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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东边月亮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一夜好梦,第二天陈韵依旧睡到自然醒。


    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找手机,把满屏的群消息看完掀被子,洗漱化妆后下楼,把两道门都反锁好,踏上寻亲路。


    离家步行十分钟的地方,原本空着的水泥地已经搭起帆布大棚,里头一派热火朝天的干着活,声音大得快把顶掀翻。


    陈韵一进去就看到她妈戴着围裙和袖套在干活,视线一偏发现儿子和几个小朋友们蹲成一圈不知道在干嘛,抬眸望远瞧见女儿跟几个大朋友们在相互追逐,剩下俩男的不知去向。


    但那么大个人,放哪都不至于丢。


    陈韵才不操心,慢慢挪到她妈边上:“妈,第一锅油饼好了吗?”


    刘迎霞腾不出手,抬下巴示意:“油锅那呢,你吃两个就好,头茬他们要拿去敬祖宗的。”


    老家的婚礼规矩多,具体有哪些陈韵也说不上来


    ,她小时候以为这是长大就会自动掌握的技能,没想到年过三十参与最多的还是吃东西这一项,说:“我吃一个就好,等下要吃包子。”


    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刘迎霞打断她的计划:“早上只炸油饼。”


    啊?陈韵嘴巴微张:“我还跟晓青说早上我俩一块包包子。”


    就她还跟人家约好,刘迎霞:“西洋他老婆多早就来了。”


    啊??陈韵:“她跟我说会睡得晚一点。”


    刘迎霞:“他们同太公的,肯定得早。”


    哪怕都姓陈,关系也有个亲疏,陈韵是算不清这些谁是谁的谁,说:“那我吃个饼也干活去了。”


    三句离不开个吃,刘迎霞:“我在家是饿着你了咋的?”


    陈韵嘻嘻笑:“家花没有野花香。”


    又胡说八道,刘迎霞没接她的茬,只说:“你先叫阳阳不要趴地上,我说话他都当没听到。”


    陈韵作势撸袖子:“打一顿就好了。”


    她过去把儿子拎起来警告一番,小崽子看着像已经都听进去,多久会故态复萌就无人得知。


    陈韵当然也知道,有时候常常觉得一天天都在做无用功。


    她拍拍儿子身上的灰让他接着玩,两只手有点像进手术室前的医生那么举着,洗干净后才去拿油饼吃,短短十米路停下来跟无数亲戚打招呼。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有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的说她起晚了哈,还有的关心孩子长多大了,更有两位年纪大的姑婆,记忆力好像停留在十几年前,握着她的手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啊。


    陈韵心中暗笑,又有一丝伤感。


    老人家耳朵已经不太好,理解能力也跟不太上,她凑得很近说话,讲半天仍好似鸡同鸭讲,却好脾气地一遍又一遍回答,过了会才脱开身。


    说实话,也许是已婚已育儿女双全,陈韵不用面对在这种场合会最让人讨厌的情况,因此最大程度保留着和故乡的亲密。


    她甚至是有点喜欢参与其中的,能在这种熟悉的人事物里找到游刃有余的轻松。


    与之相对,赵晓青的早晨就过得有点难熬了。


    她不知道是起得太早的缘故,还是因为被完全听不懂的方言们包围,颇有些头昏脑胀。


    偏偏大家还很爱跟“新人”搭话,问她老家的婚嫁风俗,要给多少彩礼,聘金又是什么章程。


    赵晓青觉得问得都有点侵犯隐私了,好像要知道存款余额才肯罢休。


    焦头烂额之际,陈韵款款出现。


    她很自然地坐进包糖果的队伍里,先跟长辈们打招呼,才扭过头挤挤眼:“我来晚啦。”


    赵晓青微不可闻地松口气,露出个笑容:“是我来得早。”


    陈韵现在看她,总是忍不住代入十年前的宋逢林,生出一种应该帮帮她的责任感,先开话题:“每种糖要放几颗?”


    赵晓青拇指食指一笔划:“八颗。”


    离她近的一位婶婶纠正:“你这比的是七。”


    地域差异,体现在方方面面。


    赵晓青感觉自己是从牙缝里挤出礼貌:“我们那这样是八。”


    婶婶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手挥得孔武有力,夸张地跟人复述:“她说这是八。”


    说完还大笑起来。


    用的是方言,赵晓青虽然听不懂,却好似才肢体动作中大致推测出。


    她早起的疲惫在此刻全部涌上来,眼皮微微下垂,又抬起头想看看那个说“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在哪。


    别的人没有,但眼前还有个陈韵:“阿婶,全国那么大,什么没有啊。”


    后半句为了让赵晓青听懂,用的是普通话。


    婶婶说句:“也对。我在那个手机上刷到,人家还有……”


    她接话到一半,普通话又变成方言。


    到底是习惯性,明知有人听不懂也不会去迁就,因为少数那个总是得跟着大众走。


    赵晓青耳边嗡嗡响,明明是很热闹的场景,却感到分外孤独。


    她心里安慰自己以后就会好的,努力想把这种沮丧驱除,叹了今早的第数不清的几次气。


    陈韵递给她一颗糖:“你试试这个,本地特色白米糖。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现在不行了,牙疼。”


    还真别说,赵晓青在“流水线”上干一早上,心里一直惦记着吃一点。


    但她不好意思伸出手,生怕别人说自己馋。


    现在有人带头,她也不客气,拆开简单的塑料包装,被扑入口鼻的香精味腻得龇牙咧嘴:“超甜。”


    陈韵笑:“是吧,老款糖比这甜的有得是,现在喜糖都换高级牌子了,只有这个没换。”


    “不过小朋友还是爱这种,星星每次都能精准拿到最甜的那颗。”


    一样是笑,她的就非常善意。


    赵晓青也跟着轻松起来:“小朋友口味都重,我有个侄女……”


    两个人边聊边干活,午饭也凑在一桌吃。


    十几张桌子陆陆续续坐上人,陈韵一手一个娃先占住位置,三个人翘首以待妈妈/奶奶打饭来。


    眼神直勾勾的,都没看见老公/爸爸是负责上菜的人。


    宋逢林还以为自己这么高的个子是透明的,轻咳一声,又用力咳一声。


    他这么努力吸引注意,陈韵才像是突然发现面前有个人:“你忙完过来,给你留位置了。”


    又问:“看见爸没有,我一早上都没瞅见。”


    宋逢林:“在里面看人打牌,等下就来。”


    然后悄悄说:“我端一份肉最多的来。”


    陈韵爱吃这种柴火大锅做出来的红烧肉。


    她知道这种时候主家肯定肉菜管够,更知道无非是他时时刻刻想着更照顾她一点而已,也跟着偷偷摸摸:“要多多的哈。”


    宋逢林小幅度地点点头,眼镜框跟着往下掉。


    他还拿着托盘,陈韵伸出手帮他把眼镜往上推:“去吧次郎。”


    有种幽默,只有共同生活过才能体会。


    宋逢林的笑被这一句话点燃,让两个孩子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高仰着头看爸爸。


    宋逢林冲他们也笑笑,左闪右躲避开人走去厨房。


    陈韵没看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么瞧着陈星月今年没怎么长高。


    她陡生心烦,手在女儿头顶比划来比划去。


    可巧有位堂嫂看见,拽过自家儿子:“我们这个跟你们差不多大,来来来,比比看。”


    一到这种时候,陈星月就偷偷踮脚,可惜“作弊”也没比过人家,眼珠子不服气地转悠。


    陈韵摸摸她的头,说出那句最经典的话:“多吃点菜会长高的。”


    她有时候觉得为人父母虽然没有应试学习,但大家都有固定的一套模版,不管从前如何的吐槽,如今都不能免俗。


    陈星月大概心里是有意见的,拽着妈妈的手撒娇,鼻音黏黏糊糊的。


    陈韵:“少来这套,今天也要吃菜。”


    又觉得有哪里不对,看看她的衣服:“天爷哦,你到底一早上在哪里钻了。”


    陈星月指这里指那里,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脸的天真:“不脏的。”


    正好宋逢林来,陈韵说:“让爸爸眼镜借你戴戴。”


    这是句暗讽的话,可惜以陈星月的文化水平还听不懂,反而真的跳着想摘爸爸的眼镜。


    宋逢林手里的盘子还没放桌上,心想得亏是躲得快,严肃道:“小心宝贝,待会烫到你。”


    陈星月吐吐舌头,手里被奶奶塞了双筷子。


    她乖乖巧巧地坐下,举报弟弟:“阳阳挖鼻屎。”


    陈昕阳大声反驳,气鼓鼓地双手抱臂,别过脸等人哄。


    看吧看吧,又是事端。


    陈韵跟赵晓青吐槽:“天天吵天天吵。”


    赵晓青看着眼熟:“我跟我弟以前也这样。”


    她余光注意到宋逢林在好声好气地跟儿子说话,手也没空着在给女儿夹菜。


    恰逢陈西洋忙完过来找她,她示意:“以后你也要这么带孩子。”


    陈西洋一喜:“咱们也生两个吗?”


    赵晓青:“看你表现。  ”


    陈西洋心想跟宋逢林比表现的话,全天下的男人估计都没什么当爹的资格。


    但他没敢说出来,含糊把事情应过去,转移话题:“饿了吧,先吃饭。”


    五菜两汤上完,人人饱餐一顿,继续各司其职。


    第72章


    下午,陈韵本来在等着第一锅包子出炉。


    火刚烧上,她跟赵晓青夸包子的话没说完,陈星月就哭哭啼啼过来找妈妈。


    她也不知道怎么摔的,裤子膝盖处破了个洞,手掌撑在地上的时候碾入泥沙,乍一看怪唬人的。


    说句实话,陈韵养孩子有时候是不那么精细。


    她认为小朋友就应该活泼开朗,偶尔受点小伤也没关系。


    但陈星月到底城市长大,平常跑跑跳跳也是在公园的草地上,有个淤青红肿父母都得细细研究是不是内伤。


    现在摔成这样,陈韵看着心一紧,表面还算镇定,先确认:“摔到哪了?哪里疼?”


