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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淮青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死对头和我在一起了16


    最终这顿火锅还是没能吃成。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活在顾止玉话里的妈妈顾女士回来了。


    当时是早上十点左右,余鱼正捧着手机,用记下几人要吃的菜。


    房子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余鱼的手机滑落到毛茸茸的地毯上, 目瞪口呆。


    “这漂亮大姐姐是谁啊?”


    “止玉, 妈妈回来了!”


    两道声音交错响起,混在一块后煞然停顿, 面面相觑。


    顾女士拨下墨镜,露出和顾止玉形状相似的双眼,她挑眉道:“有客人?”


    后面传来一声问:“顾总,东西就放这吗?”


    “对。”


    一侧身, 才看见顾女士身后跟了好几个黑衣助理,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严谨。


    “……”


    听顾止玉提过她妈妈几次, 毕业于金城大学, 年轻在外打拼,到如今积累下不菲产业。这样厉害的女人, 原以为她的形象就是严肃飒爽的职业女性,跟影视剧里精英形象差不多。


    结果不是,顾女士就是一个跟大明星一样艳光四射的美女, 长发如瀑, 红唇烈焰。


    事业就是她最好的美容剂,岁月没能拿她如何, 因此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她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她与顾止玉坐一块说是姐妹都不过分, 只不过顾女士身上的风韵比少女的青涩相较, 更为动人。


    余鱼和杨依伊都惊呆了。


    杨依伊想了想, 说:“我十年前见你就是这样, 你十年后还是这样。”


    顾女士抿一口热水,双眼一弯:“谢谢夸奖~”


    这亲和力十足的态度竟叫杨依伊有点受宠若惊,脸都红了。


    “没……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害羞。”顾女士看向很少发言的叶慈,眨眨眼,唇角微动。她手肘一捅隔壁的女儿:“不介绍一下吗?”


    从顾女士出现开始顾止玉就陷入一种莫名的慌张,心弦紧绷,被她一拨弄,差点直接站起来。


    顾女士也被她炸毛猫似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眨眨眼:“怎么了?”


    叶慈也向她投来了疑惑的眼神,但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如面上淡然,关节微微曲起。


    “……没。”顾止玉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勉强平复心情。


    语气简短的介绍自己的朋友们,其他三人都喊了一句阿姨,乖巧的不行的样子。


    顾女士听了,一边分发礼物一边笑眯眯的说:“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叫我姐姐,不过不行啊,要是你们叫我姐姐了不就空长止玉一辈了吗?”


    余鱼被香喷喷大美人的笑蛊的七荤八素,想也不想道:“那我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姐,她喊我同学。”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气氛轻松不少。


    顾女士每次回家前都会跟顾止玉提前说一声,突然回来实属突然,不怪顾止玉感到奇怪。


    提到这件事顾女士才露出属于母亲的忧愁,修整漂亮的眉毛一拧:“你出了事,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看?”说着,话语里带上了嗔怪,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可是你并不打算跟我说这件事,是不是觉得……”


    余鱼知道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右看看,表情不安。


    学校一直瞒着这件事,也希望两位受害者不要外泄,毕竟本校学生勾结不良势力这件事影响太大,很容易造成不良舆论,对来年的招生产生影响。


    几乎所有学生都以为郑晓静只是退学了,而非入狱了,除了极为亲近的几个人。


    这件事确实是顾止玉做得不对,受到伤害也不告诉母亲,还让她在国外跑回来。


    仔细看她的脸,果然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顾止玉笑容一滞,有些无措道:“我,我没有,就是担心……”


    “……觉得我会怪你?说你不听话?”顾女士接上没说完的话,笑了:“我只会聘请行内顶尖律师,争取给她加几年刑期。”


    余鱼:“……”


    杨依伊:“……”


    顾止玉哭笑不得:“妈妈……”


    顾女士冷哼一声,露出了谈判桌上的强势:“欺负我女儿还能全须全尾的退场?那真是想得美。”


    众人却莫名的觉得顾女士这表情这语气这话也非常耳熟,好像听谁说过……


    杨依伊脑子灵光一闪,和余鱼对视一眼,都想起叶慈某次跟律师对话的场景。


    她也是这样说的:“招惹到头上了,还想全须全尾的撤离?天下间哪有那么美的事情,必不轻饶。”


    当时没觉得什么,只觉得她竟然敢跟律师面对面沟通,胆子挺大。


    现在想起来,好像第二天的时候吴氏集团旗下的工厂被爆出生产线质检疏忽,该批次零件必须全部召回,损失重大不说,股价下跌,社会舆论都让他们自顾不暇。


    然后就是方志飞入狱的消息传来,还查出他手上犯过命案,待到五十岁都不一定能出来。


    是不是意味着……叶慈确实参与其中并有能力影响这些?


    由于顾女士的到来,将要吃的火锅换成了私房菜馆,余鱼和杨依伊第一次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还挺新奇的。


    顾止玉去上厕所了,杨依伊和余鱼趁菜没上来,说要顺便去看庭院里养的金钱龟。


    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仅相隔一个座位。


    顾女士才消减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不经意的疲惫来,保持着礼貌:“叶小姐……”


    叶慈忙说:“不敢,你跟她们一样喊我名字就好了。”


    “……”顾女士拘谨感消退,笑了笑:“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早前传出消息,云生集团新加盟一个股东,以技术入股,地位非比寻常,跟他们一直致力研究的自动驾驶技术相关。”


    叶慈安静听着,谦和的姿态让顾女士安定不少。


    她接着说:“我的公司与云生集团有相关业务合作,一直都很好奇那位不知庐山真面的股东,没想到在小云总的嘴里听到你的名字……他问我要不要合作,在吴氏身上分一杯羹,我很惊讶为什么会有我的份。”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并不只是一句比喻句,真真实实的利益至上,今日是朋友,明日是仇敌都是常有的事。


    “……我这人想来想来谨慎,深入了解了一下……”顾女士抬眼看向叶慈,问道:“你故意让我查到你身上的,对不对?”


    叶慈抿唇一笑,真有清纯女学生那味道:“作为止玉的朋友,不应该对她有所欺瞒。”


    顾女士眼神复杂:“只是朋友?”


    “不只是朋友,还抱有非分之想。”


    顾女士都震惊了,没想到她是真敢承认,一时间语塞。


    “……”顾女士发现事情超出了预料,那属实是没想到,还真有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当着亲妈的面说这种话。


    “我们止玉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凭你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止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女士很想问,你现在不过也只是刚跨过成年门槛的年纪,凭什么那么斩钉截铁?往后的事情谁能保证?


    叶慈反驳了顾女士的话,认真道:“她与我而言并不普通,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第一眼发现的存在。我并不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也从不对她有任何欺瞒,就算我现在如何对你保证,你都会抱有怀疑……不若交给时间验证?止玉是个通透的人,从来目的清晰。”


    确实,如果不是叶慈平静的态度,顾女士也不会那么平静,早跟着炸毛了。


    顾女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抓住重点:“止玉知道你的事情?”


    叶慈目光清正:“知道的毫无遗漏。”


    “……”顾女士扶额,有些迷茫的说:“你让我想想。”


    诚然,她从顾止玉很小的时候就不在身边,使女儿长成这样独立的性格,骨子里刻着与她同出一源的不容置疑。


    其实她还真没太多资格干预女儿的决定,毕竟自己在对方的成长道路上缺失太多太多。


    等她们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才刚好开始上。


    顾女士有点无酒不欢,看在学生的份上,她点了瓶口味清淡的果酒。


    老板娘亲自酿的,口味醇正当真是不错。


    顾女士高举白瓷酒杯:“都是些成年人,沾点唇没关系的!”


    其他人:“……”


    “我们都是学生,不能喝酒,你一个人喝吧!”顾止玉七手八脚把妈妈拉回来坐下,好气又好笑。


    顾女士喝遍天下无敌手,靠着强大的胃干翻无数合作商,但喝多了后就会有多话的毛病。


    比如现在。


    她对国内外形式一番评论后,忽然对她们说:“股票编号xxxxx,记得买,过段时间赚翻你们!”


    叶慈对那只股票略有耳闻,对此赞同点头,饮一口杯子里的饮品。


    顾止玉老话重谈:“我们都是学生,哪有钱买?你都不知道清醒不清醒,怎么能叫人家瞎买?”转头瞪叶慈一眼,气呼呼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又知道了?”


    “……”叶慈拿起筷子默默吃菜:“这青菜真好吃,厨师爆的火候刚刚好。”


    “好嘞!”余鱼已经记下了编号,准备分享给她爸。


    杨依伊家里没人对这些感兴趣,傻傻坐着看,咬着筷子凑到余鱼身边看编号。


    “姐姐,对于恋爱这个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吗?”余鱼十分上道,已经开口叫姐姐了。


    殊不知她这一句问让叶慈眼皮一跳,一动不动看向顾止玉。


    那边也越过闹腾的妈妈,朝这边看过来,两方视线相撞都一触即离。


    顾女士被刺激的不轻,加上空肚喝酒,现在有点上头。她嘴巴比脑子快:“没什么看法,有一点就是不要委曲求全,年轻的时候多挣钱,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况且男人嘛,玩玩而已,多的是——”


    后面的话说不了了,顾止玉及时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疯下去。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直乖巧安静的杨依伊若有所思。


    顾女士还真的把自己折腾醉了,趴在顾止玉身上嘟嘟囔囔着什么,口红蹭到了白色卫衣的肩头上。


    送回去的时候几人有点犯难,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抱也抱不动,还会在人的怀里到处乱滑。


    叶慈仗着力气大,跟顾止玉一人一边把她扛回家里,还没睡下的温嫂帮忙处理。


    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真不知道她回来解决麻烦的,还是来制造麻烦的。


    顾止玉送叶慈出门,其实叶慈就住在楼上,出门左拐就是电梯,根本用不着送。


    但她就是这样说了,叶慈也是这样应了,送到了她的门前。


    咔哒,门被打开了,里面略显空荡,阳台门半开。


    顾止玉深呼一口气,被里面送来的凉风刮了一脸:“那我回去了。”


    “等会。”


    门口的感应灯暗下来了,顾止玉只觉得被另一只滚烫的手一扯,被扯进了温热的怀中,不算陌生的气息包围了她。


    黑暗中,顾止玉瞪大了眼睛,她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青梅香气,幽幽的浮在对方身上。


    这不是她妈妈点的……


    叶慈:“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今天的叶慈有点奇怪,顾止玉双手拍拍她的背:“你怎么啦?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叶慈学着她黏黏糊糊的语气,低低的笑了。


    “没有哦。”


    ……


    顾女士待了几天后,又飞走了。


    顾止玉再次过上了只有保姆温嫂的生活,日子渐冷,枯叶满地,第三次月考来了。


    跟前一次月考时复制黏贴一般,全都在说“一点都没复习。”“书都没看完。”“这类题目还是没能理解。”


    诸如此类的凡尔赛之语,他们说的再惨,考试还是嘎嘎厉害。


    没办法,年级第一名第二名都在他们一班里,要是其他同学不努力点,分数远远被甩在后面就太难受了。


    搬桌子的时候,霍池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处理好,就过去帮杨依伊的忙。


    同学们都朝他们递来了揶揄的眼神,互相挤眉弄眼。


    杨依伊面皮薄,有些羞恼:“我自己来,没关系的。”


    霍池就是个大少爷,我行我素习惯了,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怕什么。”


    说完,抬头扫一眼同学们,各个都回避他的目光,发出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笑容。


    “同学互助,明白的,我们都明白。”


    “池哥乐于助人,值得我们学习!”


    不知道那个憨货喊:“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霍池都被逗乐了,一脚过去:“去你的,说的什么话!”


    学生们都哄笑开了,神情放松下来。


    余鱼摇摇头,只觉得他们这帮钢铁直男眼神不行,她前面一对就是漏网之鱼。


    啧,又往人兜里塞糖。


    不过,应该没几个人会去调侃叶慈。


    没有人能忘记体育课上练习擒拿手的痛苦,体育老师都躺了。


    有了人生目标的霍池认真学习,虽不说进步多大,态度还是在的。


    第三次成绩出来的时候,霍池成绩历史新高,往前飞了一百五十名,听说成绩传回去的时候,他爷爷是拿老花镜来回看了十几遍才信这是他孙子的成绩,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当场表演一个热泪盈眶。


    叶慈不出所料还是第一,但顾止玉也暗暗发力,跟第一名的分数只差了两分。


    看到成绩表的那一刻,隔壁班的潘知乐表演猛男飙泪。


    他甩了眼镜,抽抽噎噎道:“她们,她们是不是打了什么激素,十二分,我跟顾止玉差了十二分啊!这断层一样的成绩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


    还是那个小小的笔记本。


    高二学弟问:“座右铭……”


    叶慈:“改。”


    高二学弟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他问:“改成什么?”


    叶慈义正言辞道:“为了最理想的目标,我等学子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孤独而勇敢的摘取胜利果实,所以我的座右铭是……”


    这就是高三学姐吗?真的好会扯。


    “……”高二学弟:“好的,我记下来了。”


    看向顾止玉,高二学弟:“顾学姐你……是要把前缀改成‘我说第三遍’吗?”


    “不是,那太没新意了。”顾止玉摇摇头,说了自己的答案。


    “…………”高二学弟只觉得自己脑瓜嗡嗡的,面色如死的写好了。


    高三太可怕,我要赶紧逃离这里。该不会我升上高三后也会被逼疯吧?


    高考,恐怖如斯!


    这么想的学弟被顾止玉喊住了,她说:“我还有一个意见想提一提。”


    “你说。”


    ……


    以前成绩公布榜就是某些同学的伤心地,现在就不一般了,都聚在这等着看。


    不是看成绩,看荣誉榜的两位大佬又要整什么活


    这对大佬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果然,又是一次快乐源泉。


    听了顾止玉意见的高二学弟把荣誉榜照片给改了,改成了当前近照。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还怪好看的。


    穿着冬季校服的近照。


    姓名:叶慈


    班级:高三一班


    总分:721


    座右铭:《孤勇者》


    众人:“…………”


    也不是不行,如果这首歌没有用别的用途的话,勉勉强强……算了,真的忍不了。


    隔壁的顾止玉更过分。


    新照的半身照,梨涡浅笑。


    姓名:顾止玉


    班级:高三一班


    总分:719


    座右铭: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于是闵阳实验一中实验一中就有一个传言,高三那边的荣誉榜会唱歌。


    副校长还记着普通女高中生给他的惊吓,巡视完高三年级,闲来无事溜达过去看。


    就被普通女高中生无语到,摇头笑道:“上回教育她不要孤勇逞强,这会就给我写一个孤勇者,这学生还挺有想法。”


    学长学姐们把荣誉榜说的神乎其神,几乎要演变成新一代校园奇谈,给下一届学生留下一桩抓破脑袋的未解之谜。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不信邪,特地在晚上跑去看荣誉榜。


    兴冲冲的来,心情复杂的回去。


    逢人就说:“我们学校高三的荣誉榜会唱歌,非常吓人。”


    校外学生:“???”


    ……


    在第四次月考之前,叶陆英被调任国外,空降国外分公司执行总裁。


    这算是高升了,叶陆英奋斗一辈子,可不就是为了节节高升吗?


    机会就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惊喜。但还有问题需要考虑,一边是工作,一边是故土。


    如果他拒绝调任留在国内,也会被公司发配到偏远地区分公司,那还不如去国外机会更大。


    犹豫许久,叶陆英选择了前途,他问离家出走许久的女儿:“要不要去国外读书?”


    再次被叶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用,我现在是关键时期,会弄巧成拙。


    被挂电话的叶陆英不知道发是,他的调任与他这个女儿脱不开任何关系。


    向往国外生活的叶母念叨着要收拾什么东西去国外,她是家庭主妇,自然是要依附丈夫的。


    没心没肺的像一只翩翩蝴蝶,还跟朋友们聊出国后该如何生活,炫耀自己丈夫的高升,未来的美好生活。


    叶陆英看着,恍然有种错觉。


    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如果这一次选择出国,他将再也见不到女儿。


    在飞机上,叶陆英左思右想都不放心,揭掉眼罩摇醒了隔壁的妻子。


    叶陆英说:“叶慈一个人在国内,你的钱给她留够没?”


    被晃醒的陈雅仪不高兴的说:“不是你给吗?”


    叶陆英:“……”


    叶陆英疑问道:“你没给?你从什么时候没给的?”


    陈雅仪:“就第一次吵架,你叫我停了之后,我就没给,后来恢复给了零花,不是说你给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


    被遗忘的细节在这一刻如潮水涌出,每一件事情都被放大,试图找出女儿远离他们的证据,结果发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离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初秋降临的那一天,他唯一的孩子就开始用他陌生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暴怒的时候让他也会觉得胆寒,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才有的眼神。


    ……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跟上次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上涨的数字。


    带着光环高高挂在荣誉榜上,让人仰望。


    雪落在校园里,铺满了整片校区,触目皆白。新雪堆满了荣誉榜前的孔子像肩膀,与荣誉榜相辉映,红的耀眼,白的分明。


    期末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下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大雪只下来一个上午。


    临近新年,雪更加大了,衬托着物业挂是的红灯笼,隐隐透着新年的喜庆。


    顾止玉站在窗边看楼下的小区,寥寥几人走过。


    有只倔强的柴犬拖着主人出来散步,这只柴犬一反常态,不像别的柴犬懒懒散散的,跑的比螺旋桨还快。


    它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性,裹着羽绒服,冷得要死。


    窗户开了一条缝,她怒吼的声音飘了进来,语气里全是愤怒:“酸酸慢点!酸酸!!日。本犟种!妈的,你这个八。嘎狗!给我慢啊啊啊啊点!!!”


    “八。嘎狗……噗。”顾止玉饶有兴趣的继续看下去,身后的手机响了。


    是叶慈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上要不要一起写作业,顺便叫上杨依伊。


    一起写作业是常有的事情,顾止玉答应了。


    杨依伊巴不得假期有两个大佬给自己补习,抱着书包就来了,只不过气鼓鼓的。


    顾止玉给她倒了热茶,笑问:“怎么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


    “还不是那什么霍池!”杨依伊瘫在沙发上,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叶慈抱着笔记本回复小云总的十万个为什么,闻言抬头看了杨依伊一眼,目露果然。


    寒假是另一个重大节点发生的时间,叶慈心知肚明,所以把杨依伊给喊来了。


    “你在干嘛哈哈哈。”顾止玉拿来水果零食,看她这样笑到不行:“吃点樱桃,我和叶慈亲自挑的,可甜。”


    杨依伊喃喃:“这不是一盘樱桃,这是一盘狗粮。”


    这个学期的英雄救美戏码被叶慈顶了,霍池没有表现的机会,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在朦胧暧昧的阶段。


    霍池别的不行,唯有脸和够憨的脾性戳中了杨依伊的点,双方关系就差临门一脚。


    杨依伊一边吃樱桃,一边说:“但从前天开始,霍池不见了,完全没消息。说好的绝不会忽视我的消息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止玉不好说什么,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杨依伊想了许久,摇头:“没有啊,上一条消息还是问我怎么解这道题,我给了答案之后就没回我了,说有事情要办。”


    “后来呢?就没了?”


    “没了。”杨依伊又塞一颗樱桃,对抱枕来了一套军体拳:“阿姨说过,男人玩玩而已就好了,多的是,我一点都不生气!!!”


    顾止玉:“……”


    第112章 死对头和我在一起了(完)


    杨依伊吃完樱桃, 就在两位大佬的注视下开始做作业,不敢有一丝反抗。


    这次期末老师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杀了一次回马枪,出的题目难度飙升, 导致很多学生集体考差, 都是丧着脸回家过年的。


    在这无法过好年的大军里, 也有杨依伊的一员,她没考好, 直接掉了排名上掉了五名。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杨依伊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孩子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


    落差太大了,叫人感到难顶。


    霍池本来就在后排, 掉的更惨被大浪冲到了后来。不过他能回家请家教一对一, 家里人除了亲爷爷没人在意他的成绩。


    不过这些都对叶慈和顾止玉没有任何影响, 还是那样高居榜首傲视群雄。第三名都受不了了, 潘知乐曾颤着手指指着荣誉榜说:“这……恐怖如斯!”


    期末考完后,学校还要学生们留下来讲解完试卷订正错误, 才开始放假。


    杨依伊难受了好几天,难受着难受着,人就坏了, 她脑瓜子里杞人忧天的哪根筋一抽, 只觉得未来无望了,天要塌了, 顾止玉怎么劝都呆呆的。


    为了来年冲刺高考,杨依伊当即抱住了叶慈大腿, 吼出了心声:“妈妈!救救孩子吧!!!”


    男生之间就爱互相喊爹, 建立紧密且不失混乱的亲子关系。杨依伊人在理科一班, 极度阳盛阴衰, 天天被他们父慈子孝的画面感动到,脑子一抽,也犯了同样的毛病。


    当时在收拾试卷的叶慈都给镇住了:“……”


    打水回来的顾止玉目瞪口呆:“……”


    “!”余鱼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表示她也想抱大腿:“学到了学到了!我也想用亲情道德绑架你,绑架你就能绑架顾止玉,被两个大佬同时包养,妙啊!依伊这一招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太妙了!”


    说着,就对叶慈另一条腿跃跃欲试。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叶慈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也会退缩。


    一卡腋下,跟拎猫似的把人拎起来了,结果就看见杨依伊泪流满面的样子。


    顾止玉都愣了,没想到她是真难过。


    回忆中断,现在的杨依伊就对着作业们以及辅导题沉思,左边是学校出的,右边是她两位亲爱的妈妈出的,意味着她比普通学生还要多一份作业。


    半晌后,她说:“这是我活该的。”


    双手握拳,悲伤且有干劲。


    叶慈:“……少跟余鱼学奇奇怪怪的话。”


    “……”杨依伊闭上嘴,安安静静的解题,她隔壁坐着顾止玉,托着腮给她讲解解题思路。


    杨依伊本来就不是笨的,能考进一班的学生都不会到哪里去,少加提点就能融会贯通。


    屋子里只有顾止玉讲题声和对方的提问声,有别样的温馨,就是屋里的暖气叫人昏昏欲睡。


    不多时,落地窗外下起了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扰人视线。


    顾止玉偶然一次抬头,无意识的说了句:“这种天气开车得小心了,有可能看不清路路还滑,很容易出车祸。”


    说完,顾止玉就给在公司加班的妈妈发消息,叮嘱交通安全。


    “是啊。”叶慈随口接了一句,双手搁在键盘上,眼睛紧盯着时间。


    明知道根本不会发生,只是无意义的担忧,但她还是亲眼看着今天的十二点过去了,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这一声释然的长呼让杨依伊不解的看向叶慈,却不知为何,她今晚莫名紧张的心情也随着这声叹息跟着放松。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平静无异常。


    在这座城市的繁华地带却不如另一边岁月静好,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嘈杂一片。


    宾客在宴会中窃窃私语,好似在为主人家的事情感到担忧,可严肃紧张的面容下藏着什么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霍夫人保养得宜的面孔透着愠怒,声音平静的问:“你说大少爷不见了。谁开的门,谁放他走的?”


