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该感谢我是个跟踪狂 欠债易还,人情……
鱼幺/文
魅魔一族生活的这块区域从表面看来其实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比较明显的改变是街上多了很多兵士,每个人都荷-枪实-弹,在到处巡逻。
奚彻猜测这些人就是在抓詹玉锦, 不然的话他也不用跟着詹玉锦一起躲在马车里, 偷偷摸摸不敢靠近。
奚彻跟着詹玉锦来到关押元廷的地方, 据对方描述, 这里是魅魔一族最森严的监狱, 他试过很多办法,想进去是不可能的。奚彻盯着那座“森严”的监狱直接傻眼了, 他倒不是被把守在外面的士兵吓到,而是被这座建筑散发出来的气息震惊到了。这座监狱竟然隐约散发出一种结界的气息, 而且这结界还不是低阶的结界,仅凭他的感觉而言,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结界进去,是绝无可能的。
完蛋啊, 之前还跟詹玉锦夸下海口说什么自己一定能潜入进去见元廷一面, 他能个屁啊。
原本在他识海中闭目养神的白虎也忽然清醒过来,对奚彻发出警告:“你不能进去。”
奚彻皱了皱眉头,故意问道:“为什么,你感觉到什么了。”
白虎沉默片刻, 只说:“我说不清楚, 但是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什么都感觉不到, 却感觉很不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与他们有相同感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褚炎, 他也感觉到面前这所监狱外所设的结界不同凡响,却也没有奚彻的感觉那样夸张,或许因为他的力量尚在盛时,并不觉得畏惧。他只是觉得怪异,如果这里的力量这般强大,为什么又给人一种隐秘的感觉,什么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褚炎现在只感觉庆幸了,如果不是自己跟着一起下来,阿撒肯定会遭遇危险。
不过奚彻也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在明知对方力量强过自己的前提下,他不会强行冲进去,现在比起救出元廷,他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结界。于是远远看了那栋建筑一眼之后,奚彻便缩回头,小声对詹玉锦说:“靠硬闯没办法进去,这里有结界,远在我法力之上。”
詹玉锦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奚彻心里也不太爽,一直以来,他想帮的人都能帮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想帮人家却无功而返的情况。
他们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奚彻尚未反应过来,詹玉锦已经先他一步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他马上缩回来,然后指着马车后面急匆匆道:“你快下车!”
“什么?”
“下去!”
詹玉锦没跟他解释,直接伸手往奚彻身上用力一推,把他从车厢上推了下去,奚彻整个人就从马车帘子里翻下去。
他们为了隐蔽,马车停在一丛杂乱的灌木丛旁边,所以奚彻并没摔疼,反而是掉进灌木丛里面,就在他要挣扎从灌木丛中爬出来的时候,却见一队兵士走了过来,然后迅速撩开马车的帘子,把詹玉锦从马车里面拖出来。
奚彻顿时不动了,他此时才明白,原来詹玉锦是察觉到有人要来抓自己,这才把他推下去,这样至少能保下一个。
“詹少将,丞相大人寻您多日了,跟我们走吧。”
其中一个兵士笑着说道:“原本您离了都城别再回来,丞相也不会与您一般见识,谁知您又回来送死。”
詹玉锦冷笑一声:“荣九道这狗贼,不得好死!”
随后外面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是詹玉锦被抓走了。
奚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詹玉锦的境况并不像他自己所说那样轻松,想必荣九道正在四处通缉他呢。他想,如果自己是詹玉锦的处境,也不会直接告诉别人真实情况,因为说出来,就不会有人跟他一起来救元廷了。这便能解释通了,为何在不清楚自己实力的前提下,詹玉锦就信了自己。这完全是在抓壮丁啊,找帮手,能抓一个是一个。
可是他自己都知道处境危急,怎么还要坐着马车过来呢?他们两个腿过来目标不是更小一点?奚彻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马车是为了狱中的元廷准备的,万一真能将元廷救出来,想必人也受了重刑,或者无法走路了,到时候确实需要马车载他回来。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在关键时刻他还是救了自己。
奚彻看着他被人带走,心里唉声叹气:“看来我不得不冒险一趟了。”
白虎不赞成:“你最好不要进去,对方深浅都不知道,去了简直是白送。”
“单是元廷的话,我就不管他死活了,可是刚刚詹玉锦送了我一个人情,我总不能看着他白白被抓吧。要不人家怎么都说,欠债易还,人情难偿呢……”
“那些人本来就是要抓他,不把你推出来,你也要跟他一起被抓走。”
奚彻知道白虎只是在做自我心理安慰,那不讲义气的人,怎么都能找到不讲义气的借口,可惜他奚彻不是不讲义气的人。于是懒得再跟他啰嗦,起身便要往詹玉锦离开的方向追上去。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去几步,右手忽然被抓住,然后往后方狠狠一扯,奚彻条件反射曲起胳膊以手肘攻击来者,却被人轻易以手掌挡住,然后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拽,拉进了一个人怀里。
奚彻十分震惊——他现在的动作整个是被人从后面抱在怀中的姿势,这可太没有安全感了,简直是任人拿捏啊。
不过看清来人是谁,他又冷静下来了,从震惊变成无语:“是你?”
来人是褚七……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啊这个人!
“你怎么会……”
奚彻回过味来,忽然瞪大眼睛盯着他:“你跟踪我?!”
褚炎从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奚彻,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奚彻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后退一步:“与你无关,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跟踪狂。”
估计从他在玉京学院的小黑屋里与詹玉锦联络时就跟着自己了,不然不可能跟到这里来。
“你应该感谢我是个跟踪狂。”
奚彻直想翻白眼:“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么长时间里,褚炎竟也练就一张厚脸皮,只顾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你是不是想自己去救人。”
奚彻微微挑眉:“是又怎样。”
褚炎往监狱的方向看了一眼,平静道:“你一个人进不去。”
——其实不用问他也猜到了,凭阿撒的性格,肯定不会任由一个人从自己眼前被带走。
奚彻被戳中痛点原本想要发火,但是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人不就是个法力强大的帮手?他可还没忘掉那天那道粗壮的雷劫,既然没劈死他,那他肯定是更加强大了。奚彻犹豫了一下,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语气也生硬地软化下来:“你莫非想帮我的忙?”
褚炎微微挑眉,难得说起玩笑话:“你可真狡猾,明明想让我帮忙,却如此轻描淡写,还等我主动提?”
奚彻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可是他也确实不太习惯主动求人——尤其是面前这个,明显对他有别样意图的人。还是那句话,欠债易还,人情难偿,当一个人无底线地帮你,又不求回报时,那就说明这个人十分麻烦。
可是不得不承认,褚七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是一个十分强大难得的帮手,逞强拒绝他,是非常愚蠢的。
于是奚彻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你到底帮不帮,不帮的话……”
“帮,我当然帮。不想帮你就不会现身了。”
褚炎直截了当地打断奚彻的话,朝他伸出手:“走吧,我带你进去。”
奚彻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什、什么意思。”
褚炎无奈道:“这里有一道结界,你握住我的手,我带你进去。不然的话,很难不被他们察觉。”
“……”
奚彻盯住他的手看了半天,这只手还是迟迟伸不出来,白虎却在他意识中笑得打跌:“你快点答应人家啊,好像你还有别的好办法似的。”
“……烦死了!睡你的觉吧!”
奚彻脑海里天人交战,终究还是把手放在了褚炎手上,后者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用力握住奚彻的手,然后捏了隐身诀法朝那座监狱走过去。
这结界确实厉害,却只是对现在的奚彻来说,褚炎这样等级的神明,根本不可能受这结界束缚。而且这结界的力量,仿佛跟他的力量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尽管有褚炎的保证,在经过监狱入口的时候,奚彻还是下意识紧张地屏住呼吸,直到他们两个穿透了结界,然后大摇大摆地通过全是兵士的走廊,奚彻才算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褚炎,心里一阵嘀咕——这老妖怪,果真深不可测啊。
“你要找的人在那边,现在去救他么?”
听到身边的人忽然出声提醒,奚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詹玉锦正被两名兵士拖着走向一条黝黑的通道。短短这点时间,他们好像就给詹玉锦用了刑,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抽打得全是血迹,变得破破烂烂了。奚彻忽然很愤怒,他盯着詹玉锦的方向喘几口粗气,最终还是冷静道:“你去找詹玉锦,我在这牢里四处看看,还要找另一个人。”
褚炎十分不赞成:“你要找谁,我们一起。”
“我要找的人叫元廷,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得把他带出去,不然的话,詹玉锦还会回来。”
褚炎心想,我管其他人死活做什么,我进来是为了救你的:“那我们一起去找元廷,再去救詹玉锦。”
奚彻瞥了他一眼:“那怎么行,你没看这短短的时间里面他们已经把他打成那样了,再晚点去还不把他抽死了,到时候救一具尸体出去?你放心好了,我只是怕外面那道结界,看了这半天,监狱里面的人都是普通的魅魔,我的法力在他们面前隐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那就先去找詹玉锦,再找元廷。”
“你傻了吧,我们是来救人的!带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俘虏在敌人监狱里走来走去,那不是找死吗?!好了别再说了,就按照我说的,分头行动!一个小时之后,不管救没救到人,都到这里汇合。”
褚炎还想再说什么,奚彻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欲往监狱另外一条通道跑去。
“等一下。”
褚炎知道阿撒的脾性,十分固执,他决定的事,别人是无法说服他的。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奚彻——这是他下界时带着的一把法器,给他防身,聊胜于无。
“那你拿这个防身吧,实在找不到不要逞强,快些回来。”
奚彻握住那把匕首深深看他一眼:“知道了。”
元廷被关押的地方并不难找,只是再见到元廷,奚彻几乎不敢认他了。他记得第一次见元廷时,只觉得这人意气风发,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桀骜得让人看不顺眼。没想到再见他,已经成了这副狼狈模样。他显然是被人折磨过的,披头散发的,只剩那双眼睛还藏着不训的光彩。他背后的墙壁上用血字写了一首诗,奚彻盯着那面墙,胸中忽然充满愤懑。
奚彻对元廷没有特殊感情,但是见到这副情景,却被深深触动。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元廷,他对他的了解,都是主观片面的……
“是谁?”
“元将军,是我,我来救你的。”
奚彻隔着监狱的铁栏杆蹲下,元廷盯着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终于把他认出来了:“是……是你?你没有死?”
奚彻笑了笑:“托您的福,活得好好的,不然我也不能来救你啊。”
元廷脸上露出点笑容:“我果然没看错你,可惜,没能好好利用你这利器,为我族做更多贡献。”
“到现在还想着利用我……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这就救你出去。”
元廷看着奚彻站起身,正要使法咒将牢房的门打开,却抬手制止了他:“我不会出去的,你走吧。”
“什么?!你……你为什么啊?!”
元廷深吸一口气:“你以为荣九道会这么放心把我放在这里么?若我离开,我军辖党五万将士第二天就会被他全部杀死。”
奚彻疑惑了:“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很复杂,无法对你解释,你只要知道,荣九道用邪术控制了我们的人,就够了。”
奚彻听到这里,却觉恍然大悟——这不就对上了么。詹玉锦跟他说军辖党的人临阵倒戈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元廷直接说出他们的人是被邪术控制的,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奚彻急忙问:“什么邪术?”
元廷摇摇头:“我只知道,荣九道身边有位高人。原本军辖党全军反叛,还以为是因为我……可是三军之中,总该有相信我的人才对,后来看到了他们的样子,明显是被控住神魂。我也只见过那人一次,批发敷面,脸色发青……好像死人一样,说不出他到底是人类还是魔族,总之很奇怪。”
奚彻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是来查荣九道的,却没想到荣九道的秘密有这么多,他起初还以为是他利用了自己的法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荣九道背后还有高人?他妈的,他前世活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高人。
奚彻还记着自己进来是为了救他的:“算了,别管那么多!你快跟我走,其他的出去再说!”
元廷笑着摇摇头:“不了,我不走了,我走了,军辖党就没有未来了。”
“你……!”
元廷又道:“不过你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你身上带刀了吗?”
奚彻犹豫着把褚炎给他的那把刀拿出来:“带是带了……”
元廷忽然动了,他竟然跪着爬到牢门这边,奚彻这才看清楚,元廷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下……什么都没有了。荣九道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居然锯了他的腿?!奚彻正被自己所见震撼,手中的刀已经被元廷接过去,对方轻轻拿下刀鞘,盯着这把刀笑道:“好刀,好刀,寒芒四射。”
“元将军……”
“我可不想被当众砍头,投缳自尽也不是我的风格,就用这把刀吧。”
元廷说完,便用力将刀刺入自己的喉咙,奚彻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只觉一股腥热的鲜血喷到面上,牢房内的人便直直倒下了。奚彻睁大眼睛,伸手想抓住元廷,却只握住一把热血,他见元廷倒在那里,眼睛瞪着窗外的月亮,口中似乎说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说,臣一生清白忠贞,臣尽力了。
他在对谁说?奚彻不知道,总之,应当不是对要砍他头的幼主。
是他效忠的上一任皇帝吗?
奚彻一个人狼狈地从监狱中逃了出来,褚炎早已等在那里,背上背着詹玉锦。褚炎见奚彻满身是血,脸上还有失落仓惶之色,紧张地问他是否受伤。奚彻摇摇头:“不是我的血,快离开这里吧。”
奚彻也说不出到底什么滋味,反正不太好受。
他们两人带着詹玉锦离开牢房之后找了个店暂时住下来,詹玉锦伤得不重——总之没有元廷那么重,给他喂了几杯水之后,他就惊醒过来。他好像做了什么噩梦,看清面前的奚彻,试探几次,才颤声问道:“阿廷呢?”
奚彻深深叹口气,把牢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詹玉锦:“元将军受了不少折磨……想必,也不想这样窝囊地活着。”
詹玉锦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盯着远处沉默许久,才问:“他有什么话留下来么?”
“臣一生清白忠贞,臣尽力了。”
詹玉锦眼里立刻有了泪意:“我就知道……他不是受不住酷刑的人,是因为荣九道这狗贼在三军阵前,污阿廷委身他族,他才要以死明志。我知道……我知道啊,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白!”