    陈星月哭得更大声,双手向上摊给妈妈看,抽抽噎噎说不出来话,全由带她来的奶奶代表发言。


    以陈韵带娃的经验来判断,像是只有外伤。


    她松口气,抱住孩子哄:“疼是不是?没事宝贝,我们哭一哭就好了。妈妈给你拿糖吃好不好?吃完要上药,不然这个好不了的。”


    陈星月一听上药,更加悲从中来。


    人家要办喜事,在这儿哭下去也不好。


    陈韵跟她妈交换个视线,抱着女儿往家里走。


    陈星月头趴在妈妈的肩膀上,眼泪鼻涕随便乱糊,过了会自己缓过劲来:“妈妈,我想吃糖。”


    看样子是真没事,陈韵憋不住笑,先跟她商量好:“你这个要消毒的,会疼,能忍住吗?”


    陈星月哪里忍得住,头摇得像拨浪鼓,表情凄楚:“妈妈我不要。”


    这可由不得她,陈韵也没跟孩子讲道理,只是一个劲上糖衣炮弹。


    陈星月被炸得七荤八素的,摆出英勇就义的架势,到家手一伸:“妈妈你快点。”


    陈韵先给她开电视,再拿包薯片放她旁边。


    这些手段能保证陈星月的配合,却没办法止住她躯体的伤痛,嚎得更加的人尽皆知。


    就在此刻,宋逢林急匆匆进门。


    陈星月将要断的泪花卷土重来,一头扑进爸爸的怀里。


    陈韵心疼又无奈,微微摇头表示没大碍。


    宋逢林放下心,哄着女儿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手上火烧火燎的,陈星月完全没办法忽略,最后还是自己哭累了,吸着鼻涕坐下来看电视。


    陈韵去拧毛巾来给她洗脸,一边说:“你玩的时候要跑慢一点。”


    陈星月肿着一双眼:“我有很慢。”


    陈韵:“那就比很慢再慢。”


    陈星月刚受过伤,比平常看着更乖巧,老老实实地答应。


    孩子听话,做父母的也心疼。


    陈韵陪女儿坐在沙发上,说:“我看着星星,你忙你的去。”


    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小朋友,宋逢林就是不回来看一眼不安心而已。


    他道:“行,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陈韵嗯一声,给她爸发语音:“爸,你把阳阳带家里,两个我一起看了。”


    陈勇忠很跟得上潮流,回了个可爱的“OK”表情包。


    十分钟之后,陈昕阳自己跑进客厅。


    陈勇忠生怕再问一句给孙女惹哭,索性连门都没进,喊一句:“我走了。”


    陈韵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开玩笑:“你爷爷是大禹呢。”


    陈昕阳目不识丁,还一本正经地纠正:“没有下雨。”


    陈韵捏他的脸:“小文盲。”


    这句陈昕阳更不懂,不过也没功夫认真思考,毕竟他的心思已经全部电视给吸引。


    陈星月屁股往右挪,给弟弟腾出点位置,还大方地跟他分享薯片。


    陈韵见状,拍张照片发家庭群里:【搞定】


    人人都有回复,她没怎么细看就把手机丢边上,往后一靠,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眼睛慢慢闭上。


    陈星月安静没多久的心思活泛起来,想趁此机会再拆一包零食。”


    没想到刚有动作,就被妈妈逮个正着。


    陈韵:“不许吃了。”


    陈星月快速缩回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大概心里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大人总能准确发现她在“干坏事”。


    其实陈韵真没装睡盯着,只是一瞬间忽有所感。


    她有时候觉得为人父母好像确实拥有许多超能力,打个哈欠接着补觉。


    这种半梦半醒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陈韵领着两个孩子去吃饭。


    她占好位置开始找赵晓青在哪,视线兜来转去没看到人,反而先把自己一大家子人凑齐,连不想面对亲戚们的陈颖都出现了。


    陈韵手肘碰碰堂妹:“不是说不来?”


    陈颖撇撇嘴:“我妈非让我来。”


    她猛翻白眼:“短短的三十秒,一百零八个人问什么时候喝我的喜酒。”


    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被她妈听见。


    陈二婶:“不该问你吗?村里这个年纪没结婚的还有几个?”


    陈颖有丰富的抗战经验,对此充耳不闻,只顾着逗小朋友们玩。


    倒是陈韵打圆场:“缘分这种事说不定的,二婶你别老催她嘛。”


    陈二婶:“光在家等缘分?那还能从天上掉下来?”


    陈韵:“天下掉的那是猪八戒,咱也不能要。”


    插科打诨,到底没让长辈再说些扫人兴的话。


    陈颖悄悄给堂姐竖个大拇指,投桃报李包揽给外甥女喂饭的活。


    大的她管,小的爷爷管。


    陈韵得以专心吃饭,一边看手机等着赵晓青回消息。


    她心里是觉得有点奇怪的,戳戳宋逢林:“是不是我眼神不好,你找找有看到陈西洋吗?”


    宋逢林的优点是个子高视野好,稍微看一圈下结论:“没瞅着。”


    那夫妻俩跑哪去了?陈韵心里嘀咕几句,不过没怎么放心上。


    一直到要睡觉的点,她才想起来还有条没人回复的消息,琢磨着要不要再问一句。


    宋逢林锻炼完进来,就看她坐在床上思考,问:“还不睡吗?”


    这个点,估计人家也睡了。


    陈韵不再纠结,把手机放一边:“睡!”


    她盖好被子躺下,宋逢林关上灯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满屏的未读消息,全是陈西洋发来的。


    【我也知道她在这儿没朋友没亲戚不好受】


    【能做的我都做了】


    【长辈就那样,不是针对她】


    ……


    仅凭前三句,宋逢林不用看完后面的就知道是为什么。


    他其实不是很擅长帮人家处理夫妻矛盾,只能说些“女生要让着点”的套话,心想要是老婆还醒着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心声,陈韵正好起来上洗手间。


    等她出来,宋逢林说:“西洋跟他老婆吵架了。”


    陈韵一开始没听明白,嗯一声表示知道,过两秒觉得不对,睁大眼:“你说啥?


    宋逢林又重复一遍,给她看手机。


    陈韵看完聊天记录:“他说得好听,不还是放晓青自己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谁说长辈一定没恶意?有的人就是故意的。他光是嘴上体谅,说来说去根本没多少实质性的行动,还把自己感动坏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逢林都不敢接话了,毕竟自己也是个男的。


    但事情现在架这儿,他问:“那我再说点什么?”


    陈韵有很多调解感情被反噬的经历,想想还是说:“你回都回了,


    先这样。”


    宋逢林像扔掉烫手山芋,赶紧把手机搁床头,关上灯:“行,你睡吧。”


    陈韵再次躺下,却有点翻来覆去。


    宋逢林察觉到,问:“睡不着了吗?”


    陈韵觉得自己最近反省的次数实在太多,却仍旧要说:“别人肯定也跟你说过不好听的话。”


    宋逢林居然承认得很快:“是有,但我真没放在心上,我又不是那种好好长大的小孩。”


    他前半生几多风雨,亲生父母留给他的都只有许多打击,几句闲言碎语压根不算什么。


    他语调越是轻松,陈韵越是难受:“那你干嘛不跟我吵架。”


    宋逢林轻笑:“又不是你说的。”


    陈韵:“不是因为我,不就没有这些事了。”


    宋逢林:“那我情愿有你。”


    生活会有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吗?没有的。


    过日子只有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一箩筐,落下来件件轻而易举压倒人。


    然而宋逢林还是说:“我情愿有你。”


    陈韵不知如何回应。


    她像是用一捧土换回来真金白银,看着心里高兴,又终日里惶惶不安。


    那颗埋藏多年的地雷,终于在今夜点上火星。


    陈韵受不了这种煎熬,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突发猛进。


    啪的一声,房间的灯被打开。


    宋逢林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而下意识地闭着眼,心也跟着突突跳。


    在这时候,陈韵喊了他的名字。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急速往下坠。


    第73章


    陈韵叫宋逢林名字的时候,其实没有想说什么的意思,但好像只要开个头,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涌出来。


    她坐直身体苦笑:“我刚刚骂陈西洋,但仔细想想,我跟他又有什么两样。”


    宋逢林跟着坐起来,急急反驳:“怎么会一样,你……”


    后面的话陈韵没让他说完,打断:“我还不如他,起码他是真觉得自己已经付出很多。我呢,明知道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还沉默不语。”


    宋逢林不喜欢她用利益两个字,仿佛这是一场交易:“你别把自己讲得像坏人。”


    陈韵执拗:“我就是坏人。”


    宋逢林觉得她说这句就像女儿一直坚称自己已经不是幼稚的小朋友,不知怎么的想笑,用着哄孩子的语气:“不坏不坏。”


    陈韵不知怎么上火:“我很认真在跟你说话!”


    音调一高,宋逢林怔愣,下意识地道歉。


    越是这样,陈韵越是无力:“我有时候很希望你也能跟我发发脾气。”


    宋逢林无法理解:“不吵架不好吗?”


