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幽竹院,桌上的粥早已凉透,两人又冷又饿,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先去草棚热粥烧水,待两碗热乎乎的菜粥下肚,两人这才脱掉那身泥衣开始洗漱。
柳惜瑶的衣裙沾了污泥,但身上倒还好,去的时候撑了伞,回来的时候雨水也不算大,她很快便擦洗完,也顾不得烘发,用长巾抱住头发,便伏案拿出笔墨开始抄书,所抄的还是昨晚那本佛经。
安安是在泥地里滚过的,浑身上下几乎湿透,连头发丝里都是泥,若是从前,这般也能将就入睡,可她如今是要同娘子睡在一处的,便不能马虎,定要里里外外洗干净了在上榻。
等她擦洗完,又搬了小木杌坐在外间洗衣。
深秋的华州,一至酉时就沉了天色,尤其今日还在下雨,便比往常黑得更早。
不过两个时辰,柳惜瑶已是抄了满满四页,许是太过专注,她全然未觉房中幽暗,只一字一句抄得认真。
直到面前橙光突显,她才惊觉原来天色已晚,自己竟没有意识到,连盏灯都未曾点。
她搁下笔,轻轻揉着酸胀的眼睛。
安安倒了杯水给她,不由疑惑道:“娘子今日怎么抄得这样多,书肆那边的不是前两日就已经抄完了吗?”
柳惜瑶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看还有半月工夫,便想着这次多送些过去。”
永安街上有间书肆,柳茹刚来华州那会儿,曾带着柳惜瑶去买过书,听到掌柜想寻人誊抄书卷,柳茹便主动应下,还在案前试了笔墨,那掌柜看后连连称好,当场便定了下来。
从那时起,母女俩便会在闲暇之余抄写书卷,再托在侯府西角门当值的阿福送去书肆,换些银钱。
那时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想着就当是练字静心,而如今这倒成了柳惜瑶唯一的指望。
“是因为……我今日忘了拿份例的缘故吗?”
一想到忘在账房的那筐米粮,安安就后悔不迭,好几次都动了想要去账房将筐子要回来的念头,可一想起柳惜瑶今日在竹林对她说的话,又觉不该再去理会。
然而此刻看到柳惜瑶扭着发酸的手腕,满眼都是疲惫的模样,安安心底那丝愧疚再次涌了出来,她犹犹豫豫正要开口,柳惜瑶似已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先坐下。
“安安,我有一事想与你说。”她看着她,语气忽然就郑重起来,“我想带你离开侯府。”
安安似没反应过来,蹙眉望着她,“这么冷的天,娘子想去何处呢?”
柳惜瑶眉目柔和,却透着一股坚定,“我是说,我们靠着自己买座小院,日后不再寄人篱下。”
安安算是听明白了,可明显被柳惜瑶的话吓得有些慌了神,语无伦次道:“这、这……这怎么行呢,没有侯府,我们该怎么办啊,万一日后在外面遇到坏人……”
话至此,她忽然想到今日的事,又赶忙着急道:“是……是因为我么?娘子,真的没事的,我不怕被戏弄,只要有口饭吃,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安安真的早已知足,娘子不要因我去涉险,我真的知足了,真的……”
柳惜瑶轻轻拍了拍安安的手,见安安眉心蹙了一下,低头将她手掌摊开,这才知道原是今日在地上学狗爬时,手心被石子划破了几道口子,这些伤看在柳惜瑶眼中,甚是心疼,可对于安安而言,这些伤口还不如从前被那牙婆子随意踹的一脚疼。
柳惜瑶起身去拿药油,又将灯放在两人之间,她一面轻轻帮安安上药,一面温声道:“我有此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其实柳惜瑶从很早前就生出过这样的念头,那时她与现在的安安一样,一想到离开侯府可能会面临的诸多困难,她也会心生畏惧。而如今,经了白日那一遭,反倒让她清醒过来。
“与其在这高门深院中仰人鼻息,倒不如为了自己活一次。”柳惜瑶用纱布将安安掌中伤口包好,抬眼看向安安,“前路是明是暗,是吉是凶,谁又能说得清楚?”
“总归无论将来如何,我亦是不会后悔。”
说罢,她眉眼微弯,虽是满眼柔意,却让安安心头猛然一颤,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口处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情绪,这股情绪让她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还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好!”安安用力点了点头,“不管娘子如何打算,安安都要跟着娘子!”
