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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东边月亮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陈韵的晚饭做得简单,孩子们还是很给面子的一扫而空。


    陈星月用剩下的西红柿炒蛋汤汁拌碗里最后的几粒米,吃完高举着给妈妈看想邀功。


    陈韵夸她两句,顺手把儿子假装不小心掉在桌上的蔬菜捡起来扔回他碗里:“吃掉。”


    蔬菜对孩子们没甚吸引力,每吃一次都像是里面有砒霜。


    陈昕阳苦着一张脸想逃避,最后还是不得不放进嘴巴里,若无其事地要离开餐桌。


    陈韵的阶级斗争经验丰富,拉住他的胳膊:“嘴巴张开。”


    陈昕阳本来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咽喉处无可奈何地滚动,才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我吃掉了!”


    满场长眼睛的谁看不出来出来他是怎么回事。


    宋逢林都对儿子怜爱了,一把把他抱起来:“那你可真棒,咱们洗洗去。”


    陈昕阳现在能自己吃饭,不过勺子用得十分的粗狂,每次吃完脸上都一圈油光。


    而洗脸,是他排在吃蔬菜以后


    第二讨厌的事,整个人扭动着抗拒。


    不那么友好的比喻是,这跟宋逢林小时候看村里人杀猪有点类似,都得使点劲才行。


    陈昕阳一张脸被爸爸搓得红彤彤的,正赶上爷爷奶奶打来视频通话,表情霎时逼出八分的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


    一手带大的两个隔代亲,半个多月不见,刘迎霞陈勇忠夫妇已经想得不行了,一看这样子更受不了,心肝宝贝地喊个不停。


    又不是搁后妈手里养着的,陈韵无语道:“你们越喊他越来劲。”


    刘迎霞:“孩子嘛,都这样。”


    又不忘雨露均沾:“星星给奶奶看看,怎么感觉瘦了啊。”


    陈星月拽着裙边转个圈:“奶奶你看我像公主吗?”


    刘迎霞当然说像,一连串话夸得陈星月飘飘然。


    陈韵都有点听不下去,把手机给孩子让他们聊,自己进厨房找水果吃。


    宋逢林在擦灶台,听见脚步声还以为她是进来帮忙的:“我来就行。”


    陈韵抬起来的手按原计划落在冰箱门上:“我只是路过,你继续。”


    还很是拿腔拿调:“说话的时候手不要停,加油哦~”


    语气很欠揍,宋逢林拿着抹布的手有点痒,往前走了两步。


    小小的空间里,陈韵猝不及防,下意识两只手交叉于胸前,头略略歪着看他:“干嘛干嘛。”


    大概知道别人很吃哪一套,声音都夹起来了。


    宋逢林本想捏她的脸,可惜干活干一半,手只能在虚空中点一点:“皮。”


    陈韵嘻嘻笑,下一秒听见女儿边喊“妈妈”边跑的动静,轻轻一推:“干你的活去。”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宋逢林也不能跟女儿发脾气。


    他心想等孩子回老家就好,期待起久违的二人世界。


    陈韵倒没想这些,只是接过女儿的手机说话。


    她一连串方言,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的陈星月都半懂半不懂的,索然无味地去找弟弟玩。


    宋逢林更是猜都猜不出,只能凭借她的表情判断是件好事,放下心继续整理厨房。


    灶台高度跟他极度的不契合,一不小心脑袋就撞油烟机上。


    陈韵笑得更开朗,不过腾出手来,哄孩子似的顺顺他的毛。


    宋逢林是全世界最容易满足的人,靠此的电量给全家做了个大扫除。


    他倒是勤快,客厅地板看上去都能反光,得亏是孩子们都洗香香躺床上了,不然一准摔个大跟斗。


    就是陈韵,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她带着一点沐浴露的香气,歪倒在沙发上:“咱们这次回家运气不错,还能蹭顿酒席吃。”


    宋逢林坐她旁边:“谁家办喜事吗?”


    陈韵:“戏台旁边小卖部隔壁那栋六层楼,我三叔公的小儿子的儿子。”


    宋逢林:“房子知道,人好像没见过。”


    陈韵:“太小啦,我对他都没什么印象。”


    小朋友的代沟其实最严重,上下差三岁就玩不到一起了。


    宋逢林是晚婚的支持派,认为人还是要到有一定能力的时候才适合对家庭负责。


    但他不爱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只感慨:“这么早结婚啊。”


    陈韵:“刚大学毕业,好像工作都不怎么稳定呢,不过家里老有钱啦。”


    宋逢林顿时觉得不需要替别人操心那么多:“那喜酒一定办得很好,咱们这回上礼不亏本。”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有点好笑,陈韵:“现在很会勤俭持家嘛。”


    宋逢林:“我还以为我一直都是。”


    陈韵:“你以前只是不花钱而已,一花都是冤枉钱。”


    宋逢林想不起来:“什么时候?”


    陈韵翻旧帐:“星星出生的时候你买了多少又贵又用不上的东西。”


    第一次当爹,什么都想给孩子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在母婴论坛被消费主义洗脑得彻彻底底,每天到家门口都是他的快递。


    往家里一放,更是憋屈地挪不开身。


    宋逢林回忆了一下,居然略显委屈:“你那个时候明明挺高兴的。”


    陈韵:“你现在给我买个爱马仕我也高兴,但过两年我还是要骂你。”


    生怕他当真,强调:“这只是个比喻,你要真买我立刻揍你。”


    宋逢林:“等我挣到好多钱我再给你买。”


    这话别人说像画大饼,他说就是真实有效的契约。


    陈韵点点头:“行,我等着。”


    宋逢林把这事列在待办清单上,猛地站起来:“我去做两套卷子再睡。”


    陈韵光听见卷子两个字都要做噩梦,拽住他:“踏实睡吧你,不看看几点了。”


    发散一下来理解,也可以当作是同床共枕的邀请。


    也许是不是不用上班的缘故,宋逢林最近有很多心猿意马的念头。


    他低头看眼自己的肚子,琢磨着还是等做好准备再“邀宠”,心里偃旗息鼓,嘴上说好,实则第二天起得更早锻炼。


    陈韵手一伸感觉得到半边床空了,但压根不清楚是几点,自顾自蒙头大睡,在儿女们窸窸窣窣的动静中醒来。


    她偶尔特别享受这种片刻安宁,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发会呆,才打开房间门往外走。


    餐厅里一家三口已经在吃早饭,听到脚步声嘴巴里各自咬着东西回头看。


    这一幕非常有电视剧的氛围,陈韵的眼睛像镜头一样慢慢推移,最后定格在宋逢林身上。


    不知是不是早晨的阳光太好,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有光泽,尤其最近一瘦,嘴边的小酒窝也凹进去,笑起来还有点青涩感。


    陈韵定定看两眼,腹诽:不是说男人的花期都特别短吗?怎么他还又支棱起来了。


    第62章


    吃过早饭,陈韵要去上班,宋逢林要带孩子们去上课,一家四口一起进的电梯。


    只是到楼下,陈星月忽然跳起来:“爸爸我忘了拿泳帽。”


    最近为了培养她自己收拾东西的意识,父母尽可能的放手,结果每天不是丢三就是落四的,叫人好不头疼。


    得亏的宋逢林有耐性:“那我们再上去拿。”


    骂她,一天不知道要发多少次脾气。


    不骂她,又怕她不长记性。


    陈韵拿捏不好分寸的时候就先跳过,说句“下次长点心啊”去上班。


    陈星月拉长音答话,能不能真往心里去就有待商榷了。


    宋逢林摸摸她的头:“再复习一遍,上游泳课要带什么?”


    陈星月掰着手指头数,数完自说自话:“我明明都记得的,真是健忘。”


    小孩用大人话,怎么看怎么可爱。


    宋逢林笑,笑完还分享给老婆。


    陈韵在做蛋糕,盯着电子秤的数值变化,听见提示音视线没移动。


    等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她才拿起手机看,回了句:【看她小手小脚的,就知道脑容量也不多】


    宋逢林还是那句:【长大就好】


    这句话真是千百年来都适用,几乎成为万能公式。


    他小时候最讨厌别人拿此来对付自己,现在倒用得十分频繁。


    陈韵也这么想,所以对儿女的小毛病基本都轻拿轻放。


    到这,她没再回话——


    一早上,陈韵都在做蛋糕。


    她把成品放进冰箱冷藏后,拉开烘焙间的门:“潇潇你先……”


    潇潇咬着手抓饼回过头:“姐,你说啥?”


    陈韵本来要让她先去吃饭的,只能把话都吞回去:“啥也没有。”


    她眼尖看到衣服上沾到面粉,一边用指甲抠一边说:“我吃饭了,下午有点事,你要忙不过来我让宋逢林来。”


    潇潇:“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顶俩。”


    有个男的杵着,她觉得怪不自在的。


    店里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能搞定,否则陈韵早发大财了。


    她只是客气问一问,拎上包:“行,那我走啦。”


    潇潇空着的另一只手挥挥,看她出门后的方向不是往家里走,疑问在脑海里转半圈就抛之脑后。


    毕竟她对这些也不好奇  ,趁着四下无人把雷鬼音乐开得更大声。


    陈韵不知道她在店里有多嗨,一路躲着太阳往前走,到烤肉店的门口停下来。


    宋逢林已经带着孩子们点完餐,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入口处,对上她的视线摆摆手。


    陈韵坐在女儿边上:“怎么想起来吃这个?”