    陈韵:“你听我说完。”


    “我小性子多,有事没事爱找茬,不高兴就跟你甩脸子,在外面受气回来也迁怒于你,爸妈那么疼我,都有跟我闹别扭的时候。但是我们结婚十年了,从来没有吵过架。”


    “我本来也很满意的,毕竟谁不喜欢跟皇帝似的。爸妈看着放心,孩子也不用面对家庭矛盾。但是后来我觉得不真实了,怎么可能有人能一直退让。不止一个人跟我说,你好得不可思议。”


    “我也认为不可能啊,就一直琢磨。有一阵我老看那种破案的小说,里面处处忍让的丈夫,最后都变杀人犯了。”


    话到这儿,宋逢林眼睛瞪大,大概没想到她还怀疑过自己会变杀人犯,神色里都透着三分委屈。


    下一秒,陈韵:“但我觉得你不会,你估计气急了也是砍自己。”


    宋逢林居然还赞同地点点头,半点没有为自己生命争取的意思。


    陈韵忍不住叹气,重新起话头:“从小到大,爸妈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时间、感情和钱。”


    “我没跟你说过吧,有一阵我特别疑心他们是没有儿子才对我这么好的,我就故意不好好上课考倒数,在家也处处挑刺。”


    “就那一年,他们特别努力挣钱,家里买了第二套房子,写我的名。妈说不喜欢读书没关系的,只要不做坏事就好。那时候我就发誓,要做能让人骄傲的小孩。”


    话到这儿,她缓缓停住,宋逢林以为是到此为止的意思,说:“你绝对是。”


    陈韵:“可是很累。”


    即便没有谁要求,她也勉强自己拿出能和爱意匹配的东西做交换,谁知道筋疲力尽迈过第一关,居然还来一关。


    她实在身无长物,连能付出的感情都变得稀薄,反而在过去的每一天里都积累无所适从,苦笑:“有时候甚至会希望他们少爱我一点,是不是很不识好歹?”


    宋逢林很想笑一下,却发现好像笑不出来。


    他好像听懂了陈韵的话,又仿佛压根没理解,整个人呈现一种茫然无措。


    陈韵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她从前感谢老天爷让自己遇上的都是好人,今时今日也理解那句“每个人都自有报应”,倘若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也许一切都会是风平浪静,但她就是做不到,连此刻直视宋逢林的勇气都没有。


    宋逢林也没看她,盯着花花绿绿的被子。


    此刻的气氛已经让他几乎窒息,尤其是想到多年前父母离婚前的歇斯底里,眼前的场景好像多出一层幻影,不得不掐自己的掌心。


    疼痛,让他的灵魂归位:“我不会让你很累的。”


    又率先躺下,用头蒙住被子:“睡吧,已经很晚了。”


    陈韵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你……”


    宋逢林大声叫她的名字,极力阻止后面的内容:“陈韵。”


    他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不说了,好不好?”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掐住陈韵的喉咙。


    她只能吐出一个字:“好。”


    ——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但陈韵知道宋逢林一定没睡着。


    他会在想什么呢?明天会怎么样呢?


    陈韵把所有最坏的结果在脑子里过一遍,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承受的勇气。


    她实在不想等待未知的审判,又或者从骨子里是明知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事情到这一步仍旧有种笃定,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挪。


    似有所感,宋逢林翻了个身,躲开她的靠近。


    陈韵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脑袋一片空白,心口压上千金担。


    到这一秒,她才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


    第74章


    心里有事,陈韵居然到最后还睡着了。


    但她睡得不安稳,身边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感知到,哪怕宋逢林起床的时候是轻手轻脚的。


    他一进洗手间,陈韵就掏出手机看时间,上面显示是5:03。


    她直觉宋逢林压根没睡觉,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索性闭上眼装睡。


    宋逢林洗漱完就下楼了,但那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行为。


    实则他的心里空空的,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一直坐到岳母起床。


    刘迎霞一出房门看到有个人吓一跳:“逢林你怎么这么早?”


    宋逢林回过神来:“昨天吃得有点多,今天想多练一会。”


    刘迎霞:“不差这一两顿的,也得睡够才能身体好。”


    宋逢林嘴上应着,目光却有些散漫。


    他现在对着长辈有点不自在,说:“我再去练一会。”


    刘迎霞也不能拦着孩子积极向上,说:“成,我早上多给你放点牛肉。”


    宋逢林嗯一声,走到院子里站着。


    站一会他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手无意识地摆来动去,慢慢地像是宣泄情绪,对着空气打了套拳。


    刘迎霞来叫他去吃早餐,心想怎么打得乱七八糟的,还没有在公园晨练的老人家来得有章法。


    她反正是不懂就问:“你今天练的这是啥?”


    宋逢林不太擅长


    胡说八道,从自己已知的东西里挑一个:“军体拳。”


    刘迎霞没有军训过,但按她的理解能叫这名的肯定是英姿飒爽的,心想兴许是女婿练得不太好。


    不过孩子嘛,肯定是鼓励为主,她道:“还挺像样子的。”


    宋逢林像是被两个烧卖同时噎住,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心情却好许多:“瞎练的。”


    刘迎霞听风就是雨的:“那可不行,咱还是得好好练,别再给自己练坏了。”


    又偷偷摸摸:“妈有钱,妈给你报班。”


    宋逢林哪能要:“不用不用,现在网上那种跟练的视频就很多。”


    刘迎霞什么都担心:“那眼睛也看坏了。”


    又给他看自己的微信余额:“我真有钱,从你爸那偷的。”


    宋逢林:“哈?”


    刘迎霞:“他那天不知道上哪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我就给他钱包掏了,他找不着都不敢问,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岳父一生勤俭,宋逢林都能想象他得有多心疼,开玩笑:“回头爸知道我有份,那我也吃瓜落了。”


    刘迎霞:“不打紧,他顶多就跟我呲呲牙,我还能输给他?”


    老两口几乎天天斗嘴,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刚结婚那年宋逢林常常为这事紧张,后来发现拌嘴是他们夫妻感情的一部分才放下心。


    或许耳濡目染之下,这才是陈韵想要的伴侣?


    如果说昨夜的宋逢林只是迷茫的话,那么现在他是彻底绝望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这段感情本来就是不平等。


    他在陈韵面前永远都小心翼翼端正态度,时时刻刻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仔细得像慈禧身边的大太监,生怕稍有不慎惹人不悦。


    那种会失去她的恐慌,贯彻他婚姻生活的始终,以至于连她的一丝皱眉都会让他心里泛起许多波澜。


    宋逢林当然想让她满意,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人就会力有不逮。


    有些东西就是超出他能力范围的,甚至是他穷极一生都没办法做到的。


    一生两个字,给予宋逢林莫大的打击。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从心肝脾肺肾都往外冒着垂头丧气。


    但所有的情绪,在上有老下有小面前都得暂时收敛,从表情上看不出和平时没有区别。


    老的小的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和这个暑假的每一天一样,两个孩子仍旧早起。


    陈星月一起床就闹脾气,扑进爸爸的怀里:“弟弟压到我的手了!”


    她昨天摔的伤口其实上完药不严重,但小丫头蹭破点皮都是大事,借题更要发挥。


    陈昕阳自知不对,解释:“我是小心的!”


    真是吃了文化水平不够的亏,险些把姐姐气得倒仰。


    宋逢林纠正儿子:“要说是不小心的,跟姐姐说对不起。”


    陈昕阳也不知道上哪学的,扑通跪下来给姐姐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可是瓷瓷实实的,膝盖砸出震天响。


    陈星月看他如此有诚意,大方道:“原谅你了。”


    又跟爸爸撒娇:“手手好痛。”


    安慰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夸大坏事的好处,宋逢林深谙此理:“那今天还是不用写作业了。”


    陈星月兴奋得差点鼓掌。


    伤痛给她的教训像过眼云烟,即使没有完全愈合也不影响她的快乐,吃过早饭就屁颠屁颠地跟着爷爷奶奶出门了。


    孩子一走,世界陡然变得安静。


    宋逢林把餐桌收拾干净,看一眼楼梯也出门了。


    即将办喜事的大棚里依旧热热闹闹的,有亲戚跟宋逢林打招呼。


    他礼貌的一一作答,客套的笑容在看到陈西洋的时候一滞。


    陈西洋倒是心情颇好,哥俩好的搭他的肩:“今天这么晚啊。”


    宋逢林不是会把问题推在别人身上的人,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句:拜你所赐,说:“今天干点什么?”


    亲戚也不能当老黄牛用,现在基本是万事俱备,只差明天的婚礼了。


    陈西洋忽然想起:“今天没事,但是明天八点出发接亲,你别忘了。”


    这事早就说定的,宋逢林点点头。


    到底没忍住,多问一句:“你们和好了吗?”


    陈西洋心想那还不明显吗,神采飞扬:“什么和不和的,我俩一直都好好的。”


    宋逢林心生羡慕:“你老婆这么快就原谅你了?”


    陈西洋:“骂完就原谅了。”


    又苦着脸:“我辛辛苦苦跟我爸报假账,好不容易攒下来三千块钱,全没了。”


    宋逢林心想你藏私房钱老婆都愿意给你好脸色就偷着笑吧,莫名的摸摸自己的裤兜。


    谈钱,本来是件掌握不好分寸的事情。


    但既然话赶话到这儿,陈西洋顺势八卦:“你每个月领多少零花钱?”


    宋逢林:“工资的零头我留下来,整数交家用。”


    陈西洋可知道他工资不低:“那你能攒不少钱。”


    宋逢林:“攒到年底,我就给陈韵发红包。”


    陈西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大为扼腕:“哥们,你这样真的不行。私房钱,是咱们男人的尊严。”


    尊严?宋逢林在陈韵面前没有这种东西。


    他求之不得献上自己的一切想被拿捏却不受欢迎,忽的叹口气。


    简直没有天理了,陈西洋:“该叹气的是我吧!”