奚彻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与褚炎对视一眼,对方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有些许起伏。军辖党向来主张魅魔以武力自强,元廷作为军辖党的头领,怎么可能委身于谁,除非他……除非他遭到陷害。
“詹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詹玉锦沉默半晌,或许考虑到奚彻是救了他的人,还是说出实情。荣九道抓了元廷之后,不知用什么卑鄙下流的办法迫使他发情,然后录下影像在他们军前播放。魅魔终究是魅魔,想让魅魔进入发情期,是很容易的事情,元廷在军中的威信便瞬间土崩瓦解。
怪不得他要自戕,他那样一个硬骨头的人,砍了双腿都能苟活下去,却着实背不住这样的污名。
奚彻又想起元廷写在墙上的那首血诗,十分心痛。他真的对元廷个人没什么特别感情,但是世界上也存在一种人,只听说他的事迹,已经足够为之痛心。更何况奚彻本身就血性义气……
“元将军他……还留下一首诗。”
詹玉锦抬眼看过去,奚彻犹豫片刻,还是念道:“刀剑岂能玲珑,诚忠不堪谗佞。碧血可付黄土,明月知我浊清。”
詹玉锦听过之后,忽然睁大眼睛,一口血喷了出来。
“詹将军!”
詹玉锦捂着嘴咳了半晌,才隐忍地冲他们摆摆手:“我没事,我想清净清净,你们可以先出去么。”
奚彻跟褚炎对视一眼,两个人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从房间里退出来。只是房门关上,他们还没走多远,便听詹玉锦房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惨呼。
“阿廷!!我知你!我知!”
奚彻陡然听到这声如啼血,被刺激得后退两步,他忽然脸色一厉,转身就往客栈外跑去。褚炎急忙追了过去:“你去哪里?”
奚彻头也不回:“去找荣九道!老子要干-死他!”
第52章 所以,这是你想要的报酬吗? 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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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炎急忙拉住奚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更何况你这样莽撞地冲出去,又要去什么地方找荣九道。”
就他现在这副鬼样能干-死谁啊?真放他出去,肯定要惹祸。
“放开我……你放开!”
“不行!”
“放开!”
奚彻被气得七窍生烟——最开始他确实有些被冲昏头脑, 不过后面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样冲出去不光是找不找得到人的问题, 就算找到了人, 他能杀得了荣九道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要慢慢谋划。但他还是得把自己的手从这人手里拽出来,拉拉扯扯的, 这也太难看了。可他能直接说自己不去了吗?当然不能,他是个要面子的人, 说这种话可太丢脸了。于是只能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地吼:“松开!你松开!”
褚炎并没有读取奚彻内心想法的本事,只当他还想跑出去, 便只能紧紧捉着他的手腕。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见奚彻态度这么暴躁, 只能下意识以强硬应对强硬。因为有这样的误会存在, 两人就这样在楼道门口拉扯,他感觉自己手里好像捂着只兔子似的,在自己手心里不断挣扎。褚炎生怕一撒手面前这人又跑没影了,且眼看着奚彻逐渐暴躁, 莫名地心慌意乱, 一着急便什么都忘了,一把把奚彻拽进自己怀里,狠狠地抱住了他。
奚彻一下子懵在那里, 他心里知道“褚七”可能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因为他总是不予以正面回应,褚七也配合他保持着暧昧的态度, 不会再强行与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这……这么多天了,他以为褚七已经放弃了,今天怎么又来抱他……
“你这人——”
奚彻正要发火,忽然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很平静地说:“答应我你不会再跑出去,我就放手,否则,我会使用更强硬的手段。”
奚彻也不知怎么,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随即他发现白虎居然在自己意识中炸毛了,跳起来骂街的那种。奚彻冷静下来,感觉十分微妙。白虎现在虽然力量被压制,可是毕竟辉煌过,存在于神魂之中的破力还在,不可能轻易被吓成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
奚彻猛地睁大眼睛——莫非当今世界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存在了吗?!
他对褚七的印象确实是个修炼强大的妖怪,如今看来,对方的强大程度远远超过自己本来的预料。
可是这几乎不可能的,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世界的力量倒退得很明显的,相应的,力量强大的精怪也该减少。在这种情况下,诞生褚七这样的妖怪,简直可以称得上逆天。
除非他使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比如采补之类的邪术。
奚彻对于所谓“邪术”的研究称得上在行,想提升自身力量,除了正经修炼,还有很多法门,比如嗑药,比如聚阴,比如采补……因为是捷径,发展起来也迅速,传播起来也容易,褚七莫非就是修行“邪术”的一员么?奚彻不认为钻研“邪术”有罪,但是承认自己钻研的“邪术”很危险,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用这些法术害人,那法术变真的变成了“邪术”。
褚七是这样的人么……
……
他缠着自己,不会是想把他当成“补药”给采了吧?仔、仔细想想,怎么可能会忽然有一个力量这么强大的妖怪喜欢自己,还死缠烂打,不求回报地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又不是拍偶像剧!这人肯定有目的啊!
可是这个身体并没有多少力量够他“吃”的,有必要吗?!魅魔难道有什么隐藏技能是他不知道的?
奚彻忽然想起在九幽的时候,曾经吃下神农给的大权九千,帮褚炎转移他体内破元钩留下的“伤”,那时神农确实告诉他,魅魔的身体虽然没有强大力量,却可以作为媒介让他们吸收一些“灵药”,这个人难道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他想攻略他,让自己爱上他,自愿帮他做这种事?
妈的,想得真美,那次是事急从权,不然就算是褚炎与他那种交情,他、他也不会用那种方式“帮忙”的!
奚彻冷静地脑补了很多,认定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心里暗自产生了一套对付他的办法——既然对方对自己报的不是好心,就不必对他感到歉疚了,接下来,变成单纯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好了。
奚彻维持着受惊吓的表情静静盯着褚七看了半天,后者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抱他的手倒是稍稍松了一点。奚彻后退一步,从他怀里退出来,他沉默一会儿,忽然对褚七笑了笑:“谢谢,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褚炎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对劲,按照阿撒的脾气,大概率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不过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向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先回去吧,过了今夜再说。”
褚炎在詹玉锦旁边开了一个房间,如果放在平时,奚彻肯定要极力反对,不过他现在认为对方对自己有不轨企图,便不想回避得太明显,于是没有对两人睡一个房间这件事提出异议。
倒是褚炎感觉不太对劲,特地解释了一句:“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住得近一点方便互相照应……”
奚彻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样就挺好。”
他说完停顿一下,忽然笑得很灿烂:“啊……还有,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忙,还有之前……我好像欠你人情越来越多,感觉都还不上了。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说出来,我肯定全力相助。”
奚彻说这些就是想试探他的真实想法,如果是真的对他图谋不轨,说不定会趁这个机会把要求说出来……
“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以后如果有,肯定会跟你说。”
奚彻暗自撇撇嘴——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狐狸尾巴早晚要露出来。
这一晚上褚炎过得不怎么痛快,主要是他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阿撒好像在勾-引自己。
……
当然了对方不抗拒跟他有进一步的亲密关系这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忽然会转变这么大?真的喜欢上自己化身的,名叫“褚七”的家伙了么……可是他刚刚才拒绝了自己,“褚七”跟自己,有什么不同么?
“你在发什么呆?”
褚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回头,看到奚彻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帘后面走出来,上衣的领子几乎滑到肩膀下面了——看吧看吧,又来了,他果然在勾-引自己。
褚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奚彻,后者若无其事地用手比了比身后:“我洗完了,到你了。”
“……”
好吧,也有可能是,他只是单纯信任“褚七”,或者,比较迟钝。
褚炎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朝奚彻点点头站起身:“好。”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感觉一簇毛茸茸凉凉的东西擦着自己耳垂扫过,褚炎心下惊讶,回头看过去,却见奚彻正侧头看着他笑,原来是他的头发扫到了自己的耳朵……
“……”
再怎么迟钝也不会这样吧?阿撒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是原来那张脸,但是他这样笑,真的会让人受不了,他现在的身份又是魅魔这种敏-感暧-昧的种族,难道不应该更加注意保护自己么?
褚炎站在原地,看着奚彻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后者却打了个哈欠,一边向窗边走去,一边撩起毛巾继续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嘴里还慵懒地嘟囔着:“又怎么了,要洗就快点去,我可要早点睡了……”
褚炎对自己的定力很有自信——当然,前提是,对方不是阿撒,现在这种状况,他实在无法无动于衷。
他忍了半天,回头去看奚彻,发现对方正坐在窗边,沐浴在月光里,他的侧脸被月光映得十分温柔。
……一旦感觉阿撒在勾-引自己,就算他这样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会感觉他在勾引自己。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情况下,不回应他,不论从私情还是礼貌方面,好像都说不通。
奚彻正想把窗户推得更开一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自己走过来,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这边,却只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笼罩,奚彻微微睁大眼睛,下一秒自己就被两条手臂紧紧困在墙壁与人体之间。
奚彻犹豫了一下,随即放松身体,叹息着往靠近墙壁那边靠上去。他笑看着面前的人——即便此时两个人之间早已经不是安全距离,这次却没有避开。
“你一副想质问我什么的样子。”
“你……”
褚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隐约已经有些生气了,他的视线落在奚彻歪斜的衣领上,又转回他的脸上。
“你是否考虑过,这副模样在一个男人面前,太危险了。”
奚彻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如果他本身没有对自己抱着别的想法,就算是脱光了站在这里,也没有“危险”一说。
不过只是这样,还不能确定褚七是否像自己想得那样,想把他当药采补掉。
褚炎没有得到奚彻的回答,对方反而问出一个很玩味的问题:“所以,这是你想要的报酬吗?”
第53章 我杀了荣九道 他刚杀完人,兴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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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炎看着奚彻, 忽然伸出手,去撩他耳边的湿发,同时也朝他靠过去。但是奚彻几乎条件反射似的往一旁侧头躲了一下, 尽管他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褚炎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抗拒。
他依旧没开口, 却看着他笑了, 那种笑意不单是嘴角的变化, 而是从眼底涌出来的真实笑意,奚彻在他的笑意里逐渐变得尴尬。
“我想要, 但是你又不会给,这种无聊的试探让你显得可爱。”
褚炎收回了手, 他的眼睛和表情不带一丝杂念,显然没有任何要“收取报酬”的想法。
奚彻本该恼羞成怒, 那就更加落了下风,只能无奈问他:“既然知道, 为什么还要帮我,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褚炎不搭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坦然接受我的好意。”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也没有白欠的人情。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不想再接受你的好意。”
这种情况下,褚炎的性格其实很难再说出讨好他的话了——他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沉默了许久,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说出了口。
“就当我想多管闲事好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见不平之事就要管的人,你不也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枉死想要拼命,我想帮忙, 不可以么?”
“这么说你是侠骨柔肠的热心人物,是我误会你了。”
“不像么?”
——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确实不像, 要说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反而更像。不过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也拒绝了很多回,奚彻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拉扯上。
他妥协了:“算了,只要你不碍事。”
褚炎知道他这样说相当于默认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给你拆过台?”
但是尽管如此,在知道一个人对你有意思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去回避对方的眼神,不管自己到底是否对对方也有意思。所以每次褚七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奚彻都会首先移开视线。
“夜深了,早点睡吧。”
他叹了口气轻声这样说道。
褚炎点点头,他想今天至少能安稳地度过这一晚上了。
当然,奚彻只安分了几天而已,他没有当晚就冲出去,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这些天他根本不在客栈待着,四处打探荣九道的消息。褚炎本想时时刻刻跟着奚彻,他却觉得这样效率很低,催促他出去帮忙打听。
“你不是说要帮我么?别总跟着我,你这是在拖我后腿。”
奚彻严肃地看着他,说了很绝情的话:“你再这样跟着我,我们就分道扬镳。”
褚炎认识他这么久,自然之道奚彻此时的情绪状态,他被元廷的死气到了,平时再怎么死皮赖脸都没关系,如果这种关键时候还跟他对着干,说不定真的会让他跟自己反目成仇。于是只好同意,他想尽快帮他查清楚这件事情,也好了了他的心思,到时候就不管他到底同不同意了,强行将他带回玉京宫,再也不出来。
但是褚炎想得容易,事情的发展却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在打探消息的过程中,又发生了一件事,詹玉锦死了。
这件事简直是点爆奚彻的最后一颗火星,他对荣九道的愤怒已经达到顶点了——他明明已经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获得胜利,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一日凌晨,褚炎忽然被街道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他作为神明本来是可以不用睡觉的,只是在凡间待久了,竟然也养成了这种习惯。褚炎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外面吵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也终于听清楚了,他们说,荣丞相死了。
褚炎猛地坐起身,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件事或许与阿撒有关。
褚炎迅速披上衣服冲出了房间,往奚彻床上一看,他果然不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外面的乱子大概率就是阿撒惹出来的。
褚炎立刻往外面冲,他不怕惹事,只怕阿撒以这种魅魔的身体惹了事,会有人对他不利。
然而事情的发展让褚炎十分意外,一拉开客栈的大门,便撞见了站在门口的奚彻,他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裹挟着一身寒气,显然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褚炎一愣,急忙将他拉进门内,拽着他便回房间。奚彻也被褚炎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还算迅速,对方拉他进门时什么都没说,很快跟着进去了。
“外面的骚乱跟你有关系么?”
褚炎问得直白,奚彻也没隐瞒:“对,我把荣九道杀了。”
“……”
自从詹玉锦的死讯传来,奚彻夜夜睡不舒坦,应该说,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元廷的死状就浮现在他眼前,至于詹玉锦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便将他的死也算在荣九道身上。奚彻知道他们两个的死更多是因为政治斗争,可是他胸中这一腔热血着实难以平息,元廷死前还透露出荣九道身边有个神秘人,让他抓心挠肺。说实话,蛰伏这么多天打探来的消息都是些皮毛,根本没有人知道荣九道身边有个神秘人,更别说弄清楚这个神秘人是谁了,就连荣石都从光明神学院消失了。
与其这么耗下去,不如直接杀到他家里问个清楚。
奚彻承认自己是个冲动的人,如果不冲动,也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但是他也没准备改变自己的冲动,有一瞬间他问自己,我可不可以不管那么多,不管后果,因为这一秒钟我想为他报仇,我就去为他报仇。
这夜半,奚彻提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客栈窗户里翻了出去,一路摸到荣九道府邸。奚彻打探过荣九道的住址,但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荒谬——荣九道的府邸建在一座刀削似的悬崖上面。什么样的人会把府邸建在高崖之上?深沟险崖变成了阻挡下面人爬上来的障碍,同时也铸成了荣九道高高在上的宝座,这样不亲民的丞相,怎么可能个好人。
除此之外,奚彻还发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他在荣九道府邸外面察觉到了大敕和烛幽构成的阵法痕迹,与在梦星河地下室时候发现的那个阵法感觉一模一样。奚彻不会错认自己的法器,只不过这里的阵法明显比梦星河那里的弱很多,但是有这个阵存在,已经足够证明,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看来自己今天真是来对了,要清理以前遗留的错误,荣九道也一定要除掉。
大敕和烛幽形成的阵法很神奇,对手越强,阵法的力量越强,所以它对于奚彻这种没什么力量的魅魔反而没什么作用,能够阻挡普通魅魔的是这道悬崖峭壁。可惜奚彻在前世之所以成为战神,不仅因为他强大的法力,身手也十分了得。他背着一捆绳子攀上了陡峭的悬崖,如同一把利刃从黑压压的天幕间直直劈下来。
奚彻找到荣九道时,他正在拜一个牌位,没错,那是战神阿撒斯的牌位,是他自己前生的牌位,即便死了这么久,还有人信仰他。奚彻这一腔怒火却烧得更旺了,他没求自己流芳百世,也不想死后还要被这种人信奉,于是立刻动手把荣九道绑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路人!”