    宋逢林:“他俩都想在外面吃,剪刀石头布阳阳赢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中间的百转千回都带过。


    陈昕阳听到自己的名字,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说的算哦~”


    看把他得意的,陈星月看不惯:“哼,下次就是我。”


    陈昕阳有一种胜利者的从容,大概觉得已经得到想要的,够不着地板的两条腿晃荡来晃荡去,十足的轻佻挑衅。


    陈星月形容不出这种看了就生气的感觉,但还是伸出手推他一下。


    陈昕阳反击后缩在爸爸怀里,还不忘扮个鬼脸。


    陈星月气得眼睛圆溜溜,被妈妈搂住警告:“想在外面吃就安安静静的,吵到别人立刻回家。”


    妈妈说立刻,那真的是马不停蹄就得进家门。


    陈星月吃过两次这种教训,别过脸闷闷地不吭声。


    她的心情一天起起伏伏不知道多少次,陈韵哪里哄得过来,只跟孩子爸爸说话:“我下午要去烫头发。”


    这么隆重,赶上过年的架势了。


    宋逢林都摸清楚她的习惯,说:“指甲什么时候做?”


    就他最知道,陈韵犟嘴:“什么时候都不做。”


    宋逢林其实偶尔挺会拿捏她的脾性的,哄着:“难得不上班,做吧。”


    陈韵下巴一抬:“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


    宋逢林还跟她说“谢谢”,顺从得让人不好意思。


    正好上肉,陈韵拿起夹子,边说着其他的话题,两个人聊没几句,姐弟俩又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玩。


    一家四口和谐地吃完这顿饭,又各自忙活开,晚上才在家里大团聚。


    陈韵的头发烫得慢,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


    她才脱鞋,女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房间飞奔而出:“妈妈~”


    不知情的以为有多久没见,陈韵亲亲热热地抱住她:“宝贝想妈妈啦?”


    陈星月用力地点点头,仰着小脸:“妈妈你头发好卷哦。”


    童言无忌,第一句就说中陈韵的伤心事。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种效果,回来的路上看路边长的草都不顺眼,忍气问:“卷卷的好看吗?”


    陈星月自然没有觉得妈妈不好看的时候,把一整个暑假新学的好词好句都用上。


    夸得陈韵稍微心气顺些,拆包零食分她吃。


    塑料袋子一拆开,刚洗完澡的陈昕阳闻声而动。


    他头发还没擦干,湿漉漉扎进妈妈怀里,从神态到动作都有点像小狗。


    宋逢林拿着毛巾跟在他后面,把人薅过来:“擦干再吃。”


    又问:“你没吃饭吗?”


    陈韵趴在桌子上:“本来要吃的,一看头发都没心情。”


    宋逢林上下打量,真诚道:“很好看啊。”


    他看不看的,难道影响最后说出来的话吗?


    陈韵撇嘴:“你有觉得我不好看的时候?”


    宋逢林还真没法反驳,但他全然是肺腑之言,强调:“就是好看。”


    明知未必客观,陈韵还是稍显安慰。


    她摆弄着发尾:“理发师说洗两次会自然点,没有的话我跟她没完。”


    宋逢林:“不是之前那个理发师吗?”


    陈韵:“佩琳卡里的钱没用完,极力推荐我去这家店,踩好大一个雷。”


    她平常能跟好友抱怨的事今天也没有说的理由,更显得有些憋闷。


    宋逢林见状,瞥一眼孩子,还是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陈韵拍拍手上的薯片渣正襟危坐,连同一双儿女的眼神也充满期待,只是手还留连在薯片包装上。


    宋逢林进房间一趟又出来,手上拿着个粉色的盒子。


    陈星月一马当先奔向爸爸:“我要看我要看!”


    还跟着个陈昕阳敲边鼓:“我也要我也要。”


    宋逢林手轻轻松松一抬就能躲避,往前一递放桌上。


    光看外面,陈韵猜不出是什么。


    她脑海里跑出十几种答案,打开一看果然八九不离十,说:“好看欸,哪儿买的?”


    陈星月长得比弟弟高,很有优势先饱眼福,然后问:“爸爸为什么给妈妈买新杯子?”


    宋逢林:“因为妈妈喜欢杯子。”


    哦,好像也对。


    不过陈星月迷迷糊糊总觉得哪里少一个环节,只是眼见弟弟比自己多吃一口薯片也没工夫细想,赶紧加入争夺战。


    陈韵生怕他俩把自己的新杯子砸了,抱着盒子躲进厨房。


    宋逢林亦步亦趋:“我本来想等孩子睡着再给你的。”


    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


    陈韵:“你下午买的吗?”


    宋逢林:“上个月我刷到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卖家说她排单很多,我还以为没那么快发货,结果今天就到了。”


    他看到有自己名字的快递还觉得奇怪,拆开一看才想起来。


    上个月准备的惊喜,偏偏在今天恰好送达。


    陈韵心想有够巧的,正好肚子叫一声,使个眼色:“搞定他俩,咱们吃烧烤喝一杯。”


    宋逢林这一阵在严格控制热量摄入,但此刻肯定是排除在外的。


    他比个ok的手势,走出即将上战场的豪气干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去面对千军万马呢。


    第63章


    学龄前儿童的活力,和千军万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得亏下午宋逢林带着孩子们在户外充分放电过,不然想让他们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还有点难度。


    就这样,他走出儿童房的时候,陈韵点的外卖也已经在门把手上悬挂多时。


    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人靠近问:“睡了吗?”


    宋逢林:“刚睡着。”


    意思是不能掉以轻心,随时都有把父母“吃独食”行为逮个正着的风险。


    陈韵吃过这种亏,暂时按兵不动,看一眼手机又抬头看他:“冰箱里有西瓜吗?”


    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吃西瓜,宋逢林当然品得出来说:“有,我去切。”


    自觉得陈韵都有点坐不住,假模假样地跟在他身后:“我帮忙。”


    宋逢林:“行,你负责监工。”


    这话说的,陈韵:“我还能给你做拉拉队。”


    又换个话题:“你这杯子跟哪买的?我怎么没在网上找到同款。”


    宋逢林:“老陈去了景德镇,他朋友圈的照片里拍到摊子,我看是你喜欢的风格,让他帮我要的老板微信。”


    陈韵:“我喜欢的风格?哪种?”


    宋逢林的手机在充电,暂时拿不出证据,只能简言概括:“很文青。”


    陈韵以前自我介绍会用这两个字,现在却觉得好像这个词的负面含义都在自己身上,不断放大她的拧巴,因此反驳:“我只是年轻的时候比较装。”


    宋逢林听出来不高兴,切西瓜的手一顿,回过头:“我说错话了?”


    其实他


    也很知道老婆吃哪套,摆出点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就让人无法招架。


    陈韵语气软化:“没有,是我觉得三十几岁还在搞文青有点羞耻。”


    宋逢林:“不会啊,听上去很富贵闲人。”


    毕竟要是现实生活一团乱,谁还有功夫去追求点精神层面的东西。


    陈韵本想说“那不就是混吃等死的意思”,又想到以他的人生经历,大概这四个字对他确实是美好又永远无法达到的状态。


    宋逢林这个人,表面看稳如泰山,其实心里一直绷着根弦。


    他不太会享受生活,甚至会回避日常所需以外的欲望,过得像根干巴巴的木头,敲开一看还是空心的。


    说实话,就这样的性格,陈韵认识他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进一步发展,只打算见一面走个过场,结果后来人家每次约她都出门了。


    周佩琳一度怀疑过是下蛊,在人人网上严查有没有宋逢林祖籍造假的痕迹,搜寻无果后问:“你喜欢他什么啊?”


    陈韵的爱好宽泛,感情实则给得很吝啬,尤其是对男人。


    她那个时候对宋逢林没有多少喜欢,但从他身上挖掘到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跟他相处不会觉得被冒犯。


    人与人相处最简单的准则,陈韵那有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里,居然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录取比例比起考公务员也不差什么。


    由此可见,能挑个宋逢林这样的老公也不容易。


    思及此,陈韵决定把态度放得更温和,说:“我只想富贵,不想做闲人。”


    她所思所想不过短短几秒,快得宋逢林没觉得哪里异常,只是配合改口:“那就是富贵忙人。”


    陈韵默念一遍,觉得有点拗口,又没想好换一个什么做替代,边嘀咕边到门口取等候已久的外卖。


    卖家包装得很好,吃起来还留有余温。


    陈韵配着喝完大半瓶梅子酒,昏昏的有点上头,话不由自主多起来。


    宋逢林想把她杯子里的酒换成水,才端起来就被扯住。


    陈韵:“怎么送出去的礼物还拿走呢。”


    宋逢林好声好气:“我给你倒水,再喝明天该不舒服了。”


    陈韵的意识处于一种薛定谔的状态,说有又没有的。


    她用力地眨眨眼:“对哦,明天还要上班。”


    就这样,明天起得来都够呛。


    宋逢林顺着说:“那要不要早点睡?”


    陈韵含糊不清嗯一声,撑一下桌子想站起来,脚一软又坐下。


    宋逢林伸手拽她,稍微使点劲人就往自己怀里倒。


    陈韵下意识想要从哪借点力,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他的肩上。


    就这样,她都还有点站不住。


    宋逢林托住她的腰,几乎承担她的全部重量,用这种很别扭的姿势把人带回房间。


    陈韵一碰到床就摸索着找被子,灵活地翻个身钻进去,大概是觉得很舒服,嘴角都翘得老高,呼吸没一会就变沉。


    宋逢林进来的时候没开灯,借着从门外照进来的一点光,帮她把被角掖好,顺势蹲在床边,姿势特别像一只大型犬。


    他动作也像,头往前一凑蹭蹭老婆的脸,这样就觉得挺满足的,起身去打扫厨余。


    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有点头发昏,居然落了张外卖单子在地上,第二天被女儿精准地捡到。


    陈星月现在认得不少字,高举着呈堂证供站在椅子上:“爸爸你们偷吃烧烤!”


    就这样站着,也只有宋逢林一般高。


    他平视女儿的眼睛没办法面不改色的撒谎,尴尬地挠挠脸:“下次再带你们吃好不好?”


    陈星月还没学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首诗,却知道下次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时间概念,问:“那是星期几?”


