温柔。 “玄烨。” “嗯。” “高兴不高兴?” 男人没说话,但他的手却没停,他想要以自己的行动来回答她,自己是否高兴是否欢喜。 佟蓉婉顺着他的手,倒在了案牍之上,视线里的男人变成了乾清宫房顶上盘旋的五爪金龙。 金龙栩栩如生,带着迫人的威压和天家皇权的尊贵。 她却不害怕了,感受着男人难得的急。躁,她欢快的笑了起来。 她这笑,惹得男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 平日里娇气万分的她,此刻却什么都没说,只顾着笑。 只是在男人将要深深的表达爱意的时候,她支起上半身,就这么邪恶的瞧着她自己给男人造成的如今的现状,开口说道:“唔,太医说有孕前几个月可不能这样。” 佟蓉婉开口之前就一直细心的盯着男人,此刻她发誓,她第一次见到了玄烨如此神情变化多彩的表情。 在瞬间的惊诧和安静之后 “当真?!” 他竟是就这么不管不顾两人此刻衣衫不整,惊喜万分的问道。 那原本放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滑到了她的此刻依旧平坦的腹部。 “嗯,今儿身子有些不适,唤了太医来瞧,说是月份还小呢。” 玄烨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瞧着她,带着无限的欢喜,还有爱意。 “蓉婉。” 男人抱着她,但却不像是往常那样用力,他轻轻的,像是抱着这世间最容易碎掉的珍宝,却又万般的怜惜珍重。 “我爱你。” 佟蓉婉知道他定然是感动的,却不知道他竟是这般的感动。 一时间心里就像是流入了百般甜蜜的枫糖,又像是带着一股黏人的酸涩。 “我也爱你。” 此刻,顾问行立在门口,屋子里没人再去管那闪耀着的烛光。 他没怎么读过书,瞧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他只想起那句名句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第73章 白首偕老 佟蓉婉有孕这件事情,瞒的很紧。 就算是家里额娘也只是给阿妈说了,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可都不知道。 宫里也是,宫里主子就这么几个,除了太后,便是只有皇上知晓了。 两人得知消息的时候除了欢喜,便是警惕。 孝庄太皇太后最是看重她,如今这么快便有了皇嗣,她欢喜的甚至差点儿没能控制住自己将苏麻喇姑给送过来。 还是康熙爷理智一些,他笑着说道:“行啦,皇祖母您这太大手笔了,苏麻喇姑在蓉婉身边伺候着,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届时就算是没向世人说,但这和说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孝庄显然没有被说服,她的目光落坐在椅子上柔柔嫩嫩的小姑娘,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儿似的。 “本宫就说是派苏麻喇姑来教导皇后身边的几个丫鬟,规矩规矩宫规。” 佟蓉婉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一脸乖巧的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安排。 倒也不是她听话懂事儿,而是她现在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有诊出她有孕的时候,只是觉得身子有些虚弱,可现如今诊断出她有孕了,反倒是觉得……处处都好了。 这到底是正常不正常? 她该每晚怎么睡觉? 现在可没什么先进的仪器来看孩子是不是智力上有问题,那她该怎么吃药呢? 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她,现如今又听着皇祖母和丈夫谈话,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玄烨瞧了一眼身边乖巧的女子,声音里难言温柔的说道:“先前倒是问了御医,说是蓉婉身子很是健康,这一胎虽然来的有些猝不及防,但也正是好时候呢。” “那便好,那便好啊。” 孝庄方才也是特意问了太医的,此刻听见康熙爷这么说,还是难得笑的都快瞧不见眼睛了。 “这个时候,一切照旧才是最好的,切不可节外生枝呢。” 玄烨拉过她的手,放在了手心里,继续笑着说道。 佟蓉婉听着两人的安排,下意识的嘟了嘟嘴。 她做了皇后,在外面可风仪万千了呢。 但在两人面前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做派。 “皇祖母,虽然蓉婉才怀第一胎,什么都不知道,但自个儿的身子还是清楚的。” “身子没有丝毫的不适你说,就是胃口都比前段时间要好了些呢。” 似乎是害怕皇祖母不信似的,她还起身站在她面前展开手,转了个圈儿。 “您瞧,现在时间还早着呢,我都还没长什么肉呢。” “嗯嗯,” 孝庄拉着她的手,佟蓉婉便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 “好吧,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说,皇祖母我就等着曾孙子啰……” 话说完,她又笑了笑,说道:“长公主也不错,长公主以后模样像你,小时候就像是个灵动的玉娃娃一般。” 佟蓉婉也不在意自己这一胎是男是女,她摸了摸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 心里燃起那种陌生的,却又无比清晰的保护欲。 这是她的孩子啊。 ……… 玄烨嘴上说和平时一般就好了。 可他刚回了寝殿里就来来回回逛了一圈儿。 接着忽然变身话多多一般,管这里管哪里的。 花盆底鞋让秋月全都装了起来,说是不太适合走路,硬是给全都换成了平底的我花盆底鞋。 还有那旗头,说是不许带着,小心拧着脖子。 佟蓉婉瞧着男人气势凌然的站在屋子里中间,目光微微敛起,将满屋子的摆设都给调整了位置。 佟蓉婉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但也没说什么,只都依着他,看着他这一副情绪大变的模样,就像是怀孕的人不是她,而是男人一般。 