荣九道又惊又怒:“路人?路人为什么要闯我的府邸?”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奚彻蒙着脸,将那把元廷自戕时用的匕首抵在荣九道脖子上:“元廷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动詹玉锦?”
荣九道忽然睁大眼睛:“你是军辖党的余孽?!怎么可能……”
荣九道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强行冷静下来:“我没有杀詹玉锦,他是自杀的。元廷死了,他根本成不了气候,我何必跟一个废人计较。”
奚彻微微皱眉,他分辨不出荣九道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想到詹玉锦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又疑惑起来。奚彻并不是不能理解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情,可是如果是他,也要先杀了荣九道再去死。
奚彻又将匕首压紧几分:“那你对军辖党做的事呢?!”
奚彻之所以会问这句话,完全是因为荣九道一开始的反应,他猜测他是军辖党的“余孽”,是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语气中也透露出十分的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好像军辖党不应该再有人活在世上。
荣九道的脸色变了变,竟往他刚刚在拜的灵位上瞥了一眼,奚彻心念微动,抵着荣九道的匕首却狠狠割了他一刀:“还想耍什么心眼!快说!”
见了血,荣九道的眼神却变得凶恶起来,他狠狠瞪着奚彻:“对啊,军辖党应该已经死光了才对,怎么还留下一个活口。”
奚彻听他说这话的语气,根本不像单纯在骂自己,而是在跟别人对话一样,甚至含着一丝埋怨,心想,莫非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存在?那不可能,如果有别人,应该早就在自己出现的瞬间就冲出来帮忙了,何必等到现在。但是他的话也证明了一件事情,军辖党确实全都死了。
从军辖党大规模倒戈,到后面集体死亡,这件事透露出十分的不正常,应该说,这件事绝对不是魅魔的力量能做到的,元廷说得没错,这件事必有高人在后面出谋划策。
奚彻盯着他冷冷道:“你可真该死啊,元廷为保自己的部下,宁愿背着骂名去死,也不逃跑,你却做出这种事。”
“打蛇不死必有后患,既然卷入了争斗,就不该心存侥幸!”
荣九道说得理直气壮:“元廷该恨自己手段不够高,而不是恨我。”
奚彻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跟他纠缠,打断他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答应了元廷要为他报仇,既然有幕后之人,我就去杀他!但是你如果不说,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找那人!”
然而荣九道竟然好像忽然生出骨气一样,把眼一闭:“你杀了我吧,我信仰的神明会帮我。”
奚彻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打算杀掉荣九道的,但是也不想再背负这样的“信徒”,便道:“你说的难道是阿撒斯?好,既然已经打算杀掉你,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阿撒斯!有你这样的信徒,我感到十分耻辱!”
白虎竟在他意识里哼笑:“谁叫你一怒之下死了呢,不然的话也不会变得像今天一样声名狼藉。”
荣九道当然不信他的话:“你?战神阿撒斯早就殒命,你怎么可能是他。”
“我确实死了,借着这副身体复活了而已,没想到活过来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烂摊子。”
奚彻越说越生气:“我告诉你实话了,你也不要再指望什么阿撒斯帮你报仇,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荣九道还没开口,奚彻忽然看到一股黑烟从阿撒斯的灵位上,荣九道大喊:“柳无患!快救我!”
奚彻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发生了意外,他顾不了许多,用力将刀插-进荣九道的胸膛里,他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但是完全没有,那股黑烟冲开门帘飞了出去。它动作很迅速,奚彻没有机会追上去。
奚彻劈烂了被荣九道供奉着的灵位,并用他的血在墙上写下了元廷绝命时留下的那首诗:刀剑岂能玲珑,诚忠不堪谗佞。碧血可付黄土,明月知我浊清。
奚彻要所有人都知道,元廷死得冤,军辖党五万将士也死得冤。
褚炎见奚彻一身黑衣,满身戾气,提着的匕首血迹还没擦干净,便不再多问了。他撩开窗帘往客栈外面看了一眼,道:“你快去洗漱一下,这时间还能再睡一会,天亮我们就离开。”
奚彻闻言忍不住笑:“我刚杀完人,兴奋得很,怎可能睡得着。”
“睡不着也去睡,过会有人追查到这里,你想睡也睡不了。”
奚彻挑挑眉,没再说什么,不过褚炎说得对,他们不能再留在这里。
第54章 我们都是天道的棋子 圆满就是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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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炎将问题说得很严重, 并非危言耸听。虽然不论从法力还是武力上,他确实都不会惧怕一个魅魔,然而作为神明, 却无法过度干涉下界因果, 所以有很多事情只能让奚彻自己去做, 他不能插手。
但他克制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让奚彻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昨天晚上荣九道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不过奚彻将这事做得干净利落, 没有人追查到客栈,他们很顺利地出了城, 赶了一天路后,在城东一座客栈落脚。
褚炎担心发生意外, 一整夜都守在奚彻房门外面。但是与此同时,房间里面的奚彻也没能安稳入睡, 其实从离开荣九道府邸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荣九道死之前叫了一个名字, 柳无患。
又是他。
上次从天梯跌落误入勾屠氏, 那个少帮主就说柳无患是害了他们整个族群的人,这次又从荣九道这狗贼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奚彻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懦弱的柳无患与这一系列事情联系到一起,他后面确实做了魔族的君王, 但也是个懦弱君王, 事事全要依靠自己,毫无主见……奚彻相信一个人可以伪装自己,但怎么可能伪装一辈子。初见柳无患时他已经是那种性格, 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战神阿撒斯,没必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伪装啊。
奚彻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件事,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被一团白白的东西砸到脸上,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发现砸在自己脸上的是一个纸团。奚彻立刻警觉起来,他冲到窗口四下打量,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睡觉之前分明关了窗户,现在窗户却是打开的,纸团是从这里扔进来的?
奚彻背抵着窗户,打开手里纸条,借着灯光看到上面写了一行字:今夜子时,城东竹林见。
引起奚彻兴趣的不是这行字或者这张纸条,而是字迹,这分明是柳无患的字。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再用毛笔写字,落款处还用朱砂印了一枚小小的梅花,这些全部都是柳无患的习惯。
奚彻一把抓住纸团,心道,来得正好。
这样明显的诱饵奚彻自然看得出来,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当事人居然找上门来,就算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得去。或者说,他更加期待对方出招,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追查下去,还不如有人主动来找。
奚彻收拾停当,推开房门却看到坐在他门外的褚炎,后者看到他这个时间还穿戴得这么整齐,也吃了一惊:“你要出门?”
奚彻点点头:“今晚有要紧事要办。”
“什么要紧事必须晚上办?”
褚炎站起身,皱眉看着他:“我们现在虽然从城里撤出来了,却还没完全离开荣九道的势力范围,现在出去很危险。”
奚彻不想再跟他多说,直接绕过褚炎想离开。
褚炎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来:“你不能出去!”
奚彻皱眉盯了他一眼,默默将手臂从他手中脱出来。他沉思片刻,道:“这些天承蒙你照顾,我也知道你法力高强,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帮我,但是接下去的事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做吧,你应该去做你自己的事了。”
他没有时间了,更加不再爱惜自己这条贱命。本以为好歹还有半年可以苟活,哪知道近来身体越发不济,身体各项机能都在迅速衰退。就连白虎活跃的时间也少了很多,仿佛要进入沉睡。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分神管什么生死。
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奚彻便越发思念褚炎,不知道他的事做完之后,还有没有命再见他一面。
——如果他还愿意见自己的话。
褚炎听他说得这么认真,一时竟不知道再怎么劝下去。奚彻见他一脸执念的样子,深深叹口气道:“看你法力高强,有时候却觉得像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这个世界有他自己的运行规则,你该知道的,那叫天道。我们每个人都是天道的棋子,诞生于世,便背负着自己的责任。我现在要去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论生死,只有完成这件事,我才能圆满。”
褚炎无话可说,他作为神明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也听得出来,奚彻这些话并不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份说出来的,更像一个神明。他与以前一模一样,褪去战神的身份,也褪不掉战神的责任。
褚炎妥协道:“至少让我一起去吧。”
“不行。”
奚彻看了他一眼,用力握紧手中的纸条——扔纸条的人只敢从窗户里将这纸条扔到他的怀里,那就说明这间客栈中有对方忌惮的东西,除了褚七这个法力强大的神秘人,还能有谁。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对方肯定不会现身。
“这件事必须我自己去做,自己的责任就要自己负,谁都不能替我。”
褚炎见他态度坚决强硬,便不好再坚持,眼睁睁看着奚彻独自离开。他从客栈窗口看着奚彻走远,便立刻跟了上去,对方只是不许他陪他一起去,又没不允许他偷偷跟着,这一招也不是没用过。
褚炎一路跟着奚彻往城外走,周围景象越来越荒凉,一直走到一片竹林外,奚彻才停下来。他站在竹林外面张望,还时不时看天上的月亮,看起来像在等人。不过褚炎不敢跟得太紧,担心被奚彻发现,便远远躲在树后,时刻盯着奚彻那边的动静。
月过中天,奚彻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等到现在都没看到半个鬼影。可是没道理啊,大半夜费尽周折来耍他,耍他的成本有点太高了。正在此时,竹林深处发出一阵刷拉刷拉的声响,然后一个人便从那里走了出来。
奚彻紧紧盯着他,想看清他的长相,但是那人并没有走到月光底下,上半张脸隐在婆娑的竹影里,看不分明。奚彻不由地又向前走了两步:“你是谁?柳无患?”
那人没有立刻开口,似乎也在打量自己,片刻之后才道:“原来是你。”
奚彻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留了字条叫出来的么?
对方说完这句话,马上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来的人不是柳无患,却也是个熟人。
“梦星河?”
梦星河脸上还留着一丝没有退去的惊讶表情,但是他很快就笑了:“我真是眼拙,没想到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他朝着奚彻走过来,后者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是对方并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他动作很快,“唰”一下就冲过来了,然后奚彻眼前一晃,便觉得自己身体腾空而起,他被一股黑烟扯到了半空中去。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落在躲在远处的褚炎眼里,他立刻追了上去,但是距离太远,尽管他用法力闪现在奚彻所在的位置,也没能追得上,只抓住一缕黑烟。褚炎懊恼不已,但是立刻从被他抓住的那股黑烟嗅到了奇怪的气场,那是阿撒创造的法术。他创出的法术有些看起来邪门,但是威力强大,当年九幽上的神明们憎恶他,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畏惧。可是这些法术早就被废除,怎可能再次出现?又有什么人可以使出他的法术?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阿撒的下落,若对方会使用他的法术,又大费周章地将他掳走,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是战神重生。
那就太不妙了……
奚彻被卷到空中之后,挣扎半晌都没挣脱那股黑烟,只见下面的景色快速向后倒退。他在半空中被晃得想吐,同时又十分愤怒。就连褚炎都看得出来这是战神阿撒斯所创术法,更何况本人,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术抓起来,这放谁身上不得气死。
可是这个梦星河怎么会用他的法术?他之前都不认识这个人,更不可能教过他。前世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太多了,没有处理的尾巴也留了太多,这件事莫非也是他的错么?
奚彻越想越生气,想挣扎也不敢,因为这是自己创造的术法,越挣扎便越难受,为了自己好过,他得乖乖让他抓走才行。但是奚彻没想到,施术的人竟然还对他的术进行了改造,就算他努力控制自己不挣扎,那股捆着他的黑烟还是越勒越紧,直到把他勒晕过去。
奚彻昏迷前发狠地想,妈的,就算拼着把白虎撂在这,也一定要干死梦星河。
当然,因为这个想法,他在意识空间里被白虎狠狠骂了一通,什么叫把它撂在这里,它为了这个混蛋多努力啊,多少次绝境都是它护着他的,他怎么不说把褚炎撂在这里。
“褚炎又不在这里,如果他在,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你……!”
算了算了,不跟他吵,死活都不会把褚炎一直在他身边这件事说出来,它还没看够戏,它要看到最后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奚彻从黑暗中清醒过来,一缕光进入视野,他看清楚了周围所处的环境。他应该是被绑到地下室里了,就算后面逐渐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仍然什么都看不清楚,梦星河有极大可能将自己带回了逍遥山。奚彻瞪着眼睛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这间房内并不只有他一个人,那缕光线的直射光源处,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那里。
他不是梦星河。
奚彻盯着远处的影子微微眯起眼,几乎条件反射似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金铃子?是不是你?”
第55章 金铃子之死 师公,求你救命
鱼幺/文
在奚彻叫出金铃子这个名字时, 脑内自动浮现出了一些画面。金铃子是他初到魔界时收的徒弟,凭良心讲,他挺喜欢这个徒弟的。金铃子身世可怜, 但是坚韧不拔, 性格也不错,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一些法术传授给他。奚彻最开始只是同情心泛滥, 可怜一个半人半魔的孩子独自在魔族生活, 担心他会被人欺负,想教他一点皮毛防身, 但是没想到金铃子又聪明,悟性又高, 奚彻越教越多,到后面他几乎把自己一身本事都学去了。
等奚彻醒悟过来之后, 在废掉他的法力和任由金铃子继续学下去之间犹豫不决很久,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他安慰自己, 金铃子虽然确实杀了他那个魔族父亲, 放在世俗人眼中是大逆不道,但是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其实也算得上正当防卫,够不上心狠手辣……而且他平时表现得十分善良, 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己当年一时心软,竟然铸成大错,这些事背后的人真的是金铃子?他到底想干什么?!世人都知道逍遥山有个金铃圣君, 那说明逍遥山就是金铃子的地盘,那地下宫殿里构筑的阵法,还有逍遥山的魔族在四处抓捕人类……这些不法勾当, 就必定与金铃子有关了。
奚彻越想越生气,见金铃子还是背对着他没出声,忍不住朝他大吼:“金铃儿!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师父了?!还不滚过来!”