    宋逢林无奈:“等回老家,行吗?”


    陈星月勉为其难地答应,跳下椅子冲向日历,数了一下说:“还有三天,好久哦。”


    宋逢林:“很快的很快的。”


    ——


    时间真的很快,眨眼就是一家人回老家的日子。


    陈韵买的中午十二点的机票,定了个五点的闹钟。


    响的时候宋逢林都还在床上,睁开眼迷茫看四周问:“我睡过头了?”


    陈韵掀开被子开玩笑:“是的,已经十二点了。”


    她眼角眉梢泄漏出来的都是笑意,宋逢林也没当真,还是假装震惊:“那怎么办?”


    陈韵拿枕头扔他:“演技负分,赶快起床干活了。”


    说是干活,其实没多久就无所事事,毕竟他们昨天就把行李都收拾好。


    陈韵里外走了两遍,发现除了孩子还没起一切都准备就绪,大惊失色道:“难道我已经到提前四小时到机场的年纪?”


    宋逢林只是笑:“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谁吗?”


    陈韵挑眉看他:“谁啊?”


    宋逢林:“星星。”


    简直是倒反天罡了,陈韵:“我是她妈。”


    宋逢林:“我说星星像你,你就要说我每次都坏的赖你。”


    又说:“但是她每次知道要出门玩,是不是都这么早起来转圈?”


    两句话都很准确,陈韵连强词夺理的角度都找不到,只能打他一下。


    下一秒,再更用力地打一下。


    宋逢林不懂她突如其来的愤怒,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发现女儿站在房门口揉着眼睛看爸妈。


    大概是对上视线,她哒哒哒扑向妈妈怀中:“妈妈我们要出门了吗?”


    醒得越早的孩子,越会磨掉母爱。


    陈韵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还没呢宝贝,再睡一会好不好?”


    陈星月哪里肯,都不用别人催就自己去刷牙洗脸,做好整装待发的准备。


    孩子一走,宋逢林就知道要遭殃,自我反省:“我这张乌鸦嘴。”


    说什么来什么。


    陈韵倒也没真生气,只觉得好笑:“等会一上飞机肯定立刻睡着,我们再坚持最后的几个小时,马上交接了。”


    哪怕平时不觉得带孩子累的宋逢林,闻言也生出些许期待:“总算能安静一会了。”


    还有另一句“总算有二人世界了”,他没有说出来。


    第64章


    在某些方面,姐弟俩有很多一模一样的部分。


    陈星月才在洗漱,陈昕阳就闻风而动,抱着自己的玩偶出现在客厅。


    陈韵在“打扫”家里仅存的几样水果,脐橙的汁水顺着脸颊往下滴。


    她随意的抹把脸:“找你爹去。”


    宋逢林从厨房走出来,抽张纸巾擦擦还在滴水的手:“阳阳过来爸爸抱。”


    陈昕阳其实还没怎么醒,懵懵地依照着指令行动。


    宋逢林抱起他轻轻地拍着后背,一边无奈道:“个个起这么早,下午又要闹腾。”


    陈昕阳脸贴着爸爸的脸,眼睛半睁不睁的,手里的小兔子慢慢要往下掉,又被他一把拽住。


    别看他这么困,真要放到床上反而蹦起来。


    哪怕是大一点的陈星月,刷牙洗脸后看着也不怎么精神,歪在妈妈身边不说话。


    图什么呢,这俩倒霉孩子。


    陈韵无奈戳戳她的额头:“早上想吃什么?”


    陈星月:“爸爸昨天说可以吃肯德基。”


    爸爸什么时候说了,宋逢林纠正:“我是说如果今天在机场表现好的话,可以买一个薯条上飞机吃。”


    陈星月显然是只听见自己渴望的,现在想了一会好像确实如此,更加蔫了吧唧:“那随便吧。”


    她还随便上了,陈韵捏捏女儿的脸,头抬起一点:“阳阳给我,你去买早餐。”


    陈昕阳就此躺在沙发上,跟姐姐一人霸占妈妈一条大腿。


    等宋逢林回来的时候,陈韵站起来都有点脚发麻,只能缓缓拖着走。


    宋逢林把早餐都摆在桌上,回头一看她还在匍匐前行,问:“怎么了?”


    陈韵:“他俩给我压的。”


    陈星月和陈昕阳有点听不懂,但知道说的是自己,吃东西的手一顿,回头看向妈妈。


    陈韵:“不是批评,吃你们的。”


    不是就好,姐弟俩对视挤眉弄眼,在摄入糖分后开启新的一天,吃完进房间玩去了。


    陈韵还在慢腾腾地嚼馒头:“起床后的第二个小时,怎么感觉筋疲力尽。”


    宋逢林给她打气:“最后几个小时了。”


    吊在面前的胡萝卜,让陈韵这头懒驴又动腾起来。


    她对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视而不见,把作业塞进行李箱,又拿出儿子放进去的两样玩具,在让大家都不高兴这件事上一碗水端平。


    姐弟俩都是敢怒不敢言,到机场才被爸爸用两包薯条哄好,然后一上飞机倒头就睡。


    睡着的小朋友们,简直是超级无敌霹雳可爱。


    陈韵眼里都散发着


    慈爱的光,隔着过道戳一下宋逢林:“你要不要看电视?”


    宋逢林当然点头,两个人共享一副耳机一起看《武林外传》。


    台词,陈韵都快倒背如流了。


    那些一遍又一遍出现的笑点只能挑动她的微末情绪,连嘴角翘起的弧度也很浅,但看这部剧是她坐飞机时的习惯,已经成为必需品。


    宋逢林记得自己第一次看是第三十六集,两个人恋爱的时候一起去新疆玩,由乌鲁木齐包车出发。


    路况不太好,陈韵一上车就晕,偏偏新疆的所有景点都离不开车,以至于她玩得特别不高兴。


    人不舒服,情绪难免波动起伏大,有时候边上的人呼吸都是错。


    宋逢林一路哄着,其实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回到宁江以后,陈韵通过张颂菁暗示他可以求婚了。


    他后知后觉这趟旅程原来是考验,而他高分过关了。


    现在想来,有一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非常多年,此刻想问:“陈韵。”


    陈韵其实都快睡着了,偏过一点头看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宋逢林:“你记得我们去新疆那次吗?”


    陈韵头动了动表示记得。


    宋逢林:“为什么从新疆回来给我加分了?”


    他一问,陈韵都感觉前座后座的人纷纷不经意打开了耳朵,假装手上有别的事忙活,实则对旁人的故事格外关心。


    她不知怎么想笑,说:“因为吐你身上你没生气。”


    大概是带孩子这么多年什么屎尿屁的都有,从前宋逢林觉得不过小事一桩,现在更加不值一提:“居然是这个。”


    但是于陈韵,确实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她记得吐完司机特别的不高兴,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自己却连道歉的力气都没有。


    宋逢林用外套铺在路边的树下,让她坐在阴影里休息,自己一边简单打扫,一边笨拙地掏出烟跟师傅交涉——那是他给朋友带的当地特产。


    递烟这件事,社会属性拉满,压根不是宋逢林擅长的,但他硬着头皮也上了。


    一个男人,这样看来总归靠得住的。


    陈韵确实看得也没错,起码十年的婚姻里,她没有一次觉得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尤其是和父母相比。


    爸妈固然爱她,但经验实在太有限,宁江的生活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部分太多,大事小事都得由女儿来定夺处理。


    很多时候陈韵自己觉得难办,家庭琐事又不好跟朋友们商量,和宋逢林结婚确实很大程度上解决她的孤掌难鸣。


    有孩子后,那些鸡飞狗跳的画面也没出现,她每一个很累的瞬间,转过头都有个人一起在熬,甚至主动挑起更重的那边担子。


    这样的男人,其实真的很少了。


    但宋逢林自己会说:“居然是这个。”


    听他的意思,像是这么多年来都有别的答案。


    陈韵:“不然你以为?”


    宋逢林欲言又止,说:“你看手机。”


    【我以为你听见我在可可托海许愿了】


    时隔多年,陈韵第一次知道他还许愿了,问:【啊?是什么?】


    宋逢林:【我说我很喜欢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这种告白,陈韵听过太多了。


    她收第一封情书的时候甚至还是小学生,上面画了个超大的一箭穿心,满屏都写着爱这个字,至死不渝之类的话张口就来。


    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以至于她觉得如果当时现场听到宋逢林这句话,大概也是嗤之以鼻。


    可是命运的齿轮拨动,陈韵在今天才“听”到。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砰砰跳,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羞得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夹着嗓子:“恭喜你,实现了。”


    实现了什么啊!前后座的闲人们纷纷抓耳挠腮,想知道错过了哪些互动,好来打发这段不长不短的航程。


    花里有蜜了蜂知道,被不被爱了宋逢林最清楚。


    他想或许连陈韵都没意识到,这也是她要相守一生的承诺,毕竟他们距离那个永远,还有很远。


    第65章


    两个小时后,飞机准点降落。


    还在滑行,陈韵拍拍女儿的手把她叫醒:“起床了宝贝,我们要到家啦。”


    陈星月掀开一点眼皮,大概对被打扰很不高兴,嘴都不张光哼哼唧唧。


    倒是挨着爸爸坐的陈昕阳,戳一下就腾的直起身,满脸的兴奋,让人怀疑他刚刚是在装睡。


    宋逢林都做好一路抱着儿子走的心理准备,见状心里松口气,扭过头一看又觉得放心得太早,说:“我抱她走吧。”


    别看陈星月才七岁,平常吃得香跳得高睡得好的,手腕脚踝看着细细一圈,实则拎起来有点分量。


    陈韵没同意:“还没停稳呢,稳了她会起的。”


    她说得准,陈星月赖了两分钟,听见妈妈解开安全带,像是听到什么解放的号角,跟着咔嗒一声,脸贴着小小的窗户:“这里我来过。”


    陈韵重新给她编头发,一边说:“那你记得到家里怎么走吗?等下给妈妈指路好不好?”