直到夜晚,她撩开床褥,瞧见床榻上原本放的玉瓶儿都消失了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转头戏谑的瞧着刚沐浴完,眉宇间还笼罩着水汽的男人。 “你不是说一切照旧?” 男人几步上前,伸手抱着她的腰,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垂首,目光笼罩着她。 柔和的不可思议。 “嗯,” 男人伸手,修长的手指触了触她的眉头,低声问道:“困倦了没有?” 佟蓉婉摇了摇头,伸手抱着男人劲瘦有力的腰,将头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她忽然觉得好奇妙。 她们有孩子了。 “你今日起的早,现下该休息了。” “可……” 佟蓉婉不知道为什么,依着平时她在这时候定然是困的不行了,可她现在却异常的精神。 “好久没给你念书了,你乖乖躺好,朕给你念书听好不好?” 声音醇厚低沉,却又带着一丝隐隐清朗。 佟蓉婉:“…………” 男人如今是越发的会用自己这皮囊和嗓音了。 显然是知道她最喜欢他如何说话。 当她满含着几许对男人善用魅惑手段的不屑,还有对自己丝毫不能抵抗的瞧不起,老老实实的躺在了男人的怀里,听着他慢慢的读着一本最近看的闲散随笔。 他的嗓音就像是庄周手里的引路明星,慢慢的将她的意识笼罩,带着山间的雾,让她的整个身子慢慢的放松,慢慢的漂浮,最后陷入了酣眠之中。 男人一直慢慢的读着,直到女子绵长的呼吸浸润着他的心口时,他才合上了书。 轻轻的拢着女子的乌发,就这么躺了下来,抱着她睡了。 ……… 佟蓉婉是听说过怀了孩子之后,口味可能会发生改变。 但当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最大的困境却不是眼前没有这个食物,而是有人不许她吃! “什么不允你吃?” 男人伸手握着着女子的手,不许她将面前写好的控诉的宣纸给拿开。 佟蓉婉动了动,显然无力抵抗,于是她恼怒的转过头,带着怒火的双眸直视男人的眼眸。 “本来就是,不就是一碗酸黄瓜吗?怎么都不给我吃一口呢!!!” 佟蓉婉理直气壮。 “一口?朕瞧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吃了一碗了,更别说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空瓶子。” 佟蓉婉怒气冲冲用手指指着秋月说道:“我根本没来得及吃,全都是秋月吃的!” 秋月:“…………” 玄烨瞧着她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差点儿都给气笑了。 “行啦,今儿不许吃了,明天你用完了早膳,朕就给你吃一碗好不好?” 玄烨伸手,捏着她胡乱指人的手指,笑了笑说道:“乖一些,你也知道这酸黄瓜可不好多吃的。” 他声音温柔,态度里也多是纵容和关心。 佟蓉婉自觉倒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瞧见男人对着她这一副温柔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替他委屈。 一想到这里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眼眶一热,就感觉自己想要哭出来。 她这说哭就哭,在泪眼婆娑之间瞧见男人不可置信的面容。 她想开口解释,却先控制不住打了个嗝,满口的酸黄瓜味道。 “………” 第74章 白头偕老 佟蓉婉有孕,不宜日常出门,但有时觉得无聊,时常让曹敏来陪陪她。 殷英如今又有孕了,倒是不便前来。 前段时间佟嘉惠在佟家生下了孩子。 是个女儿,满腹欢喜。 就是佟蓉婉身子不易,没去,却也特意送了许多的礼物。 玄烨也欢喜不已,揽着佟蓉婉便在案前写了几个名字,要她挑选。 “沐兰。” “思灵泽兮一膏沐,怀兰英兮把琼弱。” “沐兰,出自《楚辞九思》,就这个好。” 于是佟嘉惠诞下的长女名号被定了下来。 这日正值春光好,佟蓉婉穿着宽松的明黄色对襟旗袍,如今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这几日频频出现肚子痉挛,起先还惹得太医稳婆紧张,如今她自己都知道什么时候只是假性痉挛了。 玄烨本是不愿意去上朝的,可昨日前日都没去,国事繁忙,就是陪着她,大多时候都在案牍前忙至深夜。 佟蓉婉瞧着心疼,于是说今日曹敏要来,让他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男人狠狠的抱着她亲了亲,又十分幼稚的抱着圆鼓鼓的肚子,教育道:“要听话,要懂事。” 又怜爱的亲了亲肚子,这才走了。 佟蓉婉现如今根本走不了两步,她瞧着曹敏进来了,这扶着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坐在榻子上。 秋月给她放好了靠枕,又端了一盏香茶来。 最近她口味刁钻的很,最喜欢喝佟嘉惠从蒙古带来的茶。 但煮茶的流程还必须当着她的面来做才好,若是背着她或者一个步骤没瞧见,那这香茶喝着就不那么香了。 所以此刻春华便净了手,坐在另一边特意摆好的煮茶的小几上,慢慢的依着步骤一点一点的煮着茶。 “这几日便是春闱了,届时若是您能生,倒是双喜临门呢。” 曹敏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佟蓉婉隆起的肚皮,笑着说道。 “这孩儿什么时候出来,谁也不知道呢。” 佟蓉婉瞄了一眼一派神色平静的曹敏,转而是说道:“不过这御医一日三思脉的问诊,我这一胎应该是稳当的,也不拘着时间前后,反倒是你,如今年岁正当适宜。” “我想着你才情俱佳,身后又是侯府门第,到时候给你指婚探花郎倒也相配。” 说起婚事来,曹敏虽然羞赧,但也有自己的主意。 更何况眼前人是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的。 她抿了抿唇说道:“皇后娘娘倒是一心为我考虑,我既不追求高门显赫贵,也不追求什么完美之人。” “若是探花郎自然是好的,才情俱佳。但若不是,我也愿意寻一一心一意之人,能说诗谈画,这便是最好的了。” 