虽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但奚彻在金铃子面前还是忍不住摆出师父的架子,下意识叫出当年对他的称呼。因为他们当年关系确实很好,金铃子看起来桀骜不驯,其实对他这个师父十分尊敬。他是个很别扭的小孩,他从小缺失父爱,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之入骨,但是对奚彻却十分认同。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奚彻觉得,他很大程度上,把自己当成了父亲一样的角色。
果然奚彻说完这句话,一直背对着他的金铃子便转过了身。但是奚彻注意到,他转身的动作十分机械,僵硬地原地180旋转将身体转了过来,变成面对奚彻的姿势。奚彻懵了一下,定睛再看,只见金铃子坐在一架木质的轮椅上,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梦星河。
奚彻皱皱眉头:“是你?”
他第二反应便是看旁边的金铃子,这一看之下奚彻顿时大惊,坐在轮椅上的金铃子虽然模样没变,但是他脸色发青,双目紧闭,显然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奚彻愤怒地看向梦星河,刚想问是不是他害了金铃子,谁知梦星河竟然快步走过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奚彻面前,朝他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奚彻被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
梦星河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奚彻,脸上倏地淌下两行热泪:“请师公救命。”
奚彻更懵了:“谁是你师公?”
“既然您还认金铃子是徒弟,那就是我的师公。”
梦星河从地上站起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梦星河,是金铃子唯一的徒弟。”
奚彻恍然大悟,原来在自己死去的这几百年里,金铃子还收了个徒弟。按照辈分来说,他确实该叫自己师公。
可是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分明告诉过金铃子,不许把自己传授他的法术再教别人,更不许对别人说自己是他的师父,这小子为何不守承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奚彻一时理不出头绪,梦星河却已经十分乖觉地走到奚彻旁边,将绑着他的绳子解开:“一开始并不知道师公是否还认我们,只能将您绑在这里,我也是为了救人……多有得罪。”
梦星河现在对奚彻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最初他脸上总是带着那种自信满满的淡然笑容,如今面对他时,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奚彻向来容易心软,见他在自己一个陌生人面前竟然表现得这样无助,之前的火气倒是消了大半。
奚彻一直标榜自己要与前世的一切切割,但其实不论人还是事,他一样都放不下,放不下责任,也放不下褚炎。大概不论再重生几次,他也永远都会是这样一个人,做不到真正的置身事外。所以今天遇到这个会恭敬地叫自己“师公”的人,奚彻还是下意识将自己放在了大家长的位置上,待弄明白来龙去脉,他也愿意为他出头。
“师公,这里环境不好,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梦星河推着轮椅上的金铃子,引奚彻往外走,原来他刚才是被关在了地下室里。
几人来到一个类似于办公室的房间,奚彻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金铃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让我救的是金铃子的命么?”
一说到这个,梦星河竟然又落下泪来,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道:“没错,我守了师父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救他的办法。但是我能力不足,没能救得了师父,如果师公出手,定能成事。”
奚彻看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说不感动是假的,虽然他已经隐约感觉到,梦星河或许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对金铃子这个师父却十分有孝心。金铃子显然已经死了很久,可是尸身依旧保持得完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佩戴着玉器丝绦,与活着时候一模一样,应当是梦星河一直在帮他清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撒谎:“你的愿望或许要落空了,金铃儿已经死了,我不知你用什么办法保存了他的尸身,但是我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魂魄。”
这显然已经是具空壳。
奚彻惋惜地对梦星河说:“好好安葬他吧,尘归尘土归土。”
梦星河忽然十分激动:“不行!”
他说完之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敛下表情,道:“师公,不要如此劝我,若今天换了你是我的位置,也不会轻易放弃。师父对我来说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一定要救他……师公,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不是已经成功复活了吗?”
奚彻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梦星河说得对,自己不是他,每资格劝他放弃。只不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复活的,他自己都没弄清楚,怎么可能用来复活别人。世上本就没有复活之法,就算是神明也做不到,这句话他对金铃子说过,今天对梦星河,也是一样。
不过梦星河这么激动,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便问:“他是怎么死的,金铃子寿数不该这么短。”
梦星河听过之后,咬了咬牙:“师父是被害死的。”
梦星河跟奚彻详细说了金铃子的死因,原来他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容于三界,便在这里自立为王,建立了逍遥山。金铃子很有统领能力,逍遥山逐渐壮大,形成一个初具雏形的政权组织。但是他强大了,便有人看不惯,想过来抢地盘,所以逍遥山并不太平。金铃子有一名手下叫做贺飞龙的手下做将军,这贺飞龙也是个厉害人物,麾下组建了一支黑水营,骁勇善战,为逍遥山开疆扩土,保护这一带的安宁。但是时间长了,贺飞龙的名声逐渐响起来,整个逍遥山只认贺飞龙,不认金铃子。贺飞龙越发膨胀,产生背叛之心。在攻打虬寨的一场战争中,贺飞龙说,竟然带着黑水营整军投靠虬寨,想另立山头,金铃子也被害死了。
看得出来梦星河是真的恨这个贺飞龙,说到他时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师父对贺飞龙有知遇之恩,是他先有异心,我早就跟师父说过,要对他多加提防……师父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奚彻皱了皱眉头:“这个贺飞龙现在如何了?”
“他投靠虬寨是假,其实想带黑水营将虬寨打下来占了他们的地方,结果自食恶果,被虬寨那群穷凶极恶之徒斩下头颅。”
梦星河说完,轻轻搭着金铃子的肩膀,垂目看着他:“我只希望救回师父,他死得太不值得。”
奚彻微微摇头:“但是时间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拘过他的魂?”
梦星河一脸茫然:“没有……我不会拘魂。”
不会拘魂,倒是会用这么多活人的魂魄做阵,金铃子到底教了他些什么啊。
奚彻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徒孙,更不喜欢金铃子把自己传授的法术随便教给别人,他瞥了梦星河一眼:“那你先出去吧,让我跟金铃儿单独待一会,我要试试能不能拘到他的魂。”
他虽然这有说,心里却不抱太大希望,几百年都过去了,这点神魂应当消散得所剩无几……奚彻是战神出身,法力又强大,被天地清风耗一耗倒是还能剩点,金铃子跟他没法比,他甚至不是纯正的魔族,人与魔混血出来的孩子,魂魄没那么耐cao。
不过梦星河得到奚彻的承诺却十分开心,他知道奚彻这样说,就是愿意帮忙,他对战神阿撒斯也有着与世人一样的迷信,他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阿撒斯一定做得到。于是立刻躬身朝奚彻行了一礼:“那徒孙先退下了,有劳师公。”
梦星河离开之后,奚彻站在金铃子的尸体前驻足良久,忽然对他伸出手,凌空画了一个阵法。他画的是拘魂和搜魂相结合的阵,相当于为法力加持。但是当那法阵亮起,像一张网一样慢慢融入金铃子的头顶时,却猛地被弹开了,奚彻也被这股力量迫得后退几步。
为什么?金铃子死前为自己施了法,拒绝拘魂?
奚彻紧紧皱起眉头,他盯着金铃子打量许久,将一根手指点在他的额头:“金铃儿,你是不是有话想对师父说?如果是,就将祝由虫交给我吧。”
第56章 事情的真相 天生坏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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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由术是一种可以保护亡人魂魄的法术, 因为创造出了像拘魂、搜魂这类法术,奚彻也相应地创造了可以对抗拘魂、搜魂的法术,那就是祝由术。祝由术张开结界将亡人的魂魄锁在里面, 形成一个小的空间, 这粒微晶可以一直保存在尸首里, 直到能够解术的人出现, 才能把魂魄释放出来。奚彻给这粒微晶取了个名字, 叫做祝由虫。
但是发动祝由术的条件十分苛刻,而且一旦发动, 魂魄就会被极度压缩,与献祭灵魂无异, 所以这一术只有生死关头才得用。奚彻当初将这个术法教给金铃子,并不希望有一天他能用得上, 但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对自己用了这个术。所以到底为什么呢,他是怕什么人拘他的魂?
梦星河是他的徒弟, 就连他都不会使用拘魂术, 还有谁能值得他这么防备?
奚彻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疑点很多,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只能解开祝由虫,亲自去碰触金铃子的魂魄。这祝由虫显然不是为了防奚彻才构筑起来的, 反而像是为了等他。或者说, 等一个能够解开祝由虫的人,去发现事情真相。
可是这世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使用祝由术呢。奚彻叹口气, 将手指点在金铃子的额心:“看来我们师徒缘分未尽,就让我了你最后一个心愿吧。”
奚彻相信,祝由虫中锁住的, 一定是属于金铃子最重要的记忆。
不过奚彻在解开祝由虫的时候,有一点事没有想到,那就是他现在的法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本来解开祝由虫是可以直接读取亡者记忆的,但是这次他解开他的记忆瞬间,只觉眼前一花,脑子好像被“嗖”得一下抽出来了似的,整个人被吸进了金铃子的身体里。
——更确切一点说,这里不是金铃子的身体,是祝由虫的空间中。奚彻的力量不够解开那个空间,但是祝由虫感受到了解咒法术,又产生了反应,最后便将奚彻吸进来了。
奚彻无语地站在一片黑暗中,身边站着不断跳脚的白虎,这死猫一边跳脚一边骂他猪头:“你以为你是谁,还是战神啊?!不自量力!凭你现在的身体也敢用祝由术这种法术!”
白虎之前一直被困在奚彻识海中,无法具现,这下奚彻是意识被强行拉进这个空间,失去了肉-体的束缚,才会再次与白虎相见。
“别吵了别吵了,做都做了,你骂我有什么用,我忘记了嘛。”
“你最近太嚣张了!又是当刺客又是碰祝由术,到底还要不要命?!你现在的身体相当于进入假死状态,万一有人想对你不利,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奚彻皱一下眉头:“那就快点把这件事解决,金铃子终究与我有一段师徒缘,我总不能对他坐视不理。”
他说完便朝面前一扇黑色的门走过去,拉开这道门之后,他就能直接接触到金铃子的记忆了,与以前读取记忆的形式不一样,但是应该也没太大区别,只不过这次要他亲自去感受。
奚彻一进那道门,视角就从单纯的第三视角变成第一视角,一睁眼,发现自己脚边跪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小的少年,而他手里握着一把剑,迎面冲过来一群穿白衣服,长得奇形怪状的人。
奚彻见过他们,追过来的白衣人正是勾屠氏那些家伙,他们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于是根据自己第一反应当然是抬手挥剑,想将那几个人挡开,未成想剑风竟直接将那几个人砍倒在地。奚彻愣了一下,心想,他刚刚出手有那么重么?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动作都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奚彻并不能主导这具身体的动作,他只是作为一缕意识存在于祝由虫的空间中,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都只是金铃子的记忆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奚彻便专心地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上。
金铃子一剑击退来人之后,将昏迷在脚边的少年抱起来,仿佛抱着一把嶙峋的骨架——奚彻虽然不能主导金铃子的行动,但是对他的所有感觉也能同步感受,这种感觉很微妙。那名被扶起来的少年抬头看向金铃子的瞬间,奚彻就认出他了,这家伙就是梦星河。没想到梦星河还有这种时候,少年的身形刚发育,瘦得可怜,面容惨白,像极了营养不良的小猫。但是不得不承认,梦星河这张脸还是极为耐看的,就算这么狼狈,还是看得出来眉眼俊朗,眼底藏着一股锋锐狠辣之气,显得气质十分独特。
金铃子从那几名白衣人手中救下梦星河后,便将他带回了逍遥山。金铃子童年不幸,为奚彻所救,他变得强大之后,也成了其他孩子的庇护。逍遥山会派人着意去四处搜寻无家可归的孩子,养育他们,教他们习武法术,让他们有自保能力。单说金铃子从被保护者变成了保护者这一点,着实没让奚彻失望。
但金铃子真是不怎么会说话,跟人交谈时也硬邦邦的。他帮梦星河包扎好伤口,问:“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梦星河可怜道:“他们要抓我回去做药人。”
“药人?”
梦星河点点头:“我是从老药贼手里逃出来的,那老贼专门抓人回去给他当药人,在我们身上实验各种毒药测试药性,好多人都被他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拼死从他那里逃出来。”
他说完看着金铃子,犹豫道:“你不要把我送回去,送我回去我一定会死。”
金铃子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道:“手伸出来。”
他用三根手指搭在梦星河手腕处摸了摸,神色放松了一些:“没伤到根本,你做药人的时间不久吧。”
梦星河面色不虞:“什么叫时间不久,简直度日如年。”
金铃子没理这句,反而道:“既然做药人时间不久,又何必派这么多人追杀你,跑个实验品罢了,再找个新的就是。那些追杀你的人却拼了命要抢你回去,你是不是偷了他什么东西。”
梦星河下意识往胸口摸了一把,金铃子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勾唇笑了:“找什么?”
梦星河再也不做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换了副凶狠模样:“把东西还我!”
“这是你的东西吗?”
金铃子从袖中取出一本纸业发黄的书,这是他给梦星河换衣服时候发现的,那书封面写着四个字:《圣本毒经》。金铃子握着这本书朝梦星河晃了晃:“我只是略通药理,也看得出这本毒经融合了法术药术,每一条都十分难得,怎么看都不像你这个年纪能写出的书。”
梦星河没说话,只是咬着牙恨恨地看着金铃子,金铃子轻笑一声:“他拿你做实验不对,但你也不该偷人家东西。”
梦星河再也不装了,凶狠地盯着金铃子道:“偷他的东西?哼,你不知道吧,我不光偷他的书,还烧了他的药铺!这只是利息!他折磨我这么久,日后遇见他,我要将他剐成一千片!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金铃子紧紧皱眉:“小小年纪,戾气这么重,日后必成大祸。”
奚彻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想必在勾屠氏地牢里遇见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就是梦星河口中的“老药贼”了,怪不得他冒认梦星河是他孙子也要奚彻帮他将他抓回来,这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啊。
梦星河不再说话,猛地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扑上去便要抢回那本书,金铃子抬高手躲开他的攻击,轻轻往梦星河脖子上一点,就让他不能动弹了。梦星河毕竟还小,一点法术也没有,怎么可能是金铃子的对手,见自己落了下风,也不求饶,只是恶狠狠瞪着他:“你最好杀了我!不然的话,我一定弄死你!”
金铃子用手里的书狠狠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等你有本事弄死我再说这种大话!”
但是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梦星河怎么样,面前这小孩怎么说都是受害者,他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金铃子将书本塞进了梦星河上衣里面,然后将他平放到床上。
“你的身体虽然没伤到根本,但是还很虚弱,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吧。”
金铃子本来就没想对他怎么样,转身便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梦星河躺在床上朝他大吼:“王八蛋!给我回来!我要杀了你!”