    宋逢林居然还玩了个谐音梗:“应该是你爸。”


    陈西洋被他的“风趣”所惊,嘴角抽抽:“陈韵原来喜欢这种幽默。”


    宋逢林稍缓的心情更加拧成乱麻,失去跟他对话的欲望:“我去看孩子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大老爷们看孩子,陈西洋扒拉住他:“别啊,一块打会牌。”


    他原地吆喝起牌搭子,有三两个人凑过来,说着:“听说学霸的都特别会算牌打牌是不是?”


    话把宋逢林架这儿了,说不打就显得很扫兴。


    他反正也没事情做,连围着老婆团团转的乐趣都暂时失去,谦虚道:“不上学,我脑子都不怎么转了。”


    农村的红白事,少不了的就是打牌和看人打牌的人,桌子一摆,此地立刻热闹起来。


    陈韵姗姗来迟,正好看到宋逢林在洗牌。


    她不知怎么的开始胡思乱想:宋逢林这算受情伤吗?会不会开始沉迷于一些不良嗜好?


    第75章


    世上从不缺爱起哄的人,有位堂哥一看到陈韵就喊:“不是,才刚坐下,陈韵你盯得够紧的啊。”


    陈韵本来还在凑过去和悄悄溜走之中犹豫,这下彻底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像是平常一样面对这种调侃:“少冤枉人,我就是路过。”


    也许是心态不一样,宋逢林现在听她的每句话都透着讨厌自己的意思,更加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透露着几分无措。


    都是年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有熟知他个性的人开玩笑:“你看你一来给逢林吓的,都笑不出来了。”


    宋逢林赶紧微微摇头表示不是,心里却忍不住自嘲:陈韵应该也不在乎吧。


    但这话,陈韵能听到的话肯定是反对的。


    她从宋逢林的镜片后面解读出好几种情绪,心比看虐文时还酸涩,说:“马上就是你们笑不出来,他打牌一个顶这一群。”


    男人,几岁都是经不起挑衅的。


    这会没事干起哄架秧子的都围过来,几成水泄不通之势。


    宋逢林从夹缝中往外看,陈韵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他,笑了一下。


    如果说他的人生是电视剧的话,此刻大概字幕上会飘过“战歌起”三个字,身后都冒着团隐形的火焰。


    可惜陈韵没看到他的胜利,因为她今天有事要忙。


    干活的妇女小队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眼角余光盯着自家的孩子们。


    大一点的早就四处跑不见人,小一点的放在眼皮底下又惹人嫌。


    陈韵都不用走近,就能看到儿子手撑在地上撅着个小屁股不知道在干嘛。


    她本来打算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没忍住轻轻踹一下:“手不要给我到处摸。”


    陈昕阳手是离开地了,顺便在裤子上拍一拍,留下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陈韵感觉脑海里有根神经跳了一下,努力告诉自己儿童这种生物都是如此,蹲下来拍打着儿子的小腿,抖起一层灰。


    不得不说,她的力道有一点故意


    的成分在。


    陈昕阳也知道这是警告的意思,瑟缩不到一秒喜笑颜开。


    心情变化得真自如,好像什么烦恼都很快烟消云散。


    不过这个年纪要是都不快乐,将来也许更没机会。


    正因如此,陈韵假装没看到女儿跑跑跳跳的时候口袋里掉出了糖。


    这种日子里的喜糖是免费大放送,陈星月整个人都掉进蜜罐里。


    她刚刚还偷偷喝了瓶可乐,看到妈妈下意识地擦擦嘴巴。


    此地无银三百两,真真是个傻姑娘哦。


    陈韵无奈摇摇头,找把空凳子坐在赵晓青旁边。


    赵晓青开心地跟她打招呼,完全看不出半点夫妻吵架的迹象,看样子是和好了。


    陈韵丝毫不意外,只是莫名想叹气。


    她心想自己跟宋逢林好像也没吵架,但这种情况却更加的棘手,甚至连正常的相处都没办法自如。


    别人家的夫妻是怎么样的呢?陈韵半是八卦半好奇,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找你来着。”


    赵晓青想起来了:“我忘了回你消息!”


    又悄声说:“我在跟陈西洋吵架,本来打算吵完回的。”


    陈韵佯装是第一次听说:“啊?怎么吵架了。”


    赵晓青犹豫一下:“你们有个婶婆,就年纪不大染红头发的那个,说话怪怪的,就那种……阴阳怪气。”


    她听着不舒服,没有当场发作已经是极限,气得晚饭都没吃下。


    陈韵:“我知道是谁,全村最难搞的婆婆就她了,特别爱教别人怎么做好媳妇。”


    又说:“有一年摆戏台我跟宋逢林去看,他帮我背包,她就拉着我一直说‘男人帮女人背包会倒大霉的’。”


    赵晓青无语到笑出来:“什么歪理。”


    谁说不是,陈韵耸耸肩:“反正挺讨厌的。”


    交浅言深,她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亲戚的坏话,不过想想憋回去,转而聊起别的话题。


    陈韵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吓得她一激灵,回过头眼神都冒小火光。


    陈颖半点不怵,还笑嘻嘻的:“我来给你看孩子了。”


    陈韵:“哟,谁使唤得动你大小姐。”


    陈颖:“你二婶。”


    她光明正大地吐槽:“现在谁家办婚礼她都高血压,刚刚专门冲进房间里把我拎起来的。”


    陈韵看一眼手表:“是你想来吃午饭的吧。”


    陈颖承认也有这个因素在,毕竟大锅饭就是香,但还是一脸的正义凛然:“就不能是来看看我可爱的外甥们吗?”


    可爱吗?那太好了。


    陈韵:“后天我们就回宁江,星星的功课你每天帮我检查。”


    陈颖比个OK的手势,尚未进食的肚子咕咕叫。


    她说着“我去找点吃的”就飘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赵晓青借着这句话问:“你们后天就回吗?这么快?”


    陈韵:“暑假店里比较忙,就一个人转不开。”


    其实是周佩琳定了后天下午的机票走,她赶着回去送她一程。


    不过她说出来的这个理由足以取信于人,赵晓青:“暑假生意肯定好的。”


    陈韵:“还凑合,宁江的咖啡店太多了,竞争不过来。”


    赵晓青直白问:“那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陈韵:“也就七八千,挣我的工资,好处是比坐办公室自由点。”


    赵晓青咂舌:“我感觉七八千好多了。”


    陈韵:“宁江什么都贵。”


    又“礼尚往来”打听:“你们现在是按月拿工资吗?”


    回家继承家业是说得好听,有的父母对孩子比资本家还压榨,薪水给得比外面低,还美名其曰将来都是你的。


    或许是在老家实在没朋友,短短两三天的相处,赵晓青已经相当的推心置腹,说:“给的,我五千,西洋一万,吃住都在家里,还是挺不错的。我婆婆现在基本把帐给我做,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她就彻底退休。”


    这样听来,生活也颇有前景。


    陈韵附和:“那挺好的。”


    赵晓青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的资源都向弟弟倾斜,能找到陈西洋这样的对象已经算靠结婚跨一个阶级。


    大概如此,她自己感慨:“除了嫁得太远,这婚我还是结得挺满意。”


    陈韵听出来了,光用爱情是不足以支撑她来到这儿。


    她从心里为赵晓青庆幸,毕竟未来总是很难预料的,能稍微带点现实主义过日子是再好不过。


    思及此,她把宋逢林的幻影从别人身上又擦除一些,心想确实没有人跟他一样。


    恰逢此时,陈颖吃着饼干溜达过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今天对陈韵来说已经够坏的,她道:“只许好的。”


    陈颖:“恐怕有点难,两个是连在一起的。”


    陈韵:“那不能正负抵消变成无消息吗?”


    陈颖:“不能。好消息是你老公赢了,坏消息是你老公输了。”


    她的两个“你”分别对着不同的人,而不同的两个人都有着同样的镇定。


    陈颖对这种冷淡很不满意:“你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韵:“你姐夫会算牌,赢是很正常的。”


    赵晓青:“陈西洋一直很菜。”


    后面这句不重要,前面那句是个新闻。


    陈颖:“怪不得姐夫从来不跟我们打牌,原来是怕我们倾家荡产。”


    这倒不是,陈韵:“他打牌谁看小孩?”


    两个孩子也就今年稍微能放开手,逢年过节又是陈韵最主要的放松时间和父母难得的串门时间,宋逢林责无旁贷承担起育儿的任务。


    陈颖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咬着饼干鼓鼓掌,像仓鼠一样狂暴咀嚼,拖下去之后说:“隔空像这位传奇男性致敬。”


    看来上班真是给她上疯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陈韵“哈哈”冷笑两声:“怎么没见你致敬我?”


    陈颖:“怎么没有,以前我和陈思婷一要考试就去偷你的笔。”  ???


    陈韵:“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陈颖挑眉:“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非常有故事。”


    视线又往后一点:“姐夫如果想知道我姐的八卦,限时特惠。”


    也许是此刻的插科打诨的气氛影响,陈韵一时之间有点忘记昨天发生的事,习惯性地回过头说:“问我,我不收钱。”


    说完又有点僵住。


    幸好还有陈颖,喊着:“怎么还恶意竞争。”


    然后被堂姐当场镇压,姐妹俩推推搡搡的。


    陈颖随手抱起旁边的外甥挡在身前:“投鼠忌器。”


    陈韵把儿子抢回来:“你才是鼠。”


    姐妹俩斗嘴说笑,这一刻宋逢林意识到,陈韵在他面前永远没有这样的时候。


    他的顺从和无条件的包容,或许真的让她压力很大。


    第76章


    午饭时间到,宋逢林是来带孩子们去吃饭的。


    他心想大家都在,“顺便”叫一下老婆应该不算是刻意关注,先是咳嗽吸引目光,对上视线才说:“开饭了。”


    陈韵  :“哦,好。”


    人再情绪复杂的时候就会想东想西,她说完觉得太简短,不知道哪根筋插错,问:“你吃了吗?”