佟蓉婉眨了眨眼,目光却瞧着春华的手,只来得及瞄一眼曹敏,笑着说道:“若是家氏不显呢?” “我自有嫁妆。” 曹敏开口说道。 “…………” 佟蓉婉听到她这么说,当即诧异的看向了曹敏。 女子在她的眸光之下,原本就绯红的面容更加红了起来。 “倒是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恨嫁的。” 曹敏当即恼羞成怒,猛的站起了身,但自己却又不敢骂。 原地怒气冲冲的转了两圈,随后又用绣帕挡住了脸,怒道:“您和皇上浓情蜜意的,两情相悦,自然是惹人羡慕!” 佟蓉婉闻言,心里得意。 这才放过了她,招了招手,瞧着曹敏坐在了榻子上,这才又说道:“行啦,你的婚事我定然给你安排的好好的,若是探花郎家世不显,我便多赐一些嫁妆便是了。” 曹敏神色感慨,却不行礼,反而是伸手拉住了佟蓉婉放在案桌上的手指。 声音柔软的说道:“皇后娘娘,您心慈善,更是重情义,我曹敏三生有幸,能和您交好。” 佟蓉婉叹了口气,说道:“行啦,你我相遇,能交好这本就难得,何须说这些空话?” “旁的都不说,只是你心思细腻,切记日后要放宽心思才好。” 曹敏思索了一瞬,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曹敏记住了。” “嗯。” 两人话又说到了旁的地方。 先是说了些闲散的话来不到一会儿便说到了前段时间的选秀。 曹敏作怪,扯住了手里的绣帕遮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语气戏谑的说道:“旁的都不稀奇,只是有一件,在选秀结束的第二日,朝堂之上众位朝臣便得到了皇上永不纳妃的口谕。” “听说那朝堂上有些直率的言官,说您是红颜祸水呢。” “但话刚说完,就被佟大人一拳给打昏了而已。” 佟蓉婉:“…………” 她当即大怒:“红颜本宫也就认了,可当不了一点儿祸水!” 她这一嗓子吼的当真带着怒气,刚吼完,她瞬间感觉自己肚子一疼。 秋月几人连忙上前。 曹敏更是紧张不已,她慌忙起身。 “哎哟哎哟,您小心些,都怪我,我哪里知道您竟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嘶……没事儿,没事儿,让我坐一会儿,感觉有些口渴,让我喝一口香茶。” 佟蓉婉扶着自己的腰,靠在榻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让几人起开,别围着她。 最近肚子总是有些疼,时不时的痉挛一下,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几人瞧见佟蓉婉这副模样,也收了紧张。 春华瞧着茶好了,端着茶盏小心翼翼的喂着主子喝了一口茶。 佟蓉婉刚咽下去,忽然又感受到了腹部强烈的痉挛。 “!!!!!” 接着便是一颤又一颤。 “!!快,快,本宫觉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绷了神经,但却不慌乱,而是有秩序的忙碌了起来。 佟蓉婉要临盆的消息当即传遍。 一个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扑通跪到乾清宫的门前。 与此同时,皇上手上的朱砂笔忽然落了一滴朱砂到折子上。 “小心着些!” 梁九功瞧着那跑的一脸大汗的太监,小声斥责道。 “回…回皇上,皇后快生啦!” 他甚至来不及求饶,立刻磕头说道。 话音刚落,便觉得身侧一阵风飞过,随后便是梁九功跟着上前,语气急促。 “皇上,您小心些脚下。” ………… 佟蓉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肚子这般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一直用力的搅,然后被人用力的拉扯一般。 她被人小心翼翼的抬到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刚躺上去,就觉得后背一冷一热的。 可这都成了小事儿,她疼的想要蜷缩在一起,可产婆却不允许,反而是吩咐人将她仰躺在被褥上。 嘴里被人强行塞了一块什么东西,疼的要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她听不真切,只瞧见了琉璃窗外人影憧憧,哪个最熟悉的人影被人拉着离开了。 “用力,用力啊!” 身边的产婆喊道。 佟蓉婉忽然觉得有些狗血,方才难不成是皇上不顾“不详”传统言论,要冲进来陪她?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腹部却又是在撕扯一般的疼痛。 于是嘴角刚刚扯起笑容,便被一阵剧痛袭击。 她咬住嘴里的东西,猛的使劲儿。 就这么一会儿有力气,一会儿没力气的不知过了多久。 佟蓉婉觉得自己快没力气了,她深吸了口气,心里怒吼:孩子,和娘一起挣气!!! 身子一软,她还未来得及明白什么,便听到了耳畔传来的孩子的啼哭声。 “…………” 累死我了。 佟蓉婉昏睡之前,甚至都不想看一眼自己生下的孩子。 此刻除了门口焦急等待的皇上,太皇太后,太后,甚至佟家满门都立在大厅里,瓜尔佳氏拧着手里的绣帕,神情焦急。 “没事儿的,小妹素来身子康健,皇宫里皇上和太皇太后只有更疼爱的,就是御医和稳婆都一直放在小妹身边的,您别担心。” 法海瞧着额娘脸色难看,不由开口安抚说道。 话刚说完,梁九功便带着太监进了门。 笑的越发的像是个讨喜肥猫一样。 “恭喜佟大人,贺喜佟夫人,皇后诞下龙子。”佟家上下大喜,佟国纲更是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瓜尔佳氏上前,连声问道:“皇后,婉儿可还好?” 梁九功点了点头,对着瓜尔佳氏说道:“皇后身子康健,只是略有疲劳罢了。” “那便好,那便好啊。” ………… 世人谁不叹一句当今皇后命好? 家中幼女,佟家满府宠爱,和皇上青梅竹马,得太皇太后青眼,幼年时期便是寻常公主也比不得。 及芨之后,能得皇上一心一意不说,如今更是得一龙子,谁人能有她命好? 可好命的佟蓉婉却发现自己孩子很是有些异常。 比如小小的孩童却极少哭泣,饿了只会伸手找奶妈,娃娃在面前摇晃时却不怎么爱笑。 