奚彻在心里啧啧摇头,这两人之间这种气氛,最后怎么会变成师徒。
金铃子为人很轴,他想救梦星河,偏偏又不会好好教育他,竟然真的将他活生生施着定身法,一直定得他会好好说话为止。其实最后还是梦星河服软的,这个少年很是聪明,他一开始对金铃子有敌意,是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但是后面发现金铃子虽然不好好说话,却从来没饿着他冻着他,也逐渐明白了,对方确实没打算害他。
梦星河不再跟金铃子对着干了之后,金铃子也发现一件事,梦星河十分聪慧,不论学什么都非常快,尤其学习法术,很有天分。有一天他看到梦星河正在烧那本他一直当成宝贝的《圣本毒经》,便问:“为什么烧掉?”
梦星河笑嘻嘻地看着他,直到那本书化为灰烬,他才说:“我现在还很弱,为了不要再被别人抢去,我已经把它全背下来了。烧掉这本书,世界上就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学里面的法术。”
金铃子心下感慨,没想到梦星河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城府,不过,行事也太极端了些。
奚彻便想,莫非就是因为这样,金铃子才会逐渐把自己的法术教给了他?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说,遇到这样聪慧有悟性的弟子,就是会忍不住对他倾囊相授。
不过他还没看到这段记忆,到目前为止,金铃子教授的都是很普通的法术。
梦星河逐渐长大,也渐渐成了金铃子的左膀右臂,金铃子被称为金铃圣君,而梦星河则成了他的左护法。这些年,梦星河的成长很明显,不仅将小时候的戾气磨炼掉了,还越来越能干,金铃子也愿意相信,他是在自己教育之下变成了一个正义的好人。
奚彻知道金铃子或许是在梦星河身上看到了他幼年的影子,才对他这样器重,但奚彻看来,却觉得他们两人完全不同。金铃子虽然杀了自己的父亲,却对母亲十分孝顺,本性也很善良,这梦星河却……
奚彻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梦星河与另外一名逍遥山的弟子一同外出公干,临行之前,金铃子嘱咐他们,路上如果遇到落难的孩子就救回来,还感叹了一句,这些年战事连连,却很少再有流离失所的孩子被救回来。
确实,自从梦星河来到逍遥山之后,就再也没带回来过小孩子。
然而这次任务,却让奚彻彻底明白了个中原因。
当天回程时,他们就在半路便遇见了一个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同行的逍遥山弟子想要上前询问,如果是无家可归的小孩,便顺势带回去。梦星河却拦住他:“哎,还是我去问吧,前面有家客栈,你去买点干粮,路上吃。”
那弟子离开之后,梦星河独自走到孩子面前,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块饼:“饿了吧,吃吧。”
那孩子也是饿惨了,三两口就将饼吃了下去。梦星河看着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你这种蠢货,怎么配出现在他身边。”
那个孩子疑惑地看着他,但是下一秒口中便涌出大口黑血,然后捂着喉咙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梦星河一拂手,袖中落下一道黑色火焰,那孩子的尸体瞬间便被火焰吞噬,连一撮烟灰都没留下。然后他就没事人一样,笑着对买回干粮的弟子说:“那个孩子原来是有父母的,我已经送他回家了。”
奚彻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梦星河,他怎么……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杀了一个无辜孩子?!他说什么,不配出现在他身边?他是谁……难道是金铃子?!
“这个混蛋!真是个天生的坏种!不想让他到逍遥山,完全可以不带他回去!为什么要杀了他?!”
一直沉默的白虎忽然道:“那样的话,不就被金铃子发现了吗。”
奚彻回头看了白虎一眼,它正像只猫咪一样在自己肩膀上舔毛,对上奚彻的视线,停下来说:“你现在生气有什么用,这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
奚彻只好将心头火气压下,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金铃子可能真的是被害死的,但是,是被这个梦星河害死的可能性更大吧。
第57章 坏人永远不会变成好人 “您想到救他的……
鱼幺/文
奚彻的视角再次变回金铃子的第一视角, 金铃子正跪在一块灵位前磕头,磕完之后道:“师父,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不敢将师父所创法术传授他人, 更不敢再收徒弟。只是师父所创法术博大精深, 这样便失传了实在可惜, 弟子将所有法术记录在册, 今日埋于师父灵位之下,若今后得遇有缘人, 能习得法术,也算不辜负。”
金铃子说完, 就把一本封面空白的书埋进了灵位前的一块地砖里面。
没错,那块灵位正是战神阿撒斯的牌位, 而那本连封面都是空白的书奚彻也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他的手札, 书上记录的是他创出的法术。
亲眼看见金铃子对自己如此恭敬, 说内心没有触动是假的,至少让奚彻觉得没被辜负。说实话,若要论他与金铃子两人之间的师徒之情,反而是奚彻辜负他比较多, 他虽然认真教授金铃子法术, 但是自从来了魔界之后,奚彻对于自己的生活便有些自暴自弃的倾向,就算收了徒弟, 也没有变得积极起来,对金铃子的更多是放养状态,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这般用心……
奚彻当下顿时生出一些悔愧, 当年他离开时只想抛下一切去死,竟然从来没为这个徒弟安排过什么,着实凉薄。
金铃子将书埋进地砖,但是思忖片刻,他又把手札挖出来,将其中两页撕掉,使火诀烧成了灰。他自言自语道:“拘魂、搜魂两章,还是不要留下记录为妙。”
金铃子做完这些事,才将手札重新埋到地砖下面。
奚彻在心里轻轻叹息,到现在为止,金铃子所做的事情都没有违背过他这个师父的命令,甚至有些事他做得比自己更好,拘魂、搜魂在这本手札中是最诡谲的两章,他舍不得烧掉自己的手札,却将这两张毁去,也算尽心了。
奚彻正在感慨,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金铃子离开之后过了大约两刻钟,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牌位后面走了出来,他盯着金铃子的背影笑道:“既然是好书,埋在地下多浪费。”
这少年正是梦星河。
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忽然从脑内蔓延开,奚彻急忙闭上眼睛,一切影像消散于黑暗——他竟然因为承受不住祝由虫的力量被强行弹出回忆。如今毕竟不同于往日,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支撑奚彻使用这种术法,被金铃子强行展现他的记忆,是极易被反噬的,此时大脑传来的疼痛感就是反噬的结果。白虎不嫌事大地在他识海中冷笑嘲讽:“自作孽,不可活。”
奚彻顾不上跟白虎斗嘴,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是他误会了金铃子,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自己,也没曾私自收过徒弟,梦星河才是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怪不得他说自己不会拘魂之术,是金铃子根本没有将法术传授给他。
但是金铃子展现出的记忆并不完整,仅凭猜测也无法还原事情的真相,奚彻没有弄清楚金铃子的死因,更没有看到虬寨之战的真相,于是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再次强行进入了金铃子的记忆中。
这次的场景是发生在一间会客厅中,房中有三人,梦星河、金铃子,还有一名身穿黑衣,覆银甲的男子。那名男子与金铃子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着一个作战用的沙盘。奚彻立刻便想到了,这名黑衣男子,莫非就是贺飞龙?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作将军的打扮,梦星河则乖巧地站在金铃子身后,微微低头,好像在听他们交谈。
“虬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整个寨子团结一致,实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飞龙,若打不下来,便放弃虬寨吧。”
金铃子的语气很无奈,仔细听他话中内容,说的应该是梦星河提过的虬寨之战。
贺飞龙皱眉盯着沙盘看了一会,沉声道:“我再与大祭司谈判一次,虬寨横在逍遥山与若水之间,如果无法走通这条路,灵泉便引不过来,这对于逍遥山将来的发展没有益处。”
金铃子点点头:“只能如此了,但是也不要强求,你只需尽力一试。”
贺飞龙与金铃子告别之后便离开了,梦星河从金铃子身后走出来,笑着对金铃子说:“你这样信任贺飞龙,小心他背后捅你一刀。”
金铃子自然不信梦星河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两军开战时怎么能怀疑将军。”
梦星河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嘴角带笑,说出的话却无比狠毒:“若是其他人,我自然不会怀疑,但是他是嫱族的降将,难免心存怨恨。听说飞龙将军在他们部族时神勇至极,战无不胜,到了我们逍遥山,竟这么久都打不下一个小小的虬寨,还不是因为他不尽心。这实在辜负你的知遇之恩。”
金铃子忽然直接打断梦星河:“够了!”他面上显出几分愤怒:“飞龙将军是我的故交,我们虽然立场不同,可我知道,他人品极佳,若非嫱族的掌权者不施仁政,他也不会投奔过来。我很信任他。星河,你万万不要再说这种话,否则便以军法处置!”
梦星河愣了一下:“他是你的故交?”
金铃子叹口气:“没错,他是我的故交,也是挚友,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金铃子说完便不再理会梦星河,转身离开,梦星河却盯着金铃子的背影,神色阴鸷,不知在想什么。
“这逼要搞事。”
奚彻还没说什么,白虎已经在识海中提前出声,奚彻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说真的,他也有这种不好的预感,从金铃子的记忆来看,梦星河此人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并不像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样纯善孝顺。
很快从虬寨寄来一封信,信上说飞龙将军已经与大祭司谈判成功,达成了协议,他们愿意让出一条路允许逍遥山的人去采灵泉。金铃子十分高兴,对梦星河说,你看,飞龙将军还是有能力的。他估计早就忘了自己为贺飞龙斥责梦星河的事,还以为一切事情都会往好处发展。但是就在这个消息传来的第二天,虬寨就暴动了,他们撕毁和平协议,随着那一纸撕毁的协议一起送过来的,还有贺飞龙的头颅。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金铃子看着贺飞龙死不瞑目的样子,如遭雷击,他愤怒异常,亲自去了虬寨,要为他报仇。梦星河是金铃子的护法,自然也跟去了,两个人到达虬寨时,便有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了上来,他察觉到那些朝他扑来的人身上缠绕这丝丝缕缕的黑气,似乎已经入魔。金铃子正在盛怒之下,当下判断贺飞龙便是被这些入魔的人害死,立时拔剑将他们尽数斩杀。
这一切发生很快,奚彻此时却觉得有一丝凉气沿着后颈蔓延上去,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行为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一点直觉几乎可以从梦星河脸上快压抑不住的狰狞笑意里得到证实。
“飞龙将军的死有蹊跷。”
金铃子冷静下来之后,终于找回理智:“必须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让我去吧。”
梦星河此时站了出来,他真诚地说:“不论如何,飞龙将军都是为了逍遥山牺牲的,总要给个交待。”
金铃子看着他,并未答复,梦星河便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他这张脸极具欺骗性,也很会利用自身的优势去骗金铃子。
“虽然以前我们两个有些矛盾,但是这种关键时刻,除了我又有谁能站在你身边。你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金铃子最终还是点头应允:“我信你。”
梦星河立刻笑得如三月桃花一般灿烂,这一瞬间,显得他好像真的用了十分真心。
金铃子其实是相信梦星河的,在他眼里,梦星河还是个半大孩子,就算最初相识时他有一些做法过于阴险,但是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悉心教导之下,已经成长得很正直了。梦星河做过的那些事,件件都瞒着金铃子,后续又处理得相当干净,竟然从来没引起过他的怀疑。但是在贺飞龙这件事上,金铃子却莫名对梦星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怀疑。
金铃子看着梦星河远去的背影良久,微微叹口气:“影卫,你协助星河调查此事,另外……不要让他察觉。”
这是一切的起因,也是一切的导火索,如果金铃子从开始就这样敏锐,他大概不会留下梦星河这样一个祸患,如果他一直迟钝下去,也不会让事情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影卫很轻易便查到了真相——或者说,他是很幸运,恰好查到了事情真相,因为在梦星河准备灭掉虬寨最后一个活口时,影卫赶到了,他救下了那个还剩一口气的活口。
那人被带到金铃子面前,据对方说,虬寨之战的结果最初确实如贺飞龙传回的信件描述,他们已经与虬寨达成和解,大祭司也妥协,愿意分出灵泉。但是就在他们准备宴席酒水,接待贺飞龙一行人时,他们的大祭司却被贺飞龙的人给抓住了,不到一天的功夫,他的人头就被送回了寨子里。虬寨的人都疯了,大祭司是整个寨子的精神支柱,这个寨子的人个个骁勇善战,团结一致,又十分听从大祭司的命令,如今大祭司莫名被杀,整个虬寨直接暴动。他们认为这是逍遥山的阴谋,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和解,只想将灵泉占为己有,贺飞龙提出和解也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贺飞龙这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与亲兵在帐中商议,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武器的虬寨青年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贺飞龙尚未有所反应,便被愤怒的青年们活活砍死。后来,将他的头送回逍遥山。
但是虬寨似乎也没有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得到便宜,有人在庆功酒中下了毒,第二天早晨毒发,虬寨的人死了大半。
“与虬寨议和那日,有人在寨子里看到了你。”
金铃子紧紧盯着梦星河,眼底几乎渗出血来:“我并没有派给你任何任务,你去那里做什么。”
梦星河被揭破之后,并没有表现得很紧张,只是微笑看着金铃子:“你不信我?你难道信虬寨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也不信我?”
“背信弃义的不是我们!是逍遥山!不止一个人看见你被大祭司迎进了帐篷,那之后就传来他的死讯!是你杀了大祭司,我们才会对贺飞龙这个主将动手!我们虬寨里剩下那些没有中毒的兄弟也都死在你手里!你一直在带人追杀我们……他们全死了,全死了!如果不是你从中挑拨,为何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被绑在一边的俘虏大声控诉,他满腔的愤怒和痛苦几乎化作鲜血从口中喷出:“虬寨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梦星河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打蛇不死,必被其伤,你们这些人狼子野心,竟然杀了我们的飞龙将军,我将你们斩草除根有什么不对。”
那名俘虏因梦星河的话气得不知如何反驳,只跪在一旁嘶声大吼:“放屁!畜生!你这歹毒的畜生!!!!”
金铃子听到这里,已经将来龙去脉都捋清楚了,他闭了闭眼,疲惫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够了,将他带下去吧。”
他吩咐影卫带走那名俘虏,屋子里只剩下他与梦星河两个人:“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说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梦星河沉默片刻,却道:“你不是说信我么,为什么要派影卫调查我。”
金铃子惨然一笑:“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信了你……不对,我根本不该救你,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改好。”
梦星河原本还想解释,听他这样说,忽然住了口,他咧开嘴角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没错,你不该信我,能怪谁呢,都怪你太蠢了。你知道吗,你蠢的可不止这一件事,以前你让我带回来的流浪儿、乞丐……那些我说他们找到自己亲人自行离开的人,都是被我杀了的,如果不是你派我去找人,他们说不定还能苟活下去,都怪你,是你害死他们的。”
金铃子盯着梦星河,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梦星河语气变得阴狠:“你怎么这么烂好心,嗯?想救天下人,我偏不要你救,天下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你到底要多少人围在你身边才能满意呢?!”