    宋逢林总是想揣度着她的意思说话,实在不知道她这一问究竟是想要自己说吃还是没吃,迟疑一瞬:“没……吧。”


    陈韵有些无奈:“吃没吃还不知道吗?”


    明明刚刚还很开心,但跟自己说话好像又扫兴了。


    宋逢林莫名的垂头丧气,有尾巴的话估计都垂到地上。


    得亏这会人多,随便谁来一句都能打散这个气氛,更何况还有陈星月姐弟俩。


    陈昕阳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光鲜亮丽的,这会看上去已经变得灰蒙蒙,两只脏爪子还想来抱妈妈的大腿。


    虽然育儿专家说,童年时期被推开的孩子长大也会推开父母。


    但陈韵真的很难不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毕竟她在这种八方亲戚云集的场合,对自己的仪容仪表也是稍作修饰,不想毁在亲儿子的手上。


    好在宋逢林及时把儿子捞起来:“你是玩得开心了,这衣服还要我洗。”


    陈昕阳“爸爸爸爸”的叫着撒娇,被抱到水龙头前糊上一脸水,像是小狗一样甩着头。


    宋逢林未能幸免。


    他放下儿子摘眼镜,想着用衣摆擦擦,忽然想起件事,眼镜就拿在手上,有点不自在地眨眨眼。


    陈颖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姐夫你眼睛还挺大的。”


    又低头看看外甥女:“星星全挑着你俩的优点长。”


    夸人的话,陈星月从不错过,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还骄傲地抬着下巴。


    陈韵试图用手给她顺一顺,疼得女儿龇牙咧嘴叫。


    陈星月连连:“我要爸爸梳头发!”


    陈韵求之不得:“去吧去吧。”


    她跟宋逢林交换“队员”,牵着儿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在人群中找到她妈所在的位置。


    刘迎霞把饭和汤都盛好,连孙子要吃的肉都已经剪成小块,抬手挥舞着示意。


    陈昕阳大概也饿得慌,跑过去自觉坐好,捧着碗脸都快埋进去。


    陈韵趁其不备给他夹蔬菜,往女儿的碗里也放两根荷兰豆。


    陈星月顶着服服帖帖的新发型刚坐下,看弟弟已经吃了,眼睛转一下没抗议。


    但她要提要求:“妈妈我可以买一包小马宝莉的卡片吗?”


    陈韵:“什么时候喜欢上小马宝莉了?”


    陈星月:“彤彤姐姐她们都有,就我没有。”


    人想要融入群体,就要拥有共性。


    陈韵倒不会因此批评她,不过先说好:“行,那这礼拜就不能买别的玩具了。”


    陈星月幅度很大的点头,两个辫子跟着一甩一甩的。


    陈颖看着可爱,说:“吃完饭二姨带你去买。”


    又想起来要公平:“阳阳也可以挑一个玩具。”


    喜从天降,陈昕阳立刻跟二姨亲亲热热的,腻歪得像是别人亲生的小孩。


    陈韵看不下去别过脸,有意无意地看向宋逢林。


    宋逢林在吃饭。


    他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连着夹起两片姜,大概是对自己无语,笑一下打算再次出击。


    两个人中间就隔着个女儿,很便于陈韵伸出援助之手。


    她夹了一大筷子的笋片,准确落入宋逢林的碗里。


    他暗自窃喜,又怕是自作多情,有些欲言又止。


    陈韵只问:“眼镜怎么不戴?”


    宋逢林的内心戏说不出来,只能说:“压得有点疼。”


    陈韵:“是不是度数又深了?”


    据说成年后度数不会涨太多,但宋逢林每年体检的时候都有变化,眼镜换得比手机都勤,毕竟那才是他的办公设备。


    他道:“可能是。”


    说话的时候又眨眨眼,陈韵以为他是很不舒服,说:“待会回去滴眼药水。”


    宋逢林心想自己最近瘦了,五官明显张开许多,这双她从前夸过好看的眼睛也该有更多的异彩才对,但现在看来好似没多少作用。


    他不由得沮丧,自暴自弃戴上眼镜:“现在好一点了。”


    陈云怕他是嘴硬,还专门观察了一会,发现只是有点单纯的自闭后,心想好像更麻烦了。


    结婚十年,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棘手,头一回可以理解鸵鸟心态,毕竟有的事情说出来比不说要复杂许多,如乱麻一样解不开。


    人多的时候,情绪总是这里那里一打岔就过去,容不得仔细思量。


    但夜深人静,完全逃不开躲不了。


    ——


    晚上,陈韵在客厅盯着女儿背完单词后回房间洗澡。


    她上楼梯前回头看一眼,宋逢林还在院子里锻炼,心情说不好是松口气还是往上提,腿往前迈。


    殊不知宋逢林也在偷偷瞅她,见人不在赶紧盛情邀请孩子跟爸爸妈妈睡。


    他还是挺懂怎么引导他们说出“好”的,几句话之下就搞定。


    等陈韵洗完澡出来,玩了一天的姐弟俩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而孩子爸爸不知所踪。


    她诧异之中又不意外,不知道是想跟谁发脾气,猛猛地涂着护肤品,但跟儿女讲话还是夹着嗓子:“不说话了宝贝,妈妈关灯,眼睛都闭上。”


    姐弟俩今天电量耗尽,很快睡着,手和脚开始自由活动。


    陈韵被踹了一下,深吸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小朋友火气旺的缘故,只觉得燥热不堪。


    她把空调调低一点,昨天没睡好的后果此刻来袭,眼皮慢慢变沉,熟睡得比孩子更多。


    就这,宋逢林还是过了十二点才上楼的。


    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把睡衣放在隔壁房间,洗漱后还在空无一物的床上坐了会,甚至想过要不在这儿将就一晚算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存在一秒,可行性就变为0。


    他只好脚步轻轻地回房间,站在床边大叹气,因为他的位置已经被一双儿女占得差不多。


    姐弟俩睡得四仰八叉的,好像爸爸是纸片人。


    宋逢林给自己挪出点位置,贴着床沿躺好,一只胳膊索性垂在空中,一边想着现在还有孩子当挡箭牌,等回宁江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当然看得出陈韵有很多未尽之言,可实在没有勇气接着往下听,只能先用这种手段。


    他也知道这不是办法,两只手交叠放在肚子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思考。


    但他的肉体凡胎支撑不了48小时的不眠不休,心灵的疲惫也如巨浪般汹涌,很快将他淹没。


    第77章


    跟孩子一起睡的后果,就是他俩完全不知道扰人清梦是有罪的。


    宋逢林的闹钟还没响,陈星月陈昕阳就已经醒来嚷嚷着要看新娘子。


    陈韵没睡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用枕头捂着耳朵。


    宋逢林见状,一手一个娃:“别吵妈妈了,我们下楼。”


    人一走,世界瞬间清净。


    但陈韵打个哈欠,这回笼觉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还是起床,洗漱后换身衣服下楼。


    餐厅里鸡飞狗跳的,姐弟俩爆发今早的第一战。


    宋逢林站在他俩中间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头,整个人只剩躯壳,灵魂已经不知所踪。


    陈韵看着想笑,一一点孩子的名字,警告:“好好吃饭。”


    救宋逢林于水火之中。


    他松口气之余看时间:“我先上去换衣服,西洋说提早十分钟出发。”


    陈韵跟他交接“工作”,自己也坐下来吃早饭。


    她在这儿坐镇,两个孩子都老实许多,吃完还把桌子给收拾干净,小狗撒娇似的在妈妈身上蹭来蹭去:“要去玩了。”


    到底哪来的这么多活力,一天天的好似玩不累。


    但陈韵嫌他们磨人,咬着剩下的半个馒头,把塑料袋扎上:“行行行,走吧。”


    姐弟俩一马当先跑前头,陈韵慢悠悠坠在后面。


    她觉得低头打字有点不安全,举着手机发句语音:【我带孩子出门了】


    宋逢林在换衣服的间隙点开听,回了个ok的表情包,屏幕里有只迪士尼的可爱玩偶在跳动。


    但他抬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角是向下撇的,因为弄不懂这究竟是不是老婆也在躲他的意思。


    作为一个完全的悲观主义,他的心情没有起只有伏,此刻更是掉到谷底。


    陈韵就没想那么多,只高兴于把烫手山芋送到她妈手上,然后被一位好久没见的堂姐拽住聊八卦。


    两个人瓜子嗑得停不下来,窃窃私语得眉飞色舞。


    宋逢林来找她的时候脚步都一顿,瞅着气氛思考要不要打断。


    还是堂姐先看到他,说:“你老公来了。”


    陈韵回过头,下巴微微地仰着,眼皮跟着顺势一抬:“怎么了?”


    宋逢林:“我不会系领带。”


    他在话里增添很多没有用的细节:“我搜了一下,没看


    懂别人是怎么弄的。”


    女儿幼儿园活动的时候穿汉服,他都硬是给梳了个适配的发型,区区领带而已,还能难到哪儿去?