甚至大多数瞧见佟蓉婉的时候不像是有什么孺慕之情,反倒像是略带着疑惑的观察。 一开始是这样,后面却越来越正常了,也爱笑了,有时候也会哭泣。 但却依旧对她没什么孺慕之情。 但这个孩子倒是对玄烨很是喜欢,据佟蓉婉观察,儿子对玄烨很是有些儿子对阿玛的仰慕。 佟蓉婉留了心,毕竟她自己便是有些来头。 于是便在儿子满月之前,手写了几个名字于宣纸上。 她让秋月将孩子抱在案桌前,手指一个一个的将名字摆在他面前。 第75章 白头偕老 微风徐徐,窗户半开,案牍上香烟缭绕,落下满屋子的幽香。 佟蓉婉微微眯了眯眼,笑着睇了儿子一眼,素手轻轻的捻起一张纸,赫然是褆。 若是要问为何不是前面几个早逝的儿子? 佟蓉婉观察了几天! 那眼神和模样,分明不是一个早逝小孩儿会有的模样。 “………” “啧。” 佟蓉婉放下手里的纸张,忽而又拿起第二张。 小孩儿一派的天真烂漫,莲藕似的手指白白嫩嫩的,指甲也是被奶妈小心翼翼的剪成了月牙的形状。 一张小脸儿圆嘟嘟的,不像是佟蓉婉的鹅蛋脸,整张脸活脱脱就像是缩小版的玄烨。 唯独那双眼眸,竟是意外的没有爱新觉罗家的丹凤眼,竟是遗传了佟蓉婉那潋滟的桃花眼。 只是如今这个奶娃娃不见潋滟之意,反而是一派黑亮的纯碎。 于是当佟蓉婉扯出第二个名字的时候,那小孩儿竟是一时间瞳孔一缩,没能控制住神情。 但也瞬间恢复了平常。 佟蓉婉似乎是没瞧见他神色变化,那带着护甲的手悄然将写着禛字的纸张缓缓地放在了那褆字的上面。 准备拿第三张。 “主子,您这是…在给咱们皇子起名字?!” 秋月开口问道。 这声音一出,那小孩儿的眼珠子顿时滴溜溜的开始转动。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爱,像是个小糕点儿似的。 只是不像她小时候,心子可是甜的,她这孩儿的心多半是个心黑的。 还是个九龙夺嫡最后赢家的那种黑。 佟蓉婉将纸放下,取了手里的护甲放在了案桌上,伸出手指捏了捏儿子白嫩嫩的肉嘟嘟小脸儿。 “宝宝,哎哟哟。” “笑一笑,乖儿。” 她刻意的拉着嗓子,黏人的逗弄着小孩儿。 小孩儿可以做许多的属于“小孩儿”的表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佟蓉婉的时候。 他总是有些过多的沉默,和那刻意压制之下的不自然来。 此刻,佟蓉婉还有哪里不懂的呢? 他自小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额娘”。 若是他心中早无“额娘”,许是可以瞒天过海。 毕竟这样的一个建立不朽基业的皇帝,即便康熙也没有察觉出异常来。 可佟蓉婉就能感受到,为何? 只有一个原因。 便是额娘二字是他心中最难解之痛。 面对佟蓉婉这直白而又甜腻的全然的母爱。 他才会恍惚,才会疑惑,却又为此欢喜不已。 却又不知如何去反馈,和反应。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思及此,佟蓉婉心中怜爱万分。 她忍不住伸手接过小孩儿,将他抱在怀里,又不顾小孩儿阻拦,亲了他满额头,满脸。 “哎,哎,主子…” 原本小孩儿的手抵着她的脸,后面又落到了她的头发上,却最后没有用力扯。 佟蓉婉得意的翘了翘嘴角,但在该抬头的时候却压下来嘴角,最后换成了慈笑。 “算了算了,还是……” 话尚未说完,门口便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嗓音。 “说什么算了?朕在门口就听到了你的笑。” 玄烨显然是才忙完,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阔步而来。 他如今越发的内韧,俊美无双的面容上笑意熠熠,眉宇舒展,嘴角带着淡然的笑意。 佟蓉婉将孩子抱在怀里,伸手捏着小孩儿的手指对着男人招了招手。 惹得男人笑意越发的深,他弯腰。 佟蓉婉感受着男人靠近,耳畔一阵热意。 她不自在的合上眼,脸颊便感受到了男人的温度。 接着怀里一轻,睁开眼便瞧见小孩儿丝毫没有不自在的被男人抱在怀里。 那小孩儿甚至还伸手抱着男人的脖子,万般依恋的蹭了蹭玄烨的脸颊。 佟蓉婉:“………” 据她所知,历史上九龙夺嫡不可谓不惨烈。 这既是龙子们心有沟壑,心思缜密,可也是帝王安排的一场盛大而惨烈的兽场。 兄弟不像兄弟,父子更不像是父子。 外表光鲜尊贵,但内里却是如何的血腥和无情。 作为胜利者的雍正如何不知? 如今………怎的这雍正如此依恋自己的阿玛? 佟蓉婉看着这孩子的行为,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正想的远,忽然脸颊上感受到某人手指暧昧的抚摸,伸手一把捏住,抬起头瞪了眼一心干二事的男人。 “皇上,今日政务可忙完了?” 男人随口“嗯”了一声,抱着孩子坐在了一旁,瞧着案牍上的字,微微挑眉,颇是有些意外的说道:“你这是瞧了朕在写的几个字?” 他不等女子回答,伸手翻了翻那几个字,又开口说道:“怎么不见前几个承字的,朕第一个想的可是承瑞呢。” “承天下之光瑞。” 佟蓉婉一愣,抬头看了眼男人,眨了眨眼,随后嘟着嘴。 对着方才说窥探他写的名字不回复,随口说道:“你也别顾着光自己想名字啊,可知道小孩儿也有自己的喜好呢。” “你的意思是让咱们的儿子自己来选一选名字?” 佟蓉婉瞄了一眼眼睛滴溜溜的小孩儿,点了点头。 “那是必然,我的儿子定是事事顺心如意,名字也须得他喜欢才是呢。” “怎么,皇上可有什么不愿?” 这话说的狂妄,没成想男人丝毫不恼怒,甚至朗笑起来。 “好,好,来让咱们儿子来选吧。” 佟蓉婉哼笑一声,将所有的名字都排在了一排,又用手指轻轻的垫起小孩儿的下颌,母子两人对视。 佟蓉婉看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眸,眼眸微微弯起,带着笑意一字一句的说道:“宝宝,你是我佟蓉婉和爱新觉罗玄烨的儿子,你自出生起,这满天下你自出生尊贵自由,除了法治和道德伦理之外,你皆是肆意的。” “你出生的第一件大事儿就是名字。” “名字自有你来取,你要知道日后的每一段路,自由自在也是可以的,你若愿意承天下之道也是可以的,若你…还有些纠结,那当然也是可以的。” 女子嗓音温柔,一字一句的都带着商量和怜爱。 她自觉自己神色柔和,语气怜爱,整个人应当是散发着光芒。 却不曾想有人捣乱,揉了揉她的发髻,语气里带着好笑。 “你这么说,他听得懂吗?” “别管我,人家可听得懂了。” 