“……你这孽障!”
金铃子被气得说不出话,他颤抖着手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刺向梦星河,后者竟也没躲,他的剑尖便没入梦星河的肩膀里。
“我是孽障?你难道是什么好人么?”
梦星河向着他走了一步,鲜血从他肩头涌出,他却好像并不觉得疼:“你知不知道,在虬寨里杀的那些是什么人?”
梦星河看着金铃子愣住的表情哈哈大笑:“你不记得吗?贺飞龙投奔你时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整个家族都带过来了,他不是让你帮忙照顾嘛……哈哈哈,我只不过给他们喂了点聚魔粉,让他们身上带了魔气,你怎么就下杀手了呢,明明都能救回来的。金铃子,你手上沾的姓贺的血,可比我多啊。”
奚彻在旁边听着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他无法想象金铃子知道这一切之后该有多么悔愧自责,他只看到金铃子猛地抽回了自己的佩剑,惨叫一声转身冲出门去。梦星河没去追他,他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金铃子离开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
场景最后一次变幻,是在贺飞龙的坟前,金铃子提着一壶酒洒在地上。奚彻听不太清金铃子的话,只听出他的声音凄惨绝望,断断续续——识人不清……有负所托……唯有以死谢罪。
随后,金铃子便在贺飞龙坟前自戕而死。
祝由虫中存储的场景到此结束,奚彻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脑子疼得嗡嗡的,同时也设身处地感受到了金铃子的愤怒,和死也化不开的怨气,他现在只想杀了梦星河这个小畜生!
白虎在他识海里急得跳脚:“你这具身体都要不行了,还想着杀这个杀那个,你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吧!”
奚彻觉得他聒噪,想让他闭嘴,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听得白虎一直在喊他:“喂!喂!那家伙来了……清醒点!”
奚彻暴脾气上来了,握紧拳头往自己脑袋上狠狠一捶,强行让自己回归现实,白虎最后一个字还像钟鸣一样回荡在耳边,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睛,立刻对上梦星河那张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脸,对方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师公,您没事吧?师公……”
干,别叫他师公!恶心!
奚彻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这个称呼,却根本张不开嘴反驳,梦星河此时盯着他的脸,声音轻得好像在说情话:“您……想到救回师父的方法了吗?”
第58章 你可曾见过明照天神掉马甲? 关于褚七……
鱼幺/文
在梦星河一声声“师公”的呼唤声中, 奚彻终于清醒过来,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祝由虫给他的身体带来这么巨大的伤害么?
奚彻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并非是祝由虫困住了他, 而是梦星河。他此时躺在一个符镇中间, 巨大的符文几乎将整个地板覆盖, 而梦星河就站在符文边缘, 微笑地盯着他。
奚彻紧紧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梦星河微微一笑:“当然是让你真正复活过来,师公。”
奚彻心里顿时一紧, 梦星河则贴心地继续解释:“刚才我进来便见师公失去意识,想必是师父留下了什么只有你们二人才懂的秘法, 才会如此。”
他眯了眯眼睛:“不愧是师公,我守了他的尸身这么多年, 都没勘破其中奥秘,他却愿意为你留一线希望, 真是让我嫉妒得很。”
奚彻听到这里, 忍不住冷笑:“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死。”
梦星河瞳孔骤缩,他盯着奚彻许久,扯出一个冷笑:“那你也没能救得了他。还以为阿撒斯有什么厉害的, 竟也如此无能。”
奚彻闭了闭眼:“你别做梦了, 金铃子已经死了,世界上根本没有起死回生的术法,你还是放弃吧。”
“不可能!”
梦星河大声打断他:“你不是也活过来了吗?!你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 都能活过来,他一定也能复活!这么多年我努力保持着他的尸身,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奚彻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了, 他本身魂魄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该死得透透的,谁知道还有机会从别人身体里复活过来。
梦星河深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情绪:“我知道,你如今无法施展以往的法术,一定是因为这具身体太弱了,但是没关系,为了让你真正复活,我也准备了很久。”
奚彻猛地盯着他,他忽然想起在地宫中发现的那具自己被吊起来晾干的身体,莫非……那一切都是梦星河做的?对……如果是他做的,一切都能解释了,加持在那具身体上的阵法虽然被改造过,但是其根本还是出自自己的手札。他为了复活自己,不仅找到大敕和烛幽两种法器,还将逍遥山变成了人间地狱,这里关押的类似于僵尸的人类,或许就是他试验多次的产物。他在明照神学院附近落入的那个满是白骨的坑洞,应当也是出自梦星河的手笔。这么多年,他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梦星河被奚彻的表情取悦到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虽然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术法,但是从来没成功过,阿撒斯,希望你是特别的。”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剑在自己手掌上猛地划下,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滴在身下的符文上,那些暗色的符文便逐渐变得明亮,变成了鲜红的血色。奚彻躺在阵中完全无法动弹,他紧紧盯着梦星河,费力地张口道:“住手……你已经犯下大错,你把逍遥山变成一座鬼山,难道这是金铃儿想要的结果么?”
梦星河的脸在奚彻视线中变得逐渐模糊,他只感到自己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只看到梦星河脸上疯狂的笑容:“那又如何,我只想让他活过来,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奚彻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梦星河的声音如同叹息在他耳边散开:“我会为你祈祷,阿撒斯。”
褚炎一路追着黑雾跟到逍遥山脚下,本想动用神力跟上它,却被一道奇怪的结界挡住去路。按照常理来说,世界上不会有什么结界能拦住他的,只有一种情况,若这结界是出自阿撒之手,那他也会感到棘手。
褚炎感到事情不对,已经顾不得其他,召唤出朱雀拼命往结界撞去。好的一点是,这道结界终归不是阿撒亲手布下,朱雀拼尽全力的一击让结界显出裂缝,褚炎立刻抬手朝虚空抓去,太一剑寸寸显形,他一剑刺在裂缝处,整个结界便如被打破的冰糖一样,哗啦啦碎了一地。
不过他还是晚来了一步。
褚炎找到奚彻时,梦星河已经施法完毕,奚彻的身体躺在干枯的符阵正中,明显已经失去生机。褚炎只觉好像被人敲了一棍,脑中嗡鸣作响,耳边只回荡着一句话——他再次失去他了。
褚炎把他的身体抱起来,紧紧压在怀中,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外泄的神力,原本伪装成褚七的模样也开始发生变化,短发从发根猛地伸长,因神力外泄如同八爪鱼的触手一般在背后舞动着。
“阿撒……醒醒,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褚炎的力量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忽然全然地释放出来,会被天道察觉,降下惩罚。逍遥山顶雷声轰鸣,乌云卷集着狂风聚成一团,黑云中隐约有红色的闪电光芒在滚动。然而未等这些可怕的雷罚降下,整个逍遥山忽然地动山摇起来,头顶也不断传来山体咔嚓断裂的声响。褚炎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被高高吊起的穹顶中央,正缓慢降下一个人影,褚炎愣了一下,待那人慢慢降落在面前,褚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这个人自然便是奚彻——不,应该说,这个人是真正的阿撒斯。是灵魂与身体合二为一,真正被复活过来的战神阿撒斯。
奚彻在那具魅魔的身体中“死去”之后,被梦星河设下的阵法吸入了自己真正的身体里,梦星河以自己的鲜血为祭将他唤醒,没想到真的能够成功。这个结果不仅奚彻感到惊讶,就连梦星河都觉得意外,他杀了那么多人,这些年还在源源不断往逍遥山中吸引生人,持续做他的复活实验,失败了这么多次,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功。
奚彻却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一时不知道该为自己复活了这件事感到惊讶,还是为褚炎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他被雷住了,他妈的,褚炎怎么会跟褚七是一个人?!他刚才就被那些大铁链吊在上面,眼睁睁看着褚炎从伪装成凡人的模样变成本体,还抱着地上那具僵硬的魅魔尸体喊他“阿撒”……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啊!这个世界好玄幻啊!这俩人为什么会是一个人?!褚炎这个明照天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褚七”可是从进入明照神学院开始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啊!难道从那时候起褚炎就已经知道他了?!
他可真能装!
当然,崩溃的不止奚彻一个人,褚炎还没来得及震怒,就发现原本已经死得透透的,以为再次失去的人,竟然穿着原装战神身体站在自己面前,他都懵住了,这么长的神生以来,甚至于自他诞生以来,还没遇见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
他到底该怎么解释呢。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正在此时,却有一人打破了现场滑稽的局面,梦星河张狂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炼成了复活之术!十二万三千五百条人命,我成功复活了阿撒斯!”
他的笑声十分瘆人,说出口的内容更让人胆战心惊——他说什么?十二万条人命?他竟然杀了这么多人来复活自己,那这十二万的人命莫非要算在自己头上?!
奚彻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此时也顾不上尴尬了,得先解决梦星河这个祸害。他深深看了褚炎一眼,转身往梦星河的方向走去。
“阿撒……”
褚炎下意识想拉他,却听奚彻说道:“你快把神力收起来吧,我可不想被雷劈死。”
褚炎愣了一下,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然后跟了上去。
刚从这具身体里复活过来,奚彻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还不是那么精准,但是比起之前那具魅魔的身体,这具属于自己的战神的身体更加灵便好用,白虎在他识海里完全被解放出来,甚至都不需要奚彻将他放出,白虎已经痛快地舒展身体,白毛黑纹的巨大老虎从奚彻背后显出身形,张开了巨大的羽翼,随着奚彻踏云而上,他张开嘴朝天空高声咆哮,引得山川震颤,日月无光。
并非奚彻要耍什么威风,他必须尽快恢复身体的力量,至少能将本命武器金混吾召唤出来,才能破了梦星河布下的阵法,那个阵法邪性得很,就算自己已经被他复活,它依旧在源源不断吸收周遭生机,如此下去,会有更多人被变成那种行尸走肉的怪物。
奚彻踩在云端,脚腕上的金铃凌凌作响,他尝试调动这具身体的法力元象,与此同时急切地召唤着金混吾——他死那一刻神力散尽,让它重归天地,滋养万物,如今他被逆法邪术复活,回归天地的神力疯了一般向他身体中涌入。从来没有哪位神明尝试过这般寻回自己的力量,也是因为从来没有过已经陨落的神明还能被复活过来。而且,因他的神力散尽时入魔,重新找回这些力量时,魔气却被净化,以至于白虎也恢复了他入魔之前的样子,他现在是真正的战神阿撒斯的模样。
于是一刹那,鸟兽躁乱群起,日月星辰共现,湖泊潮涌,云海翻腾。逍遥山这一片简直不能用天有异象形容,甚至是怪诞至极。
白虎简直要爽翻了,他憋屈了这么久,终于重新感受到力量,白虎星主杀,性情狂躁,对力量本就有强于所有异兽的欲望,如此一来,它更加兴奋,张着硕大的翅膀呼啸山林。
奚彻无法不纵容它,他要借助白虎的力量找到金混吾,就算知道自己的出现会让九幽震动,也只能放任。奚彻握紧拳头,久违的赤色火焰从他手臂上缠燃而起,如同一件火衣一样将他的身体迅速覆盖。
受到这庞大的灵力波动而聚集起来的各种生灵,便也看到了这样奇异的一幕,天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如同被裹挟成火球的人影,那火焰是完全的赤色,好像另一轮太阳,人影背后显出一具庞大的白底黑纹老虎的虚影,它逞尽威风,要天地都知道,他门回来了。
“金混吾!”
在火焰燃到极烈之时,奚彻猛地睁开眼睛,金光在眼底闪烁,他记得自己死前将金混吾扔进了九阴山,所以召唤它时,也在尽全力回忆它的位置。那一瞬间,巨大的炸裂声从天际传来,随即凭空而出一把人高的斩-马刀,刀刃朝着奚彻的面门,直直朝他劈将过来。奚彻看到它的那一刻,眉眼都柔和下来,而金混吾仿佛有生命似的,在离奚彻额头几厘米远处堪堪停下来,然后“嗖”得一声,变成竖立在他面前的样子。
奚彻勾起唇角,抬手握住了斩-马刀的刀柄,他轻声叹息:“好久不见。”
金混吾早已不似从前那般锋利漂亮,剑刃被厚厚的锈迹爬满,火色刀鞘也不再艳丽,它身上带着岁月尘封的痕迹,却在奚彻呼唤它时,低声嗡鸣——固剑犹在,还能一战。
奚彻抓着刀身猛地挽了一个刀花,火焰缠上金混吾的刀身,刀刃行锈迹脱落,重现锋芒,只在刀柄与刀刃中间的某处留下一片锈花,成为它尘封的标志。
于是不必再多言,刀与奚彻几乎心有灵犀,双双朝着逍遥山的山顶略去。金混吾知道自己此次的目的,它不管要斩破的是什么东西,只要随着战神阿撒斯的意志行动。
原本被阿撒斯复活场景震撼在原地的梦星河在察觉到奚彻的意图时,下意识转身挡在那个大阵面前,他眼睁睁看着奚彻举刀朝自己劈下来,大吼道:“住手!住手!不能破坏阵法!”
——他还要将金铃子复活,怎么可能让他将阵法毁去!
奚彻自然不听他的,轻巧绕过梦星河,朝着山头劈了下去。金混吾的锋芒扫到山顶,直直将逍遥山劈成两半,大阵被毁,虎符与烛幽也从阵眼中迸射而出,奚彻抬手接住朝他飞来的两件法宝,此时才回过头看向梦星河。
梦星河做出的阵法确实厉害,但是经不住他本命刀的一次攻击,因为虎符与烛幽本就被金混吾压制,这三样法器相生相克,遇到了克星,怎么可能还维持得了原样。
褚炎在阵法被破坏之时,便去找到了金铃子的尸体,将他抱了出来,梦星河见此目眦欲裂,朝奚彻大喊:“放下他!”
奚彻朝他微微摇头:“该放下的是你,梦星河,金铃儿并不想被你复活。而且,你也不可能做到。”
他在祝由虫中见到了所有,也感知到了所有,金铃子自戕时带着无尽的悔愧和愤怒,却说不清楚这其中是否有几分是对梦星河的,他真心地将这个孩子视作亲人,却被他背叛,被他算计,到最后竟然也未曾杀了他。
金铃儿还是那个金铃儿,过于善良。
“不可能,你不是都被我成功复活了吗?你放下他,我一定可以……”
奚彻微微叹口气:“梦星河,不可能的,有些错误只能犯一次,人命就是如此脆弱,一旦死去,便永远消失,不要总想着用什么歪门邪道去挽回错误。”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狠厉:“我说的不仅是金铃子,还有那十二万被你无辜杀害的人命,你明白么?!”