    陈韵没戳破,还顺手给他压压衬衫的领口:“有点皱,应该给你熨一熨的。”


    宋逢林看着还好:“没事,我也不是重要人物。”


    他就是个跟车放鞭炮,洒礼花,抬聘礼的。


    陈韵:“也是,你结婚那天是帅的就够了。”


    宋逢林:“我只记得你巨漂亮。”


    陈韵把系好的领带结往下拉一点,拍拍他西装外套上不存在的灰:“我不夸回去了,干活去吧你。”


    迎亲队伍快出发了,宋逢林也不好再磨磨蹭蹭,走之前还记得再跟堂姐打个招呼。


    就像主张要拆墙的话大家就会同意开窗,宋逢林这样一看就不善交际的人表现出来的面面俱到,更叫人感慨万分。


    堂姐:“他不说普通话我都忘了他是外地的。”


    陈韵:“方言他会听不会说。”


    堂姐大略算一下:“你们结婚有十几年吧?”


    陈韵:“没那么久,星星都才七岁。”


    那还是按老家算法,实则将将六周岁。


    堂姐:“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十几和十差不多意思。不过你俩看着还是跟刚结婚似的,我现在别说给你姐夫系领带,看到他我都翻白眼。”


    讨厌成这样,那还不如离婚。


    这话,陈韵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毕竟深知人家也不过是抱怨,可劝和的话她又压根说不出口,总有种自己也是“凶手”之一的感觉,只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堂姐理解为是对前半句的回答,说:“好不好的谁看不出来?早两年谁没背后嘀咕过,都说你跟逢林久不了的。咱们村招赘这几家,哪家得个好的。你再看现在,谁会这么想?”


    哪怕心底不肯相信人家过得就是真的好也没用,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陈韵这么爱跟人聊八卦,自然能猜到自己无法幸免。


    她倒是无所谓,本来要接句话,被女儿一打岔给断了。


    陈星月拿着瓶矿泉水跑过来:“妈妈帮我开。”


    玩的时候就不记得是伤员,要出点劲了就在这儿吆三喝四。


    陈韵点点她的额头:“你都有水杯,怎么这么爱喝矿泉水。”


    装在瓶子里的,就是不一样!


    陈星月咕咚喝一大口,豪迈地用手背擦擦嘴:“妈妈,新娘子还要多久才来呀。”


    一早上问百八十遍,陈韵打发她:“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路口蹲着等?”


    小朋友哪里听得出正话反话,还真的要跑过去。


    陈韵吓一跳,赶快拽住:“就在这儿玩,路口有车的。”


    陈星月还委屈呢:“你让我去的。”


    陈韵哑口无言,摸摸她的头发道歉:“对不起啊,妈妈太凶啦。”


    陈星月理所当然地原谅,甩着辫子跑走了。


    堂姐这才注意到:“你给星星绑的头发?怪好看的。”


    陈韵:“我哪有这本事,她爸弄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别人的老公还会给女儿扎头发。


    堂姐:“我们家婷婷以后要是有你的眼光,什么都不用愁了。”


    陈韵:“女孩子自己好才是好,婷婷都上一中了,以后什么日子过不上。”


    她说的人家爱听,不再用溢美之词夸宋逢林有多好,转而聊起儿女。


    说实话,陈韵跟这位堂姐除了八卦着实没有共同语言,她们甚至连育儿理念都不相同,又说几句实在有点无力为继,找个借口逃走了。


    妈妈一有空,陈星月又黏过来,车轱辘似的问同一个问题。


    陈韵忍不住反问:“就这么想看新娘子吗?”


    陈星月用力点头:“新娘子好漂亮的。”


    然后又说一句:“妈妈你做新娘子的时候是最漂亮的。”


    陈韵好笑:“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陈星月不服:“我看过照片!爸爸也说过!”


    陈韵忽然很好奇自己在宋逢林口中是什么样子,问:“爸爸还说过什么?”


    陈星月想了一会:“爸爸说我如果明天好好写作业,可以看一集电视。”


    果然不应该对她抱有期待,陈韵捏女儿的脸:“就这个记得最牢是吧?”


    陈星月还理直气壮:“爸爸说的话,要问爸爸才知道!”


    她哪里记得那许多呀。


    陈韵心想也是,正好听到鞭炮声,猜测是迎亲队伍回来,踮起脚朝入口的方向看。


    陈星月人矮腿短,急得都蹦起来:“妈妈我也要看。”


    陈韵抱起她,母女俩一起张望。


    进来的那么多人里,陈星月只看得到新娘子,激动得哇哦哇哦叫,陈韵的目光却落在后面的宋逢林身上。


    或许是这身西装类似,她想到了结婚那天的场景。


    时间的齿轮倒着转,回到这段婚姻的初始。


    那天的陈韵除了雀跃、欣喜和期待,还有惶恐、不安和紧张。


    十年以后,这些负面情绪已经都烟消云散,连带着想起宋逢林这个人只觉得很心安,好像天塌下来都没关系。


    这种安全感,能算是爱吗?


    陈韵在心里摆了个天平,却一时半会没法画等号,蹭蹭女儿的脸:“没眼光,明明这么多人里,你爸是最好看的。”


    鞭炮声太响,陈星月压根没听清,只是一个劲地兴奋,扑腾得像峨眉山的猴子。


    第78章


    新人下车,宋逢林今天早上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把放完的礼花丢进垃圾桶,挑捡着衣服身上沾到的亮片,捋了两下发现实在捋不完,索性把外套脱下来抖抖。


    甩得太狠,正好给了跑过来的儿子一个迎头痛击。


    陈昕阳大为委屈,未语泪先流,看着可怜巴巴的。


    宋逢林心疼,蹲下来哄他:“对不起,爸爸没看到你,疼不疼啊?”


    陈昕阳不禁问,一问更是哭爹喊娘。


    这种大喜的日子,大人都很有眼色地不许孩子哭嚎,陈韵生怕触人家的霉头,从几步之外突突过去抄起娃就跑。


    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偷孩子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宋逢林都愣了两秒,还是女儿使劲拽他过去看热闹,他才反应过来要跟上。


    一家四口找了个还算没人的角落,聚在一块像是什么不良团伙,做的事倒温馨可爱。


    陈韵哄着儿子,陈星月在旁边探头探脑,宋逢林两只手忙着扇风,制造点杯水车薪的效果。


    没多大会,陈昕阳自己止住抽抽噎噎,在妈妈的主持下跟爸爸握手言和。


    陈韵掏出湿巾给他擦擦脸:“好了,玩去吧。”


    姐弟俩手牵着手跑掉,只留下爸爸一个人不知所措。


    很奇怪,明明是那么喧嚣的背景音,陈韵却一下子觉得很安静。


    她定定看着宋逢林,又抽出一张湿巾:“你也擦擦,这汗流的。”


    八月的天气里西装革履,尤其现在还站在太阳能晒到的地方。


    宋逢林脸的温度都快能烤鸡蛋,接过来随意糊弄两下:“我回去换衣服。”


    陈韵点头表示知道,莫名地又伸手拽住他。


    宋逢林心跳漏一拍,回头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木偶:“是要给你拿什么吗?”


    陈韵本来也没想好说点啥,干脆顺着:“我没带充电宝。”


    宋逢林暗自松口气,应下来后大步向前走。


    陈韵都觉得这是十年来他从自己身边离开得最快的一次,不知为何又是那种看虐文的酸涩。


    书中人的故事,再怎么高潮迭起都可以用一句假的来安慰,偏偏现在女主角是她,总不能用跳过这一章来面对现实。


    她心想等回宁江了还是得有个了断,收拾心情先装聋作哑。


    宋逢林乐于她什么都不提起,不过晚上还是用了“电灯泡大法”来规避一切可能性。


    陈韵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又是同一幕,忍不住:“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没有主语,陈星月只捕捉到想听的关键


    字,左顾右盼:“躲什么?躲猫猫吗?”


    陈韵把她按回床上:“躺好,睡觉。”


    又警告:“明天爸爸妈妈就走了,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作业好好写,知道吗?”


    陈星月用力晃两下头,好像把睡意也赶跑,瞪着眼想跟妈妈聊天。


    她不睡,陈昕阳更不可能睡,姐弟俩硬生生榨干妈妈的最后一丝的母爱。


    陈韵得以睡觉的时候在心里骂宋逢林,但他连喷嚏都没有打,一边锻炼一边看篮球比赛。


    等比赛结束,他才拖着自己比运动员还累的身体去洗漱睡觉。


    不知是不是熬夜的问题,第二天他破天荒地想赖床,可惜完全没机会,因为机票订在早上十点。


    收拾东西,吃早饭,再给孩子们上上发条。


    夫妻俩起床后的几个小时里忙得团团转,赶到机场的时候差点不赶趟,两个人只好分头行动。


    宋逢林去办托运,陈韵去还车,两个人各自小跑,再碰面的时候都气喘吁吁的。


    陈韵真是使出吃奶的劲,过完安检一步路都不想走,就近找个登机口坐下休息。


    宋逢林也不遑多让。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蹦出来,太阳穴好像也能感觉到脉搏,咚咚咚像是敲鼓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


    两个人都没力气说话,听到登机广播响也不想动。


    还是陈韵先站起来,看宋逢林还纹丝不动,伸出手:“走啦。”


    宋逢林甩走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准确抓住水中的浮木,却没敢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撑着座椅扶手借点力。


    陈韵轻轻松松就能拽着他走,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登机后才发现:“你嘴唇怎么有点白?”