她要去挥开男人的手,男人却偏偏不放开。 两人拉扯之间,秋月忽然发出一声惊叹。 “!!!!” 两人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只见那细嫩的小手指分明是捏着一张纸。 然后张着嘴,咿咿唔唔的就要往嘴里塞。 “哎呀,这可不干净。” 佟蓉婉拿过,定睛一瞧,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 “禛。” 第76章 白头偕老 “禛,这个字好,这个字以至诚感动神灵而获得福佑。”她说完,瞄了一眼玄烨。 玄烨选了这么多名字,自然每一个都好。 他毫无意见。 只是念了一声:“胤禛。” 佟蓉婉则轻轻的点了点儿子的小鼻梁,笑着说道:“皇额娘祝愿胤禛终其一生福泽无限。” 小孩儿面无表情嘟着脸和她对视。 就在佟蓉婉略有几分无奈,但又觉得日后慢慢来的时候。 小孩儿忽然用那柔软的像是云朵一般的手指捏着她尚未收回的食指。 那温柔的触感,自手指想触摸的地方便传到了手心里。 像是暖暖的阳光透过皮肉,照在了心口里。 佟蓉婉瞧着儿子笑,儿子也慢慢的对着眼前女子绽开了没牙齿的笑来。 那抱着孩子的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将面前的母子笼罩着。 眼底露出浓浓的笑意。 ………… 日子过的舒坦,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时光漫漫,有时候悠然间都会忘了如今是何时。 佟蓉婉刚诞下孩子不久,便是春闱,春闱一过,佟蓉婉便带着曹敏相看了新鲜出炉的探花郎。 两人竟是一见钟情,互相红了面容。 那在朝堂上面对康熙爷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的探花郎此刻竟是差点儿连怎么给姑娘家行礼都忘记了。 曹敏虽也羞赧,却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月后曹敏和叫做林海的探花郎成婚。 大婚后不久便随着林海前往江南任职。 这一任职就没回过京城,后来又诞下一个可爱烂漫的女儿。 取名林黛玉。 黛玉儿最是可爱,在她三岁的时候曹敏给佟蓉婉送了一幅画像来。 小姑娘白白嫩嫩的,眼眸含着水光,小小的脸颊略显的有些消瘦,罥烟眉微微的蹙起,似乎是带着几许惆怅似的。 佟蓉婉瞧着便是心疼万分,于是送了许多信,非要曹敏带着女儿回京城。 曹敏和林海感情深厚,举案齐眉,自然是舍不得丈夫。 佟蓉婉无奈,只得送了一个太医到江南,说是给母女两人调理身子。 又写了一封信认了林黛玉做了干女儿,这才罢休。 只是她这一作为,倒是惹得曹家顺杆儿爬。 佟蓉婉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戴曹家老太婆也不错。 只是不知如何,竟是惹得那曹家老太婆用了心思,说是家中孙女做了宫中女官,如今想来皇后宫中伺候。 佟蓉婉原本想直接拒了,毕竟元春也是可怜之人。 但不知那老太婆如何想的,竟是使计谋到了玄烨面前,说是要供出三藩之乱余孽。 要求便是一个妃位。 玄烨大怒,念在曹家有功,只是将此女赶出宫门。 如今在姑子庙之中带发修行。 而曹家一脉因此遭受责骂,在京城之中本就不是显赫家世,只属于中等人家,如今更是沉寂了几分。 因着这个缘故,曹敏更是不方便进宫,于是这件事情一直拖到了林黛玉六岁的时候才回京城来。 “你啊,嫁了个探花郎,倒是越发的讲文墨规矩了。” 如今佟蓉婉年岁二十往上了,越发明艳无双。 那未施粉黛的面容竟是比鬓角的牡丹花更为美艳而端仪。 那被曹敏牵在身边的小姑娘一时间竟是看的呆了。 “唔,娘亲……” 佟蓉婉听到她嗓音婉转,江南嗓音软糯甜美。 佟蓉婉顿时被这嗓音给吸引住,一双潋滟无双的眼眸瞧着她,带着笑意。 “本宫的乖女儿,来,都怪你母亲,使得我这么久才能瞧见你。” 她戴着护甲的手指修长如葱管,护甲做工精细而华丽。 和亲娘的发髻不同,眼前的女子戴着镀金点翠镶珠凤钿,露出整个面容来,耳尖带着翡翠环金耳钳。 穿着墨色底金线绣团簇花纹模样的对襟旗袍。 这般华丽的装束,她那张未施粉黛的面容竟是轻易的压住了。 整个人言笑晏晏。 瞧着她这美的像是整个世间颜色都黯然的容貌,眉宇间却笼着无限的温柔和怜爱。 小姑娘自幼聪慧,敏感。 她知道自己在京城有一个喜欢她宠爱她的皇额娘,梦里似乎总是见过的,娘亲也说皇额娘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如今一见才发现果真如此,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很多。 所以一时间竟是呆了去。 曹敏一瞧见女儿这模样,笑的不能自已。 而佟蓉婉却不笑话她,取了自己的护甲,将小姑娘护在了怀里。 无限怜爱的疼着。 小姑娘乖巧的被抱着,慢慢的红透了脸。 却有了精神,低低的唤了句“干娘”。 这话将佟蓉婉乐得,连连应着。 她本想要个儿女双全,没成想竟是又得了儿子。 大儿子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二儿子却是个赖皮的。 整日招猫逗狗的,简直要将这后宫翻了天去。 如今瞧见黛玉,怜爱得不行,当晚甚至要抱着黛玉安寝。 玄烨于是在乾清宫内和两个儿子就寝。 深夜,皇后宫殿内。 小姑娘刚沐浴完,像是淋了雨的小莲花似的,团着被褥坐在床榻上。 佟蓉婉如今身姿丰盈了些,越发的婀娜。 她抱着神色有些犹豫的小姑娘,忍不住亲了亲她白嫩的小脸儿,笑着问道:“怎么了呀,女儿,给娘亲说说。” 小姑娘本是一些不好开口,最后耐不住佟蓉婉磨。 只得扣着被褥上的花纹低声说道:“我自幼睡觉最是爱入梦境,有时候惹得娘亲和我同眠时,都睡不好觉,总说我哭。” “哦?” 佟蓉婉揉了揉她的发,低声说道:“娘亲不怕,我乃大清皇后,自有神仙护体,就算入梦,看看那庄周或者别的什么幻境仙女敢叫我如梦否?” 她说的果断,神情也是一脸的严肃。 倒是惹得小姑娘深信不疑,高高兴兴的抱着她便睡了。 佟蓉婉揽着她,温柔的笑了笑,心里冷笑。 若是那警幻仙子当真来,倒不妨来试一试,她可是几乎日日承受龙恩,那也算有半个龙神护体吧? 于是她也心安理得的睡了。 然后她便异常顺利的一觉安眠,到了天亮。 “咦,秋月。” 秋月神色恭敬的走上前行礼。 “贵妃,您醒啦。” 