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歇,一辆马车碾过积水的石板路,驶入城西杏林巷尾。车轮咯吱作响,惊起路边槐树上栖着的麻雀。
车夫长吁一声,老马便喷着响鼻停在沈氏医馆前。
这医馆墙头爬满枯藤,门楣上“沈氏医馆”的匾额也斜斜歪歪,朱柱的漆皮更是一片斑驳。
这幅光景,已算得上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车帘被掀起半角,露出梁颂瑄素绢襦裙的下摆。她今日打扮素净清丽,惹得车夫接过铜钱时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
他人倒是热络:“姑娘,瞧您这样子是要寻医问诊?城西这家沈氏医馆早已歇业停诊啦!依我看您倒不如去城东,那儿路好走,药店也多!”
梁颂瑄未多作言辞辩解,她只笑道:“多谢。”
她抬头仰望那座灰瓦挑檐的老宅,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今日,沈愈突然托人送了封信来。书中言冯贤齐有要事相商,约她今日于城西沈家医馆相见。
这信来得突然,怕是冯贤齐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巧好梁颂瑄正欲与他商议伪钱一事,便托言身体不适来了这医馆。
医馆门前两盏褪色的灯笼在风里晃了又晃,教人无端生出毛骨悚然之感。青砖缝里钻出几茎野草,门环锈得看不出原本模样。
梁颂瑄抬头望着门楣,心中感慨万千。
她年少时曾来过此处,昔日与玩伴放纸鸢、斗草戏的笑音犹在耳畔。却不想三五年的光景便能让人事皆非,让人感叹繁华盛景不过大梦一场。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梁颂瑄终从回忆里抽身。她伸手推门,门轴吱呀声惊动了梁上蛛网,蜘蛛们簌簌爬进阴影里。
一股草药香扑面而来,混着股淡淡的霉味。前厅木架上堆满麻布药包,几捆晒干的忍冬藤从架子上无力地垂下来。天光被蒙尘的窗纸滤成灰青色,照见地上散落的药碾子。
“馆内有人在否?”梁颂瑄高声道,眸光四下游移,却只见堂内药柜蒙尘、杂物散落。
忽地,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梁颂瑄立在原地,仔细分辨声源。
“梁二姑娘来了?这边请。”
梁颂瑄猛然转身,瞧见一个穿藕色罗裙的丫鬟缓步从影壁后转出来。
她提着个灯笼,昏黄的光影映得她半边脸发黄。她手中的灯笼也旧了,透出的光晕里浮着几点蠓虫。
梁颂瑄认出这是沈愈身边的巧云,悬着的心稍安几分,这才收起袖中匕首。她浮起一抹笑,问:“巧云,康甫哥哥呢?可是他差你来迎我?”
“公子早候着您了。”巧云往西侧廊道一指,道:“冯大人也来了,刚到半刻钟。他与公子正在后院厢房候着呢,姑娘且随我来吧。”
说罢,巧云便引着梁颂瑄穿过前厅。梁颂瑄一路走,一路瞧见药碾、铜秤散落满地,在灯笼下泛着幽光。
她不禁心中生疑:“沈家怎么不差人打扫?就任凭这医馆破败下去么?”
回廊的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前头带路的丫鬟忽然停住脚步。梁颂瑄也跟着站定,灯笼晃得两人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
巧云向梁颂瑄行礼,道:“大人吩咐只许您独个儿过去,奴婢便不跟着了。”
灯笼穗子随着她动作晃了晃,“穿过这道月洞门,沿着回廊走到底便是后院厢房。姑娘请自便。”
“好,”梁颂瑄微微颔首,却又在巧云转身时叫住她:“这医馆……多久没开张了?现在又是何人司管?”
“大约……有三四年没开张了。”
巧云微微皱眉,稍作思忖后道,“自打大少爷在城东开了新馆,这里就只堆些药材了。如今医馆虽闭,却仍是沈家产业,日常事务皆由二少爷打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且退下吧。”梁颂瑄虽仍皱着眉,却也没再说些什么。
巧云匆匆折返,耳畔只余风声呼啸。游廊柱漆剥落处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像无数道陈旧伤疤。
梁颂瑄心里仍在嘀咕:“康甫哥哥不像是无所作为之人,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她所认识的沈愈,应是居次位却不坠青云之志之人。若让他主理这医馆,定会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至于如此破败。
罢了罢了,不是她该管的事还是莫要插手吧。
梁颂瑄行至后院门前,刚要推门,却阒然听见身后“咔嗒”一声轻响。她回头一望,竟发现廊下前厅小门竟被上了锁。
梁颂瑄心中警铃大作,手指立刻扣住袖中匕首。她呼吸陡然变浅,眸子四下巡视,却只见檐角灯笼左右摇晃。
饶是如此,梁颂瑄仍旧没有放下戒心。匕首出鞘,刃尖正对着回廊方向。
她强自镇定道:“冯大人既约我前来,又为何锁门闭户?”
刀光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一滴冷汗顺着耳后滑入衣领。
话音在空荡回廊里荡开,却无人答应。梁颂瑄立在门槛前思忖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踏进后院。
后院比前庭更显破败。院里青石板上生满墨绿苔藓,井台边木桶翻倒在地,井绳早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窗纸破了大半,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
“冯大人?康甫哥哥?”