    汇报的管家说出了答案:“看监控,大少爷是拆掉了窗户跳出去的。”


    “跳窗?”霍夫人都气笑了:“……真是翅膀硬了,订婚宴都敢跑,以为自己如今的一切是谁给予的?”


    霍吴两家的订婚宴本该在前几天就举办,可恶的是霍池这小子如有神助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日期一改再改,硬生生的拖了好几天。


    前天才给他们逮着人,没想到临了临了,人又给跑了!她生的是儿子还是泥鳅,就没见过那么能跑的人!


    两位家主都去前厅发散人手寻找失踪的霍池,留下两位夫人稳定客人,宴客们隐约猜到了什么,议论声越来越杂。


    霍夫人心中暗骂保镖们的办事不力,连个半大少年都看不好,要他们有什么用。


    浮着虚假笑意的双眼扫过暗含嘲讽的宾客们,霍夫人说了些场面话,把这个小插曲给掩盖过去。


    眼看霍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失态,叫看好戏的人有些失望,纷纷附和霍夫人的话。


    好像霍池就是去上个洗手间,而不是订婚宴上跑路了。


    说完话后,霍夫人的视线落在了一身粉裙的少女身上,刻板的笑容变得温和亲人,她温声道:“你别担心,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会有人抢走的。”


    “谢谢钟姨安慰。”吴小姐落落大方的笑了,却没多说什么。今天她穿的小礼裙是甜美风格的,裙摆是一层层轻纱叠加而成蓬蓬裙,质感飘逸轻灵,活像个橱窗里的精致小公主。


    她身旁的母亲却不是这样的,眉头紧皱,不高兴说:“最好是这样!”


    “……”


    走到一边,霍夫人神色骤冷,对自己的生活助理说:“将他这段时间的动态都整合给我,接触的人的包括联系方式。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妄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幸好这种贪婪的人都很好解决。”


    “好的夫人。”


    如霍夫人之前替丈夫打发小情人那样,她习惯用金钱解决一切,粗暴直白又有用。


    不过在此之前霍池的下落更加重要,首要任务完成订婚仪式,至于其他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


    什么灰姑娘与王子戏码?


    不过是女孩妄想攀高枝罢了。


    霍夫人如此高傲的想着。


    就在她思考什么策略,把藏匿的霍池逼出来时,就听见有人说了一句:“霍池又回来了!”


    “回来了?”


    跟他出逃的时间仅仅相差一个小时,留下来看热闹的宴客们都傻了,盯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吴小姐也十分惊讶,提着裙摆就想往前走:“霍池,你回来了?”


    霍池身上还穿着订婚服,气质已经初现成年男性的成熟,五官英俊,身姿挺拔。


    闻言,他看向了说话的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当然要回来了。”


    这语气实在怪异,混合着讥讽与鄙夷化成一柄利剑捅向吴小姐的肚子,叫她下意识捂住肚子。


    “……”吴小姐停住脚步,对上霍池不屑的眼神,莫名感到有些心惊。


    “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霍夫人惊讶过后,当众训斥儿子:“订婚途中玩失踪,失信于人,我是这样教你的?还是你在学校就学这些?”


    按照以往经历,霍池会跟母亲当众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闹得更加僵硬。


    霍池胸口剧烈起伏一瞬,强压着怒火,但手中沉甸甸的资料袋叫他平静下来。


    冲动是最无用的情绪,它只会摧毁人的理智,犯下更大的错误,完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他不会再选择这样做,就像是有人对他说的那样。


    “你不强大起来,又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你这样只会逃避,却从不正面问题的懦弱,谈何自由?”


    “你很愤怒?你想反驳我?”


    “你出身富贵,轻易得到许多东西,也能为同龄人不能为之事。但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依靠着霍家才有如今的地位……包括你的家人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你一天不是手握权柄,你就一天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工具,要自由就要遇强则强。”


    这段时间吴氏集团式微,为了减轻外界不良声音,要举办与霍氏的联姻宴会,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因此,吴氏集团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那份利益他的父亲已经收下了,霍池就是交换的一环。


    他从小就不是个墨守成规的性格,做讨厌束缚,既然对方步步相逼,那自己鱼死网破又如何?


    抬起眼,霍池环视一周,朗声道:“我本来就没跑,只是出去取一件重要的东西回来……我知道我性情纨绔不学无术,但我还是有点追求的,就不想稀里糊涂的定下人生大事,就去做了个‘婚前调查’。”


    这话说的突兀,尤其是婚前调查四个字叫人品出了一股怪异感。


    吴小姐的心一跳,眼皮直抽抽:“……”


    霍池咧嘴一笑:“偶然之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想邀诸位共赏。”


    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知道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霍家长子能有什么事情好说。


    “不过在事情揭露之前,有一个问题需要得到解答。吴氏与我霍氏是世交,吴总与我爸爸同辈,该称为伯伯,吴董是我父亲的长辈,我爸需要喊他一声世叔,那按照辈分,我该吴董称为爷爷,那……吴小姐我该怎么称呼?”


    一连串的什么爸爸爷爷叔叔叫人头疼。


    霍夫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不耐烦道:“什么怎么称呼?她是你的未婚妻!”


    “她跟我爸同辈,能管我爸喊一句大哥,怎么能和我订婚呢?”霍池看向脸色苍白的吴氏母女,笑道:“是吧?吴太太?”


    现场哗然一片,看向了冲进来的吴总。


    这可听说过吴总患有弱精症,有一个女儿都是千辛万苦得来的,都决定好要去过继儿子来继承家业。


    议论声,呵斥声,脚步声混杂一片,霍池的内心无比安静,甚至觉得十分快意。


    霍池静静的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女,如风中粉花,惹人怜爱。他心中一哂,谁能想到这纯洁无辜的样貌下的混乱生活呢。


    想到那一张张派对照片,淫。乱放荡,叫霍池感到万分恶心。


    他不爱学习是错,总错不过道德的错。


    “什么跟你爸同辈,你究竟……”霍夫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看向吴太太,又看向脸色青白的吴总。


    当夜,整个宴会厅内发生什么事都被瞒得死紧。


    但还是有一些很明显的,霍吴两家的婚约解散,吴小姐被送出国养病,吴氏集团被霍氏背刺,一反以往和谐的常态,还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长子霍池借此机会,告诉亲爷爷希望进入霍氏集团,不再逃避自己的责任。


    爷爷有心栽培孙子,却告知霍池自身的不足


    很多事情悄然改变,与原本的命运背道而驰。


    比如顾止玉在雪夜没出门避开了车祸,比如霍池没逃婚把控全场,比如杨依伊没被绑架威胁。


    叶慈本来是没打算理这桩麻烦事,听了杨依伊那么多句爸爸妈妈大佬的乱喊,总得有点表示。


    好几天前直接找上霍池,经历一波亲切友好的交流后,叫他没弄好家里的事情就别急着告白杨依伊,以免害人害己。


    霍池蒙了,霍池怒了,霍池躺地上了。


    直接用武力镇压愤怒的霍池,为了杨依伊勉强拿出耐心来,教他如何处理家里那些破事。好在这个憨子只是表面憨,脑子还是够用也听劝,会想到要去借着他爷爷的手走进霍氏集团的权力中心。


    再往后的,就是他的事情。


    结论就是:她果然还是很讨厌气运之子这种生物。


    系统终于忍不住冒泡了:【……其实承认自己有人情味不犯法的,真的!】


    暗中观察了那么久,系统觉得现在的叶慈比刚见到的温和许多,不再是面上笑嘻嘻心里毫无波动的无情状态,起码会对朋友上心。


    虽然更多的原因是顾止玉在才让她上心,但也证明了它任务不是无法完成的。


    “……”叶慈感受不到统子的欣慰。


    承认什么东西,那根本没有的事,这系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系统被叶慈禁言了。


    什么人情味不人情味,她就没那东西。


    这样想着,叶慈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


    “叶慈!!虾滑你要不要?!叶慈?叶慈??”客厅里传来杨依伊的问声。


    顾止玉正


    在厨房捣鼓着青菜,准备等会下锅。


    没听到回复,杨依伊双眼一眯,大喊一声:“妈!!!”


    “要的。”


    当时叶慈正在沙发上嚼樱桃肉,打算吞了才回答她的话,一出声,没想到杨依伊又来这一招,两方问答就这样对上了。


    顾止玉噗的一下就笑了,肩膀抖动。


    杨依伊语气幽幽:“你果然喜欢被人喊妈。”


    叶慈:“……不要乱想,我真的没有。”


    正正经经一高中生,怎么可能会有当人妈的癖好?


    “哈哈哈哈哈!恭喜你无痛当妈!”顾止玉都笑疯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还能发展到这地步。


    ……


    新年还剩个尾巴,高三就开学了,再次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


    重返校园的杨依伊对这次开学考试信心满满,有两位大佬保驾护航,她认为自己定有所提升。


    整个寒假都忙着站稳脚跟的霍池就惨了,压根没学习,公式诗词忘的一干二净,再次垫底。


    他仰天长叹:“都是有副业的人,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


    路过打水的叶慈全当他不存在,好像寒假的时候没见过他,也没让人把东西送给他一样。


    霍池一看就知道她不想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慈看起来那么讨厌自己?


    明明对着除了顾止玉以外的人,她都抱着众生平等的态度,骨子里天生凉薄,就对着他是很明显的讨厌。


    霍池这辈子都想不通,她不喜自己的原因单纯就是对气运之子这个身份的迁怒。


    霍池前桌同款姿势,仰天长叹:“唉,都是男性,怎么我就不是富二代呢?”


    霍池气乐了,踹了一脚他的凳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


    冬去春来,时间流逝。


    光秃秃的树枝冰雪融化,萌出绿芽,日渐葱郁繁盛,随风飒飒。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一天减少,从三位数到两位数最后到达个位数,直到归零。


    考试前三天,高三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休整,调节心态。


    在班主任的讲话后,所有学生背着书包出校门,各自讨论着未来的专业。


    顾女士抛下了工作,在这重要的日子里在家陪考,对着叶慈的态度越发自然。


    高考当天阳光很烈,好像能把万物晒化。


    晒不化的,是他们对未来的期望,是她们下笔时的自信。


    ……


    高考成绩出来当天,杨依伊和余鱼都在顾止玉家中,紧张的要死。


    查询结果跳出来时,两人都都呆住了。


    余鱼问:“这是我的分数?”


    杨依伊也一脸懵:“是的,是你的。”


    反手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得出来的数字让她们呆滞二重奏。


    杨依伊梅开二度:“这是我的分数?”


    余鱼无比坚定,声音破音:“是的!!是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抓着手尖叫,满是惊喜。


    以为就考的还行,正常水平,没想到竟然超常发挥,分数比平时高了几十分,这怎么不叫人欣喜若狂?!


    回过头,余鱼激动的问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的两人:“你们呢?!”


    叶慈:“网卡了,没查到。”


    顾止玉很淡定:“同上。”


    她们成绩一向不差,倒也不用太担心。


    有这两位大山坐镇,她们突然就淡定起来了,但莫名有一个念头冒出,并愈演愈烈。


    “你说会不会……?”


    余鱼双眼一眯:“我觉得会,每次联考都是全市并列第一,分数一模一样,错的题不一样。隔壁二中第一名只能蹲在第二,死活考不过她们,二中的都快羡慕死我们有这一对双王。”


    她们小小声的讨论着,忽然手机响了。


    余鱼猛的站起来,直觉这个电话不对,拖着杨依伊连忙凑过去近距离观察。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接电话。


    叶慈,顾止玉:“对,我是。”


    她们的手机性能很好,根本听不到电话那头到底说了什么,但能从表情上观察出一二。


    余鱼的心怦怦乱跳,她自己查成绩都没那么紧张,终于,她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只见沙发上的两人挑眉,互相对视:“状元?”


    又异口同声:“你也是?”


    余鱼惊呼:“我。草,我闵阳实验一中出了两个理科状元?!”


    ……


    几年之后,出国留学的霍氏长子霍池强势归国,进入霍氏集团工作,清掉了一群不知所谓的私生子,才不过半年,老霍总就下台。


    听说老霍总下台前曾破口大骂霍池不孝,大权在握的霍池浑不在意,将父亲送往疗养院疗养。


    一贯强势的霍夫人也在儿子面前收敛爪牙,摆出一副慈母的面孔,霍池一视同仁,疗养院新增一员。


    新上任的霍总年轻英俊,是许多上流名媛的最佳择偶对象,但对于美人们的示好,霍池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只对初恋一心一意。


    众人都疑惑霍池竟然还有初恋的时候,就看见霍池朝隔壁公司财务部的职员求婚。


    这可看蒙了不少人,抓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家老板的初恋居然在隔壁公司工作。


    还搞了个世纪婚礼,实在很大手笔,婚礼现场邀请了不少客人,全都喜气洋洋的。


    几个关系亲近的都坐在同一桌,为好友献上婚礼祝福。


    叶慈看着杨依伊身上的婚纱,全程忽视霍池脸上的傻笑,她问隔壁的人:“要不我们也搞一个?”


    顾止玉研究了一会,觉得还真挺好看的:“行,回去就挑。”


    余鱼积极响应:“我!我给你们当伴娘!”


    ……


    “系统,登出世界。”


    01系统:【接受到宿主指令,开始结算】


    01系统:【由于原主的寿命仅十八岁,您在十八岁的生日时选择了用本源币购买余下六十八年的寿命,以每年一万本源币的价值,共扣除您六十八万本源币。】


    01系统:【检测任务完成度……任务一完成度百分百,任务二完成度百分百,奖励共计一千九百三十二万已汇入您的账户。】


    第113章 偷吻番外


    秋风一卷, 染黄了叶片,叫它铺满了地面,被路过的人流一踩, 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教授助理对了对手中的行程表, 发现到了时间。


    放下整理好的资料, 她整理自己的着装后,踩着高跟鞋路过一群互相理论的学生。


    “我是最怕叶教授了, 她从不骂人,就怕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话,指出我到底哪里错了,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


    “每次她说这里不对, 不应该这样解释的时候, 我都自动理解为——你是猪吗?这样的低级错误都会犯?”


    那学生被作业摧残疯了, 板起脸演起老师来, 其他两个学生也跟着笑了,为了不打扰到其他老师都是压着嗓子笑的, 跟仓鼠啃瓜子似的,一路细微的科科科。


    “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怎么可能不严格?我怀疑她对人类抱着众生平等的态度, 认为笨点是正常的……”


    “你说的众生平等, 是指在她面前众生都一样笨吗?”


    “……蓝助理这么早啊。”


    “早上好啊。”蓝助理点头问好,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这扇门整体呈庄重的的棕红色, 上悬一方烫金铭牌,印着办公室主人的名字——津城大学叶慈。


    津城大学是国内顶尖大学之一, 当初叶慈以宿省理科省状元的成绩考入这里, 双状元入学引起了不少轰动, 媒体也有报道一二, 重点提了提成绩。


    天才从不缺乏好奇心,除了学生暗搓搓围观分数一模一样的双状元以外,听某个教授说他当时也好奇的在二楼办公室从上而下围观过,距今已有十几年了,那青涩的小孩从他学生都成了他同事了。


    屈起手指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句不甚明显的:“请进。”


    等开了门,就看见宽大的办公室里还站着两个学生,脸上还带着被批的惭愧,其中一个心有余悸的抱着手上的作业,一副完了完了的悲催样。


    看来下一个要轮到他了,但恭喜他今天挨不到这顿批了。蓝助理好笑的想着。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叶慈人在课业上是要求严格了点,性情方面还是比较随和,不拿乔不高傲,对学生的疑惑倾囊相授。


    但还是很多人觉得她生人勿近,十分担心会给她添麻烦,结果接触起来发现压根不是这样。


    “有事吗?”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女人抬起头,长发因工作不便而束好,放在另一侧肩膀,露出一张骨相极佳的脸,侧梳的头发缓和了身上的冷淡,展露出女性的温婉来。


    身上的着装又不是那么回事,走的简练风格,好似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又很考究。


    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外罩一件实验室白大褂,深色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端,往这书卷气极浓的地方一坐,说不出的禁欲。


    蓝助理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前几年网络搞得一个评选,什么大学最美教授,被同学上传照片的叶慈稳居第一,毫无疑问的好看。


    蓝助理:“一个月前您收到母校请柬,要回母校参加校庆典礼,今天就是校庆的日子,您也早跟学校请过假了。”


    说完,蓝助理才想起造成这样稍显违和的形象是因为另一个人,包括整个办公室的布局。


    桌上的照片,窗边的绿植,甚至是办公椅靠垫是


    “今天?”叶慈最近忙忘了,去看日期发现还真是。


    还抱着作业的学生不着痕迹的轻呼一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


    看了看剩下的学生,叶慈便说:“很抱歉,今天我赶时间,明天下……”


    话没说完,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站她最近的学生不由自主扫了一眼,上面给的备注是——我的亲亲老婆。


    双眼微微一瞪,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叶教授有老婆,而是想叶教授也会用这种黏黏糊糊的备注?!


    叶慈站起身,在窗边低低喂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软了八百个度,笑道:“止玉醒啦?会不会觉得难受……你要过来接我当然好啦……”


    啦什么啦,好像在哄小孩子,好黏黏糊糊,这不是他们的叶教授!


    办公室内的学生还有点恍惚,明明什么都没说,莫名听的他们耳根发热。


    抱着作业的那个不经意往前一挪,就看清了电脑桌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有些惊讶。


    以前他们来办公室都不敢在桌面乱看,只以为一张随便挑来的网图,漂亮的像是明星宣传写真。


    其实不是,是一张双婚纱结婚照,坐着弹钢琴的就是他们教授本人,穿着鱼尾裙的背影窈窕;另一个年轻女人莫名感到眼熟,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无边无际的花海中,摆着一架庄重钢琴,一人弹奏时侧过脸,正微微笑着;另一人倚着钢琴听着琴音,睫毛低垂似羞涩似甜蜜,圣洁的婚纱铺在地上,与绚烂花海相映衬,构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没有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或者唇齿相依的亲吻,双方只用双眼传达出眼中情绪,那种谁都干扰不了的氛围,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受到。


    连什么时候被叶慈叫回去都不知道,他跟着同学愣愣的就出去了。


    还没回到宿舍,舍友就喊他出门吃顿饭,一想也有点饿了,就同意了。


    秋天的上午还是挺冷的,几个大男人搓了搓胳膊,有点后悔没穿件外套出来。


    突然他们看见了什么,互相捅了捅肚子,集体看向了校门口。


    只见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叶慈笑得比平时灿烂几分,甚至是有些急切的往车前走去。


    车内跳出一个明艳的大美人,直接挂他们教授身上,冲得叶慈往后倒退一步搂紧了人,亲了亲脸。


    这一幕镇住了不少路过的学生,步伐都慢了不少,拍照的手蠢蠢欲动。


    叶慈年轻有为,长得又好看,刚开始的时候十分受学生欢迎,女学生愿意多看看这位赏心悦目的教授,男学生更加是,甚至还有人敢去表白。


    成熟大姐姐也很香,万一人家教授就好小奶狗这一套呢?


    结果现实给他们致命一击,你见过单手摁下学校一霸大鹅的女教授吗?


    他们见到了,不光见到了单手摁大鹅,还见到她手拎脖子甩回湖里的样子,甩完后风轻云淡的拍拍手,继续散步。


    那大鹅是校中霸王,谁见了都绕道走,包括校长在内。今日就被叶慈制裁,没叨到她不说,还被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大鹅傻了,大鹅叫了,从此大鹅绕着叶慈走。


    他们也不敢有半分造次,总感觉下一刻被扔进湖中心的就是他们,反正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快就到了,腰酸不酸要不要揉揉?”叶慈稳住身体,弯腰将人按回座位上,手掌揉按对方的后腰。


    对着驾驶座下达指令:“安妮,前往闵阳实验一中。”


    控制板面闪了闪,系统合成的女声轻柔道:[好的,已定位闵阳实验一中,预计行驶时间一小时,请系好安全带。]


    早在几年前自动驾驶技术已经覆盖,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动驾驶或者人工驾驶,刚开始自动驾驶的安全性遭到社会质疑,后来据数据统计自动驾驶的车祸率远低于人工驾驶,这才被大众所接受,热情空前高涨。


    “如果你心疼我的腰,你在昨晚上上半夜就应该停手,而不是兴致高到不愿罢休。”顾止玉舒服的叹口气,躺在对方身上幽幽道。


    “……”叶慈选择笑而不答,下次还敢。


    车辆在平缓行驶,顾止玉靠在她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昏昏欲睡。


    另一辆车跟在这辆车的后面,坐着顾止玉的几个助理。


    她看着一晃而过蓝天,百般聊赖的说:“好久没回去了,你说实验一中会变成什么样?”


    叶慈想不起来,就说:“校区更大,学生更多。”


    “你这不是废话吗?”顾止玉气笑了,头拱在她胸口,把玩着对方的手,修长漂亮,跟艺术品似的。


    其实她们两人都好几年没时间回母校看看,钱没少捐,人就忙到忘记回去。哪能知道实验一中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这个问题也确实挺无聊的。


    可生活不就是一个一个无聊的问题堆起来的吗?


    过度运动后的顾止玉浑身都泛懒劲,要是还有劲,指不定要爬起来骑叶慈身上闹腾。


    叶慈的右脸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了洗发剂的味道,她们用的都是同款,总觉得在顾止玉身上更好闻一点。


    并不敢把她精心做的发型弄乱,她笑道:“对的,我就是在说废话。”


    哼笑一声,顾止玉随口胡扯:“你都没有想象过的吗?我从前几天就开始想记忆里的实验一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发现我就记得一件事。”


    “就记得什么?”叶慈把人搂紧,几乎是半躺在自己怀里,腰身柔韧,手感极佳。


    摸了千百次,还是觉得爱不释手。


    “我们一毕业,学校就开始建宿舍楼,准备下一届学生集体内宿,那得节约多少时间啊。”顾止玉气哼哼的说:“不止这个,还有那课桌全都换成了新桌椅,后面设立大书柜以供存放不急需书籍,那叫一个舒服啊。”


    “确实,老桌子太小了,根本不够地方放书,只能放地上,进进出出的总会踢到书。”


    叶慈全程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看似不热情回应,显得冷淡。其实没有一句是让顾止玉的话掉地上,有问必答。


    说着说着都不知道话题歪到哪里了,顾止玉眨眨眼,又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度的秋天,那晚上还下雨了,我老叫你报警你偏不报警,还跟落汤鸡一样的回家,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第一次见我?”叶慈一怔,默默念了这句话。


    顾止玉仰脸一笑:“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刘海下的你是长这样的,还挺好看的,就是眯着眼睛看人有点凶。”


    不再在那个问题上纠结,叶慈嗯了一声:“因为近视,我谁都看不清楚,一直想看清你长什么样,就显得比较凶。”然后继续听着。


    “后来才发现,你确实挺凶的,每回打架都直接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跟学校大鹅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叶慈被她逗乐了,听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音了,低头一看,原是累过头睡着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怀里躺着一个人也不觉辛苦,只觉得有点无聊。


    扯过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叶慈看着路况出神。


    顾止玉忽然嘟囔了一句什么,凑过去一听,是含含糊糊的停电两个字。


    “停电了?!”