    小朋友就需要这种使命感,一下子觉得今天任务重大,走出机场的时候左看右看判断方向,可惜哪边都有点拿不准,心里为难又不说,光是拿余光瞅妈妈。


    陈韵心想得亏她是个孩子,不然就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被当场拿住,说:“你们在这等,我去取车。”


    村里交通不便,他们年年回来都先租个车,老家的路有点七拐八弯的,加上家里平常是她开车多,因此一般都是她做司机。


    宋逢林在宁江一年到头摸不上几次方向盘,就在原地看孩子和行李。


    姐弟俩对等待这件事都很没耐心,十秒钟要问一次“妈妈来了吗”。


    问一遍,宋逢林就得说一遍:“马上。”


    次数一多,让他生出度日如年之感,仰头深吸口气,拿出手机:“你们给爷爷奶奶发消息,就说我们到了。”


    陈星月说一条,陈昕阳也得说一条。


    两个人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上车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十万个为什么。


    一个看马路:“妈妈那是什么花?”


    一个看车里:“爸爸这个是空调吗?”


    宋逢林从副驾驶扭过头:“你们俩都不说话,闭上眼睛往后靠,再睡一会,晚上才能玩晚一点。”


    大概是坐车确实太无聊,姐弟俩抿紧嘴巴没事干,很快又睡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他们起个大早折腾的唯一好处,大人就没有这种说睡就睡的本事。


    尤其宋逢林向来觉少,哪个点都精神抖擞,问:“你困吗?困的话我来开。”


    陈韵一脚油门拐上高速:“没事,也就一个小时而已。”


    又突然想到:“爸妈到宁江的第一年,14号线还没开通,他俩听人说森林公园那片有一家能自己摘草莓的特别甜,坐公交过去的,回来跟我说这要在老家都能奔省城去了。”


    这也是很多老人从农村到大城市无法适应的原因。他们从前的世界太小,初来乍到一切距离都被拉远,那么大却仿佛没有容身之处。


    宋逢林:“爸妈算是很能跑的了,李东说他妈来了一年多,连进家门口的地铁站都犯晕。”


    陈韵:“也不容易的,他俩刚来的时候别说地铁,公交都坐错过好多次。有一回末班车坐到新区去,那边鬼影都还没有,回程的车叫不到,我半夜从学校打车过去接。”


    说来神奇,就这么几句话,宋逢林脑海里


    好像有画面。


    他想岳父母下车的时候一定不是马上打电话,老两口会相互牵着在东南西北找找办法,实在没招了才找女儿,然后听话地在原地边唠嗑边等。


    陈韵半夜过去的,回学校就进不了宿舍,只能到父母租的房子里凑合。那个地方据说很小,但楼下有一家很好吃的烧烤,他们大概会吃一顿美美的宵夜,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每当想到这些,宋逢林都不会遗憾没有参与她从前人生的机会,因为知道那时的自己并不能给她更多。


    他道:“你好,爸妈也好。”


    陈韵没想到他有那么多的发散思维,顺着说:“你老婆好,你爸妈也好。同喜同喜。”


    宋逢林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但考虑到她在开车,止住话头:“我不吵你,你专心开。”


    心里却没有一秒停止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岳父母都有工作,一个是不住家的阿姨,一个在装修队当小工。辛苦活,收入尚且过得去,再加上陈韵在外企工资不错,一家三口挣得跟宋逢林持平。


    那年回老家过年,长辈其实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出于客气把女婿捧得高高的,逢人就说他有多好。


    不管哪家的亲戚关系,都是有点难以形容的,自然有人起哄:“那你们现在能享福养老了。”


    刘迎霞铿锵有力:“那不行,我们不给孩子拖后腿的。”


    他们不是说面子话,十年来贯彻执行。


    人到中年,多数家庭的一地鸡毛,基本都是因为不能所有人拧成一股绳过日子。


    有小心思有计较是人之常情,但陈韵从没体会过,也不知道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说实话,宋逢林是很羡慕她,也庆幸是她。


    他没得到过的东西太多,有些哀叹童年的人偶尔也能榨出一丝温暖,以至于成为无法逃离原生家庭的理由。


    但他真的没有,回忆里永远笼罩着一片灰灰的的天。


    出于此,他很愿意尊重岳父母在故乡的生活,尽全力满足他们在老家的虚荣心,哪怕为难之处也要硬着头皮上——


    车上坐着一家四口,陈韵一路都开得不快,比预计时间还晚十五分钟才到家。


    驾驶座的窗户刚降下,她爸妈就迎上来:“小崽累不累啊?逢林饿不饿啊?哎呀宝宝睡觉呢。”


    下一秒,陈星月姐弟俩的眼睛像闪电一样睁开,出于父母平常的教育没敢自己拉开车门,扑腾得像两只猴子。


    陈勇忠刘迎霞一左一右打开门各抱一个,也没忘记雨露均沾跟大的两个说话。


    陈韵摆摆手:“不用寒暄,直接带走吧,让我们消停会。”


    刘迎霞嗔怪:“是谁一直跟我说能行的。”


    陈韵一脸无辜:“反正不是我。”


    行行行,她说不是就不行。


    刘迎霞只问:“饿不饿?我煮粉垫一垫?”


    陈韵:“不用,也快吃晚饭了。”


    又说:“你们进去吧,我拿行李。”


    哪用她出力,宋逢林一个人全搞定。


    他扛着箱子来来回回跑二楼,最后叉着腰:“没有电梯确实累。”


    农村不乏富人,大家在盖房子这件事上尤其肯花钱,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有电梯。


    但陈韵当时考虑到到底住得不多,设备放着容易老化生锈,二来只有区区的两层半,配个电梯实在有点大材小用,因此一票否决这个提议。


    现在看来,是有点对不起壮劳力。


    她伸出手竖个大拇指以示安慰:“加油,你是最棒的。”


    宋逢林:“正好健身了。”


    说完这句他一口气把楼梯口的箱子都推进房间,按了下门口的灯。


    陈韵跟在他后面,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自建房就是宽敞。”


    他们住的是个大套间,进门处有小书房和大衣帽间,往里走才是卧室和洗手间。


    二楼这间房是最大的,另外两间没有书房是给陈星月姐弟俩的。


    哪怕这样,他俩上回回来都被这种空旷吓到,坚决不肯像在宁江时自己睡。


    想到这儿,陈韵:“不该把孩子的行李拿上来的,他们估计晚上要跟爷爷奶奶睡。”


    宋逢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杂,在晚上中间夹灯泡和再跑一趟中间只思考两秒,就决定:“那我再拿下去。”


    跑得够快的,陈韵心想果然有健身就是不一样,干起活来英姿飒爽。


    她光是开车就有点禁不住,也懒得现在把箱子里的东西倒腾出来,行使这个家掌上明珠的最大权利,到一楼的沙发上瘫着玩手机,彻底大解放。


    刘迎霞从厨房切了水果出来,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晚上想吃什么?”


    陈韵笑嘻嘻:“我固定三件套啊,你肯定买了。”


    一手养大的女儿,刘迎霞还能不知道口味,但每次还是习惯性问一句,再按顺序到女婿。


    宋逢林累得有点出汗,刚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抹一把滴下来的水:“我吃肉。”


    刘迎霞顿时心疼:“是该多吃点肉,都瘦了。”


    她看谁都瘦,还坚称孙子孙女必然瘦了有十斤,晚饭使劲地给他们夹菜。


    小朋友们刚到家就跟着爷爷在院子里撒欢踢球,食欲正好大开,很给面子敞开肚皮。


    心疼得刘迎霞连女婿都骂:“看给孩子饿的。”


    陈韵跟着帮腔:“看给娃饿的。”


    她故意带点佟湘玉口音,宋逢林憋不住想笑,垂着头掩盖不住肩膀在动。


    陈韵见此立刻发难:“哎呀,居然还敢笑,可见没反省。妈,罚他三天不许吃饭。”


    刘迎霞拍她的手:“你也不乖,少说话多吃饭。”


    但一家人在一起,谁的话也不少,连细碎的日常也能翻出来花。


    第66章


    吃过饭,老两口想带孩子去村里的篮球场乘凉遛一遛。


    陈韵乐于撒手,往沙发上一趟:“再见了诸位。”


    宋逢林的天平朝她倾斜,把小朋友的保温杯递给长辈:“那我也在家吧。”


    刘迎霞:“行,柜子里有零食,冰箱还有西瓜和柚子,我给你们切?”


    宋逢林:“刚吃饱,等会我再切。”


    也行,他们这么大人了,刘迎霞也没什么好叮嘱的,两代人相携而去。


    人一走,安静得池塘的蛙叫和树上的蝉鸣都吱吱哇哇的。


    陈韵听着也不嫌烦,自顾自玩手机,眼角余光看见宋逢林手背在身后满客厅踱步。


    她道:“你这样很像大领导。”


    宋逢林垂头看肚子,觉得最近的努力应该让自己已经初步脱离了大领导的范畴,收收腹,肩胛骨像蝴蝶一样展开,企图让整个人显得更挺拔:“这样呢?”


    陈韵笑:“我是说你走四方步啦。”


    宋逢林:“什么叫四方步?”


    陈韵:“就狄仁杰那样的。”


    能举的例子很多,偏偏是狄仁杰。


    宋逢林不自觉叹口气,没料到声音还挺大。


    陈韵放下手机:“夸你你还叹气。”


    宋逢林:“你夸我像狄仁杰,我……”


    他对这位演员没有意见,但此刻真的很难开心得起来。


    陈韵:“我是说你走路好看!肩特别挺,不像有的男生长得高,脖子就往下缩!”