梁颂瑄握着刀柄的骨节发白,只有檐角铁马叮当应和。
“冯贤齐不会来了。”
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梁颂瑄不由得浑身一震。等她看清来人,更是双目骤缩,连匕首都有放下之势。
沈愈立在门槛外,月白长衫上沾着些泥点。他右手指节残留了些药渣,好似刚刚才抓完药。
沈愈慢条斯理擦拭着指节,往日爽朗的眉眼此刻凝着霜,嘴角却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梁颂瑄不自觉退了两步,绣鞋踩上湿滑的青苔,人险些跌倒。她看着沈愈眼中的寒光,颤声问:“康甫哥哥,冯大人呢?”
“冯贤齐?你当真以为他会赴约?”他抬脚跨过门槛,靴底碾碎地上一片枯叶,“那信上冯贤齐的笔迹与私章,皆是是我仿的。”
梁颂瑄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康……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愈嘴角扯出个古怪弧度,半张脸眉被浓浓阴影所笼罩。他冷冷道:“为何?你在查你不该查的东西。”
说罢,沈愈左手轻叩门框三下。两侧厢房木门轰然洞开,十余名短打壮汉鱼贯而出,他们手中的钢刀泛着森森冷光。
为首刀疤脸汉子狞笑一声,刀刃划过青石地板,迸出几点火星。
梁颂瑄后背撞上冰凉的廊柱,簪子“哐啷”坠地,发出一声呜咽。
“为何偏偏是你……”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知为何康甫哥哥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她喉头泛起阵阵苦涩,泪如雨下。
梁颂瑄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悲恸:“你……你从前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她望着眼前这个人,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这双手,曾为她在每年的元宵奉上兔儿灯。那灯映得他眉眼清亮,是梁颂瑄情窦初开之始。
这个人,也曾握住她的手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她便暗暗发誓,要与眼前这个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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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可真教人感叹“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虚情假意?”沈愈眼角斜斜扫过梁颂瑄,唇角扯出个极浅的弧度:“你们梁家人总爱问些蠢问题。”
梁颂瑄将匕首横在胸前,刀刃却微微发颤: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不曾相识。
倏忽,沈愈陡然厉喝道:“各位兄台听好了!贵人下了死令:不留活口!”
木门阒然合上,梁颂瑄只瞧见那月白长衫轻盈地扫过门槛,便消失在视线中。
刀疤脸突然暴起,钢刀直劈梁颂瑄左肩。她闪身避让,刀刃削断一缕青丝。
身后壮汉又补上一刀,梁颂瑄避无可避,只得用匕首架住劈来的大刀。刀刃相撞迸出火星,可她肩上旧伤却在此时突地一抽,整条胳膊酸麻难忍。
梁颂瑄右膝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就势贴地翻滚。后背碾过碎石与枯枝,裙裾蹭上污泥与青苔。
那刀劈入她方才跪坐处,刀尖入石三寸。
“小妮子逃得倒挺快!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拔刀而起。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默契地包抄,要将她围困在方寸之地。
梁颂瑄旋身横劈匕首,匕首划破最先扑来的壮汉喉咙。血珠溅在斑驳墙壁上,腥气混着霉味直冲鼻腔。
她瞥见西墙边有株枯树,可作为借力处跳出墙去,遂足尖点地朝着枯树跃去。
可那刀疤脸也瞧出她的意图,梁颂瑄才跃上井台,便被横刀拦住去路。更要命的是,她借力跃起时肩上旧伤被牵扯,疼得她眼前发黑。
十数柄钢刀追着素色裙裾翻飞。梁颂瑄咬紧牙关掷出空木桶,砸中最先两人的面门,血花溅上青苔。
她剧烈喘息着,眼睛却如寒星般扫视众人,身姿紧绷不敢露一丝破绽。
“嘶——”旧伤复发令她不由得溢出一声闷哼,踉跄退到墙角。
那群汉子见此精神一振。钢刀映出数张狞笑的脸,刀光织成一张密网要围猎梁颂瑄。
旧伤剧痛让梁颂瑄动作迟了半拍,刀锋便趁机划破她左臂衣衫。血珠溅在青石板上,似朵朵红梅。
梁颂瑄闷哼一声,匕首却自下而上捅进对方心窝。鲜血喷了她满脸,腥气冲得她几欲作呕。
手臂彻底抬不起来了。梁颂瑄背靠冰凉的砖墙喘息,肩膀渗出血丝。剩下的汉子呈半圆围拢,刀刃上是阴云密布的天。
“真的要死在这里么……”梁颂瑄喃喃着,不甘地试着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已握不住匕首了。
她视线渐渐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忽地,响起一声刺耳的弦响。
“铮——”
接着,是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
秦允泽单膝跪在黛瓦之上,弓弦一颤,箭矢便以破竹之势贯穿一壮汉。不及尸身倒地,第二支箭已钉入另一人喉咙。
“轰隆——”,一声闷雷陡然响起,像是大雨将至了。秦允泽神色冷硬,抽箭搭弦动作一刻不停。不消片刻便有三人倒地,血溅青砖,箭尾白翎随风轻颤。
庭中霎时静若深潭,唯有雨声嘈嘈切切。秦允泽屈指抹去弓梢雨珠,天青袍角轻盈地掠过檐脊,随即稳稳站定在青石板上。
大雨使梁颂瑄的视线愈发模糊了。她听见一阵钢刀坠地声,随□□中便没了声响。
梁颂瑄勉强支着膝盖要起身,想知道眼前人是谁。可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瘫在角落里喘息。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梁姑娘,”这声呼唤带着几分戏谑,“几日不见,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