    眼前一黑,教室里的学生哗然一片,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


    顾止玉正在写最后一道大题,说来也奇怪,这个题目她写过很多遍,明明解题思路了熟于心,但是怎么看都写不出来,全部一片模糊。


    好不容易有点思路,就停电了。


    “可恶啊!好烦,我不写了!”顾止玉气性也上来了,摔了笔,直接倒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很熟悉她的靠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捏了捏。


    另一个人接上话,他语气惊喜道:“停电了!太好了,我先睡一觉。”


    然后就是一掀试卷,趴下去的声音。


    其他学生志向更大,他说:“班长,停电了我们能提前放学吗?我昨晚上两点才睡,能跟国宝抢饭碗了。”


    青春期的男生都在变声期,变得成熟沙哑,仗着班长听不出谁是谁的声音,可劲聊天。


    “谁不是呢,晚自习都写不完作业,回家还要接着补。”


    “我不要读书了,我要去投胎当狗!!”


    “我也睡一会,来电了叫我。”


    班长保持沉默,听了最后一句,冷不丁的说:“俺也一样。”


    同学们一愣,全都哄笑开了。


    随后就是安静,都在争分夺秒的休息,高强度的学习压榨了他们的休息时间,不再有时间去打闹,将所有的空余时间留给了学习,边吃饭边背单词才是最常见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匆匆赶来,王凝音举着手机说:“同学们别担心,学校线路出现问题正在修,等会就能好……”


    她手机自带电筒一扫全班,也无语住了,包括班长在内的学生全都趴下了,齐刷刷倒了一片。


    到这时候,顾止玉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他们高三一次晚自习的停电。


    这一天晚自习开始前,叶慈和杨依伊交换了位置,现在搂着她的是叶慈。


    学校停电本是常有的事,顾止玉也趴下了,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了了。


    今日天气无星无月,黢黑一片,除了讲台上的光源什么都看不见,顾止玉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勉强分清叶慈整个人的轮廓。


    手肘曲起垫在脸下,双眼紧闭,眼镜被她摘了放一边,双唇微微嘟起,因为天气干燥的原因有点干裂起皮。


    顾止玉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夜视眼,这点细节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后来回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压根不是看见的。


    黑暗里总能滋生很多情绪,叫人勇气倍增。


    看了一会,顾止玉从桌洞里摸出了唇膏,用气声问:“要不要涂唇膏,你嘴巴好干啊。”


    叶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嗯还是再说不。


    等了一会,对方还没应答,默认为嗯的顾止玉脑子冒出一个想法。


    “算了,你不涂,我涂。”


    拔开唇膏盖子,旋出一部分奶白膏体,淡淡的青梅味飘了出来,像极了那一晚上在叶慈身上闻到的青梅酒香。


    往自己唇上抹了润唇膏,抿抿嘴巴,顾止玉感觉自己香香的。


    想了一会,她凑到隔壁用趴着的姿势观察叶慈,尽力收敛自己的呼吸,别把对方给闹醒了。


    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句“真好看啊,月光女神似的”,然后费尽心机辨认她嘴唇所在地,小心翼翼的替对方如上唇膏,还要小心别涂到下巴上。


    这么大一个活人在她隔壁窸窸窣窣,顾止玉自以为自己动作轻柔,其实唇膏往叶慈嘴巴上一怼她就清醒了,就是没睁开眼睛。


    眼看对方的干燥的嘴唇蒙上一层水润,顾止玉满意的收好了唇膏,小小声的说:“我真是个贴心的人,还会帮忙涂唇膏。”


    叶慈:“……”


    班内还是很安静,王凝音在讲台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休息的学生。


    叶慈的手一动,把放在她们中间的笔弄掉了,顾止玉弯腰去捡,发现滚的有点远够不着,就蹲下去捡。


    起身的时候,下巴被人捏住了,顾止玉一惊。


    用气声问:“干嘛?”


    叶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头来,弯着腰反问:“是你在干嘛?”


    她没指代任何事物,顾止玉诡异的懂了她的意思,她说:“看你嘴巴很干,给你涂唇膏。”


    叶慈不认同她的答案,垂下的双眼盯着浅粉的双唇:“唇膏不行,太干了,我教你另一种方法。”


    顾止玉:“?”


    接着,叶慈身体力行地进行教学,证明什么叫做唇膏不行。


    她俯下身接着课桌和其他同学的遮挡,轻轻贴上了朝思暮想的地方,柔软温热,辗转反侧。


    台上有老师,隔壁有同学,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幽情暗生。


    清淡的青梅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明明喝的不是酒,顾止玉人都要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并不久,剧烈蹦跳的心脏发出了抗议,被拥住腰身的人喘了一口气,听着有点承受不住的难耐。


    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有撤离感,顾止玉抬起了手腕,追了上去,将身上人的腰压得更弯,贴的更近。


    叶慈轻笑一声,咬了一口觊觎许久的唇珠,惹来对方轻轻嘶了一声。


    恍惚之间,眼前骤亮随后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的双眼上,阻隔了过亮的灯光。


    同学们都被这灯光刺醒了,打着哈欠伸懒腰,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晕晕乎乎的顾止玉被叶慈拉起来,坐到了位置上,浑身飘飘然,双腿踩地上的时候还以为踩的是棉花。


    老师在台上说话,让同学们接着学习。


    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顾止玉恍恍惚惚的,双唇为麻,只有一个念头——她也觉得唇膏不行,比不过对方的嘴唇湿润。


    第114章 纨绔非我意1


    【正在搜寻小世界, 锁定现代位面,选定6341号世界,正在搜寻宿体。】


    【载入成功!正在传输记忆。】


    01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即将降为零, 正在为您恢复生命值……已恢复健康。】


    *


    甜腻的香在鼻尖萦绕, 那种香初闻觉得诱人, 浑身飘飘然,闻第二下, 便觉得恶心反胃,直冲心肺。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叶慈只觉得有人在她耳旁撒娇,娇柔的声音跟个钩子似的让人心里轻搔。


    差点把叶慈给腻歪吐了, 后来才发现胃部坠胀, 自己是真的想吐, 浑身跟泡在酒桶刚里捞出来一样。


    “……少爷醉了, 翠娘扶您回房休息吧?”


    叶慈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双眼还有些呆滞,没做出反应。


    少爷?


    这个称呼让叶慈一蒙,不由自主一拢双腿, 并没发现腿间多出什么东西, 松了口气。


    周围的人都发出哄笑声,接着推杯换盏, 跟怀里的娇娘皮杯儿,场面暧昧热辣, 气氛高涨。


    在这种地方, 回房休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来这种地方不就是要做这种事的吗?


    还有的对翠娘说:“我们敬雪兄是承恩侯府上的大少爷, 难得来这里一次,你可要好好伺候!”


    “说不准啊,敬雪兄就把你收进房里了!”


    “赎身而已,敬雪兄财大气粗,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之女,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这一连串吹捧下来,要是叶慈真是他们所认为的性格,估计当真开口应下了。


    翠娘娇柔的声音嗔怪道:”你们就爱打趣奴家,能伺候一回少爷即使奴家的福气了,哪敢奢望其他?”


    这话倒是没说假,承恩侯府的大少爷生了一张好脸,忽略他本有脾性,要嫁给她的闺秀可不少。


    要不是这少爷赶出来的事情太糟心,不至于至今没成婚。


    叶慈头昏脑涨的,一手按在桌面上,还在醒神。


    系统左右看这场景,直觉不妙:【抱歉,降临的地点没挑好,居然是这种麻烦的地方。】


    叶慈不这么认为:“麻烦是麻烦,但时间点刚刚好,差一点我就要完了。”


    系统一翻世界线,核心都麻了。


    隔壁的人就当她默认了,试图凑近一些,发现一晚上都不让她靠近的大少爷居然没有反应,心中暗喜。


    不多时,温热的躯体试图靠近,距离叶慈还有半臂远。


    “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冷不丁传来一声问,紧接着翠娘被叶慈条件反射摁住了,伸直手臂让她不得寸进。


    被沉冷语气喝住的翠娘脸色一白:“少爷,奴家伺候您……”


    昏昏沉沉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淡淡瞥了那女人一眼。


    如寒星般的双目含着冰冷的审视,轻皱的眉头好似看见了什么脏污之物,脸上流露出十足的嫌恶,这比言语侮辱还叫人气愤。


    “伺候我?”收回手,叶慈轻蔑一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敢挨爷的身旁,滚!”


    “……”


    其他衣衫富贵的浪荡公子哥们也蒙了,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屏风后的乐师按住了琴弦,一时间都被她气势震慑,没人敢说话。


    “敬雪兄你这是……”


    没想到叶慈会有那么大的脾性,看这情况好像不对啊。


    翠娘不明所以的呆在原地,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环视周围,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在寻欢作乐之地,处处弥漫着调情的甜腻香气,莺声燕语伴着琴声袅袅,红纱轻垂,屏风上的露滴牡丹都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


    如果忽略身体状况倒是一个调情的好地方,但现在叶慈只想痛痛快快的吐一场。


    其中一个蓝衫男子懒洋洋道:“敬雪你也太凶了,把人花魁都吓哭了。”


    说话的人是尚书次子,地位不比叶慈差,这种情况也只有他还敢说话。


    众人一看,翠娘正在默默垂泪,梨花带雨的叫人好不怜惜。


    僵硬的沉默被打破,其他的少爷们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叶慈胸口闷得厉害,想大喘气却不得其法,跟大石头死死压着胸口一样。


    但这种情况不能露怯,只会让这帮纨绔起哄更甚。


    “漂亮?还是百香楼的花魁?”叶慈随便抓了个关键词,指尖抬起了翠娘的下巴,随意打量。


    名为翠娘的花魁正默默垂泪,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伸来,只用指尖托起她的下巴。


    指尖微凉,气氛火热。


    翠娘深谙侍奉恩客之道,乖顺的随着力道抬起脸,睫毛沾着晶莹的泪珠,在烛火里闪着光。


    俊朗公子轻声问:“他们说,你是花魁?”


    翠娘的双眸与叶慈的眼睛对视,内心的不快从这一刻恍然消失,有些发愣。


    暧昧朦胧的烛火下,对面的青衣公子墨发束起,长眉入鬓,生的丰神俊朗,那双天生多情目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唇角微勾。


    没得到回答,那人还低低“嗯?”了一声。


    “我……”翠娘呼吸一滞,不甚有底气的轻嗯一声。


    眼波微动,心底莫名有些不忍,好像对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亵渎。


    翠娘只看见对面的人,别人都在看她。


    围观的公子哥们呼吸都放轻了,看的心头莫名痒痒,要不是自己银钱不够,指不定要将花魁赎身当外室。


    从实际出发,翠娘确实长得不差,一身红衣艳却不俗,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情万种,称得起一句花魁。


    叶慈却粗鲁地撒手,叫她的脸旁边一撇,淡淡道:“不过尔尔,没意思。”


    翠娘:“?!”


    名冠京城的绝色花魁在叶慈嘴里只得了个“不过尔尔”的评价,这眼界真是高得傲人。


    有人就气乐了,笑问:“那敬雪兄觉得怎么样的人才能说好看?”


    叶慈:“我这样的。”


    那人:“啊?”


    叶慈重复一遍:“我这样的。”


    掷地有声,分外坚定。


    “……”


    包厢内安静下来了,好像被她的不要脸给镇住了,想反驳,但找不到理由。


    江南美人和京城第一公子的孩子,确实是好看的,要不是纨绔恶名拖累了她,公主都想嫁给叶慈。


    翠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气了,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惜脑子有病。


    趁他们说不出话,叶慈顺势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你们还说什么让我开开眼界,把我拉到这来,亏我兴致勃勃过来,没想到你们就净找些歪瓜裂枣碍我眼。”


    众人:“……”


    叶慈接着说:“人一般,曲一般,酒更一般,不如我母亲的藏酒,也好意思端到我跟前,这百香楼徒有虚名。”


    众人:“……”


    这少爷一张嘴就挑好几个毛病,其语气之欠揍,怪不得承恩侯天天骂她忤逆子,拎着棍子满京城揍她。


    轻啧一声,叶慈道:“没意思,爷走了。下回我回请你们,叫你们长见识。”


    众人面面相觑,最能说会道的他们都说不出挽留的话来,目送人离开。


    一是惹不起,二是莫名觉得再给她留下来自己会被气死。


    怎么会有这样不分好赖,蹬鼻子上脸的狗东西?


    门一关上,齐齐看向了蓝衫的男人,装醉的也不醉了,眼含询问。


    “叶慈这算什么?还当自己是世子爷了?”


    “让他装去,有叶肃在,他出不了头,现在越傲,往后摔得越惨。”


    领头的蓝衫公子一拢折扇,敲敲掌心:“叶敬雪起疑心了,有负所托,没能试出来……不过也没白忙活,对他还有的交待。”


    顿了顿,他说:“把熏香灭了,难闻。”


    ……


    出了包厢,果然如她所想,正是一座青楼,淫靡非常。


    凭栏下望,大堂上还有一个舞女披着薄纱起舞,引来不少喝彩声。


    “叶少爷,您怎么出来了?”鸨母见了叶慈,笑着迎上来,刚想说话就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定在原地,心里莫名。


    小声嘀咕:“怎么了这是?”


    叶慈提袍下楼,一路恩客与**的调情,只觉得辣眼睛的很,最终找到了想找的人。


    二话不说,对蹲门边跟妓子逗趣的随从抬腿就是一脚,还是脸扑地的姿势,像一个伏地的王八。


    那随从早就知道踹他的人是谁,故意耍滑头逗乐。


    他身手灵活,非常能屈能伸往前扑倒的同时双膝跪地,手掌撑地,避免了毁容。


    这一连串动作太熟练了,路过的人都看愣了。


    那随从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回头骂道:“哎哟,谁敢踹……啊,大少爷您出来了?”


    “……叶少爷。”那妓子认出了踹人的是谁,看对方脸色不好,干笑一声就捏着帕子默默退开。


    叶慈面如寒霜,居高临下俯视他:“我叫你做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让我两刻钟后进去喊您出来……”随从连连点头,在叶慈的注视下笑容缓缓消失。


    “现在什么时辰?”


    被叶慈一问,随从愣了。


    “我……我看错时辰了?”他看向了大堂中的滴漏,才发现不对劲,原是显示的时辰慢了。


    不光看错时辰,你主子还在里面死的透透的。叶慈心说。


    饮过酒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叶慈站在这里只是强撑着:“疏忽职守,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庆丰脸皮一僵,心说完了完了。赔笑道:“您要不再踹我一脚,给您解解气?”


    叶慈思维还混乱着,少说少错:“滚。”


    骂完这一句,叶慈提袍出门,大步流星往外走去,隔绝了观察的视线。


    “少爷,少爷!”身后的随从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上。


    忙叫车夫把马车牵出来,给他们少爷乘坐,叶慈觉得难受,坐马车更憋闷。


    脱离了这条烟柳巷,叶慈一拐弯走进了暗巷里,扶着墙吐的天昏地暗。


    这一吐,就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虚弱了。


    庆丰在一边手足无措,想上前去扶,因为什么原因罢手,驻足在原地手足无措。


    吐完后,叶慈觉得浑身舒坦,伸手一摊:“水。”


    “在这,您看着喝。”庆丰自知做错事,连忙把水囊放她手上,嘟囔道:“同窗友人邀您相聚,您怎么是这幅姿态出来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又要在背后跟侯爷说嘴……”


    说着,他自我劝慰道:“不过也没事,明日就是发榜的日子,没人再敢在您面前装腔作势。”


    抬手隔空点了点庆丰,叶慈往外走了一点,靠在墙边。


    庆丰一路跟随,随时等候主子的吩咐。


    仰头看着皎洁月色,开始整理起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叶慈,表字敬雪,真实性别女,表面性别男。


    身份是承恩侯叶致鸿嫡长子,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嫡长女骆氏,只不过骆氏早早香消玉殒,留下原主一人。


    正妻过世不到一年,父亲便扶正贵妾郑氏,有了嫡次子后,原主原本艰难的日子更加难过,得偿所愿的郑氏母凭子贵,稳坐侯夫人之位。


    而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叶肃,是原主的优秀对照组。


    在外人眼里,承恩侯的两个儿子性情迥异,一个纨绔不羁,一个恭谨孝顺,虽说是贵妾扶正生的儿子,身份上有些不齿,性情但总比原配嫡子好的多。


    之所以原主被喊少爷,就是稍显俗套的女扮男装故事,改变她命运的人就是原主的母亲。


    江南第一富商之女高嫁侯府,当时红妆十里,惹得人人艳羡,本以为是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却因为好几年无所出,叫丈夫离心,与自己争端多多。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生下来却是女儿,还被产婆告知自己身体本就虚,怀孕艰难。因难产估计往后很难有孕,基本断绝了生育的可能。


    骆氏如遭雷劈,却无可奈何。心想贵妾郑氏对自己的正妻之位虎视眈眈,绝不能容忍。


    出嫁前是骆氏本就是个心气高,有想法的女人,不愿自己被人比下去。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她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女儿说成儿子。


    原主就这么长大了,八岁的时候骆氏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临终前只要求原主瞒好自己身份,一定继承承恩侯的爵位,不任人束缚。


    这一刻,骆氏竟然十分庆幸把原主培养成儿子。如果是女儿,又是原配之女,指不定要被把她当眼中钉的郑氏怎么糟蹋。


    原主牢记母亲教诲,以侯府少爷的身份长大,不出母亲所料,继母郑氏是个佛口蛇心的,装作慈母面孔安慰原主,实则存心养废原主。


    她以为失去母亲的原主会乖乖沉沦,但继承了母亲智慧的原主选择韬光养晦,好像真的被人养废,暂时放松了郑氏的警惕。


    于是外界都说侯府大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文治武功样样不行,谁养了谁火大,日日叫侯爷操心。


    这里面一半有原主故意之嫌,还有更多的是郑氏宣传的功劳,看热闹的人总比求真相的人多,导致人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原主没救了,其中包括侯爷叶致鸿。


    之后侯府两子入学读书,次子叶肃被郑氏精心培养,功课不错在外颇有才名,倒把生母是扶正的不光彩身份掩盖过去。


    那厢原主一直韬光养晦,课业上差强人意,回回都是吊车尾考过,没想到这样瞎折腾,还能一路到了殿试。


    倒让承恩侯觉得稀奇,对长子上心一二。


    这终于引起了郑氏的警惕,几番试探却未果。


    原主十几岁时,她就想给原主定亲,回回被原主用计胡闹过去,独身至今。


    这一次郑氏又想给原主谋个亲事,以此更好掌控原主,仍被原主拒了,因为态度过于强硬,差点挨侯爷的揍。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青楼饮酒并不是这帮纨绔的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


    他们本想坐实原主养外室的恶名,就算他日进入官场也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侯爷请封世子也会对此都有考虑。


    官场也讲究互相扶持,养外室的人不少,但起码面上得好看,不能太出头,被认定品性不佳的官员很难出头,对仕途影响颇大。


    这一夜是原主的噩梦,因为原主就在这里被揭露女子身份,脱她衣服的可不就是所谓的花魁翠娘。


    这厮脱就罢了,还高声尖叫喊来人围观,坐实女儿身。


    此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震荡,连皇帝都被惊动了。


    女扮男装也就罢,还敢参加科举殿试,这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计较起来,其罪当诛。


    所幸皇帝仁慈,被原主展露的才华所动,心中可惜之余,并未赐死原主,剥夺功名,只命其恢复女儿身。


    皇帝曾道:“卿有状元之才,若是入朝为官,当为我朝栋梁,只可惜……”


    皇帝叹息摇头,十分遗憾,就算他有心留下原主,架不住朝臣们的抗议。


    未尽之语很明显,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韬光养晦近十载,只为有朝一日位极人臣,临了却栽在了一时疏忽上,眼看状元落在他人头上,怎么不叫原主痛恨。


    原主侯府大少爷变成侯府大小姐,彻底没了承爵的可能性,这让郑氏欣喜若狂。


    更以管教礼仪为理由,限制原主自由,几番抗争不过,她被设计嫁给了曾经同窗纨绔。


    那纨绔是真纨绔,吃喝嫖赌不学无术,五毒俱全,还嫌弃原主穿男装混迹男人堆,认定其不贞洁,多有打骂。


    某次发酒疯就将原主推下楼梯,活活摔死原主。


    既然叶慈来了,就说明世界线发生改动,本该在今夜被揭露身份的原主英年早逝。


    原因是房中燃的调情香,这香对其他人并无大碍,顶多能挑起性。欲,助兴之用。


    坏就坏在原主为了身份更加自然,母亲离世后就狠心吃了绝经药,强行变更脉搏,任谁都察觉不出异样来。


    原主自知自己引起了郑氏的疑惑,屡屡往房里塞人,今日又被人相邀,便想将计就计。


    为了打消她的怀疑,原主便主动踏入烟花之地,与同窗虚与委蛇。


    出门前服下药物和跟房内的熏香相冲,竟让她中毒而亡,换来了叶慈。


    谁能想到鸨母只是临时起意的换个更烈的熏香,会让原主因此丧命。


    细微的改动产生蝴蝶效应,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01系统:【现在发布任务,任务一:隐瞒女儿身份,继承承恩侯爵位,仕途上位极人臣。】


    叶慈理完记忆,就问:“只有一条任务?任务二呢?”


    系统老实回答:【未触发人物,暂时不能发布。】


    叶慈想起上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老婆隔自己十万八千里远,这次不会又是这样吧?