    哦,是这个啊。


    宋逢林尴尬挠挠脸:“不好意思,我们胖子比较敏感。”


    说起来,他体重暴涨不是一两年,但陈韵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胖子”这种自称来调侃,心想原来他会介意这件事,说:“现在已经不是胖子了。”


    宋逢林早上出门的时候刚称过,露出点兴奋:“已经瘦了二十五斤。”


    距离他说要减肥才两个月,成果就如此斐然。


    陈韵坐不住,扑腾一下站起来:“我胖了两斤!”


    宋逢林没敢说觉得她太瘦了,嘴上安慰:“我都没看出来。”


    别人更加不可能。


    陈韵可不管这些,用力挥舞两下手臂当作运动,但她晚上吃得太撑,一动好像整个胃都跟着晃荡,极度的不


    舒服。


    她小声吸口气,再看眼前人恶上心头:“我不练,你晚上也不许练,过来坐下。”


    宋逢林也不觉是“恶”,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带笑:“好。”


    陈韵这下舒服了。


    她也只是说说,坐下来又换上善解人意的表情:“刚吃饱要休息一会才行,你等会再练。”


    真理,永远掌握在她手上。


    这句话换个角度,也可以变成她说的永远是真理。


    宋逢林高举支持的大旗,挨着她坐,一边问:“妈刚刚说后天搭大棚是吗?”


    他们这次回来能蹭顿喜酒,但不全是白蹭的,亲戚之间总得搭把手——哪怕不干嘛,露个脸是必要的。


    陈韵:“对,要炸油果做包子。”


    红白喜事规矩多,她也说不清哪些是哪些,但有件事几十年如一日:“奇怪了,一到这种时候就觉得油果包子都好吃。”


    一听,宋逢林脑海里冒出“糖油混合物”几个字:“感觉我这趟回来肯定要胖。”


    陈韵肘击他:“不许说扫兴的话。”


    宋逢林手比划一下,意思是嘴巴上拉链了。


    他很少有能用上“古灵精怪”四个字的时候,此刻倒是恰如其分。


    陈韵心想也许是父母和孩子都不在场,他总是高规格的自我约束也可以稍稍放松。


    她道:“再拉开,我有话要说。”


    宋逢林依言,心里不知怎么就高兴起来。


    陈韵就想逗逗他,压根没什么要说,眼睛转了一下,伸手碰碰他的头,跟哄小狗似的。


    宋逢林记得很小的时候,大人们都说男孩子的头是摸不得的,理由左不过是跟什么尊严气概的挂钩,他这种标准的理科生脑袋,一直没办法把虚无缥缈的东西和实体划等号。


    哪怕有关系,他在陈韵面前本也不存在太多这些,肩膀往下更放沉一点。


    即使陈韵没有养过小动物,也看得出这是一种讨好。


    这种别人任她掌控的感觉,叫人心惊又心动:“宋逢林,你脾气怎么这么好。”


    宋逢林平视她,眼带笑意:“不然哪来的老婆。”


    陈韵承认结婚的时候是看中他的性格,但未必没有抱着“我不信有人能一直这么好”的念头。


    偏偏宋逢林真的是那个不可能的可能,让人觉得自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哪怕时间是最有力的证据,可掐指一算只过去十年而已。如果寿数百年,留待观察的日子还有很多。


    说实话,留待观察四个字让陈韵有点于心不忍,总觉得对宋逢林过于残酷。


    这种愧疚常常让她生出更多的温柔:“你凶一点,老婆也是你的。”


    她这么说,宋逢林更舍不得:“是我的更不能凶了。”


    就是这样,陈韵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无奈道:“你……”


    后面本来就没打好草稿的话被突然出现的二叔家的堂妹陈颖打断,夫妻俩双双看向门口。


    弄得陈颖有点不好意思,手扒拉着大开的门,垂着头看地下。


    陈韵也觉得有点尴尬,到底年纪长一些,强装镇定:“不是说晚上有约,这么早回来?”


    陈颖:“我平常天天跟他们约,你这儿比较稀罕。”


    她说着话抬脚往里走,规规矩矩地叫声“姐夫”打招呼。


    宋逢林礼貌性地问几句“什么时候开学之类”的废话,到院子里去活动。


    客厅一下子空旷起来,陈韵从厨房拎出个大纸袋:“宁江最新排队王,尝尝。”


    陈颖研究生毕业的第一年就考上县二小的编制,成为逃不开走不脱的牢笼。


    她对大城市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幻想,提起来只剩感叹:“真好,宁江什么都有。”


    陈韵:“等放寒假来玩,通通我请客。”


    堂姐妹就差五六岁,关系一直很好。


    陈颖也不客气,用最近七大姑八大姨们的八卦做回馈。


    世间的故事都差不多,逃不开那点主题。


    但陈韵还是听得颇为入神,时不时评价两句。


    姐妹俩唠半天,陈颖才想起来:“让姐夫也来听啊,不然他一个人在外面多无聊。”


    陈韵:“他健身呢,不用管他。”


    健身?陈颖恍然大悟:“我就说刚刚进来哪里怪怪的,原来是他瘦了!怎么瘦的!!”


    陈韵:“你喊大点声让他听见,不然他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


    陈颖蹭的一下冲到门口:“姐夫,你的成功真的会让我今晚夜不能眠,我刚刚还吃了一大个芋泥包。”


    宋逢林只关心:“好吃吗?”


    他昨天排了三个小时,数次怀疑队伍里的人都是领工资的托。


    陈颖不知道是他去买的,诚实道:“有点齁。”


    哦,那接下去还要寒暄什么?


    宋逢林到这有点卡壳,想想问:“要喝什么吗?我去买。”


    陈颖下意识:“咱们村通外卖了。”


    又猛地摇头:“我不喝我不喝,你忙你的。”


    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再度跑回客厅里。


    就这么大的地方,声音传得一清二楚。


    陈韵顺着他们的对话往下:“通外卖了?”


    陈颖诧异:“你不知道?”


    这话说的,陈韵:“我上哪知道去?”


    陈颖:“那你就是没有陈思辰的微信,他最近在跑外卖,天天发朋友圈。”


    陈韵:“他不是在广州打工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颖露出个微妙的表情:“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这话长到刘迎霞夫妇带着孩子们回来,才勉勉强强结束。


    陈颖不好留到太晚,约好明天再来就回家。


    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陈韵目送她走到隔壁,转身要进屋的时候对上宋逢林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读出他的幽怨,牵住他的手:“我们也回家。”


    宋逢林就是这么好哄。


    他心想只是被短暂遗忘有什么关系,他拥有的可是比那几个小时更多的未来。


    冥冥之中像是赢了谁,他走路都有点带风。


    第67章


    第二天,陈韵是比生物钟晚一点自然醒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床已经空了一半,被褥摸上去连点余热都没有,还以为自己睡到大中午,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一眼。


    上头显示8:07,还有一连串的未读消息,都来自一家人的群聊。


    打开一看,孩子们全方位都是死角的照片遍地都是,不知道的以为爷爷奶奶是什么黑粉。


    偏偏他们还觉得拍得不错,大批量地不断发送诸如“星星挑青菜”“阳阳被牛蛙吓哭”的逛菜市场实录。


    陈韵保存下几张以作表情包的备选,切换对话框拍了拍宋逢林:【人呢人呢?】


    宋逢林不知道在干什么,居然没有秒回。


    陈韵等了一会,心想大好的休息时间可别浪费,闭上眼企图再度入睡。


    可惜越是这种时刻,她越觉得应该玩会手机,实在是躺不住,猛地掀开被子起床洗漱后,下楼找东西吃。


    宋逢林在客厅里做运动,视线正对着楼梯,看到人说:“这么早起?”


    八点按理说确实算早,可惜这个家里全是劳模。


    陈韵打个哈欠:“没有你们早。”


    宋逢林向她汇报:“我起的时候,爸妈已经要带着他俩出门了。”


    得亏爷爷奶奶向来起得早,不然谁招架得住这两个小崽子。


    陈韵吐槽的话有一堆,冲着空气翻个白眼:“谢天谢地,不是我带。”


    还真别说,宋逢林也是这么想的。


    他心想偶尔有这种念头应该不犯法,从心灵上偷偷放自己自由,先把孩子们的事情抛之脑后,问:“吃早饭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自觉走进厨房。


    陈韵觉得大概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在餐厅坐下说:“我下午出趟门。”


    宋逢林:“约了谁?”


    陈韵:“跟小颖一起去思婷那。”


    陈思婷是她三叔家的堂妹,刚生完小孩没多久。


    探望产妇,有男人小孩都不太合适。


    宋逢林:“好,那晚上回来吃饭吗?妈说要在院子里烧烤。”


    陈韵:“坐一会就回来。”


    从手机里探起头:“烧烤?咱家还有烤架?”


