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门口。
陈器一勒缰绳,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卫府小门而去。
跨过门槛,他愣了愣。
同样怔愣的,还有门槛里的卫承东。
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正好。
卫承东一把将陈器死死抓住,刚要说话,陈器用力一掀,差点没把他掀翻在地。
卫承东站稳一看,陈十二两条大长腿跑得蹬蹬蹬,活像后面有只厉鬼在追他。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找卫东君。”
“狗畜生。”
卫承东气得直骂:“比我还不务正业,整天不是喝酒,就是卫东君卫东君,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别的。”
他哪里知道,此刻陈器的脑子里,就装了一句话:出事了,出大事了。
东厢房里,卫东君正由红豆梳着头,见陈器气喘吁吁冲进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陈器一进门就厉声道:“红豆,你先出去,看着门,一步都不准离开。”
红豆见十二爷眼珠黑沉沉,又见小姐冲她一点头,忙放下梳子,退出去,掩上门。
门一掩,陈器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纸:“卫东君,你瞧瞧。”
卫东君接过一看,惊得心扑通扑通直跳:“这,这纸是从哪里弄来的?”
“外头,你快瞧瞧,这字是不是宋平的?”
“肯定是。”
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平的字不仅写得好,而且有他自己的韵味,一般人根本写不出来那笔韵味,所以她记得牢牢的。
卫东君胆战心惊地看着陈器:“宋平这是要做什么啊?”
“这还看不出来吗,他想把事情闹大啊。”
陈器急得团团转:“现在满大街贴的都是,要是让任家、贺家知道了,哪还能放过他,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了”这四个字,像道闪电划过卫东君的眼前。
“你还记得宋平催促我们离开的时候,手上在干什么吗?”
“好像是在……”
“他在磨墨。”
陈器一惊:“你的意思是……”
“只怕他当时心里就有了决断。”
卫东君垂下眼睛:“我们劝他赶紧离开孙家洼,他对我们说,他很快就会走的,那儿不是他的归宿。”
陈器接过话:“我们都以为他会落叶归根,回到开封府,哪曾想到,他竟来了四九城,要和任、贺两家碰个鱼死网破。”
卫东君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什么了。”
陈器:“为什么?”
卫东君:“是因为贺湛英最后喊的那句话——你要往前走。”
陈器急得一跺脚,“让他往前走,不是让他去送死啊。”
“也许……”
卫东君眸子深处有风云涌起:“揭开那段尘封的往事,直面那些高高在上的坏人,是他往前走要迈出的第一步。”
陈器一怔,真是奇怪,这丫头说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像宁方生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卫东君:“通知宁方生,想办法找到宋平。”
陈器又一怔,短短几个字,让原本像只无头苍蝇的他,一下子有了行动的方向。
“我这就让马住去找宁方生,我亲自去找宋平。”
卫东君一把拉住他,“十二,你身边还有没有靠谱的人了,如果有,看看能不能盯着任、贺两家,我怕他们真的会下手。”
“你想保住宋平的命?”
“想。”
陈器回看着卫东君,目光硬茬茬:“我也想!”
……
通知宁方生简单。
想在偌大的四九城里找到宋平,难。
陈器看着马住离开的背影,反倒将手中的缰绳勒了一下,马速慢下来。
去哪里找?
通过什么关系找?
还得是五城兵马司。
可五城兵马司是爹的关系,自己求上门找宋平,不出半天爹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不行,还得另想办法。
陈器一拍大腿,对了,大嫂的兄长在顺天府做着不大不小的官,去走走他的路子。
……
顺天府。
戴汉福匆匆从府衙里走出来,还没出门槛呢,就看到人高马大的陈家十二爷等在树荫下。
陈家这么多的爷和小姐,从侯夫人袁氏肚子里出来的,就一个大爷和十二爷。
妹子的嫡亲小叔子,戴汉福半点都怠慢不得。
他匆匆下台阶,“什么风把十二你给吹来了?”
“戴大哥。”
陈器长臂一伸,把人勾到一旁,笑得胡子都飞起来,“正好路过,想着许久没和你喝酒了,特意过来瞧瞧。”
戴汉福手边还有急事,没功夫寒暄,直接道:“有话直管说,找我什么事?”
真是上路子啊。
陈器在心里感叹一声,低低道:“弟弟求大哥帮忙找个人。”
戴汉福在顺天府任职中,正五品的官位,找个人不是什么大难事。
“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姓宋,名平,开封府人。”
“宋平?”
戴汉福惊得声音都呲了:“你找他做什么?”
陈器一听这口气,感觉不大对啊,于是试探道:“戴大哥,你认识宋平?”
戴汉福冷笑一声:“从前不认识,昨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两天我忙得脚不沾地,全都因为这个人。”
昨天?
因为这个人?
妈啊,看来这一趟我还真是来对了。
陈器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戴大哥,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来顺天府击鼓鸣冤了。”
“击鼓鸣冤?”
陈器全身上下毛孔全部张开,冷汗唰地就涌了出来。
顺天府门口的这张鼓,可不是让老百姓随意敲的。
只有在紧急情况下,如涉及军国大务,重大贪污或严重冤情时,才允许击鼓。
击鼓的人,进府衙的头一件事,管你有没有冤情,先打三十大板。
谁能想到,宋平这个窝窝囊囊,躲躲藏藏了一辈子的人,为了贺三的一句话,竟然用了这么一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
陈器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有点发抖:“戴大哥,那宋平现在的人呢?”
“人?”
戴汉福气得苦笑。
他也想知道,这人现在在哪里?
昨儿他听到鼓声,赶紧去公堂上瞧热闹,想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来顺天府击鼓鸣冤。
来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白发男子,穿得破破烂烂,自称是个举人,曾经高中过解元。
府尹问他有何冤情?
他说章和六年,他的文章被现任礼部员外郎贺湛年,用卑鄙手段窃取,主谋除了贺府外,还有长平伯任中骐。
他还说,任、贺两家一直在暗中监视他,恐吓他,逼疯他,并且还杀了他家里的两个下人。
“这种疯话,谁敢相信,府尹大人见他笑笑哭哭,疯疯颠颠的样子,就把他当成了疯子赶了出去,哪曾想……”
戴汉福咬牙道。
“今儿一早,五城兵马司那边的人来报,说整个四九城的东西两市,每一条街巷,都贴上了伸冤纸。”
五城那头,上上下下都快疯了,都在找这个人,我们府尹大人一刻钟前,被喊去了都察院。
临走前他发话说,找不着这个叫宋平的人,你们头上的官帽一个个都别想要。”
陈器:“……”
娘咧,事情真的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