佟蓉婉一愣,猛然大惊。 猝然转头,万分吃惊的瞧着神色有些肃然的秋月。 这一眼不要紧,她竟然发现秋月鬓角竟是有些白发。 “你………” 她忽然又瞧见了周围的不同。 这哪里是她的殿宇?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秋月,问道:“这是承乾宫?” 秋月虽不知为何,但老实点头说道:“是,贵妃可又睡梦魇了?” 佟蓉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一定是本宫梦魇了。” “再睡会儿,便好了。” 她转过身,便又想要准备去榻上睡了。 “哎,主子。” 秋月正准备伺候她去睡。 “皇上驾到!” 这声音唤的佟蓉婉浑身一震,瞬间激灵。 “主子。” 秋月转而服侍她起身,两人刚走到门口,穿着一身玄色龙袍便服的男人阔步而来。 “玄烨……” 她根本忘记了自己如今可是贵妃,就这么穿着寝衣,朝着负手而来的男人扑了上去。 周围人瞬间脸色骤变,秋月甚至面色苍白,当即腿软跪了下去。 而佟蓉婉在扑到男人面前时,瞧见他那漆黑眼眸之中的诧异和冷淡时,骤然顿住了脚步。 一股如寒冰的刺骨冷意瞬间自脚底席卷而来,瞬间将她裹挟。 眼前此人,绝对不是她的玄烨,而是康熙帝。 她一言不发,顿时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几分紧绷。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说完话,满院子的寂静。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修长而宽大的手。 既熟悉,又陌生。 “起来啦。” 男人嗓音随和,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属于天家的疏离和冷淡。 “是。” 佟蓉婉心里大骂警幻仙子。 就这么被男人牵着进了屋子。 丝毫不提方才的冒犯。 “深夜来,倒是扰了你的清梦。” 男人坐在榻子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和煦的瞧着她,手里转动着一柄玉如意。 佟蓉婉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的榻子上,目光恰到好处的和他对视了一瞬,开口说道:“皇上乃天子,一言一行自有天意。臣妾忽从梦中醒来,一时意识有些糊涂。” “皇上神龙天子,倒是驱散了臣妾的迷惘,回到了现实之中。” “哦?” 他笑着睇了她一眼,没计较她方才失言。 转而说道:“今日深夜前来,如今又瞧着你睡不踏实,是想着既然如今你身侧无子,便将老四放到你身边养着可好?” 佟蓉婉:“……………”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哪里敢反抗? 如今可把不准面前这个玄烨的脾性,况且她方才那副模样失了仪态不说,还喊了皇上的名讳,没给掌嘴就很给面子了。 于是第二日,那路都还不会走的奶娃娃便送到了她的面前。 而至此,这代管六宫的贵妃忽然就像书记变了性子。 原本皇上要歇息在她宫殿的几日都分给了德妃,宜妃几人。 说是最近带孩子委实有些忙不过来。 皇帝竟然也默认了。 两人就这么两个月余见不到。 直到一日,康熙爷下朝早,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了女子如铃铛一般的肆意笑声。 第 77 章【VIP】 第77章 白头偕老 男人似乎是本想直接走过去瞧瞧的,但刚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玄烨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了前一夜朝着他跑来的佟蓉婉。 夜色光辉之下,女子笑容灿若星辰,美如月下牡丹。 但也只是一瞬,且唤帝王名讳实则犯了大忌。 女子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这一月玄烨都未曾见到过自己的贵妃。 于是男人顿住了脚,隔着雕花的墙壁望向了花园内的景致。 女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旗袍,梳着两把式的发髻,倾城的面容上戴着欢快的笑意。 此刻姿态随意的坐在庭中榻子上,她双手抱着婴儿,作势吓唬他。 而面前则是因为她表情而咧着笑的幼儿。 一幅大好的母慈子孝画面。 她笑了许久,男人便因此驻足了许久。 ……… 佟蓉婉不知道这样的梦境要持续多久,又怎么才能结束。 日子虽然有些无趣,每日免了那些后妃的请安之礼,却不免隔几日就要处理后宫事宜。 诸事繁杂,累着身体不说,心里也是极为疲倦的。 于是她趁着今日有空,便抱着儿子在御花园里散散心罢了。 这一月只有一样是她自己想做的,便是避开了皇帝。 说起来她就气,这满后宫全都是女子,全都是! 不光有说得出名头的德妃,得宠的宜妃,还有年头颇久的端妃,甚至还有数不清的那些贵人、嫔等等。 即便是心里面知道此玄烨并非他的玄烨,可佟蓉婉瞧着那夜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有满后宫的女子就忍不住生气。 更何况那夜她唤了他名讳,虽然当时没有发怒,但到底是僭越了,于是顺理成章的就将自己和皇帝的忌日分到了别人的地方去。 那可真是抢破了头,倒是听说那宜妃也快生了,于是皇上便是多去了几日。 啧。 无论秋月怎么劝说,她就不愿意去见皇帝! 但她不就山,但山却就她。 当夜她刚沐浴完,踩着软鞋刚走出净室,就瞧见了团坐在榻子上的男人。 男人眉目深倦,却不掩其俊朗无双。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扁袍,肩宽平整,姿态闲适却背脊笔直。 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尊贵无双,威仪天成。 不管什么时候,玄烨都是哪个令人敬仰的千古一帝。 听见了动静,他微微抬眉,那双如墨一般的眼眸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沉甸甸的,带着浓重的意味。 