    眼看时间不早了,主子还仰着脑袋发呆,庆丰轻声道:“少爷,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主要是再不回去,侯爷又要对叶慈发落。


    想到偏心的侯爷,庆丰就万分不爽,明明他们少爷惊才绝艳,就是看不着,总在外说少爷忤逆不孝。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


    偏听偏信,还是个墙头草根本不像是个侯爷,像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蛋。


    说到底还是承恩侯落寞了,不受圣上重视,如果不是这样,光是扶正妾室那一条,几年前就要被御史们参到削爵。


    “什么时辰了?”叶慈睁开眼瞥向庆丰,声音沙哑道。


    根据记忆做出判断,这人忠诚可信。


    庆丰是叶慈乳母的儿子,从小跟着少爷一块长大,两人算是奶兄弟,关系不错。他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和乳母一块伺候少爷日常,以免被发现身份。


    不过庆丰并不知道叶慈的身份,只以为少爷不乐意被人碰,也就听从母亲的话从不与原主产生肢体接触。


    在原世界线里,庆丰因为原主身份暴露的事十分内疚,原主死后为主报仇,把原主丈夫的腰子给捅了。


    由此看出,是个狠人。


    “您要回去了?”庆丰来了精神,估摸着说了个时辰。


    “回去吧,待会从后门进去。”叶慈休息好了,站直身体。


    “好嘞,我这就叫安子过来。”庆丰说完,扭头就走。


    在原地等了一会,马车就过来了,叶慈上下打量一番,暗暗咋舌。


    这不愧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女儿,留给原主的东西真不赖。


    马车外表就已经够奢华张扬了,内里更加豪华,瓜果香茶都是基本的,内格里还搁着各色糕点,随时能拿来充饥。


    旁的人一看,都不知道这是临时代步工具,还是远行的马车。


    从后门进了侯府,叶慈跟着庆丰的灯笼往自己院子走去。


    孤月高悬,天气有点凉,还是早点回去睡觉算了。


    走到自己院门前,叶慈脚步一顿,似有所觉的回过头。


    庆丰跟着回头,大惊失色:“啊啊啊!侯爷!!”


    承恩侯不满冷哼:“叫唤什么?!”


    “侯爷恕罪。”庆丰捂住嘴,神色委屈。


    能不叫出声吗?


    刚好天上云遮月,天色暗沉的时候你回过头,结果就看见自己身后站了好几个人,手提着灯笼,穿着浅色的长袍。


    彼时微风徐来,吹的人脊椎骨发凉,那脸色沉沉的盯着自己的人被阴影笼罩大半张脸,活像是井里爬出来的淹死鬼,能不被吓坏才怪。


    叶慈心态还好,俯身行礼:“父亲不知深夜前来有何事相商?”


    承恩侯对着自己儿子脸色反而更黑,不满问到:“你今晚去哪里了?”


    叶慈不卑不亢,笑道:“出门一趟,与同窗相聚。”


    “相聚?”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承恩侯就火气上涌:“叫你出门相聚,就是跑去青楼狎妓?!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听着这四个字,叶慈莫名觉得讽刺,没忍住加深笑容。


    “我没狎妓,只坐了一会喝了几杯酒就走了。”


    “你没有?”承恩侯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说你衣领上的是什么?!”


    第115章 纨绔非我意2


    这架势, 如何看不出是兴师问罪来了?


    “衣领有东西?”叶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去看。


    才发现自己衣领上蹭了一抹红,有点像是口脂印上去的痕迹,在青色领口处分外明显。


    伸手抠了抠, 颜色不是胭脂红, 好像是带颜色水果的果汁。


    难为他黑灯瞎火, 隔了老远看见这抹不红不黄的颜色,刚想解释。


    见状, 郑氏连忙出声劝慰:“鸿郎你误会他了,你看他平日就是口头说说,都不沾这些的,我给他送几个通房丫头都不乐意用, 洁身自好的很。兴许敬雪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是吧?”


    叶慈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 稍显轻慢。


    在她身后的庆丰暗暗撇嘴, 脚尖碾了碾脚下的石子。


    这话说的他们少爷不爱家里主母安排的干净女人,就喜欢寻花问柳似的, 还不如不解释,罪名都坐实了。


    一抬头,就愣住了。庆丰眼里晃过笑意。


    身前的叶慈双手背负, 一身竹青圆领袍衬得她长身玉立, 就是袍角微微晃动,脚下传出细微的咔啦声。


    也是无聊到碾石头解闷, 快要不耐烦了。


    那边郑氏还在劝,一片苦口婆心。


    “……况且说, 酒桌的来往应酬哪能推脱, 反遭人口舌。”郑氏拍拍承恩侯的背, 温言相劝。


    叶致鸿的脸色稍缓, 重重哼了一声:“你就替他开解吧。”


    瞟了一眼笑眯眯的长子,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失望。


    郑氏:“……”我没有。


    没想到承恩侯还真信了自己的话,没去追究深意,郑氏顿感无语,勉强撑着笑意。


    戏都演了一半了,含着泪都要演完。


    “敬雪,快给你父亲赔礼道歉,你深夜未归,他这不是担心你在外头有什么事,父子间哪有隔夜仇的。”


    说完,还面带忧色的朝原主使眼色,好像真的很担心父子反目一样。


    叶慈看了眼郑氏,顺着她的话说:“是啊,那只是果汁而已,父亲多虑了。”


    承恩侯稳了稳情绪,说起真正想提的事情,他道:“好,这事也罢了。你母亲给你寻的好亲事给拒了,又是何故?”


    “我母亲?”叶慈反问:“我母亲不正在祠堂里供着吗?哪来的母亲,还是您想说过两天是母亲的祭日,叫我记得去祭拜?”


    郑氏闻言脸色一僵,心中暗喜,她就等着叶慈跟亲爹吵起来呢。


    “你个逆子!”承恩侯果然被激怒,吹胡子瞪眼的。但他又抓错问题的关键:“我说的是这个母亲,不是你亲娘!”


    事情闹的那么大,叶慈院里的人都出来请安,空地上站了不少人。


    听着这句话没忍住笑了,纷纷低头掩盖表情,指尖扣紧了自己的大腿。


    “您……?”叶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承恩侯一样,眉头微动。


    郑氏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贴近承恩侯戚戚怨怨道:“鸿郎,别为我跟敬雪置气,他还……”


    小这个字没说完,对面的人接着气死承恩侯。


    叶慈冷漠脸:“哦,这个我不认。不想被人说我是小娘养的。”


    郑氏露出了一腔母爱不被继子理解的表情,可惜灯太黑,承恩侯没能看清。


    承恩侯双眼一瞪:“说你一句顶我几句,书读到狗肚里去了?你怎么就不跟你弟弟叶肃学一学什么叫做恭谨谦卑?”


    叶慈笑道:“你也知道的,我功课差,学不来这个。况且你也在外边说了我烂泥扶不上墙,那忍忍吧,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承恩侯一阵窒息,指人的手微微颤抖。


    郑氏眼前一黑。


    其他人听了却面露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什么了?家丑不可外扬我脑子有病啊?!礼义廉耻你都不会?!你今天真的是想气死你爹!看我不揍死你!”


    承恩侯挥开了郑氏的手,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趁手的东西。


    又来了又来了,承恩侯府的拿手好戏。众人同时想道。


    排成一排的下人们齐齐让路,让出一条让大少爷跑路的康庄大道。


    承恩侯锁定目标,抄起木棍就追,叶慈拔腿就跑。


    “你别跑!小兔崽子,生你就是跟我讨债的!”承恩侯边追边骂。


    叶慈刚大吐一场的胃还有点难受,但跑赢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唯一的锻炼机会就是揍儿子的承恩侯不难。


    不仅不难,她还边跑边说:“一动不动是王八蛋,站着挨揍的事我从不干!”


    承恩侯还举着棍子追人:“你是王八蛋,那我是什么,我是老王八吗?”


    叶慈:“我可没说!”


    她是什么都没说,能把承恩侯气得速度加快,大晚上的给他跑精神了。


    承恩侯后边是总管家,坚强不息的高呼:“侯爷您慢点,您看着点。”


    语气到位,但动作不到位,永远落后承恩侯五步远,就是追也追不上,拉也拉不着的距离。


    承恩侯府因为父子吵架变得热闹起来,都悄悄的在一边围观,细细的议论。


    无非是说侯府大少爷纨绔就是纨绔,整天气的侯爷上蹿下跳,不孝子啊。


    叶肃也被闹起来了,披着外衣站门口看戏,清秀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巴不得大哥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却他的夙愿。


    远远的看见他爹要路过,连忙躲到阴影处,看人笑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叶肃啧了一声,不耐道:“父亲总是这样,虚张声势又舍不得真下手,我娘还以为父亲有多讨厌大哥。”


    一路追到祠堂,叶慈推开大门踏入,风刮动里面点的长明灯,闪烁一片。


    寻了个蒲团就盘膝坐下,平缓剧烈的呼吸。


    叶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从建朝开始就被封为承恩侯,一直延续至今,只不过到叶致鸿这一代稍显落寞。


    堂中供奉着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上往下按照辈分排个高低,在最下面一排的左侧,叶慈找到了骆氏的牌位。


    站起身,叶慈抽出三根清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眼睛盯着缥缈的烟道,对着牌位发呆。


    承恩侯稍后就到,怒喝一声管家:“你守着门,别让夫人进来,一进来又要劝我放过逆子,都那么大人了总说还小,迟早给她宠坏了。”


    不知道管家是什么扭曲表情,听他应了一句是。


    叶慈倒是听笑了,扶着桌子抖肩。


    连带着香炉里的三根香都燃快了几分,白烟飘飘荡荡。


    承恩侯踏了进来,同样点上三根清香后,才问出自己想问的:“为什么不乐意成亲?”


    叶慈搬出以前的理由,严肃道:“想先立业在成家,你看我名声差,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谁乐意将自己宝贝闺女嫁给我?”


    承恩侯棍子还没扔,闻言举起就问:“你看我信吗?”


    叶慈:“你信啊,不然早揍我了。”


    “……”承恩侯放下棍子,看一眼骆氏牌位:“可你都快过二十了,人家孩子满地跑,你还是独身一人,这像话吗?往后下去谁愿意跟你成亲?你娘看了会乐意吗?”


    我觉得她挺乐意的。


    叶慈扯了其他人当借口:“叶肃不也是没成亲?”


    “胡搅蛮缠!叶肃才十五!”承恩侯脸一板,他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满意青燕给你介绍的,觉得她要害你?”


    “您还有这觉悟……行,我说错话我掌嘴。”叶慈轻轻拍一下自己嘴唇,同样压低声音说:“您说得对,我就是不满意她介绍的闺秀,看她这个后娘不顺眼。”


    承恩侯收回瞪视,冷哼道:“你跟我说实话,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他还是个自欺欺人的一把好手,话到这份上了还不信。


    叶慈说:“没有好看的,都长得不好看。那刺史之女中人之资,并不亮眼,我不喜欢。”


    承恩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叶慈挺直腰板,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我说,她们都不好看,我看不上眼。”


    承恩侯气得口不择言:“那你要多好看?!我上天上去给你找天仙嫁给你行不行?”


    “那倒不用,”叶慈笑道:“其实我要求也不高,跟我一样好看就行。”


    要求不高?一样好看就行?


    “……”承恩侯一噎,拔高了声音:“我上哪给你找去?!你个逆子是存心想气死我!”


    顿了顿,承恩侯才发觉自己声音过大,惊扰了列祖列宗。


    又压下声音,承恩侯问:“你是真不乐意成亲?跟我同年纪的同僚都抱上孙子了,就我没有,显得很怪异啊。”


    “不乐意。”看承恩侯眼睛又一瞪,叶慈便说:“那咱打个赌,明天发榜要我是状元,您就别逼我成亲了


    “你?状元?”承恩侯斜了叶慈一眼,流露出真情实感的不信:“你能是状元,那我就是文曲星下凡。”


    叶慈:“……爹,话不要说太满,万一我就是呢?”


    承恩侯满脸不信:“如果真的是,那今天我上朝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透点风声?”


    “……有一件事我想问您很久了,”叶慈斟酌道:“您当年科举拿的什么名次?三甲进士?”


    承恩侯脸色微妙,老实回答:“蒙祖荫谋的差事,领任户部闲差,这十几年来还算不错,圣上偶有夸奖。”


    那就是走后门拼爹谋来的官位,没去科举过。


    “……”叶慈表情复杂,心说怪不得。


    为官十余载还是不上不下的五品官,上朝的时候就站后边,从不发言。


    话到这里,叶慈只能说:“您以后当心点,如今皇子们为入主东宫各显身手,我们侯府还有点影响,您千万别轻易站队。”


    不然这家迟早要散。


    承恩侯骄傲道:“我们家从开国以来就是中立派,从不轻易站队,你祖父临终叮嘱过我不许站队,才能保合家平安。”


    却不想,叶慈表情看起来更加复杂。


    承恩侯府才不是真正的中立派,只是以往都站对人罢了,比如老侯爷就站的当今皇帝。


    伸手拍了拍承恩侯的肩膀,叶慈叹道:“爹啊,长点心吧。”


    承恩侯一拍她手背,喝道:“你这做什么?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爹不是你同辈同窗。”


    原世界线里,今夜原主彻夜未归,第二天就传来了身份暴露的消息,上朝的时候承恩侯被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扑通一声跪下,用爵位跟原主换命。


    后来原主身死,承恩侯一改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态度,拼了命去参原主夫家,还敢宫门跟人打架。


    原主夫家的老爹是个武官,生得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承恩侯一个揍儿子都追不上的文弱体质敢跟人打架,当然是被揍到鼻青脸肿,差点毁容。


    不过那武官也没落好,打人的手掌被承恩侯死死咬住,伤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与骆氏的情感问题作为局外人不好评价,对着原主还是有点人样的。


    叶慈还在想着事情,没说话了。


    承恩侯被气烦了,摆摆手说:“你不愿意成亲,那你自己跟你娘说去,看她会不会托梦敲你脑门。”


    手一指蒲团,冲着满身酒味的叶慈道:“自己在这跪着反省,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深夜未归。”


    叶慈懒洋洋的应了声,撩袍跪下。


    这腰板挺直的样子还真挺赏心悦目的,跟他年轻的时候像个十足,可惜就是性子不着调。


    “哼!”承恩侯看她是铁了心不成亲,懒得再去纠缠这件事,拎着棍子就出门。


    身后那帮人都追了过来,郑氏掐了个不早不慢的时间点,刚好能结结实实的把人揍一通,留了能给自己劝人息怒的时间。


    管家向郑氏投来肯定的眼神,表示里面真的吵了一通,还挺激烈。


    郑氏看一眼紧闭的大门,担忧道:“侯爷莫气,气大伤身……这敬雪怎么样了,可要给敬雪送药?”


    “送个屁!”承恩侯一挥袖,不耐道:“用不着给他送任何东西!”


    心说我都没揍他!有什么好送的,简直浪费。


    这话在别人耳里可就有不一样的意思,心思各异。


    庆丰不知内情,脸都垮了,被身旁的母亲提醒,才没被侯爷注意到,连带一起发落了。


    没想到侯爷今天气成这样,连药都不让都不让夫人送了,估计是真厌弃了大少爷。


    郑氏心思敏感,不如他人容易轻信承恩侯的话,再三试探:“可这夜晚春寒料梢的,万一把敬雪冻病了怎么办?教训孩子也不能拿身体出气,他这不还年轻,还有的教嘛。”


    “你不用心疼他,让他受冻去,不冻一冻就不会长记性,都回去。”


    承恩侯身为一家之主,说话还是管用的,仆从们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郑氏又提起叶慈的亲事,承恩侯捏捏鼻梁,疲惫道:“这小子不识好歹,说要娶跟他一样好看的姑娘,我看他就是异想天开。你就别管他了,让他自个后悔去。”


    “……”


    郑氏觉得承恩侯是真敢信,分明是叶慈防备着她,担心自己往他身边安插人。


    果然以前的顺从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露出真面目。


    “可我身为侯府主母,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理,外边的人会怎么说我这个继母?”郑氏轻叹。


    承恩侯打了个哈欠,反问:“怎么说?”


    “……说我苛待继子,故意怠慢他的婚事,不然怎么人过二十岁还未成婚,肯定是我……”


    这絮絮叨叨一路,承恩侯人越听越困,挨到床边的时候他眼睛微合:“你先停一停,明天再说,我先睡了。”


    郑氏深吸一口气:“……”


    当时郑氏是真的想把那盆水往承恩侯脸上泼过去,叫他醒醒神。


    自己在给叶慈上眼药,不是在念经催眠,麻烦记一记好吗?


    ……


    门一关上,叶慈就改跪姿为坐姿,托着下巴打盹。


    万籁俱寂,烛火幽微。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祠堂大门被人推来,回头看去,正是乳娘蒲氏。


    她怀里抱着披风,左右看看有无人跟踪,小心翼翼的把那条门缝给关上。


    连忙上前问:“侯爷又打你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叶慈摇头:“他没打我只是念了几句。”


    原主怨恨郑氏被父亲扶正,性格稍显尖锐,天天跟承恩侯吵架顶嘴。


    激烈的时候还有可能上演全武行,但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承恩侯的棍子没落在原主身上过。


    在别人看来,这父子俩天生就是八字不合,针尖对锋芒,没有一天是不吵架的,更多的还是说原主脾性实在顽劣。


    与父顶嘴,是为不孝。


    乳娘松了口气,将怀里的东西往她面前递:“那少爷在外边是不是撞到什么事了,回来的那么晚。”她低低呸了一口,晦气道:“还叫那郑氏抓到了把柄,不是你机智化解,又要被她闹成什么样。”


    也不算机智化解,承恩侯的智商并不支持他参与内宅争斗,还爱犯懒不管事,被自己三言两句就给糊弄过去了。


    叶慈接过披风往自己身上裹,裹住了发凉的手脚,缩在蒲团上像一只因为怕冷失去四肢的白猫猫。


    “庆丰跟你说了什么……也罢,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叶肃联合我同窗设计我,不知道他们是起了什么疑心。”


    乳娘说起另一个名字,不解道:“是叶肃?不是郑氏?”


    提起郑氏这人,乳娘就火大:“这郑氏就爱这样在背后使鬼蜮伎俩,连恩人的孩子都这样对待,实在叫人寒心!”


    叶慈安静的听着,任由在耳边絮叨,知道她是担心了一夜,找机会跟自己说话来了。


    “当年阳县洪灾,郑氏狼狈进京,前来投靠亲戚。不曾想那收留她的亲戚觊觎她的金银细软,要将她指给一个病秧子冲喜霸占钱财,吓得郑氏连夜出逃,敲开了侯府大门。”


    “还是小姐好心收留孤苦无依的郑氏,将这个隔了不知多远的表妹接进侯府里好心照料,当亲妹妹的宠,替她寻觅良人,想让她风光大嫁。”


    “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当面喊姐姐喊的亲亲蜜蜜,嘴里说都听你的。哪能想到她谁都看不上,就看上了侯爷!还使计爬上侯爷的床,这也就罢,最气的是她还联合老夫人逼小姐,将她抬为贵妾!你说,她配吗?”


    说着,蒲氏衣袖拭泪,声音哽咽。


    都是陈年往事了,可蒲氏还对当年的细节历历在目,还记得她当时恨不得扑过去,生撕了摆出乖巧嘴脸的郑氏。


    恩将仇报白眼狼也不外如是。


    “乳娘不气,我都记着母亲的教诲,不会轻饶她的。不过这些话你说与我听没关系,当心隔墙有耳。”


    听了叶慈的保证,蒲氏收敛了泪意,殷切道:“我当然晓得,怎么着都不会拖累您后腿。”


    “你我之间怎么能用拖累来形容,没有乳娘悉心照料,我也难在郑氏手里长大。”


    搓搓凉丝丝的脸,叶慈解释道:“回到先前说的,他们母子一体,郑氏出的主意,叶肃劝服的人。兴许他们都信了外界传言,以为我爹是真的把叶肃当继承人培养吧。”


    蒲氏:“……难道不是?”


    承恩侯生起气来非常真情实感,也没那么讲规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逆子造孽不孝子有辱斯文张口就来,常常把别人震惊的不轻,自己转头就忘了。


    不记仇,还很好骗,活的不像是侯爷。


    或许这就是保送和竞争上位的差别,叶致鸿是他爹的独生子,就一个独苗。


    而他爹有一大帮兄弟跟他抢,抢赢了后,叶致鸿也大概十多岁了,导致叶致鸿的培养不够到位。


    而郑氏他们都是心理活动九曲十八弯的,对着叶致鸿的侯爷身份有所畏惧,叫他们去猜思维简单的人的想法,反而会猜错很多事。


    叶慈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叶肃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紧张。”


    蒲氏自骆夫人走后一直照顾叶慈长大,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对着承恩侯的做法经常也是束手无策。


    叶慈喝一口热茶,身心都暖了,双眼微眯:“不过,我爹说他没在外边说过我,必然是他人讹传,都是看热闹罢了。你少想其他的,好好顾着自己身体。”


    “是这样就好。”蒲氏幽幽叹气,站起身给骆氏的牌位上一炷香:“我所求不多,只希望不负小姐所托,看您平安长大,替小姐看着少爷您蟾宫折桂,无人敢欺。”


    一炷香落,满室安静,叶慈目光盯着再次袅袅升起的青烟发呆,目光逐渐涣散。


    天色将亮时,叶慈突然叫住了陪伴一夜的乳娘蒲氏,她叮嘱道:“等天亮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惊慌,安心等着我回来就好,也让我爹别跟着慌。”


    她说的郑重,蒲氏心中一紧:“少爷何出此言?”


    叶慈只笑不语,看向朦胧的窗外。


    第116章 纨绔非我意3


    一语成谶, 天亮的时候刑部官差敲开了承恩侯府大门,手一抬亮出手上的拘捕令。


    门房呆滞的盯着那个铁黑的令牌,两个黑眼仁都要变斗鸡眼, 脑袋后仰才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几个篆文大字, 令牌最顶上是个怒目圆瞪的狮子头。


    可不就是刑部亲发的身份令牌, 观他们来势汹汹,说话就压人三分气势, 不似有商量余地。


    大管家推开门房,他问道:“敢问几位大人,大清早的,这是要拘捕谁?所犯何事?”


    那身着朱红衣袍的官差收回令牌, 朗声道:“贵府大少爷, 殿试舞弊案嫌犯叶慈!”


    大管家脱口而出:“你说我家大少爷舞弊?可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雨花巷的代笔书生都认了罪, 说好几个考生都拿同一个考题叫他代为写下答案。虽没提及承恩侯府叶慈的名字, 但他会试不过末名,堪堪上榜。殿试一考却是状元及第, 凭他往日成绩,谁信他有状元之才?”


    “状元及第?!”大管家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动作犹豫了半拍:“你且稍等, 我命人去请我家少爷来, 后院女眷多,胆子小。


    消息传进后院, 祠堂里打盹的叶慈不继续犯困,站起身掸掸衣袖, 有点嫌弃的皱眉。


    这身衣袍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 **皱了, 不够好看。


    蒲氏猛的反应过来, 震惊道:“这就是大少爷说的事?如何叫我不惊慌?”


    “不急,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回来的。”叶慈宽慰道。


    蒲氏没有被宽慰到半分,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这还不叫什么大事?那可是刑部亲自来抓人!”