    宋逢林自己看不见,喝口热水:“有吗?估计是刚刚跑得太快了。”


    热气蒸腾,给他熏出几分血色。


    陈韵又看一眼,觉得好像是如此,说:“早知道不跑了,直接改签。”


    宋逢林:“佩琳还在机场等你呢。”


    陈韵一直惦记着周佩琳离开宁江的时候送送她,周佩琳也觉得这样有意义,专门选了个她到达时间差不多的机票,省得她再跑一趟。


    为这事,陈韵出门的时候在包里放了大量的纸巾,做好会完全憋不住的心理准备。


    她道:“没事,让她也改签就行。”


    到底是二三十年的朋友,宋逢林都不敢这么跟老婆说话。


    他不想让陈韵的计划被打乱,不想自己成为任何的干扰因素,更怕她哪次想起来心里会有个小疙瘩。


    思及此,他默默地攥紧了手,但还是说不出来哪里有毛病的全身无力,往后一靠:“我睡一会。”


    按理说他平时睡眠很少的,估摸着是这两天都没好好睡的后遗症。


    陈韵其实稍微措辞了一下要跟他说什么,心想估计晚上说完他更睡不着,催促着:“睡吧睡吧。”


    一直到快降落,宋逢林才睁开眼。


    他感觉好很多,起码能够面色如常地说话,还好端端地在到达处跟周佩琳打招呼。


    周佩琳牵着好友的手说:“最后占用你老婆一会。”


    什么最后不最后的,听上去不太吉利。


    陈韵白她一眼,说:“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还是先回去?”


    宋逢林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我先回去吧。”


    两个人抛下“拖油瓶”,连行李都精简成小小的行李箱。


    陈韵倒不怕他拿不动,但直觉哪里怪怪的,却也说不出来,只道:“行,那你慢点。”


    宋逢林嗯一声,拖着行李箱走了。


    陈韵盯着他看一会,被眼前挥舞的手叫回灵魂。


    周佩琳揶揄:“怎么你现在也变望夫石了。”


    陈韵叹气:“我俩好像是吵架了。”


    吵架还有好像的,周佩琳:“你是薛定谔吗?”


    陈韵:“你先听我说。”


    周佩琳听了,听完面露纠结,大概是很想帮亲不帮理,但最后还是说:“你有点伤人了,如果是我,会连夜写离婚协议。”


    她完全是基于自己的性格来理解,笑一下:“这样看来,我还没有周逢林恋爱脑。”


    陈韵一时无法反驳,想想拍一下她的手臂。


    周佩琳:“不是,怎么还打人啊。”


    陈韵苦笑:“如果是宋逢林,会把另一只手伸出来让我打,再给我找根棍子,说不然手会疼。”


    周佩琳思索片刻:“我懂了,他就像机器人,芯片里写着‘老婆的意志’才是我的人格。”


    意思大差不差吧,陈韵:“我真的觉得有压力,好像不对他好一点就是狼心狗肺,但又完全做不到他这个程度。”


    周佩琳:“世界上有几个宋逢林?你就心安理得接受呗。反正不是你付出更多,我赞成。”


    陈韵犹犹豫豫:“不好吧,那他也太……”


    后面三个字是“可怜了”,但她连说出来都有点不忍心。


    周佩琳莫名大笑,半晌刹住车:“陈韵,你听过一句话吗?”


    陈韵:“什么?”


    周佩琳:“有点矫情,说不出来,发给你看。”


    连她都觉得矫情,那得是多腻歪。


    陈韵看一眼手机,陷入沉思。


    周佩琳拍拍她的肩:“好好思考吧,我要过安检了。”


    又给她一个拥抱:“下次见。”


    下次是什么时候,大家都说不好。


    陈韵挥挥手,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


    泪眼婆娑之际,她想到的不是和周佩琳的过往种种,而是总算反应过来心底缺一块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惊觉宋逢林连一句“到家了”都没发,赶忙拨通号码。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宋逢林没有接。


    第79章


    宋逢林这个人,向来大事小事都是要报备的。


    他随时随地分享自己的生活,更新定位,这种在应该到家的时间里连一句“我到了”都没有的情况实在罕见,在陈韵的印象里都数得出来。


    她心里不安,在电话没人接后更甚,干脆打了辆车回家,路上又试着拨通号码。


    这一次,宋逢林接了。


    陈韵松口气:“你刚刚怎么没接?”


    满满的质问口气。


    宋逢林:“我在厨房,手机放房间充电。”


    又问:“是要我干嘛吗?”


    说得好像不使唤他就不会给他打电话似的,陈韵:“我就是问问你到家没有。”


    宋逢林是全世界最爱被查岗的男人,但他现在不确定陈韵是不是喜欢这么做,对任何一件从前的日常都怀疑会不会给她带来压力。


    他道:“到了,忘记跟你说。”


    什么忘记,明明就是故意的。


    陈韵莫名的烦躁,为自己刚刚的担心觉得可笑,干巴巴:“那就这样,挂了。”


    说挂就挂,不给人一点说“再见”的机会。


    宋逢林知道她是在不高兴,却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她想要的,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有些提不起劲。


    他以为这种感觉只是心灵上的,想想还是决定先把家里的活干完,起码老婆回来能有个笑脸。


    车在绕城高速上堵了一会,陈韵快一个小时才到家。


    这点时间足够宋逢林把屋子收拾干净。


    他心满意足地打量成果,到沙发上坐着稍微休息会,刚坐下没多久,陈韵推门而入。


    她看到地板上还残留的水渍,问:“你拖地了?”


    宋逢林:“嗯,打扫了一下。”


    他用一下这两个字不准确,陈韵像是做卫生检查,一路看到房间,发现连床单被套都换上干净的,不知怎么只想叹气。


    她打一半草稿的话憋回去,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回过头看着亦步亦趋的人:“宋逢林,我们聊聊吧。”


    宋逢林很想说不聊。


    但就像从前拿奖学金时要先讲点悲惨故事一样,他压根没有权利去拒绝对自己不可或缺的人事物的要求,却不自觉流露出抗拒的姿态,嘴上说着:“好。”


    陈韵偏偏要戳破:“你根本不想的。”


    她语调高起来,宋逢林知道又惹她不快,摆出顺从的模式,说:“没有,我都听你的。”


    陈韵只想叹气:“我根本不需要你什么都听我的。”


    宋逢林迷茫了,心想如果连听老婆话也不对,那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陈韵看出他没听懂,说:“不对的地方你总要指出来吧。”


    十年来的思维定格,宋逢林理所当然:“可是你没有不对的啊。”


    怎么可能!陈韵:“难道你没有和我意见相左的时候吗?”


    宋逢林刚要点头,在她的眼神逼迫下犹犹豫豫,就是不愿意承认。


    陈韵:“你看,你连和我有不同看法都假装没有。”


    宋逢林急了:“我不是假装,我只是觉得反正说出来最后也是按你的来做,说不说都一样。”


    陈韵:“你都没有说过,怎么知道都一样?”


    她一句接着一句,宋逢林完全招架不住。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更是跟不上节奏,匆忙之下:“有的话说出来你肯定不高兴,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陈韵:“你这跟溺爱孩子有什么区别,只顺着。不对,星星跟阳阳你还知道纠正,就不怕我变坏。”


    宋逢林:“这怎么能放一起比。”


    陈韵:“我看着就是一回事。”


    宋逢林只会重复:“不是的。”


    陈韵再追问两遍,他就失去了对语言的掌控,脱口而出:“他们不会真的跟我生气。”


    难道自己就是什么很计较的人吗?陈韵:“我什么时候真的跟你生气了?”


    宋逢林想找点话补救,却发现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嗫嚅着,两只手不自觉地交握于身前,紧张又无措。


    陈韵从来是软硬不吃的人,却没来由的无可奈何:“宋逢林,我是什么昏君吗?要你这么如屡薄冰。”


    不,不是。


    宋逢林甚至认为如果他面对昏君,还能比现在更有气节些,毕竟左不过横刀颈上,还能留下一世美名。


    他只是无法接受会被讨厌的可能性,杜绝任何让她不喜欢自己的风险,用竭尽所能的讨好换取爱意,自我这种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抛之脑后。


    可他没办法说出来,因为深知这种人格是不健全的,压根不在陈韵的择偶标准里。


    简历造假得到工作后再得心应手,也随时都有被开除的理由。


    宋逢林不想失去陈韵,避重就轻:“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对不起。”


    他好像以为用道歉能处理问题,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就是解决办法,然而实则把对话陷入僵局之中。


    陈韵有点着急上火:“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让你把话讲透,你现在不讲,以后也不要跟我讲话了。”


    狠话本来就是放给在乎的人听的,宋逢林心头一紧,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里都是绝望。


    以至于陈韵心里说:算了算了,逼他做什么。


    她刚想口头也说一遍,宋逢林先开了口:“我应该是有病。”  ??


    陈韵反射性摸他的头,还真觉得不对:“等会,怎么这么烫。”


    啊?宋逢林后半句咽回去,陈韵风风火火翻出来体温计:“坐好,量一下。”


    宋逢林老老实实坐在她化妆的凳子上,夹着体温计揣度着她的神情。


    陈韵看一眼手表记住时间,说:“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


    手指点点他的额头:“你自己没觉得不舒服吗?”


    宋逢林像是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一点。”


    陈韵气得瞪他,双手抱臂:“跟你说话我脑瓜疼,不许说了。”


    宋逢林不敢惹她,又怕她不理自己,绞尽脑汁制造话题:“可能是昨天穿西装,有点中暑了?”


    陈韵抓到重点:“你昨天就不舒服?”


    宋逢林眼神闪烁:“我以为是错觉。”


    这种还有错觉,陈韵血压都高了,深吸口气:“等你量完你给我等着瞧。”


    宋逢林不敢再吭声,看她的眼神在自己和手机屏幕上来回移动,表情一会变来一会变去,越发的忐忑不安。


    五分钟一到,铡刀也该落下来。


    陈韵看一眼体温计:“38.3。”


    她是真不愿意频频叹气,头疼地捏着鼻梁,垂眸间看见了自己最爱的粉色格子四件套,忽然觉得周佩琳发给她的那句话另有解读,居然笑出来。


    吓得宋逢林都不敢坐,扑腾一下站起来:“我吃个药睡一觉,马上会好的。”


    陈韵却问:“你刚刚说的病,是什么?”