佟蓉婉身子微微一滞,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不过来?” 男人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还有夜色里令人只觉暧昧的慵懒。 佟蓉婉如何不懂其中意味? 她抿了抿嘴,衣袖下捏着的拳头紧了紧,悄然深深的吐了口气,这才一脸乖巧的走上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 男人没说话,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在佟蓉婉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而一用力就被他揽入了怀里。 佟蓉婉一惊,随后便感受到了男人的温度包裹着她,当即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皇上……” 她作势一副羞赧的模样,手抵着男人的胸膛。 将自己的身子离着男人远了些。 但随后大手便一把握住了她抵着他胸口的手。 温热的温度裹着她的手,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无限的弥漫开来。 忽而男人一把抱住她,就要往床上走。 “!!!!!!” 她猛的僵直了身子。 僵直是字面意思,她整个人就像是被绷直了的弦一般。 原本怀里软香的女子忽然绷直身子,男人一愣。 “皇上,” 女子忽然又软了身子,带着几分依赖的揽着男人的脖子,软着头靠在他的怀里。 “皇上,臣妾今日身子有些不适。” “今日恰巧来了月事儿。” 男人不答话,反倒是就这么抱着她往床榻走去,随后丫鬟上来宽衣。 佟蓉婉被他这姿态吓得脸色一白,绷着身子往榻子里缩了缩。 眼前这个皇帝可不是玄烨,她要是敢说什么不想侍寝,那可不是简单的小事儿。 指不定自己脑袋不保,就是小四怕也不知道送到何处去养,更何况还有她的娘家。 即便是梦里,又或者万一不是呢? 日子越久,她越有种荒诞莫名的感觉。 不知道何时才是真的了。 “怎么开始发起呆了?”男人好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 佟蓉婉一愣,猝然抬头,温热的唇便落到了她的眉心。 “………” “皇上?!” 男人揽住了她的腰,不顾她阻拦将她放到了床褥上。 “行啦,朕也乏了,睡吧。” 说着,他竟是就这么抱着她合上了眼。 “………” 她被人抱着动也不敢动,直到察觉到男人越来绵长的呼吸,这才心下一松,软着劫后余生的身子老老实实的躺在男人的怀里。 她可不敢乱动,生怕惹了皇上的意。 于是不到一会儿,她便也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等着她睡着了之后,男人的唇轻轻的勾了勾。 清晨,等她醒来的时候,男人蹙眉,似乎是有些没睡舒服。 她没敢多问,只是老实的服侍着男人穿朝服。 男人的眼眸却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但也没多说,穿好了衣服便走了。 她当男人不会再来了。 但当夜男人又来了,和前夜一般抱着她单纯的便睡了。 接着便是数日…… 佟蓉婉都有点习惯了。 这一夜她沐浴之后瞧着坐在榻子上的男人,习惯的行礼之后便被人揽到了怀里。 男人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蓉婉,” 佟蓉婉想要避开他的手,听到他开口唤自己,于是故作疑惑的抬头,躲开了男人的手。 “你说,你和朕是不是有前世今生?” “………” 还前世今生呢,佟蓉婉心里冷笑,若是你前世还是这般妻妾成群,我才和你没什么前世今生! “朕最近总是梦到你,” 男人忽而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 佟蓉婉被吓一跳,被迫和男人对视。 两人对视上的一瞬间,佟蓉婉顿时遍体生寒。 他知道了! 她没说话,但男人也明白她什么意思。 “嗯,朕确实知道了,只不过瞧着你倒也聪慧。” 男人抬手,屋子里的奴婢鱼贯而出。 她大气不敢出,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着的心跳。 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男人悠然开口问道:“你是谁?” 佟蓉婉颤了颤,在男人的威压之下,开口说道:“我是佟蓉婉。” “嗯。” 男人松了手,却不愿意将她放开,反而是将手放在她的腰间将她捁着。 佟蓉婉忽然觉得他有些熟悉,却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于是试探着抬头。 却骤然撞入了一双戏谑的眼眸。 “你!!” 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男人抱着她。 只瞧见明黄色的帐帏,随后衣衫落到了床榻边缘,要坠不坠的。 男人吻了吻她的眉心,这熟悉的感觉令她一瞬间竟是有些想哭。 “这么喜欢?” 男人声音低哑,带着缠绻。 “休要用你这脏了的臭嘴巴吻我!” 她躲开男人的吻,推拒着他。 “婉儿,你摸摸它,它想你了。” 她的手被男人拉着,放到了上面。 佟蓉婉被炽热烫的一缩,心里顿时就像是被人浸润了一汪温泉似的。 但她却仍旧不肯。 “你放开我,你这个不要脸的……” “婉儿。”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暧昧。 “婉儿。” 就这么一声又一声的,一点一点的破了她的心房。 “你知道我不是他。” 他褪去了衣衫,双眸和她对视着。 然后那滚热便落入了一汪温泉之中,激起了波涛汹涌。 “玄烨,轻点,玄烨。” “你不许用他的身子来……” 她被人抱着转了个身子,佟蓉婉被迫睁开了眼眸。 手下抱着熟悉的睡枕,她看着熟悉的帐篷。 “?????” “婉儿,什么他的身子?” 忽然背后男人抱着她的身子,捏了捏她的柔软,哑着嗓音问道。 佟蓉婉转头,和男人漆黑而深压的眼眸对视着。 他正在兴头上,瞧着她的眼神像是压抑着的野兽,渴求着将她吞噬殆尽。 “………” 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怎么在这里?” “黛玉呢?” “朕让秋月抱到了便殿里,朕想你了。” “你想不想朕?”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佟蓉婉瞪了瞪男人。 “我不想你。” 但男人却不放过她,身子不动了,就这么抱着她,甚至还很体贴的将她黏腻的发髻给拨开。 “那,婉儿,给我说说,你方才做了什么梦?” “一会儿叫我皇上,一会儿又说自己是佟蓉婉,一会儿又让后我轻点,现在又说不要用他的身子?” “你梦到谁了?” “嘶。” 男人猝然变了呼吸,甚至佟蓉婉都能感受到因着她的紧缩而引起男人忽然紧绷的肌肉,还有那越发炽热的… 清晰的纹理变化她都能感受到。 “啧。” 男人将她转了身子,那难捱的摩擦令她瞬间软了身子。 “玄烨,我要…” “你给我。” “玄烨…” 男人被她折腾的额角的青筋都快迸裂。 大手捁着她的腰,一只手肘抵在她的耳侧。 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眉心。 然后便是那强势的爱意和浓烈的感情。 佟蓉婉骤然抱住他的背,用力的捏着,后来又转而捏着床单。 最后她只觉自己眼前星河璀璨,尽数倾倒,最后落到了她的心河里。 “我爱你。” 男人的嗓音落入耳中。 佟蓉婉转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双眸对视,她灿然而笑。 “我也爱你。” 话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警告的开口说道:“你不许有旁的妃嫔!”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朗笑着将她无限怜爱的亲了亲。 “我玄烨,这一生都只有你佟蓉婉,也只有你佟蓉婉。” “看见你的第一眼,便再也未瞧过其他女子一眼。” 【番外】 第78章 【番外】光影渐渐…… 光影渐渐滑落,整个屋子渐渐地被黑暗裹挟。 珈洛的手轻轻的抚过面前的匣子,做工精美繁复的雕刻在指腹间起起伏伏,却不割手。 在前世年少时,也曾在言情小说之中读过很浪漫的句子。 世间最难帝王真心。 当时正值青春期的她,深以为然,也曾期许过这般只对一人好的帝王情深。 可缠绵悱恻的帝王情深,故事太多太多,可只有一个明孝宗朱祐。 珈洛不知道明孝宗朱祐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他是否拥有雷霆手段,似海城府。 她也不知道以前在历史上读到的顺治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只知道,她所认识的福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玛瑙手中端着侍奉沐浴的东西,悄然地入了净室内。 翡翠则上前,将烛火点燃。 豆大的光亮,渐渐的随着灯芯扩散开来。 随着灯火亮起,满宫殿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悄然地在这宫殿之中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这一幅幅的画面,似乎和往常并无不同。 “翡翠。” 像是木雕一般的女子终于是抬起了头,她站起身走向净室,在进门之前对着翡翠说道:“将这匣子放好。” 皇宫的血腥之夜,在黎明到来之时,便悄无声息的散去。 唯一不同的,便是珈洛再也没有日日前往慈宁宫去给皇太后请安。 而皇上似乎也并未前往太后宫殿请安,也极少来珈洛这里 “主子,听说大妃在今日就要准备回科尔沁草原。” 翡翠压低了嗓音说道。 珈洛躺在庭院内的逍遥椅上,眯着眼睛,倒是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玛瑙看了一眼翡翠,眼眸转了转,低声说道:“倒是巧的很,今日夜里可不就是到了那位的头七呢。” 珈洛这才睁开眼,抿了抿唇,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前是绿意盎然的树叶,层层叠叠被树叶分裂开来的日光,也不是那么的刺目了。 说来好笑,最近日日夜夜,她的脑海之中都无法避免的一个画面,竟是浮现出当初姐妹兄弟几人在草原上玩耍时的场景。 那时的安格拉玛虽然也是不喜欢她,可那样的不喜欢,似乎只是寻常姊妹之间的争宠。 并无旁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五姐姐竟是到了和她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灵魂不是原本的珈洛? 珈洛不知道答案,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竟然也对她这般厌恶之深。 “几时走?” 珈洛问道。 “说是丑时,因着五格格的缘故,怕是深夜出行更低调。” 玛瑙边说边瞧着自家的主子。 她和翡翠对主子简直担心的不行,这不过短短的几日,主子身形都瘦了一圈儿,那以前面容上洋溢着的笑容,和惬意全都被一层层的雾霭所笼罩,小脸儿下巴都瘦出尖尖儿来了,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瞧着便是令人心疼。 “主子,您也别操心了,五格格她自个儿不尊皇权,在皇上面前状若疯癫,如今能魂归故里,其实也全是看在您和亲王的面子呢。” 玛瑙说话快,翡翠根本来不及阻拦,此刻只得瞪了一眼玛瑙,连忙跟着说道:“大妃要走,但是亲王说是不放心主子您,还要在京城之中多耽搁一些时日呢。” 珈洛闻言,阿布在身边,她自然是高兴的。 即便是知晓翡翠是刻意说的,但珈洛的心里也是舒坦了一点点。 她起身,看了一眼这四四方方的天。 “主子,您可是想要看书了?” 这几日,主子不是在庭院内睡觉,就是在屋子里看书,连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也是很少沾嘴了。 珈洛朝着寝殿走去,语气平淡。 “梳洗一番,我要去面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