    叶慈还思索着是先换一身衣服还是将就着去一趟,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的时候,仆人就进来通传了。


    “夫人身体不便来不及亲自询问,她叫小的问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汇报郑氏交代他的话:“夫人还说,咱们承恩侯府自开朝皇帝微末之时蒙祖恩得以打下第一次胜仗,建立我朝后得封承恩侯,一直谨言慎行,从不行差踏错……”


    叶慈不耐挥手:“我晓得了,承恩侯府建立史,还有祖训爷比你主子更清楚,我会自己出去的,少在那叽歪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压我。”


    “是,大少爷。”奴仆如临大赦,飞也似地溜了。


    不用等刑部拿人的官差闯进后院,叶慈自己先出现,还笑意吟吟的跟带头的官差打招呼。


    带着独有腔调的声音压下了门口的吵嚷,她道:“朱大人不急,我自个来了,没想跑。”


    转头对着再三阻挠的二管家笑意一收,沉声道:“大管家人呢?”


    门房回道:“去请候爷回来主持了。”


    “我爹不是上朝去了么,哪能请到人。”叶慈挑眉,她说:“若有事要问,就将人请进来关上门问,你站在侯府大门口直接问,是嫌他们听的不够清楚,看不够我们侯府的笑话吗?”


    接任大管家应付官差们的二管家被看穿意图,脸上一臊,仍说:“还不是因为您的事才闹成这样。”


    “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一个管家指使起我这少爷来了,我来早来晚,这些不都是你身为侯府二管家应该做的事?”叶慈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双手并拢一抬,对领头的示意:“需要锁起来吗?”


    那领头的还是第一次面对京城有名的纨绔,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少爷没有旁人说的简单。


    光是这心性就强过那几个哭爹喊娘,抱着柱子死活不肯走的书生们。


    看她态度平和,没打算耍少爷威风,领头的官差也觉得新奇,见好就收。


    “不用锁,叶少爷就这样跟我们走一趟吧。”


    于是大清早的,承恩侯从宫里赶回来,就眼睁睁看着叶慈被带走,追也追不上。


    在一旁的叶肃目含忧愤,要不是门前围观的人太多,他非冒着不敬兄长的罪名给叶慈一巴掌。


    书童在他身旁幸灾乐祸道:“这大少爷可算是把自己作死了,竟敢在殿试上舞弊,圣上绝不轻饶他,活着回来都难。”


    “他不好过,你以为我就好过吗?”叶肃一阵气闷,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书童被骂懵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家少爷。


    叶肃道:“他叶慈是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我是他弟弟,要是圣上真查出了大哥舞弊的证据,他与侯府一损俱损,父亲会不会被连累下狱都不一定,夺爵,罢官,往后五代都不许科举这一串下来,我们侯府才是真的完了,你就盼点好吧!少给眼前的蝇头小利糊住眼睛!”


    “小的知错,请少爷责罚。”书童愣住了,连忙自扇巴掌请罪。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


    叶肃喃喃道:“要是圣上当真震怒要彻查,怎么就只带走大哥一个人,我们侯府上下不可能逃过。”


    这事往小了说是考试舞弊,往大了说就是皇子之间的斗争,欺君之罪,不见血光难以平息。


    怎么会这样轻轻拿起就算了。


    还是说另有后招?


    *


    春日之晨还是很冷,叶致鸿走了这一路过来,没把身体走热不说,越走越凉。


    一抬头,头皮发麻。


    那灰暗天幕下压着的是巍峨建筑,漆黑的大门洞开飘出幽幽哀声,似风吹似人哭,门上悬着一方匾额,居高临下的俯视往来的人。


    上书四个大字——刑部大牢。


    那匾额是开国皇帝所留,一生征战的他字如其人,铁钩银划,暗含肃杀气,来此地的人见了都矮三分气势。


    这地方承恩侯也来过几回,都是因他人之故,只有这一回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侯府二管家扶住了腿软的承恩侯,低低问:“侯爷您没事吧?可要回车上歇一歇?”


    现在侯府上下巴不得那人死在牢里,自己也不过是顺应众意,算不上从中作梗。


    叶致鸿摇摇头,握着二管家的手站直:“逆子从来就受不了痛,性子又倔,看着天比昨日冷了三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爹也鞭长莫及……”


    “是啊。”管家心痛道:“大少爷这次是真闯下大祸了,他怎么就去舞弊……差点连累您也…啊哟!”


    承恩侯一把将人推开,抬腿就是一脚:“晦气!那书生就是沽名钓誉之辈,闹得那么大还真以为圣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况且我儿水平比他高得多得多,他要是敢认下是他代笔,看我不拼了这个爵位揍他一顿!”


    踹对方一脚,力气没多大反倒把自己搞得没站稳,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子。


    瞪一眼二管家,承恩侯冷哼一声:“给爷滚!别让我在看见你在我面前现眼!”


    “……侯爷?”二管家愣在原地,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侯爷会突然发作。


    明明来的路上骂了大少爷一路,还在房里喊过“我不要管他了”,对夫人说过“这造孽玩意生来就是讨债的。”


    字字句句都摆出了自己的不耐烦,加上这对父子日日针尖对锋芒的。自己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提建议,怎么就被厌弃了?


    承恩侯一拢披风,顶着周遭暗含深意的视线踏入阴森森的地方。


    刑部官员看了看满脸不耐的承恩侯,陌生的视线顿了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想来他对早上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


    在这里待久了的,日夜对着刑罚和惨叫,心理产生了些许变化,他对着承恩侯笑道:“稀客啊,叶大人。”


    接过对方手上的令牌,差役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伸手打开门:“侯爷,您请。”


    承恩侯一肚子火没地方烧,逮着一个是一个,扭头就对那官员说:“是啊!怎么样!我往日不犯法不贪污,来你这做什么,来你这纳凉吗?觉得稀奇你就多看两眼,往后就只能等你升官,有资格上朝后再多看我了!”


    刑部官员:“……”


    领路差役:“……”


    不是说承恩侯脾气最软,擅长窝里横吗?怎么今天横到了外面?


    穿过泛着血腥气的窄道,看见了不少浑身血腥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犯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见者心寒。


    承恩侯金尊玉贵这么多年,打杀下人都少,午门斩首都是绕着跑,更别说亲眼目睹这种惨状,当即撇过脸不敢看。


    对着前面的背影欲言又止好多回,最终还是没敢问,生怕得到了让他害怕的答案。


    “您慢着点,就是这了。”领路的差役说道。


    “又有什么事要问?赶紧的,我要补觉。”


    这懒洋洋的问声叫回了承恩侯出走的思绪,忙凑过去看牢房里的人,长长松了口气。


    被人拉走的叶慈正盘腿坐在里边,背靠墙,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估计是把全部都扒拉过来塞进自己金贵的屁股底下。


    高高的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窗口,从外边透进来的光全照在白净的脸上,鬓发微散,几缕青丝垂在脸侧,平添几分恣意潇洒。


    这人就不像是来坐牢的,还以为是来修炼升仙的。


    不过看他胳膊腿还完完整整的按在该有的地方,脸上手上没伤,嘴巴还会埋汰人,还算活蹦乱跳的。


    顿觉一阵气闷,这逆子倒是悠哉悠哉的,感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着急!


    承恩侯顿时气不打一出,一拍木栅栏:“状!元!郎!”


    靠墙假寐的人瞬间挺直腰板,顺口应了一句:“诶,是我!”


    承恩侯冷哼一声,凉凉道:“那你真是好大的脸!”


    叶慈眼睛看向栅栏外,目光触及通身清贵的年轻男人,面色迟疑,她斟酌问:“……这是……刑部哪位大人来问话了?”


    “噗……咳咳。”帮忙开门的差役没憋住笑,走开了几步,躲在一边笑。


    其实第一面的时候他也想问这是哪位大人,对着刑部尚书亲至令牌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早晨尚书大人交代过承恩侯会来探望儿子。


    承恩侯眼前发黑,心火更旺了:“我是你爹!承恩侯叶致鸿,想起来了吗?蠢货!”


    叶慈一蒙,揉了揉眼睛:“你是我爹?”


    承恩侯双眼一瞪:“不然你还有几个爹?”


    “就一个。”叶慈忍俊不禁,撩开垂在眼角的青丝:“……咱先别吵嘴,我缓缓。”


    承恩侯:“……”


    不怪叶慈迷糊,在京城里承恩侯是有名是美髯公,一把美髯衬得他不显半分老,反而仙风飘飘,皇帝上朝的时候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没那么焦躁。


    虽说承恩侯本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但谁在意他里边是什么样,又不是什么身兼要务的重臣,大家欣赏外表就好了。


    可这把胡子没了,脸上白净不少,少了那股仙风道骨的飘然气,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清贵气,直接年轻了二十岁。


    叶慈觉得现在她对着承恩侯张嘴喊哥,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连忙站起身凑过来看,上下打量,承恩侯白净的下巴上有一道细微的刮痕,还未痊愈,留下浅浅的红痕。


    估计是修胡子的时候刮刀歪了,从中间刮过留下一条痕,想着这样不好看,承恩侯一时不耐烦就全刮了。


    叶慈啧啧称奇:“怪不得我娘临终前还对您念念不忘,您当年就是这个啊!”


    隔着巴掌宽的栅栏,叶慈朝承恩侯竖起大拇指,神情诚恳。


    隔壁的差役憋回去的笑声又漏出来了,这次换手捂嘴,尽职提醒道:“时间有限,侯爷您有什么想问的就快些吧。”


    有那么一刻,承恩侯是真的想要直接扭头就走,让这个逆子自生自灭算了。


    深呼一口气,默念一万遍这是他亲生的儿子,承恩侯道:“少跟我插科打诨的,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夸我不等于夸你自己?”


    不得不说,被他这一顿打岔,自己竟没多担忧,心情松弛不少。


    板起脸来,承恩侯严肃的问:“来这一趟不是陪你逗乐的,我有话问你。”


    叶慈笑了,态度却端正了不少:“有什么事,您说。”


    承恩侯压低声音:“雨花巷那个书生,跟你没关系对吧?”


    “雨花巷书生?”叶慈想了一会,好像没能想出这个人来:“他是谁?跟我被诬陷有什么关系吗?”


    承恩侯仔细观察叶慈的表情,结果发现分不清对方表情的真实度。


    对自己又气又烦,承恩侯说出真情:“那其他几个考生都是找雨花巷的书生代笔,被阅卷官看出了端倪,一查下去就发现那几张雷同的卷子都是由同一个书生写的。”


    回想一下自己了解到的,承恩侯继续道:“那书生家境贫寒,又才华横溢便以代笔为生,以为又是不耐烦家里长辈布置作业的少爷出来找人代笔,就同一份答案修改过后,分别给了好几个人,结果那几个人直接在殿试上直接默写出来,不就露馅了。”


    听罢,叶慈只觉得这雨花巷书生把人当傻子逗,这说辞应付应付底下官员都难,更别说让皇帝相信。


    原世界线里也闹出了舞弊案,只不过皇帝另有想法,不着急审理此事,反去重视原主的事情,那雨花巷的书生否认了原主与他有任何联系。


    真相水落石出,皇帝承认了原主的才华,饶其性命,也没有批准承恩侯自请夺爵的奏折,更没有今天自己被关起来的事。


    不过那书生后来也被皇帝欣赏其才华,重用了几年后又被砍了,名盛一时的天才下场暗淡。


    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雨花巷书生在想什么,最好不要认下那头名那篇也是他写的,那他就真的要完了。


    “好几个人拿出同样的考题去要求他代笔,他就没察觉到不对劲?”叶慈抓出问题关键:“被抓出来的考生都有哪些,这次的主阅卷官又是哪位?”


    “是刘丞相……”


    承恩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被卷进了了不得的斗争中,捞住叶慈的袖子:“他,他是……”


    叶慈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质疑对方消息的真实性:“不过这些不应该还在调查中么,您怎么知道的?”


    承恩侯把话吞回去,焦虑道:“我去求过情了,跟圣上。”


    舞弊案都敢去求情,叶慈都气乐了。


    突然心想老侯爷是不是对圣上有救命之恩,让他这样优待承恩侯。


    “你跟我说句实话,那真是你考的?”承恩侯不知道叶慈在笑什么,提起他最想问的话。


    叶慈:“您就放一百个心,就是你儿子考的,毫不掺假。”


    承恩侯看起来没有不信,还挺高兴的:“没想到我叶致鸿也有个状元儿子,那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捞出去……你有没有什么证明自己才学的证据。看你平时功课都是马马虎虎的,太学的先生说过你多少回,我耳朵都听到起茧子。”


    其实不用拼命的,看她只管在刑部普通区的大牢而不是重刑犯大牢,也没有对她用刑就可以看出,自己多半是安然无恙。


    顶多拿她来混淆视听罢了,估计主谋也很奇怪,这里边怎么会多了承恩侯府的人。


    “有。”叶慈正色道:“太学董先生,就是最经常喊你来骂我的那位先生,他是我授业恩师,我所有正经写的文章都在他那,你去找他,他会把证据交给圣上的。”


    “你小子,有证据不早说?”承恩侯才明白叶慈早有后招,搞得他差点把自己急死,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不对,你为什么正经写的文章要放在董先生那里,还隐瞒之前的成绩,我承恩侯府是有老虎要吃你还是怎么着?”


    叶慈低低道:“说了你也不信,那就不说了。”


    承恩侯只觉得头疼,挥手道:“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从小到大就你最能气我。”


    这附近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不远处的因伤痛的呻。吟。


    眼看探视的时间要到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关心叮嘱几句?还是直接走人继续忙活?


    双手一拢,承恩侯瞟一眼有些狼狈的叶慈:“你这……这天寒地冻的,你饿不饿?”


    这两句话之间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叶慈在走神没细想,也就无所谓道:“还行,不怎么饿。”


    昨晚上蒲氏陆陆续续给她投喂了不少夜宵,现在不饿,就是此地阴凉,待的人凉飕飕的。


    露在袖子外的双手和脸微微发白,没什么血色,旁人看着好像就要升仙了。


    袖子被人扯了扯,叶慈顺着力道看过去,眼含疑惑。


    承恩侯说:“我来得急,没顾上给你带些吃食,既然你不饿那就算了。我看你这一身衣服看着就薄,要不这披风给你御寒?”


    “你的给我?”叶慈有些惊讶的扭过脸,眨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


    承恩侯下意识板脸皱眉,摆出严父面孔,只不过顶着这张年轻许多的脸,一点都不威严。


    “你不乐意就算了,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他很少说这种类似于温情的话,对着次子叶肃更没说过,看着有点别扭。


    说完就不给叶慈说话的机会,扭身就走。


    “哦,爹您慢走。”叶慈怔怔的收回指向承恩侯的手指,目送他背影远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承恩侯的脚崴了一下,走路有点瘸。


    承恩侯走了,叶慈继续走回原地坐着,手肘撑着大腿托着腮,跟墙角的鼠兄对视。


    估摸了一下,大概下午的时候皇帝就能想起自己,叫自己出去问话了。


    庆朝的当今皇帝年事已高,对权利的追求不比年轻的时候差,自认还能再活个十几年,最不乐意的就是被人劝立太子,曾为此发落过几位大臣。


    而他膝下几位皇子将近成年,对着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为此各显神通。


    元后所出的大皇子性情软弱,向来不受皇帝重视,也没几个人在意他;二皇子则文成武就,在朝中颇有威望,圣上多有重用,是大热门;三皇子是继后之子,性情稍显古怪,出口成章,更多的却是断句不成篇,但很讨皇帝的欢喜,总弄出旁人少见的新鲜玩意,也是个大热门。


    再往下的四皇子就是个武夫,坊间传闻他粗野无脑,只听三皇子的话,但身有战功,曾平定过匪祸;五皇子看似醉心琴棋书画,在读书人里颇有才名,从小就有神童之称,也是不容小觑……


    叶慈思量着庆朝格局,一手捏着稻草梗,无意识的揉捏弯折,眼睛对着偷吃碗里馊饭的鼠兄出神,敲栏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唤我有事?”叶慈头也不抬问道。


    还是刚刚那个差役,他怀抱披风,手提食盒,笑道:“有人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我爹?”叶慈站起身去接。


    差役想起了什么,笑道:“他说不是他,叫你吃就是了。”


    第117章 纨绔非我意4


    叶慈所料不错, 肚子里的烧鸡还没消化完,她就被皇帝传召了。


    刑部官员李连阴着脸给叶慈开锁,不阴不阳的对叶慈翻了个白眼:“请吧, 叶少爷。替我转告侯爷一句, 微臣定不负侯爷厚望, 早日升职与侯爷同朝共处。”


    刚出来就挨了顿软刺的叶慈:“?”


    帮个忙而已,简单。


    干脆利落一点头, 叶慈心情好:“行,我定会如实向家父禀告,你与他有相交之心!现在我比较急,先告辞。”


    李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叶慈总觉得那李连白眼翻得更起劲了, 看起来就像东厂很缺的人才。


    殊不知李连心说他们父子俩都是同根同脉的气人, 尤其是叶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噎人。


    早晨目睹承恩侯嘲讽李连是个上朝资格都没有的芝麻绿豆官的差役:“……”


    有时候,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希望叶慈以后不会犯罪进刑部, 不要被睚眦必报的李大人抓住任何把柄。


    前来接人的太监就站门边,看见叶慈出来,迟疑了一下, 挂上笑容迎上来。


    “叶公子可算是出来了, 看您这样子真是遭罪了。”


    在黑暗地方待久了,眼前骤亮的叶慈眯着眼, 很久才缓过劲来。


    抹掉眼角的眼泪,叶慈抬手一礼:“没遭什么罪, 我爹还给我送吃食来了, 饿不着我……敢问公公贵姓?”


    黄公公没想到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怎么接地气, 跟往日听说过的纨绔之名相差甚远, 又见他态度平和,毫无轻视之意。


    笑容更加真诚了,黄公公道:“闲话不多叙,叶公子还是先洗漱一番,再随咱家面圣吧。”


    叶慈看一眼黄公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从祠堂出来就蹲了一上午大牢,仪表不端,恐犯殿前失仪之罪,就在刑部随便找一间官员值班休息时的空房,把自己料理一番就算了。


    “少爷,娘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都在这。”


    庆丰已经等在门前,怀里抱着包袱,叶慈打眼一扫,是她经常穿的,就拎着进去洗漱。


    黄公公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庆丰,眼神有些疑惑。


    庆丰主动解释道:“我家少爷从小不乐意别人近身伺候,一贯都是自己梳洗的。”


    “原来如此,那叶公子还挺自食其力的,少见啊。”黄公公随口应和,也跟着等了。


    碍着身份问题,叶慈连小衣都没换,快速把自己料理干净。


    不过一刻钟,一个清俊公子推门而出,红衣俊逸,革带束腰,腰垂佩环,头上还冠着紫金冠,通身气度矜贵不凡,与龙子凤孙相较也不落下乘。


    “久等了黄公公,你我这就启程。”


    “叶公子这边请。”


    黄公公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是太监总管义子,也算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见多识广了。


    面对这等玉人,仍觉世间少见。


    莫名想起踏青回来的五公主曾说:“要不是母妃嫌弃他过于不堪,名声狼藉,光看脸我都愿意纳他为驸马,他日要收入我公主府,还不是随本宫拿捏。”


    现在么,叶慈造化是有了,五公主更加没有下嫁的可能了。


    路上,叶慈在想宫里可能发生的事情,好让自己有个底。


    这一次舞弊案的主阅卷官是刘丞相,他的嫡孙女是二皇子妃,被抓的几个考生则跟五皇子有书信来往,但这件事是四皇子告发的,其他人却把这件事的告发跟时常神隐的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没人相信会求爱四皇子妃时把有名情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瓢”读成“瓜”的四皇子有这个机灵劲,能看出不妥之处。


    总之就是一锅大乱斗,每一个皇子……不,每一根藤后面都连着一串葫芦,一个下水全都下水,打断根连着筋。


    纵观一下,皇帝发现除了蹲墙角默默自闭的大皇子以外,全都参与进去了,导致现在皇帝看谁都像嫌犯。


    审来审去,吵到了状元名次的归属,皇帝就想到了还在牢里蹲了大半天的状元郎预备役,连忙叫人将她放出来,别亏待了人才。


    在叶慈到来之前,议政殿还在争论着有关舞弊案的案情。


    此等大事,怎能不令天子震怒?


    一大早皇帝就下令,命人拿了一窝人,连大带小全丢进大理寺候审,进了大理寺就别想完整的出去,而被放进刑部大牢的也就叶慈一个人,某种角度上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不光如此,好几个皇子都被禁足,不允许出现在皇帝视线范围内,以免干扰查案,互相攻讦。


    紧接着大理寺配合刑部共同查案,一刻不停歇,时至中午,就有些眉目,正汇聚在议政殿向皇帝汇报。


    大理寺卿就长了张刚正不阿的脸,胡子一抖就开说:“圣上,此番涉事的考生有六名,其中樊州的考生就有三名,占半数之过,且坊间传闻五殿下以书画交友,颇受读书人推崇……”


    樊州是五皇子母妃的老家,那里也算是五皇子外戚的势力范围内,但证据过于直接,反而叫人难以相信。


    皇帝就是这般多疑,面上不显,安静听着大理寺卿的汇报。


    接着剩余的阅卷官们,调查案件的其他官员吵开了。


    承恩侯就在皇帝面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还被其他朝臣们一起拉着论个长短。


    他听不大懂,什么五皇子或有异心,什么四皇子与户部尚书背地来往,什么二皇子外家是刘丞相,只觉得很严重的样子。


    坐上的皇帝面如寒霜,手指敲打着扶手上的龙头,年过知天命的他身体仍然硬朗,双目半合,散发着沉沉威压。


    其他人什么感受承恩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双腿在打摆子,背上一片冷汗。


    旁的人再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双目发飘的去回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皇帝。


    承恩侯光明正大的在皇帝眼前溜号,还真给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


    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被亲爹放在还是皇子的皇帝身边,叫他多抱大腿,以后有好日子过。


    那时候皇帝遭兄弟暗算,偶遇老虎,他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看老虎就要啃上自己脑袋,才十几岁的皇帝横空出世,将老虎毙于箭下,让他得以保全性命。


    还是皇子的皇帝感念他的舍命相救,吸引老虎的注意力,对承恩侯另眼相待,却不想承恩侯只是吓蒙了而已。


    于是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承恩侯就将对老虎的恐惧转移到皇帝身上,认为能打败老虎的人比老虎更可怕。


    本来皇帝看他忠心,打算选他为自己伴读,结果还没说话他脸就先白了,无奈放弃,就让他出宫去了。


    所以承恩侯的想法是对皇帝又怕,又敢跟他诉苦絮絮叨,换另一个人早被皇帝扔出去,自己找地方凉快了。


    “刑部尚书求见,他称有要事回禀。”


    恍恍惚惚的,承恩侯听见一句来自上首的:“传他进来。”


    “微臣参见圣上!”