    宋逢林端着早饭出来,下巴一抬指向角落的某个位置:“快递都在那,还没拆。”


    陈韵霎时无言,只觉得父母的网购水平一次比一次超越自己的想象。


    她道:“看来你今天有很多活可以干。”


    这


    个村子,一开始宋逢林是人生地不熟的。


    而陈韵每回回来都有很多的安排,毕竟逢年过节是跟老同学们聚在一起大聊八卦的好机会,孩子们又更黏着爷爷奶奶一点,相较之下,他好像是形单影只的那个。


    陈韵自觉对此是有责任的,刚结婚那两年总在出门前帮他找点事情做,十来年基本成为习惯。


    宋逢林喜欢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又不喜欢让她玩得不痛快,好像自己成为那个束缚住她的累赘。


    他道:“还有个壮丁,西洋说来家里喝茶。”


    同辈的亲戚里,陈西洋算是跟他聊得来的。


    连陈韵都是因为他才跟这位从小在外地长大的堂弟熟起来,说:“那晚上留他在家吃饭。”


    宋逢林嗯一声,把只剩蛋白的水煮蛋递给她。


    陈韵忍不住感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真好。”


    耳朵尖听到嘈杂声,摇摇头:“幸福真是短暂。”


    下一秒,陈星月和陈昕阳冲进客厅。


    他们有一个非常充实的早晨,两张嘴制造出一百万只鸭子的效果,叽叽喳喳地跟父母分享。


    陈韵的大脑信息量过载,头疼地捏着鼻梁:“慢慢说,小声点。”


    这句话对孩子们基本无效,仍旧发挥着自己强大的肺活量。


    说完还意犹未尽,宣布明天还要跟爷爷奶奶一起去菜市场。


    刘迎霞和陈勇忠自然叫好,老两口收拾着买回来的东西。


    宋逢林要上前帮忙被“赶走”,空落落着两只手站在原地。


    陈韵就理所当然的不殷勤,看他的样子说:“你带星星去写作业吧。”


    陈星月的天都塌了,嘴一扁试图协商,满嘴的话被妈妈给瞪回去。


    当着女儿的面,陈韵再次一碗水端平:“阳阳,你也过来读古诗。”


    两相对比,陈星月一下子好受许多,跑到爷爷奶奶房间里把自己的小书包拿出来:“我在哪里写作业?”


    陈韵:“在爸爸妈妈房间。”


    宋逢林领着她上楼,父女俩开始漫长的对峙。


    楼下的陈昕阳意思意思读几遍《古朗月行》就被妈妈宽恕,哒哒哒跑到厨房去看刚买回来的虾。


    他胆子有时候挺小的,虾蹦跶两下就能吓得他边叫边跑。


    陈韵坐在餐厅边吃水果边看儿子不断折返,心想一早上的运动量就抵大人一天的了。


    她是没有这个活力,跟扎根似的不挪窝,一直到吃完午饭才站起来:“我出门了。”


    小朋友们刚刚已经被妈妈的“回来给你们带饮料”哄住,对此没有多大的意见,倒是刘迎霞一下站起来:“正好,你把请帖和喜糖给思婷带过去。”


    说的是过两天的那场婚礼。


    陈韵一听请帖就不高兴,拿过来一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刘迎霞知道她的毛病,拍她一下说:“请帖写谁的名不都一样吗?”


    陈韵:“那都一样干嘛不写思婷的要写她老公的?嫁了人连帖子上都不配有名字吗?”


    刘迎霞心想这怎么又上升到配不配的程度,但没有一套很有道理的话来解释,只能用大家都这样打发过去。


    而陈韵即使有很多道理,也永远没办法扭转父母的固定思想。


    她每每想到这儿都觉得无力,撂下一句“都这样又不都对”走了。


    刘迎霞:“这孩子。”


    她坐下来继续吃饭,没把刚刚那几句话当成件事,更不会跟从洗手间出来的女婿专门提起,只说:“陈韵出门了。”


    宋逢林应一声表示知道,拿起筷子又觉得奇怪:“怎么这么着急,她吃完了?”


    刘迎霞了然于心:“小颖一直给她发消息,估计还要去哪再吃顿点心。”


    她这句话的后面几个字说得含糊不清,却还是被孙女逮个正着。


    陈星月对这些最是敏锐,问:“妈妈要去吃什么?”


    刘迎霞泰然自若:“妈妈都吃饱了,哪有还要吃什么?”


    是吗?陈星月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没听错,想要据理力争,又还是三两句话被糊弄过去。


    天真可爱,叫人暗自偷笑。


    宋逢林翘着嘴角,也被女儿质疑:“爸爸你在笑什么?”


    宋逢林面不改色:“爸爸今天心情好。”


    才没有。


    陈星月嘟嘟囔囔:“刚刚写作业的时候你明明就生气了。”


    她还敢说,宋逢林没忍住拍她的手背:“下午要是再不好好写就揍你。”


    陈星月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心里想的大概是下午的事下午再说。


    宋逢林一眼看破,无奈地笑笑没说话。


    又觉得还是想跟老婆说句再见,拿起手机发消息:【拜拜~】


    陈韵在开车,听见提示音也没管。


    倒是坐在副驾驶的陈颖问一句:“要帮你看吗?”


    陈韵:“不用,你帮我看着点路就行。”


    这条路的左右两边都是房子,本来就窄得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还时不时会从谁家的院子里蹿出点鸡鸭狗猫,让人开得战战兢兢。


    但陈颖几乎天天路过,说:“正常开没事的。”


    陈韵斜她一眼:“意思是我开得不正常了?”


    陈颖嘿嘿笑,起了个别的话题随便聊,说着说着吐槽起所有单身人士的共同烦恼——催婚。


    她道:“我刚刚说去看思婷,我妈又在念叨,说思婷比我小一岁都有孩子,还说你在我这个岁数都怀阳阳了。”


    陈韵:“这话说的,我都想跟你道个歉。”


    陈颖也不客气:“那你道一个吧。”


    陈韵:“信不信我停车揍你?”


    陈颖理直气壮:“真的,小时候比不上你天天挨骂就算了。没想到你结婚生孩子还一条龙,搞得我压力很大。”


    每个人的世界里,好像总有一个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


    陈韵从前没有感受过这种被压一头的痛苦,现在却能体会,轻声说:“果然是谁都逃不过。”


    陈颖没听清,茫然地张着嘴:“啥?”


    陈韵:“没什么,就是问你想不想结。”


    陈颖:“现在不是我想不想,是压根没人啊姐。”


    她细数历任相亲对象的毛病,到第一个下车点还没吐槽完。


    陈韵买了个学生时代最爱的杂粮煎饼边吃边听,听到最后都有点没食欲,把塑料袋的口子扎死:“不吃了,去看思婷吧。”


    陈颖只好总结陈词:“好男人真的太少啦,尤其是姐夫这种类型。姐,你不懂我的苦。”


    陈韵心想,宋逢林的好人人都知道,也是她的苦。


    但她没办法跟堂妹细说,钥匙一拧踩油门:“坐稳了。”


    陈颖都没反应过来了,车已经开出二里地,急得她大叫:“方向错了!”


    陈韵及时掉头,不知怎么有点苦笑的意味:“差点开到三叔家。”


    谁说不是,陈颖:“人家现在在婆家啦。”


    到这一刻,陈韵才有种一起长大的堂妹已经结婚生子的实质感。


    第68章


    陈思婷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最近在和公婆同住。


    男方亲戚见到女方家里人,免不了得寒暄上三个来回。


    陈韵陈颖到了先坐下来跟长辈们打两轮太极,这才跟着堂妹进房间。


    陈思婷:“你们凑合坐一下,下次去我那我再好好招待。”


    她虽然在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里住主卧,但拥有的私人空间也就这么多,腾出两把放东西的塑料椅子:“圆圆刚睡着。”


    陈韵伸长脖子看床上的小外甥女:“长得很白呀,哪里像你说的那么夸张。”


    陈思婷初为人母,觉得小婴儿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又很有见风就是雨的一惊一乍,说:“我就是感觉她红红的。”


    陈韵:“那不叫感觉,是错觉。”


    又抬头看一眼空调:“你这调的几度?热的吧。”


    陈思婷:“25。”


    又压低声音:“再高她奶奶进来就一直喊。”


    长辈带娃,多数有这个弊端。


    陈韵:“她们恨不得三伏天里


    给娃穿八件,你大伯母带星星的时候也是。”


    陈思婷吐槽的开关被拧开,考虑到在别人的屋檐下又憋回去,眼神注意到另一位客人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发,问:“陈颖你干嘛不说话?”


    她俩就差一岁,从小到大扯头花,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被点到名的陈颖双手一摊:“我没生过啊,刚刚那几句话不适合我加入。”


    好像也是,陈思婷叹口气:“还是没生过好。”


    陈颖:“谁惹你不高兴了?”


    然后用口型示意:“你婆婆?”


    举凡是婚后矛盾,大家的第一反应好像都是婆媳问题。


    但陈思婷想来想去,摇摇头:“还没吵起来。”


    那就是不在场的人了,陈颖:“你老公?”


    陈思婷:“也没大毛病。”


    那陈颖能想到的第三种可能就是:“你缺钱花吗?”


    陈思婷:“如果是指一个亿的话,还挺缺的。”


    这话说的,谁不缺啊,陈颖翻个小小的白眼:“这不是那不是。”


    又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圆圆不好带吗?”


    陈思婷:“吃饱睡睡饱吃,挺老实的。”


    以陈颖的人生经历,设想出来的答案不过这些,现在又被一一排除。


    她想也许是自己没有生过孩子的原因,偏过头:“姐,你要猜吗?”


    和她们两个相比,陈韵确实有可以指点迷津的资本,想想问:“是不是有点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


    说来很奇怪,明明产房里是最撕心裂肺的时刻,陈思婷一辈子都没觉得有这么痛过,然而她直到看见女儿躺在身边,才后知后觉地恐慌起来。


    那些她自以为考虑过的事情在新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周全,小朋友每天都在不断变化,多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负担别人的人生。


    千丝万缕,从头想起来更是杂乱无章。


    陈思婷:“我看我也不是当个好妈妈的料。”


    陈韵:“哪样才叫好妈妈?你上网看看,现在不鼓吹这个啦。世道变了,要妈妈好孩子才能好。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规划好自己的未来,圆圆才几个月,你想再多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种话网上也很多。但从堂姐的口中说出来好像更叫人听得进去。


    陈思婷点点头:“等休完产假我就回去上班。”


    她顺势说起哪些同事来探望过,提起单位给的红包。


    大家从这些话题延展开来,聊了一会,陈韵看时间:“差不多要回去了,再晚你婆婆得留我们吃饭。”


    陈思婷:“好,那你们慢点,我就不送了。”


    她不送,长辈还得送。


    客套话转悠一圈,陈颖进电梯的时候长舒口气:“老天爷,好累啊。”


    陈韵:“躲在我后面一个劲不吭声,你累什么?”