    还是逃不过去,宋逢林:“我看人家说,讨好型人格也是病。”


    他其实希望病这个字能有几分情面,好让陈韵不那么生气。


    没想到恰好是这个字让陈韵不舒服,说:“这不是病,顶多是小缺点。”


    哦,只是缺点,那看来不能法外开恩了。


    看他的样子,没确诊还多少有点遗憾。


    陈韵气极反笑:“佩琳说爱是常常觉得亏欠,我看我是真的欠了你的。”


    后半句,宋逢林好像没听见。


    他只抓得住某个字,整个人抖擞起来:“你说什么?”


    陈韵:“我说我真是欠了你的,坐好,我去给你拿药。”


    宋逢林不让她走,还把眼镜摘下来:“前半句。”


    陈韵好像领会到他在如此关键时刻还要摘眼镜的意图,荒诞之余又心软:“我看你也不是想听前半句。”


    她其实总把这个字挂嘴边,对父母对子女都不吝啬,唯独对他好像真的很小气,以至于今日像是第一次告白:“嗯,我爱你。”


    宋逢林没有在第一时间流露出喜悦,反而更加的茫然:“为什么?”


    倒反天罡,居然是他问出这个问题。


    陈韵:“什么叫为什么?”


    宋逢林:“我明明惹你不高兴了。”


    陈韵总算听懂这个因果顺序:“你觉得我不高兴,就不可能会爱你?”


    她随手举例:“我一天跟孩子生八百次气,你几时见过我真的不要他们。”


    宋逢林:“他们是你生的。”


    她生的,生她的,这个家里人人都有天然被爱的理由,除了他。


    陈韵差点口不择言来一句“不爱孩子的父母”也很多,幸好理智还在线。


    她想或许是连他觉得全世界最有理由爱他的人都未能给予,才使他如此渴求,又或者是说她从没给过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才让他终日惶惶。


    陈韵反问:“我也不是你生的,你为什么爱我?”


    宋逢林说不出来,看着她眨眨眼。


    看在这双好看的眼睛的份上,陈韵放过他:“总之,我不喜欢你这种讨好,以后要改。”


    没关系,她只是不喜欢这个小缺点,但她爱他这个人啊!


    宋逢林第一次没从否定里收获打击,只是有点为难:“我尽量。”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陈韵嗯一声,拿了药和温水盯着他吃,说:“换衣服睡觉。”


    宋逢林小心翼翼举起手:“我刚刚大扫除了,能洗个澡再睡吗?”


    还有脸说,陈韵眼不


    见心不烦,挥挥手:“快去快回。”


    宋逢林迅速行动,从洗手间出来自觉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陈韵关上灯要出房间,被他叫住,半晌没有听到下文,却没有催促。


    宋逢林:“你刚刚说的话,不是我发烧的幻觉对吧?”


    陈韵:“不是。”


    真的不是呢,宋逢林笑得像个傻子。


    陈韵温柔地说:“这下可以睡了吧。”


    可以可以,宋逢林闭上眼睛以示听话,嘴角却越翘越高。


    陈韵失笑,啪嗒按下开关,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但心头一片清明。


    第80章


    宋逢林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很久,没想到睁开眼天还没黑。


    他睡醒没有先看手机,而是想到客厅里去一趟,刚打开门就被外面的亮度晃了神,自言自语:“我居然睡了一整天。”


    陈韵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一点主卧的门。


    她听见动静说:“不要高估自己的睡眠质量。”


    宋逢林往前跨一步才发现她,问:“现在几点?”


    陈韵:“快六点。”


    她手脚利落地翻个身跳起来:“正好,我本来还想整点叫你起来吃东西的。”


    一说,宋逢林还真有点饿:“你做饭了?”


    陈韵:“如果稀饭也算做饭的话。”


    宋逢林一贯哄她:“当然算,也要淘米下锅的,多辛苦。”


    有些马屁拍不好,就会变得阴阳怪气。


    陈韵斜眼看他:“不是跟我说会改吗?”


    改什么?宋逢林不知是不是烧得有点迷糊,好像经她提醒才想起,蹭蹭地往后退两步,撞上餐椅。


    陈韵:“干嘛呢你?”


    宋逢林居然还结巴:“没……没事。”


    耳后飘起两朵红晕,看上去越发的可疑了。


    陈韵把碗放餐桌上,腾出手摸摸他的额头:“是没怎么降温。”


    又从口袋里掏出体温计:“再量一遍。”


    宋逢林本来还以为下午是他们感情的里程碑,但看她的表情像是无事发生,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他夹住体温计,脸上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陈韵没注意到。


    她在厨房煎鸡蛋,锅铲一顿挥舞,大概心情还不错,哼着小曲。


    宋逢林进去跟她搭话:“你吃了吗?”


    陈韵示意他看地上的外卖盒子,强调:“不是吃独食,是你现在不能吃。”


    宋逢林一看就知道她点的炸鸡,说:“鸡蛋也算鸡。”


    陈韵:“听上去怎么有点恐怖。”


    宋逢林还以为是幽默,心想自己不如不说,索性抿紧嘴。


    陈韵注意到他的安静,回头看一眼:“你去坐着,待会测不准。”


    又顺嘴:“明天要是还没好就得去挂个号。”


    去医院和配眼镜这两件事,是宋逢林的一生之敌。


    他知道讳疾忌医是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逃:“不用吧,人家说感冒不吃药七天也会好的。”


    陈韵:“那也得确定是普通感冒。”


    说起来,照顾病人这一项是她生孩子之后才变得擅长的,很多医学常识都来源于儿科大夫,在大人身上也不太清楚适不适用。


    她拿不准,关掉灶台的火把鸡蛋盛出锅,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手机:“不行,我得查查。”


    宋逢林很矛盾。


    他既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又不愿意给她添太多麻烦,总觉得自己变成个累赘,只好老老实实地听话。


    陈韵看他端坐在椅子上,像儿子第一天上托班等老师分小零食。


    或许是她从心里刚把他从喜欢挪到爱的区间里,忽然觉得这个人生出更多的可爱,看着仿佛有什么不同,却又形容不上来。


    她想果然爱不爱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把盘子放桌上摊开手掌:“给我。”


    宋逢林其实刚刚有点走神,没反应过来把手给放上去了。


    陈韵发出个音调上扬的嗯:“我说体温计。”


    哦哦哦哦哦,宋逢林醒过神来,尴尬地笑一笑。


    陈韵看一眼刻度停在37.5上,说:“还行,没烧傻。”


    下巴一抬:“快点吃,吃完继续睡。”


    猪是不是也这样过日子?宋逢林其实不怎么困,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吃完又去躺下,不过看着天花板发呆,想到下午的事自己又傻乐。


    那种确切得知的被爱,填满他总是恐惧被抛弃的人生,世界也好像在冰天雪地里开出花丛。


    他抱着这种喜悦慢慢入睡,陈韵中间进来看过一次,发现他睡得挺好的,把从老家带来的特产给同小区的星星同学妈妈送过去——人家上次也给她送了。


    同学妈妈正在骂小孩,看到客人来收住嘴,换上笑脸:“星星没有来吗?”


    陈韵:“没有,跟我爸妈在老家呢。”


    真好,同学妈妈流露出羡慕,又跟她聊:“下个礼拜就出分班表了,你知道今年一年级有几个班吗?”


    人家这么问,陈韵自然摇摇头:“没听说。”


    同学妈妈赶快给她普及知识:“都说王老师的班最好。”


    这位王老师颇有教龄,管得更加严格,据说十分有威严,但陈韵最怕的就是这种老师。


    她虽然读书的时候成绩不错,却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类型,向来很难讨这种古板老师的喜欢。


    女儿的个性,活泼跳动。


    陈韵有点怕她适应不了,越琢磨头越大,愁眉苦脸地回家。


    她坐在客厅里开始四面八方打听实验小学这一届一年级几位老师的情况,却不能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给人下定义,然后忽然叹口气:“怎么读个书这么难。”


    能买上学区房只是第一步,宁江的教育更多投入在课外班,大家课程表拉出来都到晚上十点。


    陈韵不愿意给孩子太多压力,但也不会让她自由生长,想起这事给她妈发语音:【星星今天作业写了吗?】


    刘迎霞夫妇虽然溺爱第三代,但他们一生最多的爱还是投注在女儿身上,把她的指令放在最高级:【下午让她写了,自己拿去给二姨检查的】


    那就行,陈韵切换对话框,给堂妹发红包:【请你喝奶茶】


    陈颖不跟她客气,收完以后姐妹俩唠点别的。


    聊着聊着,大家很有默契地中止对话。


    陈韵一下子没有别的事干,左右看找点活。


    可惜宋逢林太勤快,连张茶几都没留给她擦。


    说实话,结婚的时候陈韵只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就像是班级排前几名的学生,你知道他保底能够上211,结果人家成了省状元。


    她偶尔也觉得是捡到宝,但反过来想宋逢林能娶到她难道不是幸运吗?


    毕竟人到中年,一个稳定的家庭已经胜过太多,可以说是千金不换。


    更何况他这样的性格,得亏是遇上自己,不然肯定任人拿捏,说不准会人财两空。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觉得很过意得去,尤其是在她认为终于给出爱意之后。


    甭管给多少,那都是她最吝啬的部分,是她在这段婚姻里始终觉得略有亏欠的地方。


    现在她总算是问心无愧,整个人抖搂起来。


    可抖起来能干嘛呢?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称王称霸,感情关系中向来占上风。


    这样一想,好像又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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