    一句大喝在承恩侯耳旁炸响,魂都要给他吓飞了。


    看来是到了要紧的时候,得认真听。


    刑部尚书就是个直白人,懒得去绕弯,他说:“那几个书生自述并未与谁勾结获得试题,只是偶然间从同窗那得知题目,便起了侥幸之心,去找了雨花巷的胡书生代写文章默背,没想到殿试时题目当真与得知的相符,就按照默背的文章抄写下来了。这才酿成如今大案。”


    “微臣顺着散布题目的书生网上查,这线就引到了一次赏花宴上,原是共同拟题谦王殿下喝醉酒,跟小少爷漏了题。不曾想那小少爷有过耳不忘之能,在外跟同伴玩耍时打赌说出题目,一个路过的书生听见全部,被他散布出去了。”


    “如今泄题的书生已经认罪,言明很后悔没有仔细琢磨题目,考得并不理想。同时谦王府上的小少爷也承认了自己曾经说出了题目,并不知道这是圣上殿试要考的题。”


    毕竟他才八岁,能知道什么。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无语到了,刚刚还互相揪胡子,指责是对方疏漏的两位大臣默默松开了手。


    “就这?你跟我说就这?”皇帝都气笑了,没想到泄题的根源竟然在这里:“朕的严加管控,竟然疏漏在一个八岁小儿之口,还让几个皇子互相攀咬,可笑,实在可笑!”


    大理寺卿对着刑部尚书的脑袋投来怜悯的注视,心里默默摇头,好似看着一个傻蛋勇闯鬼门关。


    如果能说话,他一定拍着同僚的肩膀说,王大人,你路走窄了。


    刑部尚书顶着皇帝冰冷的视线头铁回答:“启禀圣上,谦王殿下已携幼子前来请罪,正跪在宫门外。”


    皇帝双眼一眯,没说自己信没信这个结果,转而说起其他。也没理会出错的谦王,哪怕他是自己的皇叔,让他接着跪。


    “那又为何去找胡书生代写?他并无功名在身。”


    刑部尚书以为这一关过去了,继续回答:“那书生是商户庶子,嫡母因后宅争斗祸及后代,自小虐待庶子,又畏惧胡书生展露才学,真能闯出一番名头。惧忧之下,不让胡书生继续科举,但他所写文章被太学先生们称赞过,曾言若去科举,一甲必有其名。”


    “那胡书生被嫡母束缚自由,打伤了腿,他生活困苦无钱买药,只好代笔为生。”


    庆朝并无商户之子不许科举的规定,看如今这状况他嫡母的担心并不夸张,都闹到皇帝面前来了。


    天知道皇帝看见第一份的时候有多激动,看到好几份相同的时候又有多愤怒。


    皇帝心里大致有了决断,余光瞟到承恩侯,便提起另一件关心的事:“那承恩侯府叶慈的文章与胡书生并无半分相同之处,又有太学董先生作保,观其才学,当为状元。”


    承恩侯精神一振,心说来了。


    今早他听了叶慈所说去找了太学董先生,话没说完,护徒心切的董先生就进宫面圣去了,只留给承恩侯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临走前,董先生说:“叶慈这小子非说让我缓一缓再上报,要不是他飞鸽传书给我,叫我不要着急澄清,以免被拖下水,我一早去了,还有他在牢里那些事?!”


    总有一种感觉,要不是时间紧急,董先生会连他一起骂。


    太学董先生主动为学生叶慈辩驳,自称是侯府大少爷授业恩师,他的学生不可能会去作弊。


    并上交一应证据,之前所书的锦绣文章也呈到御前,其观点大胆,字字珠玑,叫读者眼前一亮,渴望朝廷能有新鲜血液的皇帝更不例外。


    且不论这些文章真假,光是董先生的话就让皇帝惊讶不已。


    这董先生可是先帝时期的三元及第,从大庆朝建国两百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其才学不容小觑。


    只不过这位董先生在才学上一骑绝尘,为官方面就不如才学方面,嘴上跟文章是两级反转,总直言不讳被先帝一贬再贬。


    后来还是当今皇帝看不过眼,把人从海南捞了回来,放在太学做先生,让他继续为大庆发扬光大。


    董先生的臭脾气在哪里都不饶人,他才华高傲气足,太学的学生都绕着他走,上他的课如比坐牢还难受。


    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他的脾气,更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没想到一收徒就收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叶慈,看他着急的样子还挺宝贝这个学生。


    董先生出列,撩袍跪下:“圣上明察秋毫,还我学生清白,微臣谢主隆恩。”


    “董先生快起。”皇帝从奏折底下扒拉出一叠字,叫太监总管分发下去:“你们都看看吧。”


    “我敢说我学生绝对担得起状元之名!”在角落里几乎不发言的董先生站在殿中朗声道,他眼里闪过得色,非常满意自己的学生。


    看得承恩侯心情复杂,张了张嘴,轻轻叹口气。


    传阅叶慈以往的文章后,大臣们都信了董先生的话,人可以撒谎,但写下的东西撒不了谎。


    这一叠作业,是从十几岁时进入太学开始,有很明显的进步,纸张上还有太学特供纸张以及标记的日期。


    有几个心细的官员举起纸透光看暗纹,点了点头。


    太学曾经换过印在宣纸上的暗纹,隐隐约约的兰草纹对得上更换之前的惯用图腾。


    如果这要是能作假,那得废多少力气,和多久之前开始,以及一个晚上就能准备齐全?


    “我就说承恩侯不可能收买考官舞弊,你们看吧。”


    不知道是谁说的这一句,承恩侯循声望去,看谁那么信任他。


    激动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宋丞相双手一摊,笑眯眯道:“你说他有这脑……手段吗?”


    承恩侯:“……”


    默默闭嘴,说话的人是他惹不起的对象。


    殿内一片安静,大部分脸色自若,只有几个朝臣们面上浮出愧疚之色。


    好像在愧疚自己竟然会怀疑承恩侯的智商。


    承恩侯:“……”


    大家都很信任他,为什么承恩侯却觉得有点不高兴。


    叶慈就是在这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中踏入议政殿,面对齐刷刷注视她的视线,脚步稍顿。


    看到朝她投来肯定眼光的董先生,叶慈心下大定。


    很快她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的先向皇帝行礼。


    “学生叶慈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圣上。”


    再向父亲恩师及诸位大人行礼。


    往常对京城纨绔不屑一顾的朝臣们温言相对,纷纷出言夸赞,好像叶慈就是他们最欣赏的小辈似的。


    承恩侯难得被那么多人围着夸奖儿子,脸都笑木了,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乐意交好一二罢了,要换做普通状元,根本没这待遇。


    既然人都喊到了,皇帝不得就着文章所述提问一二,就当着朝臣们的面。


    皇帝就当是殿前问答了,还传来了原定的前三名中是其他两名,以免他们不服。


    很快,两人就从客栈里被叫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们是匆匆出发,难掩紧张神色。


    两人看见昂首立在殿中的叶慈哑然一瞬,恭敬行礼。


    心说以为他被关进大牢里就出不来了呢,难不成他还真是状元?不应该啊。


    “学生文卫和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生张常宁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今日传尔等来,该进行殿前问答,该定


    见人齐了,皇帝道:“问如今北境战乱,起因是阗真地寡,近年来水草不丰,阗真骑兵强势便屡屡犯边,伤我朝子民,占我朝城池,朕该如何收复失地,恢复疆土?又该如何平衡矛盾?”


    “……”


    这是属于边境战事,其他两个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问题,一时语塞。


    下面立着的朝臣没想到皇帝一张嘴就是问这个,当即脸色微变,心中思绪各异。


    “……怎么问这个了。”董先生的心揪了起来,本想朝学生使眼色,硬生生给忍住了。


    这是叶慈的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皇帝为此事忧心许久,曾试探过朝臣,得到的答案都是——天下太平,当休养生息,不宜再起战事。


    双眼扫过语塞的两个学子,皇帝面色不变,明眼人能瞧出他是失望了。


    所幸叶慈没有辜负皇帝期待,稍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回圣上,学生有一愚见。”叶慈一拱手,不卑不亢道。


    承恩侯猛的扭过头去,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啦声,手捂着脖子,用低头掩盖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说,在这里在今天,你百无禁忌。”皇帝没多大兴致,但乐意听一听董先生力保的学生会说出什么答案。


    “请给学生一张地图。”


    “还有模有样的。”皇帝对太监总管摆手,笑道:“准了。”


    这架势当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夹在人群中的承恩侯悄悄踮起脚尖,看着身姿挺拔的儿子,越发不是滋味。


    绘制着边境布局的布帛徐徐展开,以庆朝国土边境为主体,描述出邻国大概方位地图,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各种机要。


    其中城池分割用黑色墨水描绘,以红颜色墨水标注地名,不算细致,但也够用。


    叶慈提袍上前,收敛笑意,面容端肃,修长指尖落在了阗真地形上:“学生献丑了,圣上请看。传闻这阗真国是由几个部落聚拢而成的,奉其中勇者为王。而他们的王庭向来毫无定所来去自由,逐水草而居。十年前,我朝北境将士欲剿灭,却难以捕捉踪迹,差点迷失在草原上,无奈退兵。”


    指尖一动,手指点在某处:“其实不然,二十年前,子川先生曾周游列国,写下了《天下游》这本游记。他曾提到过自己被当俘虏掳去为奴的三年,隐晦说明自己在阗真王庭为仆,后来被路过的商人赎走,带回庆朝。那商人就是我的外祖父,子川先生自觉无以为报,便将传记送给了外祖父,回乡没几年便离世了。那本游记被我母亲放进嫁妆箱里,带了过来。他在后来写下的游记中提到过,他们的王庭其实有两个固定地点,来回迁徙。”


    这人一沉下来,还真有股说不清楚的意味,格外叫人信服。


    承恩侯觉得这书名耳熟,好像骆氏生前经常翻阅的破烂书就叫这个名字,她还说这故事编的真不错,挺像真的。


    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皇帝坐直了身体,嘴角平直:“你接着说。”


    偶然间瞥到了同样笑着的刑部尚书,回答的话顿了顿,继续回复,没有露出异样。


    “那本传记说王庭有二,回金山下蜡湾河,秋来复往,白水浪城盛。”


    这几个地名莫名熟悉,好几臣子都陷入沉思,皇帝身体前倾,肃声道:“只知地名,难入阗真也枉废。”


    宋丞相都忍不住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心说他能解读出地名来,还能当堂献上已经很可以了,还要接着问,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确实。”叶慈不再接着讲下去,而是指向隔壁的云天国,一个谁都下意识遗忘的蕞尔小国。


    “根据子川先生的游记,学生测算出云天与北境往东十里交界处是贫瘠之地,是一片三不管地带,实则这里是一座隐藏的铁矿,只不过埋得太深,难以发现。若先拿下这里,能年产这个数,兵强马壮,不愁打不下阗真……”


    好大的口气,一张嘴就是打下困扰了庆朝几十年的阗真国。


    该说不说,这就是年轻气盛,有些人已经习惯了瞻前顾后,不妨碍他们欣赏这种朝气。


    “若圣上不相信学生的测算,学生还能指出一处来。”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还有?”


    “一处铁矿还不够?!”


    “有。”叶慈回想游记上的描述,随手抽了一张白纸开始描绘测算,不少人都围拢过去看。


    只见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涂涂画画,用看不明白的字体得出一个结论,写下地名。


    “这里,是一处尚未开采的煤矿,距离近,圣上可以命人探查一二,如有错处,您到时再治学生的欺君之罪。”


    “当然,这些只是学生愚见,请圣上判断。”


    嘴上说着等着圣上治罪,脸上可不是这样说的,满是信心等着对方的消息。


    议政殿都沉默下来了,都看向了皇帝。


    纸张被人拾起,叠好,让后面的人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你这想法太粗糙了……”皇帝缓缓道,好像在怪罪面前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眼里的情绪却不是这样说的,闪烁着自年轻时就有的雄心壮志。


    不够粗糙才是符合这个年纪的,要是他老谋深算,自己这个老江湖都觉得忌惮。


    对面的红衣公子好像答不对题,其实他的答案就是一句话——“强大起来,打服就是了。”


    ……


    时间已经到了夜晚,叶肃还在焦心的在家中乱转,时不时踮脚遥望。


    身材微胖的叶肃表弟百般聊赖道:“表哥别转了,我眼睛都要转花了,你歇歇吧!”


    叶肃不甘心,他说:“父亲与大哥还未归家,我心难安。”


    表弟满脑肠肥,往嘴里塞一个糕点:“叶慈回不来不正好,没人跟你抢爵位。”


    “……你!我跟你说的你有没听进去?”有时候叶肃真不想做什么君子,直接对着表弟翻白眼。


    “大哥与我侯府一损俱损,若是大哥当真与舞弊案有关,父亲也难逃此劫。到时候别说偌大的侯府,圣上的旨意一下来,就是轻易覆灭的家族罢了……算了,我跟你讲不通,你以后别可来找我,我怕被你的蠢气熏坏了脑子。”


    清秀少年提袍就走,完全不顾身后表弟的挽留。


    走没多远,他就到达府门附近,有仆人上前回报:“侯爷和大少爷回来了!他们正往正厅去,我等要去通知厨房准备饭食,先不伺候二少爷了。”


    “成,你去吧。”叶肃随意一点头,改变方向。


    远远就看见父亲和兄长联袂归来的背影,心中一喜。


    刚想过去,就听父亲不耐道:“……成,我以后就听你的,我就专心混吃等死,行了吧?”


    叶慈含着笑意的声音回答:“这可是你说的,你且看好了……还有就是,别再给我寻亲事了,咱昨夜就约好了的,还记得吧。”


    “……你个!”强行吞了一个口头禅,承恩侯一甩袖子:“让你打光棍打个够,我不管你了。”


    两道背影渐行渐远,十分和谐,叶肃看着,忽然有点落寞。


    外界都说父亲对自己多有夸奖,十分重视。


    其实不然,他对自己也只是夸奖,要求并不严格,规矩的不像父子,像夫子和初次见面的学生。


    类似埋怨语气喊出来的什么逆子,从不会对着自己说过。


    母亲沾沾自喜自己有个省心的儿子,看他们父子吵架乐得旁观,总暗中使劲。


    叶肃早就觉得,要是父亲真的如母亲所说的,对大哥失望至极,那他就不会听见大哥深夜未归就强撑着起来寻人,对着大哥责骂,应该是视而不见。


    忽视才是最大的不在意。


    第118章 纨绔非我意5


    京城有名纨绔翻身成状元, 据说还使得龙颜大悦,入了皇帝的眼。


    这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承恩侯一个高兴, 直接办了三日流水席, 不论宾客身份, 来了就当是贺喜。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升起滚滚白烟, 难闻的味道也挡不住脸上的喜意。


    郑氏眼看自己府上当真出了个状元郎,面对着夫人们的恭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心情十分复杂。


    “你们家敬雪跟你关系最好了,还有小儿子叶肃十五岁就是解元, 往后定然造化不浅, 你可有福咯!”


    “当真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啊!”


    “刚加冠便是状元, 据说探花郎将近而立,那榜眼都要四十了……哎呀, 你家敬雪这等资质旁人拍马都赶不上。”


    “不知可有婚配?我家有女方及笄,样貌秀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愁跟状元郎没有共同话题, 你看……”


    围坐一起的夫人们言笑晏晏,好像她们以前有多亲热, 没有嫌弃郑氏是贵妾扶正的出身一样。


    不知是谁饮一口茶,不轻不慢道:“这还得是承恩侯夫人精心照料, 不然你们大少爷还难有今日呢。”


    气氛凝滞一瞬, 各自目光闪烁。


    叶敬雪从没明面上说继母不慈, 也没说过郑氏半句不是。


    可都是大宅院里浸出来的夫人们怎么会看不透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


    原配之子向来是继妻眼中钉, 何况生前骆氏本就是性子要强的人,怎会对爬床上位的白眼狼宽容以待。


    承恩侯自以为的原配夫人愿意,不过是老夫人和郑氏的暗中逼迫,她若不愿,不出当日,不贤善妒的名声就会在京城满天飞,逼都能逼死骆氏。


    因而,她们也不会对这样品性的郑氏有什么好脸色,叶肃是有解元功名在身,却很少有人愿意与他定亲。


    门当户对的瞧不上他有这样的母亲,门次稍低的郑氏又不甘心,仔细算下来,叶肃比叶慈还无人问津。


    郑氏勉强挤出笑意,捏着帕子点头:“……不敢,都是他们自己勤勉,我做母亲的只是照顾一二罢了,不敢说有多大助力。”


    一个反转,京城小姐夫人们都绕着走的叶慈反成了抢手货,暗恨这郑氏当真会藏,叫她们当真以为叶慈是只会打马游街,吊儿郎当的浪荡子。


    郑氏哪能看不出这些夸奖底下暗藏软刺,扎得她双眼发红,想到被侯爷赶去别庄的心腹二管家,她就一阵气闷。


    但这种日子里她不能出任何纰漏,必须支撑起侯府夫人的坦然与尊荣,不然他日她郑氏就是满京城的笑柄。


    叶肃冷眼旁观,默默起身离场:“失陪,我回房读书去。”


    其他随父母赴宴的少爷们立马开口说:“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日子,你怎么就走了?”


    叶肃动作一顿,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在座的就把叶肃的思虑当成羞恼,像是鸡蛋壳被开了个口子,忙不迭的继续说道。


    “怕了?”


    “别走啊,我们还想请教一下你大哥平日是如何学习的,也想考个功名!之后外放做官,总比在家里被人憎狗嫌好。”


    往日十分欣赏叶肃的尚书次子没说话了,只笑吟吟的看着一旁的牡丹,对他的处境浑不在意。


    “你们……”身材微胖的表弟眉毛一拧,刚想开口怼回去,就看叶肃动了。


    “好啊,我与你们说。”叶肃缓缓坐了回去,心知自己错了一回,不能一错再错。


    看他大哥如今春风得意,并非意外之喜,只是他们愚钝看不出他是潜龙在渊,而非真泥鳅罢了。


    到现在大哥还未因为之前的事情发作,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大哥看似性情顽劣,还是对父亲上心一二分。


    这样一想,叶肃的心态平和下来了。


    “……”


    在座的都愣了,含着戏谑笑意的双眼都落在叶肃身上,尚书次子缓缓合扇,脸上笑意真实几分。


    先前他与叶肃交好,除去是看在他十五岁解元的份上,还以为他能越过他大哥,成为侯爷世子,影响其父亲,为三殿下添份助力。


    前朝末帝不仁,贪婪好色屡犯杀孽,根本不配为君,百姓生灵涂炭,庆朝的太。祖本是一卒兵丁,不忍百姓继续遭受苦难,揭竿而起。


    承恩侯府在太。祖打天下时第一个站出来鼎力支持的士族,于**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史料记载叶氏一族倾尽全力,出钱财出族人辅佐太。祖登基,战死不少青年在沙场。庆朝建立,之后叶氏族长也毫不恋权,只请赐金银财宝,潇洒隐退。


    太。祖感念其恩,特封超一品侯爵承恩侯,世袭罔替,非大错不可夺爵,延续至今。


    叶致鸿确实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也从不表示出对哪个皇子的看重。


    可他们承恩侯府对庆朝的存在意义特殊,再加上老侯爷当年的从龙之功。若能得到承恩侯府的支持,至少能得到皇帝多几分认可。


    如今看来,叶肃和叶慈之间,还需再衡量衡量。


    忽然为自己对叶慈在青楼里的试探感到后悔,还想着利用那花魁牵制这个浪荡子。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钱财或前途,总有一样能打动他的心。


    承恩侯府喜气洋洋,街上的热闹也不遑多让,处处人挤人。


    庆朝有一甲跨马游街的惯例,当日晴空万里,人声鼎沸。


    前有锣鼓开道,高声庆贺,两旁都是围观的人群,随着人群的移动发出惊叹声。


    “这就是状元,好威风啊!”


    “竟没想到最后夺得魁首的竟是叶敬雪,果真是真人不可貌相,谁还敢说他不学无术?”


    “本来我也怀疑他的才学,恐疑他与舞弊案有关,后来看了文章之后我才是服气。”


    “别提舞弊案了…刑部尚书的家都被抄了,胆大包天的昏官竟敢联合五皇子泄题,意图诬陷刘丞相。害得谦王殿下蒙在鼓里,真以为是小儿子犯下大错,在朝上哭了一通……”


    这条街是状元必经之路,两旁的客栈茶楼早就被人包了,挤满了看热闹的闺秀贵女们。


    宝华楼二楼包厢,有一女子倚栏旁观,眉目明艳端庄,只是神情过于冷淡,冲淡三分姝丽,透出些清冷来。


    宛若清丽山茶,孤傲独自开。


    她身旁的女子衣着干练,双手正扒着栏杆,引颈眺望。


    京城的风水养人,蕴养出不少容貌秀美的闺秀,只不过她们的气质过于婉约柔和,比之包厢内的两人少了几分开朗的飒爽。


    忽然她兴奋道:“来了来了!状元郎要来了!”


    “……”女子看了眼格外兴奋的侍女,好似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你当心点,别摔下去吓到别人。”


    梳着简单发髻的年轻女子挥手道:“银朱明白的!您快看!凭我百步穿杨的眼神,一眼就看清这是个好看的儿郎,比咱营里的副将还要好看!”


    槿紫衣裙的女子摇摇头,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往下望去,那一身朱红官服的状元耳侧簪花,高坐马上,胯。下白马高俊,正趾高气昂的踏步,好似被人恭贺的状元是它一般。


    那马上的状元更引人注目,这人天生就有这种吸引力,只要一出现就牢牢吸住所有人的视线,自有光华,将周遭所有映衬的黯然失色。


    庆朝挑选一甲三名不单只要看才学,品貌也在考察之列。领头的状元不仅学识过人,相貌也十分过人。


    骨相极佳,面容隽秀,那身红衣衬得更加气宇轩昂,当即俘获了不少芳心。


    探花郎不到而立,还是年轻正茂的年纪,他只觉得自己往状元身后走,就是衬托的绿叶子。


    叶慈在离宝华楼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系统突然说话了。


    01系统:【触发任务对象兰真郡主鄢灵玉,经确认身份无误。现在发布任务二:改变鄢灵玉囚死深宫的命运。】


    叶慈:“……”


    这满大街都是人,哪个是鄢灵玉?


    这系统冷不丁的发布任务,可真会挑时机。


    高坐马上的叶慈抬起双手,朝人群示意,引起更高的声浪。


    “人呢?没看到符合条件的灵魂。”叶慈随意一扫,唇角含笑。


    系统也意识到自己的时机不对,惭愧笑道:【对,对不起,没看好时候发布任务。但人刚好就在百米以内,附和触发条件。我找找她在哪里,找到坐标了,就在……】


    恰好叶慈也想到了任务栏里的对任务对象的身份描述——兰真郡主。


    既然是郡主,身份尊贵。那应该不会在街边观望,估计是在楼上躲清闲,看得更加清楚。


    于是叶慈抬起下巴,含着清浅笑意的多情眼看向了伫立两旁的各色楼房,楼上闺秀好像第一次见她一样,捂嘴浅笑。


    “哟,他正脸长这样的啊?”楼上的银朱眼看人抬起头来,双眼一亮,忙扭头看向隔壁。


    紫裙女子……也就是鄢灵玉也在看大街中央的状元,神情一怔。


    正好此时,系统报上坐标:【就在您十点钟方向,往前三十米……好吧,您比我先看见了。】


    忽然,鄢灵玉的目光撞进了那双多情眼里,对方生的温润俊秀,那双眼睛却眼尾上翘,从下而上看来,多了点不清不楚的意味。


    在系统报坐标之前,叶慈就发现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鄢灵玉以为自己跟对方对视上了,还在朝自己笑。


    隔壁包间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像是十分惊喜:“他是不是在看我!?他还朝我笑!!”