    陈颖:“我在微笑啊,笑得嘴巴都僵了。”


    她说着还露出个完全社交性的笑容,陈韵:“再假笑报警抓你。”


    陈颖:“能抓我就好了,坐牢没有上班惨。”


    陈韵笑出声:“当初是谁自己志愿填的师范?”


    陈颖掐住自己的脖子:“是少不更事的我。”


    又辩解:“不能说全是我的主意,分数就在那,我爸妈一直说女孩子读师范是最好的。”


    这套理论,陈韵闭着眼都会背。


    她往好处说:“起码还有个寒暑假。”


    陈颖想到快开学完全笑不出来,嘀嘀咕咕说起那些很难相处的学生家长。


    这样听下来,总觉得像是没几个正常人。


    陈韵:“你别吓唬我,星星马上一年级了。”


    陈颖的接话能力天马行空,下一秒开始感叹时间如白驹过隙。


    陈韵哪里跟得上她的思路,说:“我现在觉得工作对你是摧残得挺厉害的,这么这次回来感觉你都疯了。”


    疯,就对了。


    陈颖:“姐,你来我们班看看,就那个……”


    姐妹俩又是一路说着话往家里开——


    下午15:47,宋逢林又看了一眼手机。


    他打开跟老婆的聊天记录,根据最后一句【要回去了】来推算她还有多久到家,算完接着择青菜。


    坐他对面的陈西洋在剥花生,剥一个陈星月跟陈昕阳就抢着吃一个,半天了他面前还是颗粒无收,忍不住说:“不能再吃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一直在磨洋工呢。”


    到底是一年只见一两次面的叔叔,陈星月不敢造次,收回手搬着自己专属的小凳子坐下:“那我也来帮忙。”


    多乖巧的小姑娘啊,陈西洋:“脾气好,跟你妈一点也不像。”


    陈星月只听出来是夸奖,两只手挤压着花生,用力得五官都快变形:“我还很厉害的。”


    这下陈昕阳又跟姐姐攀比起来,姐弟俩抢着干活。


    宋逢林对此熟视无睹,只说:“陈韵的脾气也很好。”


    可拉倒吧,陈西洋在外省长大,幼时寥寥见过这位堂姐几次面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才要张嘴,顾忌有小朋友们在场又憋回去。


    但宋逢林明显已经听过那些故事很多遍,说:“小孩哪有不打架,那不能说明她脾气不好。”


    陈西洋两只手比划着:“陈西洪那个时候比她大这么多,都被她打得满地找牙。”


    宋逢林淡定:“因为她身体素质比较好。”


    到底是自家堂哥,陈西洋觉得还是要维护一下的,说:“陈西洪那大体格,只能说你老婆绝对是个高手,你自己也小心点哈。”


    话音刚落,陈韵的声音响起:“陈西洋,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在哪?”


    陈西洋半点没有被当场逮住的不好意思,说:“我可是刚切完三斤牛肉,有功之臣。”


    又指责:“老宋,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你老婆来你都不提醒我。”


    宋逢林面不改色:“你也说是我老婆了。”


    其实他刚刚还真没看到陈韵走进院子,不然表情肯定藏不住。


    陈西洋无话可说,想起件事:“既然这样我采访一下当事人,你当年为何暴打陈西洪?”


    陈韵心想我从小到大打过千八百仗,哪里记得为什么,摸摸女儿的头:“忘了。”


    看看这云淡风轻的表情,陈西洋啧啧:“老宋,我还是那句话,你老婆绝对是身经百战。”


    宋逢林大概真的想气死他,平静地哦一声。


    陈西洋只能连他一起批评:“妻管严。”


    宋逢林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称谓,笑一笑表示接受,又给老婆拿凳子:“你监工就行。”


    陈西洋一拍大腿:“你等着,我老婆下班马上就过来。”


    跟谁秀不了恩爱似的。


    男人的幼稚,有时候真是无法形容。


    陈韵嫌弃地看他一眼,再看宋逢林哪哪都好,赞赏地拍拍他的肩。


    宋逢林大受鼓舞,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一个人把烧烤剩下的准备工作干完了。


    第69章


    烧烤的火一生,像是点燃某种兴奋的引信。


    陈星月跟一辈子没见过似的,在爸爸身后一惊一乍的。


    陈昕阳躲得更远,不知道的以为是在他脑门上作案。


    陈韵看着都有点“丢人”,对一双儿女的行为不予评价,自顾自招呼客人。


    说是客人,其实都是关系好住得近的同辈亲戚。


    陈韵都很熟,只有陈西洋的老婆赵晓青算是今天第一次接触。


    做主人的,肯定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好。


    陈韵反正不用管孩子,全心全意地跟“新人”聊天:“我记得你跟西洋是大学同学?”


    赵晓青的性格看得出来比较内向,秀气地抿着唇,用鼻音嗯一声。


    又觉得太冷淡,赶快补一句:“同学校不同专业,我们是社团活动认识的。”


    陈韵:“那你是学什么的啊?”


    赵晓青:“财会。”


    陈韵:“那现在在厂里管账正好专业对口。”


    她说的厂是陈西洋父母办的,规模不大,但效益比起在外面上班已经好很多。


    赵晓青:“对,我下午去开票,不然就跟西洋一起过来了。”


    聊到这儿,一把新鲜出炉的牛肉串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陈西洋脸被熏得通红,只剩下一排白牙:“你吃,我切的肉。”


    赵晓青嗔怪:“姐姐也在呢。”


    女孩子真是美好,陈韵笑:“我还没听他叫过我姐。”


    陈西洋光是想象都一抖一抖的:“我叫不出来。”


    又说:“这些是不辣的,逢林说陈韵要辣的,等下一波。”


    这样啊,赵晓青接过牛肉串咬一口,另一摆手挥挥:“你干活去吧。”


    陈西洋抬起脚,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跟宋逢林两个人在烤炉前忙出十八个人的效果。


    陈韵说句客气话:“今天西洋是真辛苦了。”


    赵晓青:“不辛苦不辛苦,男人应该的。”


    陈韵笑:“说得没错,男的多干活才对。”


    聊到这里,赵晓青的心情有点放松了。


    她道:“我看姐夫也很勤快。”


    人家夸一句,你就得回一句。


    陈韵:“陈西洋也很会照顾人,看看,眼睛又飘过来了。”


    赵晓青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外地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老怕我觉得不自在。”


    他们的事情,陈韵听过一点。


    据说小情侣一开始没得到双方父母的支持,毕业后抗争到今年正月的时候才结婚。


    她道:“是够远的,在这儿还适应吗?”


    赵晓青:“别的还好,就是方言我不听懂比较麻烦。”


    陈韵:“确实不方便,你们还是住村里,好多老人家都不太会说普通话。”


    谁说不是,赵晓青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但大概是这段感情给予太多支撑,很快乐观起来:“我们刚结婚嘛,等以后就习惯了。”


    陈韵当然往好的说:“我们结婚第一年,宋逢林也是懵懵的,你看他现在。”


    赵晓青:“那天西洋还跟我说,姓陈的就我跟他是外来媳妇。”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词没用对,暴露自己夫妻私下议论别人的事情,尴尬得眼珠子不知道看哪好。


    多亏宋逢林来送肉,让她暂时可以松口气。


    陈韵拿着串,才想起来自己有孩子,视线转一圈没看人,问:“他俩呢?”


    宋逢林:“在客厅吃烤肠喝可乐看电视。”


    这小日子,过得够滋润的。


    但今天还有别人家的小朋友也在,陈韵不想做扫兴的人,心想偶尔一两次没关系,说:“看一会吧,我等下再进去关。”


    宋逢林点点头:“羊肉没啥膻味,要不要尝尝?”


    陈韵:“待会,我现在不怎么饿。”


    她刚刚收缴儿子吃一半的饼干,想着开封放着也会变潮,全数填进自己的肚子里。


    宋逢林是西北人,羊肉一度是他的主要食谱,偏偏跟老婆吃不到一块去,每次抓到点机会都想安利,失败只能略显遗憾离场。


    等人走,赵晓青说:“姐夫老家也吃羊肉吗?”


    陈韵:“对。”


    然后意识到什么:“你们那也是?”


    赵晓青:“白煮羊肉,不用调料就很香的。”


    又无奈摇摇头:“不过西洋也不吃。”


    忽然的,陈韵想问个失礼的问题:“他不吃你会不高兴吗?”


    赵晓青:“生气不至于,就是……”


    她觉得饮食习惯不一样其实不是大问题,只是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的时候……她犹豫一下还是继续说:“只有我一个人吃的时候,会有点想家。”


    想家?陈韵抬头看向远方,好像那里是宋逢林家的方向。


    说来惭愧,也许是宋逢林和父母的往来一直很淡,跟自家亲戚更没有什么大交情,以至于结婚十年,陈韵以为他已经把这儿当故乡。


    但真正的故乡,应该是相同的饮食习惯,熟悉的方言,举目四望是生活痕迹。


    很多年前,陈韵想跟宋逢林结婚的理由之一,就是看中不用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跟完全没有血脉关系的人同住一个屋檐。


    但现在,她曾经恐慌过的生活,好像被她带给宋逢林了。


    宋逢林恐慌过吗?


    陈韵不禁思索,却发现现有的证据完全推敲不出答案,又自责于自己的粗心大意,表情无比纠结。


    赵晓青都不敢问她在想什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对别人的家事插手,赶紧给老公抛一个“救救我”的眼神。


    陈西洋在翻烤串的间隙丢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过来假装是送串的,其实是口型问“怎么了”。


    赵晓青口型:“我想换个地方。”


    陈西洋了然,故意大声说:“洗手间在楼梯下面,我带你去。”


    什么理由都好,赵晓青赶紧跑,夫妻俩在楼梯间窸窸窣窣地详谈。


    陈西洋听完没觉得有何不对,说:“你没说错啥啊。”


    真的吗?赵晓青:“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陈西洋:“你的错觉吧?我看着像在发呆。”


    是吗?赵晓青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思维发散:“是不是他们因为这个事情吵过架之类的?”