说来唏嘘,他当年与金铃子初相识,对方也是想复活自己的母亲,奚彻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们两人却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金铃子看清了人命的脆弱,从此建立逍遥山,想拯救更多的人,而梦星河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对生命产生过任何敬畏之情。
从本质上讲,梦星河执着得像个小屁孩,他不遵循世间法则行事,输了游戏便想另辟蹊径。梦星河盯着奚彻忽然笑了笑,他举起右手,低声呢喃了一串奇怪的咒语,随后道:“我愿意祭献自己的灵魂,帮我把金铃子抢回来!”
这一瞬间,原本阴沉沉的天空忽然翻涌起乌云,天幕逐渐被黑雾掩盖,梦星河清秀的脸上逐渐显现出黑红的咒纹。奚彻盯着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紧紧皱起眉头——这个气息……竟与那日将他掳来逍遥山的气息一模一样!奚彻警惕起来,心底浮现隐隐的兴奋,同时也有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终于要出现了。
第59章 幕-后-黑-手 背负厄运诞生的神明
鱼幺/文
奚彻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梦星河, 在他说出那串咒语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身上冒出来,与此同时, 梦星河脸上竟然出现了双重影像, 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身体里似的, 梦星河在对方出现之后, 表情似乎很痛苦地挣扎了一下, 但是他的脸很快便变得平静,而且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当看清楚这个人的脸时, 奚彻忽然睁大眼睛,他下意识往前踏出去一步。然而下一秒, 奚彻的手臂就被扯住了,不知何时,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褚炎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死死捏着奚彻的手臂, 脸上尽是警惕的表情。
“柳无患。”
褚炎将奚彻心里想的那个人说了出来, 他此时心中的惊讶不比知道褚炎就是褚七时来得小。他下意识想反驳:“不可能……”
奚彻已经认定与梦星河同谋的这人便是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幕-后-黑-手会是柳无患这等懦弱的人,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帮助, 柳无患早就被他那个兄弟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啊。
——但是即便如此, 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梦星河现在的脸会变得跟柳无患一模一样。
褚炎记忆力不错的,他还记着在勾屠氏的地盘时,岳同卿曾经给他们展示过一幅画像, 正是柳无患的画像,他更记得战神阿撒斯在堕入魔界之后,曾经成为柳无患的“慎王”, 换句话说,面前这个人有九分的可能是自己的“情敌”。褚炎永远记得阿撒当年为何堕天入魔,因为他心里有爱的人,但是他却一直没弄明白,那个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这个叫作柳无患的家伙?
褚炎不可抑制地嫉妒他,行为上便相当谨慎,他干脆将太一剑召出,挡在了奚彻身前,不允许他再向前一步。
“梦星河”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忽然笑了一下,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奚彻身上:“阿撒斯,好久不见,认不出我了吗。”
若说刚才还存在着一丝侥幸,此时他叫出自己名字时,奚彻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面前这人与柳无患无关,他十分不理解:“无患,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跟梦星河搞在一起?”
柳无患轻轻笑了一下:“不是我与他在一起,而是我找上了他。”
奚彻完全被搞懵了:“什么意思,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为什么?”更让他惊讶的是,柳无患此时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王霸之气,俨然与幕后boss无异,跟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懦弱无能,唯唯诺诺的柳无患根本不一样。
柳无患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仰起头看向天空高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奚彻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地方黑云翻涌,几道带着金光的身影在黑云中间若隐若现。
竟然是九幽上的神明出现了?
奚彻有些吃惊,他从那几个人影里辨认出了祝巫的样子,此时正握着锡杖冷冷地盯着他的方向,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弄死他。奚彻倒是不意外这里会有九幽的神明出现,毕竟他刚才恢复力量时带来了太大的灵力波动,九幽上的人肯定会察觉。没猜错的话,祝巫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应当是掌司。就算凤藻府倾颓,阆风阁废弃,这些如同鹰犬爪牙一样的掌司还是存在,他们依旧掌管着九幽摇摇欲坠的“规矩”。奚彻被他们捉拿过,就算过去了几百年,那种被锁链捆起来挣扎不得的无力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柳无患此时却很不屑地笑了:“神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九幽之上只剩一些黄口小儿在管事么。不过已经晚了,事到如今,谁都无法阻止我。”
在场的人根本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柳无患身上再次升腾起那种黑烟,逐渐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天空中竟然有一道白光穿透乌云,直直打到他们面前。奚彻还没认出那是什么,褚炎却已经反应过来:“天梯?”
经他提醒,奚彻也明白过来,柳无患竟然将天梯召唤了出来。
“这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奚彻低声自语,神魔大战之后,就连九幽之上的神明都无法做到随时随地将天梯放下来,柳无患怎么做得到?
柳无患听清了奚彻说的话,笑了笑:“我当然做不到,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部落的人做得到。”
奚彻顿了一下:“勾屠氏……”
这世界上只有勾屠氏有这种本事,祖神受到他们的恩惠,曾经赐予勾屠氏一个特殊能力,只要他们合全族人共同祈愿,便能向九幽神界许一个愿望。奚彻想起了误入勾屠氏部落的那段往事,他们部族里面有一位被所有成员虔诚信仰着的神明,叫作“春芒神”,而那位春芒神幻化出的形象,正是柳无患的脸。
奚彻感到这一切都很荒谬,却又觉得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串联起来了,是柳无患将勾屠氏拉入地狱,是他将黑榉树的种子交给了岳同卿,让他亲手种在勾屠氏的土壤上,岳同卿生不如死,在痛苦中轮回,而水草丰茂的勾屠氏也变成了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从此他们只能信仰春芒神。柳无患以春芒神的形象出现在勾屠氏中,给了勾屠氏希望,用这种手段窃取他们虔诚的祈愿,就是为了用这种祈愿来对付九幽。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他竟然能做到这种事?!
柳无患似乎看穿奚彻的想法,他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梦星河是勾屠氏最后一个族人,他祭献自己的灵魂,我便能完完整整掌握整个勾屠部落的信仰之力,虽然梦星河布置的阵法被你破坏了,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梦星河会成为我登上九幽的最后一级阶梯。”
他轻轻抬起手,右手的掌心光芒大盛,柳无患开口道:“九幽上的神明啊,请聆听我们最虔诚的祈祷吧,我要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从此畅通无阻,我要神界从此接纳所有种族的投靠,无论魔还是人,妖还是神,都有资格踏上天梯,成为九幽的主人。”
奚彻听清他口中念的祷词,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身边的褚炎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抬剑朝着柳无患手掌中光芒劈去。但是那团光却丝毫不被影响,缓慢地朝着天梯扑将过去。尽管它看起来如此柔和,但是就连奚彻都感觉得到,里面蕴含的信仰之力坚不可摧,没有任何人都能阻止它。尽管如此,奚彻却还是立刻唤出斩-马刀,握刀便向天梯处冲过去。
在场的任何神明都明白,柳无患说出这样的祷词如果真被实现会发生多恐怖的事情——那将意味着不论邪恶还是正义的人都可以进入九幽,天梯上封印着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小世界的封印也会被打破,释放出里面不知善恶与否的东西,到那时候,天下必将大乱。但是尽管看到了这一幕,柳无患也十分自信,他甚至都没有做出阻止他的动作,金混吾碰触到那团光的瞬间就被弹开了,奚彻整个人也被弹出去很远。
白色的光团最终碰触到了天梯,随即一大团光瞬间爆炸开来,所有人都被这耀眼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待光芒暗下去,奚彻发现,连带着天梯的光芒也暗淡下去了,与此同时,白玉般雕刻的台阶一寸寸龟裂化成泥石,堆叠在一起,变成了一整条通天的高耸山脉。
天梯没了……
奚彻震惊地望着已经化为山峦的天梯,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其他他早已脱离九幽,维护世间秩序的工作不该落在他的身上,现场除了他甚至还有好几位真正来自九幽的神明与掌司,奚彻还是感觉到十分挫败——他竟然就眼睁睁看着这么荒谬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无患此时忽然爆发出一阵嚣张诡谲的大笑,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他披头散发,疯魔了一般,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厉而怨愤,仿佛在发泄背负了千万年的枷锁。
奚彻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恍然,怪不得梦星河能跟柳无患走到一起,从本质上讲,这两人根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柳无患更能隐忍。
“九幽上的蠢货,我看没了天梯,你们还如何高高在上,如何将天下视作蝼蚁!”
柳无患大声咆哮着,再也不见先前那份从容淡然,他疯得不轻。可是他到底与九幽结了什么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奚彻理解不了,他便开口问道:“你这样做只是给九幽找了点麻烦而已,真正受害的是天底下的黎民百姓……”
柳无患冷哼一声:“我恨得可不止是九幽。九幽上的神明,傲慢无礼,凡世间的人类,愚昧无知,混乱的魔族更是想蛆虫一样在阴暗中腐朽发烂,你们都有罪,你们都该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你……!”
柳无患笑了笑:“阿撒斯,我唯独不恨你,你是我这么多年最为得力的干将,我以为将你激怒只会给九幽找点麻烦,没想到啊,你竟然直接引发了二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你真是太能干了,出乎我的意料。”
奚彻愣了一下,他讷讷道:“是你杀了他们……”
是他杀了雪烟姐弟,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慎王府的门口!他甚至还作出是神族杀了他们的假象……一切都是为了激怒他!
原来面前这个人才是让自己悲剧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亏他还把他当成兄弟!
“没错,就是我,谁让你这么强大,却又如此愚蠢,最适合做我手中的刀。”
“……”
奚彻快气炸了,他原本觉得梦星河已经够疯了,原来柳无患才是真正的疯子,他只想制造混乱,他想毁掉一切……奚彻他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大喝一声举起手中斩-马刀,朝着柳无患的脑门便劈下去。柳无患却没有反抗,他甚至闭上眼睛,迎上了斩-马刀的刀刃。
“等一等。”
下一秒,奚彻的手腕却被褚炎握住,前者气急,直接吼道:“拦着我做什么,让我杀了他!”
“杀了他更麻烦,如果你不想让天下都变成勾屠氏那样的赤土,就不要那样做。”
奚彻皱起眉:“为什么?”
褚炎见他冷静下来,也松开了奚彻的手,他冷漠地盯着面前的柳无患:“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么,有一些神明诞生于九幽,却身负厄运……我想,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日典中记载的被驱逐的厄运之神。他根本不是魔族,所以可以利用勾屠氏的功德踏上天梯,他的本命法器是‘构’和‘梭’,就是使勾屠氏生灵涂炭的黑榉树,以及令岳同卿化身为饕餮的种子。”
柳无患听到这里,终于正眼看向褚炎,他微微勾起唇角:“你倒是知道得多。”
褚炎眯了眯眼睛:“你是瘟神,‘构’和‘梭’是你的本命法器,它们被封印在你身体里。一旦你真正死亡,这两种法器将不受控制,对么。”
柳无患的秘密被揭破也没有多少波动,他好像对这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他诞生便是为了被天道抛弃,注定要背负所有厄运,注定要被所有人厌恶驱逐,却偏偏让他以神明的身份诞生,如此矛盾的处境,就注定了他一生都是波折。他是神明,向往光明和爱,天道却只为他准备了吃不尽的苦,与无边的孤独。
褚炎盯着柳无患皱了皱眉头,他厌恶面前这个人,却又忍不住同情他:“日典中记载,‘构’与‘梭’封印着无法化解的恶念与疾病,将这两种东西作为瘟神的伴生法器,是为了以神明之身封印厄运,瘟神虽然名为瘟神,但是他并不会带来疾病和苦难,相反,他是为了拯救世人才诞生。”
——他如此牺牲,却被所有人畏惧,就连九幽的同僚都厌恶他,正常人也要扭曲了。
柳无患微微挑眉,他站起身随意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你们还杀不杀我,若不动手,我便离开了。”
“等一下!”
奚彻想冲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就在此时,却有一颗蓝色的水滴从褚炎袖口中滚落出来,它颤颤巍巍地飞了一圈,最终朝着柳无患慢慢飘过去。三个人都没察觉,那滴水滴忽然化成一滴透明的雨,“叭”地一下,落在了柳无患的额心处。
那一刹那,柳无患忽然站住了,连着脸上的表情都变作空白,他好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不动了。此时并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前来平定乱象的掌司却朝柳无患快速略过去,迅速将他用锁链锁了起来。
奚彻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要有一场恶战,怎么忽然就被定在原地了,他眉头皱出两个小疙瘩,却因为有自己讨厌的掌司在,并没有开口询问。掌司本应过问奚彻这个陨落神明重生的事情,但是因为事情一下子发生太多又太棘手,那两人居然只扫了奚彻一眼,便专注将柳无患捆了起来。
褚炎略向两个掌司说明了一下柳无患的情况,让他们将他带回去关押,等那些来抓人的神明们离开之后,褚炎才若有所思地看了奚彻一眼:“竟然是他。”
第60章 因天下人负我 不爱神,不爱魔,也不爱……
鱼幺/文
“什么意思?”
掌司离开之后, 奚彻才回头去问褚炎,刚刚那滴水是从褚炎怀里飘出来的,他竟然从上面感受到了属于问心泉的气息。
“那滴水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困住柳无患?”
褚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道:“换个地方说吧。”
奚彻环顾四周, 发现被这里的异动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 便勉强点点头:“那回逍遥山。”
褚炎还未回应, 抬头望向云层深处。奚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正对上冷着脸盯着他们的祝巫。难怪从刚开始就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这边,竟然是他。奚彻下意识眯起眼睛, 白虎低沉厚重的呼吸声紧贴着他的耳畔,变得有些躁动。奚彻知道白虎想要报仇, 上次见面它菜成那样,被祝巫的鹤欺负了, 现在恢复了当然想讨回来。
“白虎。”
奚彻轻轻按住白虎的脑袋,看着祝巫没有说话——虽然祝巫已经杀过他一次, 但是再次见到他奚彻还是会觉得愧疚。奚彻没有先开口, 褚炎注意到祝巫一直盯着他们这边时,便不动声色地换到了奚彻前面,挡住对方的视线。
祝巫嗤笑一声,转身消失在原地, 奚彻犹豫了一下, 还是打算跟上去。
“你要去么?”
褚炎开口喊他,奚彻此时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天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虽然抓住了柳无患, 但是天梯的结界也毁了,你觉得祝巫唤我回去是他自己的意思么?”