    鄢灵玉:“……”


    显然有这种错觉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隔壁的小姐。


    鄢灵玉征战沙场,耳力更胜普通人,她清楚听见隔壁有人在喊:“五公主您别太激动,要是被贵妃娘娘知道您偷溜出宫就麻烦了。”


    五公主也在?


    鄢灵玉想起自己还没到入京的日子,默默往里缩了缩,以防被发现身份。


    “这位五公主好颜色之名……果然不虚传啊。”银朱抽抽唇角。


    “我不管了!”反正五公主就是哇的一下哭出声,手掌拍着栏杆:“啊!父皇啊!您为什么要将我生成公主?为什么我们大庆朝驸马不能入仕?我的叶郎啊!!我差点就能嫁给叶郎了!!”


    公主侍女头都要大了,手忙脚乱的劝:“公主您太大声了!”


    五公主的声音犹不停歇:“他真的好俊啊啊啊啊!就是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好看啊!”


    公主侍女这回并不赞同她的话,纠正道:“公主,或许您应该用随性恣意来形容状元郎。”


    听完全程的鄢灵玉:“……”


    不过确实,就那懒洋洋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鄢灵玉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会在意别人的外貌了。


    不知道从谁开始,楼上某个包间掷出一只小巧的荷包,想砸到状元郎身上。


    叶慈眼神一厉,条件反射抬手接住,结果发现只是一个绣着金桂花的香包,人有点懵。


    这反应逗笑了不少人,更多人朝一甲三名扔东西,什么手帕香囊小扇,甚至还有的扔头上的绢花,腰上的佩环。


    总之就是天花乱坠,打破了几人闲适的状态,有点好笑的狼狈。


    系统乐颠颠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掷果盈车?】


    银朱也想试试扔香囊的感觉,她说:“凭我的准头一定能扔中他!”


    其他人都看状元发懵的反应,只有鄢灵玉看清了对方利落的身手,还有眼里一闪而过的锐利。


    鄢灵玉今日穿的裙装繁复,刚好挂着一枚最喜欢的香囊,她想也不想的说:“我有。”


    “哈???”


    然后在银朱震惊的眼神下,解下香囊就往下扔。


    鄢灵玉敢说,她百步外取敌首都没那么认真瞄准过。


    “我在凑什么热闹?”


    扔出去后她就后悔了,双颊一阵发热。手扶栏杆去抓那枚香囊,想要把它抓回来,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鄢灵玉无法补救,心说算了,反正都会跟其他人的一样掉地上的,没什……


    这一回她又猜错了。


    红衣状元如有所觉,伸手接住了鄢灵玉抛过去的香囊,稳稳的拢在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嗅闻,浅淡的笑意更加明显,而后将其收进了袖子里。


    好像状元接到的不是寄情的香囊,而是招婿的绣球。


    鄢灵玉看着,顿觉万物失声,平稳的心跳乱了一拍。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香囊一块,被收进袖子里带走了。


    在另一边,承恩侯在乌衣巷附近围观,看见叶慈骑马路过,面上喜意十足。


    嘴上还是习惯性的叨叨咕咕道:“这小子从小就没个正型的,正逢人生四喜之一,金榜题名还那么歪歪扭扭的骑马,我真是想把他的背给打直了!”


    隔壁鲁国侯哪能不知道这叶致鸿的古怪脾气,捋着胡子扭过脸,表示自己没眼看。


    过了一会,鲁国侯伸出试探的手,揪揪承恩侯的袖子:“你家敬雪及冠了吧?”


    “是啊,开春的时候加冠,让族里的长辈给取字。”承恩侯瞟了一眼他,心说都喊他敬雪了,还问这种废话。


    还有,他表情干嘛这样期期艾艾的,好奇怪。


    鲁国侯:“二十了……也行,大多都十七八成亲,但二十也不错,够成熟。你说是吧?”


    “?”承恩侯强忍着往旁边撤的冲动,主要是袖子被他拉住了跑不掉,他问:“问这个做什么,你待如何?”


    鲁国侯啧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他秉性,就以为这叶致鸿在装傻充楞,直白道:“我二女儿娉婷年方十五,你也见过的,但她眼光高非要自己挑,到现在还没定亲,就是她……”


    “你家女儿也是?”承恩侯发出了找到知音的声音。


    鲁国侯心中一喜,以为有戏。


    结果这锦绣草包说:“我那逆子也是,夫人给他牵的线不要,非说要自己挑,前几天晚上还拿状元名次跟我打赌,说什么若他是状元就先不成亲……”


    我他。娘跟你提亲事,你跟我诉苦?


    “……”鲁国侯一阵头疼,他简直跟叶致鸿讲不通。


    明明政务上还能正常沟通,为官也中规中矩。怎么一到私事就这样,天生缺根筋似的。


    没胡子显得更稚嫩去了,这里指思维上。


    叶致鸿唠叨了一路自家孩子的叛逆之处,把鲁国侯的耳朵都唠叨得嗡嗡作响。


    想起自己的不孝子,那才是真正的纨绔,鲁国侯发出了怨气十足的:“哼!”


    决定等会回家就揍儿子。


    ……


    跨马游街次日就是琼林宴,这场宴席转为他们而办,不可谓不盛大。


    宴席上交杯换盏,谈笑风生。


    “今日我等不醉不归,金榜题名,实在快哉!”


    “如此光景,我要为此赋诗一首!”


    “来!!我竟有幸能亲眼目睹甫阁兄赋诗,我来给你磨墨!”


    “敬雪兄,这一杯你必须得喝!祝贺你金榜题名,人生大喜啊!”


    “同喜,诸位同喜。”叶慈眉尾微挑,笑道。


    叶慈作为新科状元,又是承恩侯府出身的少爷,还得皇帝另眼相待。


    有些消息灵通的进士收到来自长辈的提点,这叶敬雪献册有功,一反常态要他们与叶敬雪多结交走动,绝不会有错。


    既然家中长辈都这样说,那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琼林宴会。


    可不就成了不少人首要结交对象?


    人心所向,叶慈的桌案旁就围了不少人,有的是泛泛之交,有的是太学同窗。


    不管之前他们对着叶慈是个什么态度,鄙夷也好,忽视也好,现在是各个眉眼带笑,别提多亲切。


    虽然比较以往成绩,稍显逊色,可他是殿前问答圣上钦点的状元,那已然得到圣上的认可,质疑他就是质疑君上。


    不过想想他“贤名”在外的继母,众人忽觉好像叶敬雪会韬光养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况且他还是承平年间三元及第董之桓学生,唯一的学生。


    若非董之桓过于刚直,如今也该是中枢大员了。


    盛满醇香酒液的酒杯递到眼前,周围的人目光灼灼,就等着她喝下这杯酒。


    喝了就是友人,若是不喝……他们就要重新估量与他结交的可能性,最差的结果就是他们报团排挤自己。


    蓦地,叶慈动了。


    “冬凌兄亲自倒的酒,我当然要喝。”叶慈洒脱一笑,接过对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提起酒壶再倒一杯,叶慈起身举杯:“今日琼林宴会,圣上将天下英才聚拢在此,是我朝之幸,十年寒窗苦读,想必诸位也是为庆朝兴隆而来。敬雪侥幸夺魁,但诸位才学不在敬雪之下,我敬你们一杯!”


    她身上红衣灼目,站在这群书生中,身高和气势都不落下乘,还隐隐有以她为首。


    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再敬诸位一杯,愿诸位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而后再次一饮而尽,叶慈双唇水润。


    见她如此干脆利落,众人也就明白叶慈不是什么得势忘形的人。


    摒弃前嫌,又是苟富贵勿相忘的好同僚了。


    这次宴会当然是各自尽欢。


    举办宴会的宫室不远处,有人坐楼上观望,视线所及之处,葱葱郁郁额树下坐着好些个书生。


    他收回视线,扭头问:“那红衣的有点眼熟,他是……?”


    太监眼力比主子好,看完后回道:“回大殿下,那红衣公子是新科状元,乃承恩侯长子,姓叶,讳慈,表字敬雪。”


    大皇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叶敬雪……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太监垂首不语,但他觉得大皇子想说的是:叶家歹竹出好笋了。


    ……


    这边琼林宴热闹,承恩侯府却没那么喜庆,来往仆从都压下脸上喜意,战战兢兢的伺候主子。


    承恩侯一出门,房里就传来了打砸器物的声音,声音清脆,听得出来房中人正怒火中烧。


    前来请安的叶肃止步门前,轻声问:”母亲怎么了?”


    郑氏身边的丫鬟连忙回答:“侯爷说知世院那位不日要去翰林院任职,就多聊了几句那位。”


    “然后夫人这几日又被赴宴的小姐太太们刺了几句,侯爷还赶在这当头让夫人给那位多做几身衣裳,夫人一时气不过,说侯爷从不提您,关心您……就别扭了几句,侯爷便发了火,说夫人不可理喻……”


    然后就拂袖而去。


    知世院那位指的是叶慈,取意为“知世故而不世故”,而他住的院子叫清桐院,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因为里面有一颗梧桐树。


    “就这?”叶肃眉头轻皱。


    “是的,夫人也没说什么,就闹了几句别扭而已。”


    丫鬟觉得最近二少爷的态度古古怪怪的,远离了表弟不说,竟然没第一时间跟夫人站同一边。


    凭他母亲的脾性,不会就是轻飘飘几句别扭,能让父亲生气的,估计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那句不好的话,还非常的直白,能让父亲听懂的那种。


    但他母亲这段时日确实不太好过,有些事并不用明说。


    郑氏经常在外感叹继子的不成器,让承恩侯操心,叫她愧对将孩子交给自己的早逝原配,将自己塑造成苦口婆心却不被继子理解的慈母。


    可后来呢,殿前问答时叶慈被圣上问及为何终日浪荡面貌示人?


    叶慈笑答:“纨绔非我意。”


    就有无限遐想。


    现在谁都知道承恩侯府所谓不成器的大少爷是韬光养晦,并非真纨绔。


    连圣上都对此事略知一二,她日子能好过吗?


    挥退丫鬟,叶肃提袍而入,总该是他母亲,不能不管。


    “母亲,肃儿前来请安。”


    第119章 纨绔非我意6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后宅私事并没传到叶慈耳里,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在外人眼里这对虚情假意的母子早就闹掰,要她置喙一二,难免落下胸襟狭窄, 得势便猖狂的名声。


    要传出去, 就该在上位者眼里不落好, 认为她性情激进,不堪大用。


    承恩侯自以为自己瞒的好, 由他去。


    系统忍不住问:【您真的是这个想的?】


    叶慈笑道:“当然不是,我比较乐于看郑氏吃瘪,有什么比她以为尽心尽力帮衬亲子,结果对方半点不接受更难受?后宅妇人尔, 不须下力气。”


    说罢, 停笔。


    一副水墨山川画欲然纸上, 锋利凛然, 左上角的题诗笔锋飘逸。


    盖上私印就算完成了。


    抬头喊来庆丰,将晾干的画交给他, 去裱好挂起来。


    过了几日,叶慈领圣旨入翰林院,圣旨说承恩侯长子献册有功, 不贪不妄, 才学兼备,上特授她正六品侍讲。


    看似品阶不高, 但日常行走御前,地位不言而喻。


    不少正谋出路的同科进士都倍感心酸, 一出任就得圣上的破例从正六品做起, 而非按照惯例任从六品修撰。


    榜眼年过四十, 曾自认阅历丰富, 他对上叶慈的侧脸,心叹自愧不如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旁人不清楚,那天他也是在的,字字句句入耳,如读十年书。


    人人艳羡的叶慈没他们那么多想法,在翰林院里过得十分悠闲,对比起来只觉寂寞。


    自上回宝华楼惊鸿一瞥,鄢灵玉就不见踪影了,要不是那香囊还挂在自己腰上,连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思念过度,产生幻觉了。


    尖细的声音同她说话,笑道:“叶侍讲,圣上命你就北境王入京述职,表彰战功写一份嘉奖词。”


    “微臣领命。”


    因为老婆下落不明的叶慈幽幽叹口气,提笔就写,笔走龙蛇,用最华丽的词藻去赞扬这位世代守边的北境王一族。


    皇帝与今任北境王有伴读情谊,对他十分信任,倒也不怕犯了忌讳。


    传旨的还是当初那个黄公公,站一旁等着叶慈写完,他百般聊赖的打量四周,翰林院总是看起来悠闲又繁忙。


    看起来大家都很忙,其实什么都没干。


    恍惚间黄公公闻到了一股幽香,这香过于柔和,不像是翰林院官员会用的。


    不经意就扫到了叶慈腰间挂着的香囊,视线微微一顿。


    翰林院的正五品官袍是沉闷的墨绿色,腰环革带,大多不会多加饰品,但叶慈不走寻常路,往自己腰上挂了个香囊。


    绿官袍,红香囊,叫他想看不见都难。


    再联想到最近的传闻,说侯府大少爷叶慈一连拒绝好几次想要上门说亲的媒人,问及原因却不说。


    久而久之,就说她不是要当和尚,就是身患有疾。


    本来黄公公也疑惑着她到底怎么想的,上好姻缘也往外推,现在一看,莫名懂了。


    原是那些他都不喜欢,心里早有人了。


    按照叶慈的身份,没几个人不乐意把女儿孙女嫁给他的,这样藏着掖着,那定然是对方身份低微,不被承恩侯认可,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抗拒成亲,给对方守着位置呢。


    “好了,微臣这就去给圣上复命。”叶慈直起腰身,在黄公公的视线里那枚香囊晃了晃,存在感很强。


    她不知道黄公公的心理活动九曲十八弯,还给她编排了一个因门第不合被迫分离的虐恋故事。


    晾干桌上的文书,跟着他走出翰林院。


    天很蓝,叶慈心很凉。


    发飘的双眼盯着前边的背影发呆,想着过段时间北境王入京述职,顺带为女择一良婿。


    因此,庆朝的夺嫡正式拉开序幕,各路皇子为得到北境王的支持各自发力,求娶其女兰真郡主。


    原世界线里的皇帝本就身体硬朗,他自认再活十几年,所以不乐意听别人说立太子。


    其实只是保守估计,实际上他还能再活三十多年,再过几年他会被逼宫退位,三皇子登基。


    后面的几十年都在别宫被供为太上皇,足足活了九十三岁的他成为庆朝最长寿的皇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皇子们为求娶兰真郡主搅起的纷争惹怒了皇帝,但又无可奈何。


    端水大师皇帝在兰真郡主婚事上比较谨慎,为了维持平和的现状,并不打算将她指给任何一个皇子或者其手下势力。


    这事皇帝早就隐晦的暗示过了,只是他们表面说好,背地里该怎么干怎么干。


    太子热门候选人之一三皇子自请随父出门相迎,却被兰真郡主的容色惊艳,按捺不住觊觎之心。


    辗转反侧后,求上了继后温氏,用娶兰真郡主将会是最大助力的理由说服了继后,设下一句。


    继后以想要了解北境风光为由邀请兰真郡主入宫一叙,兰真郡主头回入京,心思直爽,哪能知道后宫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带了一个随身侍女入宫。


    一杯花茶下肚,就不省人事了。


    赴了这场鸿门宴的兰真郡主在皇后偏殿醒来,身边躺着的人影可不就是三皇子。


    这厮还有脸皮朝她倾诉情意?说什么自己没碰她是想尊重她,会好好待她,若是此事外传对她名节有损……


    这话听得兰真郡主怒火中烧,就算自己毫发无损,也平息不了兰真郡主的怒火。


    当场抽剑就要捅了这淫。贼,随后被赶来的皇后拦住,兰真郡主被以怒火攻心,袭击皇后为由关在偏殿,限制其自由。


    三皇子当着烈日,在众人面前自扇巴掌,跪地求娶兰真郡主,好似当真情深意切。


    继后也不遑多让,也跟着下跪,哭得凄凄惨惨。


    好一桩强买强卖的婚事!


    别说北境王如何恼火,皇帝本人都想捶死这个儿子,简直毫无廉耻,非君子所为。


    岂料三皇子人有后招,提前讲这件事宣扬出去,兰真郡主骑虎难下,咬牙答应。


    三皇子忘记了一件事,兰真郡主随父守边境,身份不仅仅是北境王唯一的女儿,同时她也是马背上的女将军。


    这亲是成了,当夜三皇子也被兰真郡主揍没了半条命,三个月上不了朝,全程在家里躺着让侧妃侍奉,对这个丈夫视而不见。


    没想到给自己娶了尊大佛的三皇子暗恨在心,但益处比眼前伤痛多的多。


    几年后,北境王与其心腹在战场下落不明,三皇子一派顺势发力,将自己的人捧上了北境主帅之位,掌握数十万大军。


    靠着这支势力,三皇子箭杀太子,逼宫皇帝,请其退位。


    太上皇退居别宫,碍着孝道,三皇子不敢对他如何。


    元后兰真郡主就不一定,她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战死,身居深宫只能暗中调查真相,不想她被北境王义子背叛,告知了依然登基的三皇子。


    三皇子便以皇后失德,多年未有子嗣为由废后,将元后兰真郡主打入冷宫,被挑了手筋的兰真郡主再也不能握住长枪,遭人折磨也无法反抗,幽禁而死。


    后世编写史书为这位将军皇后鄢氏感到可惜,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界线继续延伸,元后鄢氏身亡,以庶人之礼葬下,可以见得三皇子有多厌恶兰真郡主。


    又过几年,北境再起战事,北境王义子能力不如其义父,节节败退。


    他倒是想起了兰真郡主,自认不比她差,非要御驾亲征,却被阗真掳去,要求以城池交换皇帝性命。


    太上皇重出别宫,一面是万万百姓,一面是逼自己下位的逆子。


    北境王“战死”,元后兰真郡主“病死”,广开后宫大肆挥霍,识人不清骄傲自满,桩桩件件哪样是明君所为?太上皇一不做二不休,竟宣扬本朝皇帝早已战死沙场,对面的就是假冒的替身,杀了罢了。


    太上皇余威尚在,加上三皇子挺多都不是人干的事,竟被太上皇做成了这件事。


    以帝王之礼给三皇子立衣冠冢,太上皇转头就立了另一个皇子为帝,为自己正名,继续回去超长待机。


    三皇子一死,在现任皇帝默许下,兰真郡主被污蔑的罪名逐渐澄清,证明三皇子就是昏君,他为正统。


    嗯?兰真郡主鄢氏?


    “……鄢氏。”叶慈脚步一顿,因为放空而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了。


    兰真郡主不就是鄢灵玉吗?


    站在大殿门口,凭着极好的眼力,能看见皇帝身边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衣着华贵。


    他当时还在说着:“……儿臣经常听闻北境王战无不胜的威名,心中神往已久,若能亲迎一回,就了却夙愿了。”


    黄公公进门禀报:“圣上,翰林院叶侍讲求见。”


    皇帝缓缓喝一口茶:“宣。”


    皇帝一向偏宠这个思想奇特的儿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寻常父子的亲情。


    但这回他不想答应三皇子的请求,叶慈一来就有了岔开话题的理由。


    黄公公退出去请人进来。


    三皇子只好默默闭嘴,以免过犹不及,反惹皇帝不快。


    抱着文书的叶慈进门行礼:“微臣参见圣上,见过三殿下。”


    皇帝:“免礼,东西那给朕看看。”


    叶慈直起身,把东西递给太监总管郁公公,犹他呈上。


    皇帝在看,第一眼便觉得叶慈文采更胜从前,心情好了点。


    三皇子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那事就成不了了,迁怒般的看向殿中的叶侍讲。


    眼前一亮,三皇子心说没想到这小白脸长得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夸赞另一个男人容貌的事情他怎么会干?立马心里补充:皮肤那么白,跟娘炮似的,肯定肾虚。


    他在评论人的时候,叶慈也在用余光打量他。


    萧氏王朝的龙子凤孙就没几个丑的,但三皇子是个例外,他的存在拉低了皇子公主们的颜值水平线。


    知天命的皇帝虽双鬓生有银丝,眼角细纹明显,但他年轻时也在北境混过几年,也算行伍出身,锻炼的习惯延续至今,老了也身姿挺拔,威压深重。


    反观三皇子,他父亲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是半点没继承到,短眉毛小眼睛,唇角耷拉,才过二十岁的年纪,突出的肚子比他皇帝老子还大。


    叶慈问系统:“继后当年真的没有抱错?”


    【……没有吧,皇后有专门的产婆接生,那一年只有他一个皇子出生,没有互换和抱错的可能性。】系统也懵,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


    叶慈:“那他怎么能与生父形像,而神不像?”


    确实,乍一看三皇子很不像父亲,其实仔细看确实是挺像的,就那种血脉感不强。


    要他是个假皇子,叶慈立马写奏折举报,微臣告发继后温氏与人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用词就和温氏污蔑兰真郡主是个石女一样犀利。叶慈小心眼的想。


    【您稍等。】系统打开检测功能一扫,真相大白:【哦,他灵魂不契合,灵魂本体太丑了,影响了面貌。】


    系统调出一张还没被穿的三皇子照片,确实是个俊秀小童,跟这个成年版的一比,就是长残了。


    叶慈来了兴致:“要驱逐吗?我的慈悲随时待命。”


    系统:【不用驱逐,您没看错,他就是气运之子。】


    “?”叶慈不可置信:“这世界意识什么口味?这玩意都能成为气运之子?”


    当年她捏人的时候,还是会挑好看的捏,不然看多了会糟心。


    【……】这问题系统没法回答,只能说:【……他就是比较贴合YY后宫文男主形象罢了。】


    叶慈自认经验老到,不在少见多怪,提起另一件事:“那他结局怎么是这样的?”


    系统:【写崩了,烂尾了,世界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溺毙粪池了。】


    叶慈:“……”


    有点遗憾:“居然只是粪池溺毙。”


    系统惊恐:【那您想如何?!】


    叶慈缓缓转移目光,不继续看他,等待皇帝的回复。


    心里的不高兴才消磨半分,就见三皇子又不甘寂寞的想说话,让皇帝带自己出去,好为自己添增筹码。


    叶慈目光一冷。


    崽种还想跟我抢老婆?