柳惜瑶笑容更深,抬手轻轻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那我日后便多抄些书,等咱们攒下银钱,就去盘个自己的小院。”
安安顿时眉开眼笑,心头那股期待让她愈发激动,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望着柳惜瑶不住傻笑,笑着笑着,又如往常那般,夸起柳惜瑶来,“娘子真好看啊,是安安见过的人里,最最好看的那个,同样都是人,娘子怎就生得如此好看呢?柳娘子可真会生啊……”
柳惜瑶已是见怪不怪了,笑着捏捏她的脸,让她莫要淘气,快些去睡,等她将最后这页抄完了再过去躺下。
安安却是要陪在她身边,便是她识字不多,没法抄书,也能研墨倒水,或是做个绣活之类的,总之,她就是要陪在柳惜瑶身侧。
夜里,安安忽然起了高热,许是白日里受凉的缘故,她无精打采歪在床上,柳惜瑶照顾了她整整一夜,到了第二日晌午,高热终是退下,可那喉咙却哑了一样,一开口声音都要辨识不出,不过好在除了嗓子难受,精神方面倒是与往常无异。
月底,柳惜瑶来到西角门处,她怀中抱着经书,手里提着竹编箱子,这满满一箱全是她这半月以来誊抄的纸页。
守门的阿福远远看到柳惜瑶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立刻迎上前来。
“娘子怎地自己过来了,安安呢?”阿福皮肤黝黑,个头偏小,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透着一股亲切劲儿,丝毫不会让人心生厌烦。
“许是入冬那几日受了凉。”柳惜瑶将双手移到竹箱的提手两侧,刻意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他。
阿福略微躬身,双手去接那竹箱,自是没有与柳惜瑶有半分的碰触,说起话来,眼神也不去与她直视。
其实在柳惜瑶的印象中,能在侯府做事的人,哪怕不如阿福够和善,做起事来也应当谨慎规矩,却是没有料到,在账房那般重要的地方,竟也能有人做出那些不堪之事。
阿福接过手中箱子,明显觉得比以往沉了不少,他不由“呦”了一声。
柳惜瑶解释道:“这次我抄了五卷,除了李掌柜给的游记,还有三卷佛经。麻烦你这两日去送时,帮我问问李掌柜,他可愿多收这三卷,若是愿意的话,下次我可再多抄些送去。”
柳惜瑶想着翻过冬日便是年关,求经文的人应当会多些,便自作主张多抄了几遍佛经,想到若是李掌柜不收,她也不强求,将佛经再送回来便是。
阿福听后连连应好。
柳惜瑶含笑道谢,片刻后又轻声问他,“若你得空,可否再往药铺一趟,替我买些止咳的药材?”
许是害怕阿福拒绝,她说完示意阿福去看那竹箱,“实在麻烦你了,这里面有些碎银,若药钱不够,我再补给你。”
柳惜瑶给的银钱买些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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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止咳的药定是足够,她此刻言下之意,便是暗示若阿福肯帮忙,那剩下的钱便算是他此番的辛苦费。
阿福在侯府做事多年,常跑外头差事,出入侯府比柳惜瑶方便许多,他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忙笑着摆手道:“这怎么能算麻烦,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娘子若是还有别的吩咐,随时过来与我说便是。”
柳惜瑶暗松口气,再次道谢。
阿福笑道:“当是我谢娘子才是,若不是娘子信得过我,我哪儿有机会多赚些碎银。”
柳惜瑶温笑颔首,不再与他多说,转身上廊离去。
见她所走的方向并不是回幽竹院,而是朝着慈恩堂而去,阿福想起她怀里那本佛经,便也猜出了她是要去还书。
等柳惜瑶身影走远,阿福敛了笑意,择小路也朝同个方向而去,他脚步无声,步伐极快,不过少顷便绕过佛堂,去了堂后的塔楼。
此楼三层之高,立于顶层,几乎可将大半个侯府的布局收入眼底。
此刻,这整座侯府最高之处的禅房内,唯宋濯一人。
他身着素袍,坐于竹帘之后,冷眸将面前信件冷冷扫过,便拂袖一挥,那信纸倏然落于他身侧的炭盆之中,转眼化为灰烬。
宋濯凤眸微撩,朝那门后的山水屏风看去。
“进来。”
阿福只剩下这最后一层台阶,听闻此声,他嘴角微动,似是早已习惯了主子惊人的耳力,他不再刻意敛息,干脆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掀帘而入。
一进房门,眼前便是一道山水屏风,乍一看不过做工精致,并无异样,实则此为双面隐屏,从外窥不清里面景象,从里却是能将外面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
阿福不敢随意抬眼,提着竹箱规规矩矩垂首而立。
“何事?”屏风那边宋濯嗓音微凉。
若是无事,阿福不会上来寻他,只会依照往常那般,将柳惜瑶的抄本放入二楼柜中,再取些银两,随意寻个卷书,说是李掌柜要柳惜瑶誊抄的新本,做完这些,阿福就会自行离开。
如今寻上三楼,这便是有事要禀。
“回公子,”阿福将手中竹箱朝上抬了抬,“今日柳小娘子送来的抄本,足有五卷……”
阿福未曾隐瞒,将柳惜瑶给他银子托他买药一事,也是全然道出。
屏风后,宋濯拿起白玉瓷盏,呷了口热茶,淡道:“府内近日来可出了何事?”
大事上日日会有人来于宋濯禀报,他既是这般开口询问,阿福便心里有数,他问的约摸是何事了。
“半月前,柳娘子身边的婢女去账房领份例,被两个仆役所辱……”
阿福不含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屏风那头依旧不辨喜怒,还是那惯有的淡然语调,“府内近日在忙何事,怎连账房这般紧要之处,都已是忙到谁人都能管事了?”
阿福道:“县主为三娘子择婿,近日来府内多有设宴。”
见宋濯未再言语,阿福也不再开口,更遑论试探一二,从前阿福在这方面是吃过亏的,如今已是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会在柳娘子的事上多嘴了。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炭盆中时不时传来几下噼啪声。
片刻后,屏风那头的宋濯终是幽幽开了口,“按从前书肆的旧例给她配银钱,药材也依她所托去买。”
永安街的那间书肆,两年前就关了门。他是念在祖母生前愿意庇护幽竹院,这才肯出手帮扶一二,至于旁的事,原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人各有命,他能做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