——天梯结界被毁,想要登上九幽就变得很容易, 现在正缺一个“死而复生的战神”去做九幽的守卫。
褚炎愣了一下,眼底浮现出明显的讥诮:“九十九重天上那些人的心思转得真快啊。”
奚彻疑惑地回头看他:“九十九重天?”
褚炎微微点头:“阆风阁毁了之后,掌司们从九幽脱离,去了九十九重天。虽然不像以前一样严密地监视九幽众神,但是发生天梯被毁这种大事,他们还是会过问。”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的感觉是,他们现在管的事少,但是并没有失去权力,反而让人越发捉摸不透。”
奚彻心里有些惊讶,他想的却是,那之前褚炎和祝巫为了他大打出手那件事,是不是也被九十九重天知道了……有这种可能性,那他就更要去了,否则还会有麻烦。
回到九幽之后,奚彻与褚炎先去看了被关押在水牢的柳无患,他受过雷刑,后背被破元钩钩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此时失魂落魄地坐在水牢的角落里,看他那样子,身上的伤口反倒不觉得恐怖,倒是令人更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他们两人原本是无法见他一面的,是柳无患强烈要求见褚炎,掌司才允许他们见面。见到褚炎的那一刻,柳无患终于有反应了,他侧头看过来,盯着褚炎道:“婴嫘……”
他只说出这个名字,褚炎却已经明了,他皱了皱眉头,叹息似的道:“她已经神陨。”
奚彻紧紧皱起眉头——问心泉干涸,作为掌管问心泉神明的婴嫘自然也神陨了,不过柳无患与婴嫘有什么关系?他又想起适才那滴飘落到柳无患额上的水滴,心下有了许多联想——或许,那滴水是婴嫘留下来的,而且还是她留给柳无患的。
柳无患如同死掉了一般沉默许久,忽然开始放声大笑。从他真的破坏了天梯结界的那一刻起,柳无患就仿佛寂灭一般,对任何事都不在乎了,此时他的笑声听在耳中却格外悲凉,没想到……婴嫘难道是那个唯一可以触动他的因素吗?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奚彻看向褚炎,显然后者也不知个中内情,对他摇摇头:“我只是遵从婴嫘的遗愿,保存着她的东西。”
柳无患终于笑够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扑到水牢边缘,死死盯着褚炎:“为什么……婴嫘怎么会神陨,我应该在她之前消失才对,如果她神陨了……”
褚炎皱起眉头:“我不清楚,但是你应该知道,瘟神很难自然神陨。”
瘟神的信仰不是来自于信徒的追捧,而是来自于世人对于疾病和厄运的畏惧,只要有人畏惧着这些东西,瘟神就不会神陨。换句话说,只要世间还存在人类,存在生老病死,瘟神就不会消失。
柳无患却道:“若是如此,便不会有身份的传递。我们身体中封印着的负能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即便作为神明也无法承受,我是不会神陨,但是会消失。”
瘟神也有神明身份的更替,只不过比起一般的神明,他们的更替方式不同。
“我应该早就消失了……除非……除非有人真心地信奉我。”
奚彻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他还没有叛离九幽时,与婴嫘关系不错,他每次偷偷倒掉问心泉,不接受问心泉的洗涤,都是婴嫘帮他瞒下来的,于是他知道了她的一些秘密。婴嫘的神殿里长年供奉着一块无字牌位,奚彻曾经对此感到好奇,但是又不敢多问。
那牌位难道是柳无患的……
奚彻有这种猜测,便将这件事说出来,他很生气,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柳无患一定与婴嫘之间有什么纠缠,不然婴嫘不会总是那副有心事的样子,就算他们是朋友,也永远走不进她的内心里去。
“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柳无患经历了情绪崩溃之后,所有一切终究归为平静,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说出。
柳无患这种身份,原本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婴嫘相识的。婴嫘是水神的徒弟,长得美,地位尊崇,又是难得的女神,在九幽很受欢迎。柳无患却是瘟神,在九幽的地位可想而知。他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独自一人住在九幽最偏僻的角落。如此地位悬殊的两个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直到凡间遭遇了罕见的大洪水。
那个被洪水冲击的地方只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原本应由掌管天下水源的水神和雨神一同出面解决此事,但是水神觉得这个小世界不值一提,于是只派出了婴嫘,也算她出师的一次试炼。无巧不成书,柳无患那时正躲在天池边修炼,他眼见着天池的水倾斜而下,直冲凡间去了。柳无患感到讶异,从云端看下去,便见凡间已经是一派生灵涂炭之景。
那时他还是个初生的神,没有尝尽冷眼,心怀一份纯粹的救世之心,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的力量到底是否足以抵抗这洪水,便出手阻挡。可是天池崩裂,池水倾泻,哪里是他一个末流小神能够抵挡的,在抵抗过程中,柳无患被天池水冲到了下界。
柳无患好歹是位神明,并没有在这次意外中受到伤害,他的力量无法阻挡洪水,便用最笨的办法,将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送到高处山上,使他们暂时能保下性命,也正是在这里,柳无患遇到了救灾的婴嫘。这次大洪水过于严重,经过三个月努力,洪水终于止住了,婴嫘被水神召回九幽,而柳无患则留在凡间,帮助凡人重建家园。
这一次似是偶然的接触,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柳无患向来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婴嫘这样的女神更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朋友,尽管他们相处过程中是以战友的身份交往,也时常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他却因为自卑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冷漠、拒绝交流的人。
恋慕的种子悄然无声扎根发芽,在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婴嫘回到九幽之后,也会时常想起柳无患,她常常通过问心泉的窥界镜偷看下界,看着柳无患忙忙碌碌,带领一群凡人重建家园,看着他日复一日做那些与神明完全无关的事……本来是被所有神明都鄙视的一个人,在婴嫘看来,却觉得他那么有意思,那么可爱,这种微妙的心情,随着时间增长每天都在增加。
婴嫘不会藏心思,单纯热烈,所以水神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婴嫘便坦言了自己对柳无患的好感,水神勃然大怒,但是他不忍心苛责自己的小徒弟,反而将所有怒火倾注到柳无患身上。水神并没有明着反对,却让婴嫘将柳无患带来给他看看。
婴嫘傻乎乎地去凡间找柳无患,可是她看到了凡间满目疮痍的景象,以及柳无患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想说的那些事便无关紧要了。婴嫘忘记最初来到这里的意愿,与柳无患一起忙碌起来。
等两人再次回到九幽,双方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很亲密。水神单独接见柳无患,他看着他冷笑,只用一句话就轻易击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
“你真是无耻啊,你要婴嫘以后都像你一样,被整个九幽厌弃吗?”
柳无患过了太久那种日子,他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婴嫘若真与他在一起,那他以前受过的煎熬,她也要全盘接收,他将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从云端拉入烂泥。
柳无患狼狈地逃离了九幽,比起痛恨水神,他更痛恨自己,他认清了自己的懦弱,也认清了,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脆弱,可以因为一句话就被打败。
柳无患下界之后便与婴嫘断了联系,婴嫘不知他为何离开,又去了哪里,便到处寻找。水神见自己的徒弟如此焦心,终于忍不住。他将婴嫘叫到自己面前对她说,要交给她最后一个任务,若她完成任务,就告诉她柳无患的下落,并且不会再插手他们之间的关系。
水神交给婴嫘的任务也很简单,某日水神发现下界的一个小世界中有一处奇观,从问心泉的窥界镜看下去,那处小世界上空张开了一朵蘑菇云,将那个小世界笼罩了起来,而且经过多日观察,可以发现那朵蘑菇云竟然还在一日日膨胀长大,这种膨胀的速度十分缓慢,但是可以看出确实在膨胀。水神便令婴嫘从上界以自己的神力想办法除掉那朵灰蓬蓬的蘑菇云,若她能做到,也证明她能够独当一面,做师父的就不好再管她的事情。
婴嫘觉得师父将这么简单的任务交给自己,肯定是因为对自己心软了,在给她机会能够跟柳无患在一起,自然欣然应允。她判断出那朵蘑菇云应当是一个气团凝集,若从外界施加压力让它变得紧实,便可以除掉,于是婴嫘用神力搬来流火陨石,轻轻落在那朵蘑菇云上,企图将蘑菇云压垮,这样做不仅能够达成目的,也能保护这个小世界不被她的神力所伤。但是令婴嫘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朵蘑菇云最初确实被压下去一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竟然又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变得比之前更加膨胀。
后来,婴嫘试过很多办法,不管是用巨石去压,用山火去烤,还是用飓风去吹拂,那朵灰色的蘑菇云都十分□□。婴嫘终于感到不耐烦,也或许是好胜心被激起,她动用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玉色钵盂如同阴云盖下,洪水夹杂着巨石轰隆隆地砸在那朵蘑菇云上,昭示着神明的威压。最初那蘑菇云还能在洪水中硬撑,可是随着婴嫘加大了自己的力量,那朵蘑菇云终于不再增大了,它从碗口大小缩成了酒杯那么大,不再长大也不再缩小,像一根钉子一样钉在土地里。
婴嫘最终收起了自己的法器,这场竞技中显然是蘑菇云赢了,她不甘心,亲自飞到下界去查看这朵蘑菇云到底是什么,她要弄清楚,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顽强的异像。然而到了下界,看清一切的婴嫘差点崩溃,原来这多日来与她的神力对抗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爱人,那朵蘑菇云则是柳无患用自己的神力撑起的一方结界。
柳无患离开九幽之后,在各个小世界流浪,在到达此处小世界时,他发现这里十分奇怪,这里似乎被神明抛弃,天降流火,地涌不断,三日一次洪水,五日一次沙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一个小世界。但是就在这样的世界里,竟然还残留着一小搓人类,他们在艰难地生存着。柳无患动了恻隐之心,想帮帮他们,于是他用自己的神力撑起了结界。然而柳无患作为瘟神,他的职责是封印体内的恶与邪念,能够外放的神力不多,就算他有意帮忙,能做的事也很少。然而这里的人们却发现了他,他们开始信仰他,将他当作自己的救世主,他们打碎山上的岩石和着红土为他塑像,用泥砖为他建庙。柳无患第一次遇到自己的信徒,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的神力竟然也在拥有了信徒之后,逐渐变得强大,他所撑起的蘑菇云,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膨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这处小世界所遭受的灾难忽然加重了,好多次他都艰难地撑着屏障才能抵挡那些巨石、山火、飓风、流沙……每次躲过灾难,这里的人类对他的信仰就更加坚定,他的力量也更加强大,但是因为长时间撑起结界,柳无患已经无法移动。到那毁天灭地的洪水冲击下来时,柳无患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他不能后退,也无法后退。柳无患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撑不住这朵结界,可是为了身后的信徒,他不得不坚持,他的脚逐渐融入了大地,他的身体也慢慢变成了坚固的岩石,如同擎天支柱,撑着那朵蘑菇云。
所以,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那一点点的神力也留了下来,为他的信徒张开了很小很小的一个保护伞。
洪水停下来了,这个小世界的人类得救了,可是柳无患也变成了一尊泥塑。他失去了神身法相,也不再是肉体凡胎,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高耸入云的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婴嫘看着眼前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爱人,几乎疯了,她跌坐在柱子脚下,随后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类,再然后,接二连三走出来一群人类……婴嫘忍不住掩面痛哭,自责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水神此时也从天上轻飘飘地落到她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爱徒,水神轻声叹息:“情爱这种东西,应该属于人类,不应该属于神明。你为了与他在一起不顾这个世界的人类死活,不管这个世界是否会因为你的神力冲击而崩溃,肆意妄为,真是枉为神明啊。”
婴嫘跪在水神脚下深深跪拜,她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因为她的错误,害死了爱人。婴嫘当着所有凡人的面发誓,再也不会渎职,从此之后成为问心泉女神,她会一直守着这口泉水,守护九幽的秩序,为自己赎罪。
奚彻听完这个故事大为震撼,到现在竟然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最开始他以为水神耍这种阴谋诡计,不入流的手段,实在难为神明,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告诫弟子,不能放纵私情?
奚彻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由嘀咕:“水神……水神的手段有些极端了,不过造成今天的结局,也是天意弄人。”
柳无患忽然冷笑一声:“狗屁。你以为水神有多高尚,他早就想让我死。你以为下界为何会被洪水冲垮,你以为天池为何忽然破了个大洞。是水神在修炼法术时,凿穿了天池,这所有的灾祸都是他引起的。然而当时只有我看到了滔天洪水是从天池倾泻下来的,水神为了灭口才想将我斩草除根,又以此规劝婴嫘,让她断了再寻我的心思。如此一石二鸟的妙计,也只有他那种卑鄙小人才想得出。”
而且,水神也没就此放过柳无患,他将婴嫘带回九幽之后,告诉那些柳无患以真身法相救回来的信徒,说他根本是瘟神,如果不是他忽然到了这里,他们本不用遭受这种厄运。水神降临之时是以神相现世,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当然可信,于是那些原本将柳无患视为救世主的凡人竟然倒戈相向,他们砸了亲手建起的庙宇和塑像,把他踩进烂泥。柳无患怨气冲天,无法消散,又因为本身就积聚天下的怨气和负能量,竟在死后修成魔神。
“我就是想毁了天梯,毁了九幽,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些神明丑恶的嘴脸。”
奚彻紧紧盯着他:“那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自从成为慎王,我一直帮你,你为什么这么算计我。”
“为什么?”柳无患斜了奚彻一眼,无所谓道:“没有啊,你未曾得罪过过,你与岳同卿一样,或者说,与整个勾屠氏一样,你们都只是我手里的刀。哈哈哈哈!阿撒斯,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你的神力强大,人却很蠢,又冲动,又心软,如果不是你,我也无法设计引起神魔大战。”
奚彻此时忽然想通了,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雪烟姐弟是你杀的……他们的头颅,也是你挂在我门外的?”
柳无患没回答,却看着他笑,他的笑充满了恶意,眼睛里却只剩下寂灭。
他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奚彻从他眼底看到了答案——他毁了奚彻那时候最珍惜的东西,让他彻底入魔,让他彻底失去冷静,并把这笔账算在了九幽头上,于是才会引起那场震荡三界的战争……
奚彻下意识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若是之前,听到真相他绝对会想杀了柳无患,如今却觉得,连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柳无患如今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他达成了目的,毁掉天梯已经足够九幽混乱一阵,所以他不怕死,更不怕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
他被他们背叛、算计、抛弃,所以不爱神,不爱魔,也不爱人。
婴嫘神陨之后,他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
正在这时,奚彻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扶住,褚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够了,我们走吧。”
奚彻深深看了柳无患一眼,疲惫地点头——这里的事情已经不该再由他来插手,便交给掌司去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