    陈西洋笑:“别的我不保证,这个绝对没有。宋逢林怎么会跟老婆吵架。”


    赵晓青即便有远嫁的勇气,也没耽误她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跟丈夫拌嘴,说:“那就是人家没跟你说,哪有不吵架的。”


    陈西洋:“还用说?你看逢林就知道,头号痴情种,老婆说一他都不会讲二。”


    赵晓青翻白眼:“不像你,我讲一你讲八,非要反驳。”


    陈西洋其实连这句都想反驳的,到底还是憋回去,嬉皮笑脸:“不敢不敢,您接着说。”


    赵晓青还能接着说什么,瞥见他额头的汗:“你洗把脸擦擦。”


    陈西洋撒娇:“你给我擦。”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客厅里的聚在一起的小朋友们。


    赵晓青的脸皮还是薄的,只是轻轻捅他一下:“少不正经。”


    到底是在别人家,陈西洋也就是逗逗她,问:“你吃饱没有?”


    身后还是洗手间,非得问这一句。


    赵晓青拽着他走:“出去说出去说。”


    小两口边走边闹,引得其他人说:“知道你们新婚,不用这么秀吧?”


    陈西洋哥俩好搭着宋逢林的肩:“秀恩爱的大哥大在这儿,我可不好意思排第一名。”


    这是公认的排名,群众纷纷无法反驳。


    倒是宋逢林自己无奈:“我今天什么也没做。”


    陈西洋:“你不用专门做什么,站这儿就是。”


    说实话,大家都是同性,想法有所类似,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真心已经毋庸置疑。


    宋逢林低头看一眼自己站的地方,大概没听太懂什么意思,只能归之为调侃,毫不在意继续烤串。


    第70章


    这顿烧烤一直吃到快十点,大家帮忙着打扫完战场才各回各家,留下一家四口做善后工作。


    陈韵把塑料椅子们叠在一起,抬到客厅的角落放着,余光瞥到两个孩子还在玩,说:“星星洗澡了,妈妈给你拿衣服。”


    陈星月不服气:“为什么不是弟弟先洗?”


    陈韵提溜她的后衣领:“因为你爸还在忙。”


    陈星月便喊着:“爷爷!你在哪啊!”


    叫得一个撕心裂肺的。


    陈勇忠在厨房收拾没吃完的食材,甩着手出来:“你爷还有几年好活的呢。”


    “找我干嘛呀大宝?”


    陈星月:“你给弟弟洗澡行吗?”


    当然行啦,陈勇忠不由分说两只手从孙子的胳肢窝一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抱紧房间。


    陈昕阳觉得好玩,嘎嘎笑得像只小鸭子。


    事情虽然进展得很顺利,陈韵还是无奈地伸出手指戳一下女儿的脸:“安排上大人了。”


    陈星月嘻嘻笑,撒着娇:“妈妈我今天可以不洗头吗?”


    陈韵牵着她往楼上走,断然拒绝:“不行,你现在浑身烧烤味。”


    那多好啊,陈星月:“香香的,晚上我做梦肯定流口水。”


    陈韵逗她:“已经流下来了。”


    陈星月信以为真,摸摸下巴什么也没有,跺跺脚:“妈妈骗人。”


    陈韵一本正经:“真的有,被你擦掉了。”


    陈星月摊开手掌,五根手指头灵活地动来动去,半信半疑:“是吗?”


    她这个岁数实在太好糊弄,下一秒就变成肯定的语气:“是吧。”


    陈韵极力忍住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抿着嘴进主卧洗手间调好热水的温度,才想起来:“你睡衣在爷爷奶奶房间是吧?”


    陈星月点点头,又马上叫住:“妈妈我不要一个人在楼上。”


    陈韵:“害怕啦?那我叫爸爸拿上来。”


    她给宋逢林发消息,等了会没见回复,干脆扯着嗓子喊人。


    宋逢林在拖地,拽着拖把走到离楼梯近的地方才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大声应了句:“我拖完地拿上去!”


    嗓门也够亮的,陈韵还得跟着嚎一句“好”。


    她说完这句就没声音,陈星月不免觉得安静,提要求:“妈妈我想听歌。”


    小朋友怕黑怕一个人都是正常现象,陈韵初中的时候看完盗墓小说还强烈要求她妈陪睡了。


    她把这都归为“长大会好的毛病”,说:“好,我给你放。”


    母女俩气氛融融,大概是这样,洗完澡陈星月还犹豫了一下才说:“妈妈我晚上想跟爷爷奶奶睡。”


    陈韵都想铺个红毯让她一路走过去,给她穿上刚刚爸爸拿上来的睡衣,擦擦滴水的头发:“可以,吹干再去。”


    陈星月老老实实地站好,吹完头发一蹦一跳地下楼,跟爸爸擦肩而过还说句晚安。


    宋逢林:“你慢点,我刚拖完地,小心摔跤。”


    要是会听话,就不是小朋友了。


    陈星月仍旧走得豪迈,最后还呲溜一下滑进爷爷奶奶房间。


    宋逢林想说她,又觉得实在可爱,无奈摇摇头,把客厅的灯全关上,也准备去睡觉——


    楼上,陈韵盘腿在房间的地上玩手机。


    宋逢林推门进来就看她这么坐着,问:“怎么不坐椅子上?”


    陈韵:“我正在看晓青的朋友圈。”


    她刚通过的好友申请。


    宋逢林:“都加上微信了?”


    陈韵:“我俩明天还要一起去包包子。”


    已婚女士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上各自担任重要工作,少一个谁都会被各路亲戚们看在眼里,从年头被蛐蛐到年尾。


    宋逢林明天也得去搬搬抬抬干点活,说:“她自己跟你说的?本来西洋还让我请你帮忙带着她一点。”


    陈韵摇头:“是我先问她要不要一起的。”


    她一晚上其实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觉得这样仰着脸看人有点不舒服,拍拍地板:“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怎么一副审问的架势,宋逢林心想难道是女儿把晚上多喝一杯可乐的事情说秃噜皮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至于让她摆出这样的脸色,面对着她坐好:“你说。”


    陈韵:“你……”


    吞吞吐吐,把人的心思弄得七上八下的。


    宋逢林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快过一遍,有点忍不住:“你要没想好怎么说,先告诉我好事坏事。”


    陈韵:“我就是看到晓青,想到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又不擅长跟亲戚打交道,会不会很难受?”


    刚结婚的时候,她也问过这个问题。


    宋逢林每次都说“没事的”,可那并非是真心之言,因为他不想成为破坏春节的人,也觉得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共同度过,自己早晚要克服的。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事的。”


    大概是心里本来就有答案,陈韵的第一反应是:“我不信。”


    宋逢林还笑:“真的。”


    陈韵:“你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吗。”


    她说完这句更难受,心想其实自己从前就知道这未必是真的,不过回家过年是这个原始家庭的一部分,并不会因为多一个人而有所改变。


    既然没有办法解决,那只能牺牲其中的某个人。


    牺牲这样的字眼,陈韵一直以为是自己独有的。


    她的表情愈发暗沉,用力地咬下嘴唇。


    宋逢林见不得她这样:“谁到新环境都得适应一下的,更何况还有你陪着我。”


    陈韵反省:“我还每次都有那么多聚会。”


    宋逢林:“说明你人缘好。”


    让他夸了吗,陈韵:“你骂我两句吧。”


    宋逢林哪里骂得出来,但看她的表情不说点什么这一茬真的很难过去,张了张嘴还是做不到。


    陈韵索性伸出手:“不然打我也行。”


    宋逢林简直是哭笑不得,叹口气,一脸正色:“你会嫁给让你不能回老家过年的人吗?”


    陈韵果断摇头。


    回家过年对她来说是个符号,潜移默化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更别提对父母而言意义有多重大。


    宋逢林早知如此:“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的优点之一。明知会面对什么,我还是想跟你结婚,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情皆自愿,后果他也自负。


    陈韵嘟嘟囔囔:“夫妻还是同林鸟呢,什么你的我的。”


    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宋逢林当然喜欢跟她不分你我,但确实认为这件事怪不到她身上。


    说得扎心点,即便当时已经结婚,但他清晰知道把自己和岳父母摆在天平的两边孰轻孰重。


    哪怕是十年之后,宋逢林依旧没有信心自己会是更重要的那个。


    他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岳父母是那么好的家长,换做谁都会尽心尽力的回报。


    可很偶尔的,他会贪心不足,希望自己能占据一点上风,然后很快在心里自问自答“不可能的”。


    他的那丝沮丧收敛,仍旧和平常一样:“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也是。”


    陈韵动容:“我保证,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莫名的,宋逢林想起陪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总是从那些负心汉的嘴里说出来过。


    但下一秒他赶紧把这不吉利的三个字甩走,握她的手:“好。”


    陈韵马上找回自己的主场:“意思是你也觉得我对你有很多进步的空间?平常对我有很多不满吗?”


    宋逢林哑口无言,只能喊一句:“陈韵。”


    尾音拖拖拉拉的,不知如何是好又纵容。


    陈韵好像看到个粉红色的泡泡在慢慢膨胀,搓搓自己的脸驱散幻觉:“逗你的,傻瓜。”


    又比划着手指:“今年,我会帮你实现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好像小时候看过的《格林童话》。


    宋逢林心想不管这三个愿望怎么样,他幼时希望被仙女拯救的心愿已经达成,说:“行,那我好好想想。”


    陈韵也跟着松口气,撑着床站起来:“谈心结束,我要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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