    很好,你皇位没了,你也没了。


    叶慈抢先开口说话:“圣上,您命微臣解读《天下游》里面所书的地理方位,微臣已经彻底解密,还有为子川先生起草的墓志铭今日一并带来,供呈御前。


    “已经写好了?好……萧宁你先回去吧。”


    皇帝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走,论起了更关心的事情。


    萧宁:“……是,儿臣告退。”


    暗暗瞪叶慈一眼,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三皇子本就厌恶这个所谓的状元小白脸,现在更加讨厌了。


    ……


    三日后,北境王的车驾正式入京,皇帝感念北境王劳苦功高,亲自出京相迎。


    还命新秘书……啊不,侍讲叶慈随行记录,不带任何一个皇子。


    得知消息的三皇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憋闷,尤其是叶慈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宿敌感。


    他心里喃喃道:“难道是上天预示我,此人不除难登大位?”


    如果叶慈知道他想的什么,只会真情实感的称赞一句:“确实是这样的,傻逼。”


    北境王时隔五年再次入京,加之前段时间大退阗真,捷报连连。


    这排场不可谓不大,叶慈在皇帝身后奋笔疾书,等着北境王下车相迎,同时已经想好了好几个形容君臣相得场面的词汇。


    什么君圣臣贤,龙虎风云,热泪沾裳……


    写小作文什么的,小意思。


    果然,高大威武的北境王一下车就大不上前,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激动到难以言喻。


    “圣上——!”


    “北境王辛苦了……”


    听着这句开头语,大家跟着一起哭,边哭边夸。


    叶慈就知道该开始干活了,默默往后退一步,让自己看得更加全面,下笔如飞。


    鄢灵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着亲爹下马车的,被微风眯了眯眼。


    那一群四五十岁的官员们互相嘘寒问暖,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


    人群的后面就站着一位翩翩郎君,身上的官袍比道旁绿柳瞩目,清浅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


    在这帮老头群中十分显眼,年轻的显眼。


    然后对方看过来了,朝鄢灵玉宛然一笑,举了举手里正在记录的小册。


    鄢灵玉莫名其妙的跟着笑了一下,心头莫名一动。


    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跟对方在笑什么,他又不认识自己,也不熟。


    “郡主,哪个不就是状元吗?没想到他今天也会在场。”银朱凑到鄢灵玉身边说。


    鄢灵玉点点头,低声吩咐:“莫声张,若被圣上知晓我俩提前回京却不上报会被治罪。”


    银朱也不是蠢的,连忙点头:“我知道的,郡主。”


    皇帝跟北境王叙完旧,就要带着人进城,接风洗尘,参加今夜的宴会。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过京城主大街,身后跟着北境王及文武百官的车驾。


    鄢灵玉随着人流往前走,忽然被银朱抓住手腕,眼神疯狂示意她看不远处的背影。


    “长身玉立,俊逸非常。”鄢灵玉把脑子里的评价脱口而出,看着银朱无语的眼神,她低咳一声:“那你叫我看什么?”


    银朱好像有点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腰……他的腰上有……”


    腰?腰有什么?


    腰身柔韧似柳,身姿挺拔如竹,长成了她想搂的弧度,突然没那么抗拒在京城择一位夫婿了。


    然后视线下滑,经过起伏的峰顶,最终在叶慈大腿处停住。


    那里正垂着一枚香囊,让人眼熟。浅色布料被精巧的手艺缝成一个半圆的形状,肚子绣上深红的花卉,头部打着整齐的褶子,两侧缀下两对同色流苏。


    鄢灵玉神色一怔,这香囊化成灰她都认识,不正是那日掷出去的那只吗?


    怎么会被人随身携带……


    书上曾说过,闺秀性情多内敛,不直抒情意,多以饰物寄情,其中就包含亲手所赠的香囊。


    若那人戴上了,就是情投意合的意思。


    “郡主您的脸怎么红了?”银朱惊奇道。


    “没有,是天太热了!我没害羞脸红!”


    鄢灵玉手忙脚乱的把同款不同色的香囊从腰间解下,塞到自己的袖子里。


    “……”银朱眼睁睁看着鄢灵玉塞香囊,随口扯谎的全过程。


    况且……我也没说您害羞啊。


    春末的凉风一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鄢灵玉还打了个喷嚏:“……”


    银朱:“……您还热吗?”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兰真郡主恼羞成怒了,提起裙子就往前走。


    银朱连忙跟上,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您慢些,别让裙子绊了脚!”


    鄢灵玉半句不听,埋头往前走。


    她在北境长大,还是头一回穿裙边挨到地面的裙子,上阶梯的时候走得急,当真是一语成谶,踩到了裙角。


    但她身姿敏捷,也不怕会摔倒。


    鄢灵玉正要调整姿势平稳落地,旁边伸来一双手,稳稳当当的拦住了她下坠的姿势,轻轻扶正了。


    扶在她手肘的双手并没有很快收回,礼服厚重,鄢灵玉却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好几层布料传到自己肌肤上,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被扶着的地方跟火烧火燎了一样发烫?


    含笑的声音还在她耳旁说:“郡主,要当心啊。”


    顺着声音侧过脸,不正是那张带笑的脸。


    原是叶慈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皇帝身边,晃到这边来了。


    腰间的香囊也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鄢灵玉:“……嗯。”


    觉得就一个字太冷漠,又补充一句:“多谢这位……敢问如何称呼?”


    银朱:“?”


    郡主,您在猫哼哼什么呢?校场上您可不是这个音量的。


    “我名叶慈,表字敬雪。”叶慈恋恋不舍收回手,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揉搓,她说:“郡主头回入宫,想必十分陌生,微臣给你引路吧。”


    “那有劳你了。”鄢灵玉抿唇一笑,唇边浮现两个深深的梨涡,打破了那股清冷感。


    “不麻烦,郡主言重了。”叶慈趁机上前,走到她身边:“不知为何,我好像对郡主你很面熟,好像一见如故。”


    一上来就怎么直白的吗?说好的京城书生都很委婉呢?


    鄢灵玉:“……那确实是挺奇妙的。”


    银朱满脑袋的迷惑:“?????”


    跟着大部队一起走,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那用你来引路?


    不是,你怎么不介绍自己是什么官职,叫名字不会太亲近了吗?


    等会等会,什么一见如故,这不是登徒子的搭讪之语吗?


    郡主你为什么不反手给他一拳,叫他清醒清醒?


    看着前面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银朱彻底迷惑了。


    才得知兰真郡主北境之花美名的三皇子匆匆赶来,除了满眼的人,什么都没看着,当即觉得败兴。


    “什么北境之花,怕不是徒有虚名?”萧宁叨叨咕咕的说。


    一扭头就看见他好大哥正站在廊下,眺望天色。


    身着深青皇子服的大皇子飘飘欲仙,面貌俊秀,惹来了不少宫女的羞怯一瞥,偏偏他本人浑然不觉,安然独立。


    萧宁撇嘴,暗道:“嘁,装什么装,站成活化石都不会被父皇重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起了嘲弄之心,抬脚就往他那边走去。


    “大皇兄真是悠哉,令三弟我好生羡慕,不像我为了布置接风宴忙到脚不沾地。”


    太监早就注意到来者不善的萧宁,忍了又忍,最终垂头不语。


    大皇子含笑回头,十分诚恳道:“那真是辛苦你了,肯定很累吧。”


    三皇子一噎,莫名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这软蛋,果然跟小时候一样,怎么折腾都不会生气。


    继续开口说话:“能为父皇效力,累点算什么,大皇兄你说是吧?”


    第120章 纨绔非我意7


    华灯初上之时, 为北境王举办的接风宴正式开席。


    届时百官宴乐,有携家眷出席者,不分男女, 同坐一席。


    叶慈站在角落听着太监一声接一声的通报声, 声音嘹亮全程稳当, 心说她这秘书的活不好干,太监比她更累。


    一扭头, 就跟同样奋笔疾书的史官对上双眼。


    “……”


    确认过眼神,都是打工人。


    对面史官先打招呼:“叶侍讲也在呢。”


    叶慈:“嗯,今天到你轮值?”


    专门记录皇帝生活起居的史官有好几个,经常神隐在角落, 且长得都差不多, 叶慈有时候也会认错脸。


    史官露出疲惫的微笑:“是啊, 正是在下。”


    叶慈深有同感:“辛苦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位。


    跟这位不知姓名的同僚互相聊几句后, 叶慈放眼往宴会上看去。


    该说不说,这三皇子其他方面如何她不清楚, 但是享乐还是有一套的。


    尤其是几个舞娘的飒爽剑舞,桌上从未尝过的新奇菜式,北境王吃了都点头。


    鄢灵玉换上了郡主规制的礼服, 一头青丝挽起梳了精致繁复的发髻, 乌发如堆云。


    站了一会,叶慈离开了这个角落, 她要看不见兰真郡主的脸了。


    她本打算从另一处绕到北境王席位附近,路过不知道哪处, 就被人牵住了袖子。


    拉住她的不是谁, 正是承恩侯, 隔壁只坐着叶肃。


    郑氏没来?还挺难得。


    见叶慈被父亲拉住回头, 叶肃忙低下头,假装凉了的肉煲很好吃的样子。


    “你要走哪去?”承恩侯不解问着,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腰间的香囊上,眉头一蹙。


    脂粉气这般重的香囊,他怎么会戴在身上?


    叶慈随便指了个方向,靠近皇帝附近:“我去那边,爹你叫我有事?”


    “没什么事……”承恩侯勉强把目光从香囊上挪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塞她手里:“看你一整天跟着圣上忙前忙后,估计没什么时候吃东西,拿这个勉强充饥。”


    叶肃忽然抬起了头,静静盯着他们,双眼一眨。


    灯下的人眉目温润,与身旁的父亲又七八分相似,看着是端方君子,实则是个洒脱的,敢与父亲轻松说笑,是他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母亲总说大哥这样是没个正形,不分尊卑,不像个大家族出身的少爷,像个浪荡纨绔。


    叶肃不是傻,怎么看不出来父亲与大哥相处时更加自在,不用在意形象,畅所欲言。


    曾经叶肃羡慕过他们父子样貌的相似,羡慕他们的和谐,因为自己更像母亲,喜欢把诸多规矩套在自己身上,长成外界认可的形象。


    但现在他更羡慕叶慈身上的官服。


    金榜题名,天子近臣,有这两个前提,将来叶慈必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如此一来,谁会不向往?


    叶慈没注意到隔壁人的视线,低声问:“……不会又是烤鸡?那味道太大了,吃起来不雅。”


    “你当我是什么?”承恩侯眼皮一跳:“我看我就是多余的,早知道给你两个白馒头够了!”


    他拂然收手,只留给叶慈一个恼怒的后脑勺。


    叶慈笑了笑:“是我的错,误会父亲了。”


    承恩侯一挥袖:“去!”


    叶慈不再说了,直起身离开。


    到偏僻处揭开一看,什么都不是,就是几块不噎喉咙的糕点。


    ……


    舞剑的舞娘退场,丝竹声起,北境王才抬起认真干饭的头,与权贵们互相敬酒。


    京城的人都讲究什么礼仪规矩,只对北境王一人敬酒,要是在北境城连她都要一起灌了,不讲究什么尊卑。


    鄢灵玉越坐越无聊,桌案上的饭菜都凉了,没什么兴致去吃。


    正百般聊赖着,鄢灵玉敏感的哪根筋一崩,似有所觉的朝某个方向看去。


    北境王是庆朝罕有的异姓王,手握数十万大军,地位不比寻常,他的座位比诸位皇子还靠前,因此他们的对面下方就是几位皇子的座位。


    这一侧头,就对上了含着灼热视线的双眼,鄢灵玉瞧着,莫名觉得周身不自在。


    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露骨而直白。


    萧宁终于看见人正脸了,眼前一亮,竟顾不上高坐上皇帝朝他投来的目光。


    低声喃喃道:“北境之花,果然名不虚传,比我整个后院加起来都好看。”


    他一直认为只有这样瞩目的骄女才配做他的正宫,能压住那群闹腾的莺莺燕燕,让他后顾无忧。


    这样想着,三皇子朝鄢灵玉微微一笑,自以为邪魅狂狷,潇洒英俊。


    鄢灵玉不忍卒看:“……”


    只觉得这人歪鼻子歪眼,跟她在军营里见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差不多。


    这就是京城有名才女温皇后教养出来的孩子?


    心中暗暗摇头,这逊色其余皇子太多了。


    碍着对方皇子身份,鄢灵玉只好应付性的点点头。


    看对方只礼节性的点头,并不理会他的抬手敬酒,三皇子有些不满,脸色黑了下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摆什么架子。”


    太监哪能不了解他主子的秉性,低声道:“兰真郡主生在北境,北境王疏于管教,叫女儿整天舞枪弄棒的,所以这教养方面是不如京城里知情识趣的闺秀们……不过姑娘家嘛,就是怕羞的。”


    讲真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监语气略僵硬,拍马屁比吃饭还熟练的他也觉得微信。


    三皇子顿时悟了,觉得对方说的非常有道理:“她就是害羞了,不然怎么会不回敬。”


    太监:“……”


    太监赔笑:“您说的是。”


    谁还会不记得北境王捷报上曾经写过“兰真郡主披甲上阵,百步外射中敌首,将对面的二王子斩于马下。”


    也就三皇子还敢把兰真郡主这个下山猛虎当花猫,试图伸手逗弄。


    三殿下仗着皇后娘娘纵容,总爱拈花惹草,广纳娇妾,连青楼花魁、江湖侠女都不拘,这回该不会想去招惹兰真郡主吧?


    她看起来一拳就能揍晕一个三皇子。


    这心音刚落,就看三皇子起身要走。


    太监一懵:“您要去哪?”


    三皇子自信道:“你说的不错,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肯定是暗示我一块出去!”


    确认过现在是晚上而不是白天的太监:“???”


    您白日做梦呢?


    原是鄢灵玉将刚刚的小插曲抛在脑后,越呆越闷,起身离席打算出门透气。


    顾不上其他,他必须得跟上,千万不能出问题!


    这一幕落在不少人眼里,包括他下午嘲讽过的大皇子。


    “晟郎你在看什么?”


    大皇子含笑摇头,倒一杯解腻的清茶往妻子手边放:“我在看有人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大皇子妃听不懂,懵懵懂懂的点头。


    察觉到一语半句的二皇子瞥一眼某个席位,曾经那是五皇子的座位。


    那个挥斥方遒的大才子早就因为舞弊案去守皇陵了,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处施展,连累刑部尚书被抄家,谦王失信皇帝。


    只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步五弟后尘。”


    另一边,叶慈刷刷几笔写完手上的东西,册子往袖子一揣,扭身就走。


    跟她做伴记录宴会的宫廷画师喊道:“叶侍讲你去哪?”


    “打贼去。”


    宫廷画师:“?”


    ……


    出到外面,果然清净不少,鄢灵玉深吸一口气,竟觉得十分不习惯。


    身边带了银朱一人,她正好奇的仰头看四处景观。


    鄢灵玉说:“闻惯了含着金戈气息的北境狂风,这京城的风都带着蜜的。”


    银朱跟在她身旁,深以为然点头:“是啊,我今天一下车就被京城的风呛了一口,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山猪吃不了细粮。”


    “这是什么话。”鄢灵玉笑笑,往湖边走去。


    银朱摊手:“没办法呀,我武艺不如郡主,读书也不如郡主,说话粗俗却不难懂。”


    “你这张嘴,只要话从你嘴里出来,就是你有理。”鄢灵玉边走边闲聊:“一路走来,越靠近京城满眼锦绣,放眼看去尽是山清水秀,显得北境越发粗野。”


    银朱问:“您说京城样样都好,那您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鄢灵玉沉默了。


    此番回京,不仅是向皇帝表明忠心,还有就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来。


    北境王戎马一生,人到中年只得了个鄢灵玉,本想把她如珠如宝宠着,却不想鄢灵玉是虎父无犬女。


    父亲见有女如此,自然高兴,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大的担忧。


    自己百年后,鄢灵玉该如何是好?


    由鄢灵玉继承北境王爵位?


    京城的酸儒定然不服,闹得朝野不宁。


    从她十五岁披甲上阵就骂到现在,要不是皇帝压着奏折,从重发落了不少人,估计骂得更凶。


    他也想过把女儿嫁给义子,由女婿继承北境主帅之位。


    可他一去,北境王这个爵位后继无人,会被皇帝按律法收回,郡主封号都难保住。那他的余威又能压制女婿多久?


    都是男人,北境王怎么会不明白男人得到权利后会有什么变化,世上负心多于痴情者。


    加上鄢灵玉战功过人,人人惧怕导致无人敢娶,北境王愁上加愁,杀敌的时候都在愁这件事。


    如今她都年过十八了,放京城里都要被喊没人要的老姑娘,这婚事还没着落,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京城权贵上。


    若鄢灵玉在京城择一夫婿,凭她郡主身份,加上一身武艺何愁压不住软绵绵的京城少爷?


    战场太苦,刀光剑影不长眼,人有私心,他不希望女儿战死沙场。


    可鄢灵玉并无嫁人的意思,但看父亲忧心,不忍叫他失望,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鄢灵玉已经做了假装挑不到喜欢的,跟着父亲回北境的打算。


    思绪回笼,鄢灵玉转口提另一件事:“前边好像是圣上提到过的仙御池,去看看吧。”


    时逢十五,天上月光皎洁,照的地面湖水波光粼粼,微风翻银浪。


    还未转出附近的假山,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放得很轻。


    银朱神情一肃,侧耳倾听半晌,朝鄢灵玉眼神示意。


    这是她们从小就训练好的暗号,只有她们能懂。


    鄢灵玉唇角紧抿,含笑神情渐冷,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银朱大声道:“郡主,那边好像有鱼游过,我们过去看吧!”


    鄢灵玉装作不耐:“算了,我走累了想回去了。”


    对话落下的空档时间,果然,那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显得急切起来。


    两人一绕出曲折复杂的假山道,银朱快速道:“郡主,我来。”


    鄢灵玉没反驳。


    上次她退敌被人偷袭,心口重伤才痊愈不久,正元气大伤着,确实不宜动手。


    忽然鄢灵玉眼前一亮,便看见皎洁月色下正有一人凭栏喂鱼,闻声抬头看来。


    叶慈首先说话:“郡主也来仙御池赏月呢?今日月色确实不错……啊呀,那是什么,老鼠?!”


    鄢灵玉思路被带跑,跟着重复:“老鼠?!”


    她的声音提高,听起来有几分害怕的情绪。


    营造出意料中的效果,叶慈满意了。


    “郡主莫怕,微臣替您杀鼠!”叶慈把鱼食一撒,噎死那帮吃白食的金鱼。


    袖子一挽就朝出口走去,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不像是打鼠,像是打虎。


    当真亲自杀过虎的鄢灵玉:“……有劳你?”


    叶慈大言不惭:“不客气,能为郡主解忧,是敬雪的幸事!郡主请躲在下身后。”


    “?”银朱一懵,后面的人都顾不上了。


    听了她的话,银朱咬牙:花言巧语!这登徒子可真会说,以为我们郡主是好哄骗的吗?


    扭头看郡主,用眼神暗示鄢灵玉:您还犹豫什么,揍……不是,您为什么要用感激的表情看登徒子?快给他梆梆一拳啊!!!


    “怎么突然没声了?”三皇子还在找人在哪,忽然就听见鄢灵玉高声喊了句老鼠,当即狂喜。


    “她怕老鼠,岂不是我英雄救美的时机到了?”三皇子提袍就走。


    “殿下您当心脚下!”太监抬脚就追,边追边想:给圣上送过虎皮的兰真郡主竟然怕老鼠?


    幻想英雄救美的三皇子刚走出小道,肚子一重,顿时天旋地转,重重着地。


    对着月亮懵了半晌,三皇子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踹了一脚,正四脚朝天躺地上。


    “三殿下!您没事吧!”太监扑过来扶三皇子,扭头斥骂:“你这有眼无珠的蠢东西,竟敢冒犯三殿下,还不快跪下给……”


    抬头一看,太监的话竟然噎住了。


    叶慈居高临下的站着,背光而立,不甚宽大的阴影笼罩着两人。


    视线下放,那一贯含着清浅笑意的多情目凝满冰霜,正凉凉的俯视他。


    帝王震怒都直面过的太监在这一刻脊背发凉。


    三皇子终于缓过劲来了,破口大骂:“你这逆臣,竟敢谋害皇子你简直罪该万死!”


    叶慈歉然拱手:“微臣是有罪,误伤了三殿下你,微臣给你赔罪。但逆臣就言过其实了,微臣是圣上的臣,非殿下你的臣。”


    鄢灵玉和银朱猛的扭头看向那修长背影,主仆同时想:你是真敢讲啊!


    三皇子果然被激怒了,爬起来就骂:“你他。妈踢我一脚还在瞎。几。把扯什么?!你今天不给我跪下磕头,别他。妈想活着回去!任你是状元又如何,不就是我父皇的一条狗吗?”


    叶慈眉头微蹙,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若能为圣上鹰犬,确实是微臣之幸。”


    而后昂首挺立,嘴上避重就轻:“不过我朝就没有叫官员无故下跪磕头的律法,你这是在侮辱我,你过了。”


    庆朝确实没有大兴跪礼的规矩,除了重大节日或祭祀以外,朝臣们面见皇帝拱手行礼便可。


    况且,她虽位卑也是天子近臣,经常为天子代笔,一般皇子不会轻易得罪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鄢灵玉第一次见识到鸡同鸭架气死人,三皇子人都要气炸了。


    三皇子:“你扯什么几。把话?我今天必须弄死你……”


    火气上头了,他左右寻找趁手的工具,准备给人一个教训。


    但他这般沉不住气,暴跳如雷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直摇头,完全没有皇子沉着的气度。


    眼看三皇子真要找到石头砸人,太监终于醒过神来,要去拦人。


    这叶慈表面上是金科状元,他还是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圣上很是看重,承恩侯府又对庆朝意义特殊,口头训斥几句还行,可打杀不得!


    要是叶慈他回去后挥笔一就,写个什么文章传阅出去,三皇子就连读书人都得罪了。


    他规劝不及时,皇后娘娘还不得把他皮都扒了!


    “三殿下,三殿下!”


    叶慈语气诚恳,神情轻慢道:“殿下息怒,微臣本来是寻着老鼠踪迹而去,没想到会撞见你。”


    “你骂我是老鼠?!”三皇子大怒。


    叶慈惊讶道:“微臣并无此意,不过你要这么想,微臣也没有办法。”


    “你他。妈就是有!你鬼鬼祟祟待在这里,就是为了袭击本皇子吧!”


    叶慈:“三殿下你多虑了,微臣只是更衣经过,替郡主驱逐老鼠罢了,微臣还要回去跟圣上复命。”


    意思就是我没那么闲蹲在这里踹你一脚。


    已经从主角变成背景板的鄢灵玉:“……”


    银朱的视线从左边滑到右边,脑袋来回看。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那你给本皇子站住!”


    “不可,今夜回去,微臣的手还要为圣上写一份祝词。”


    站着挨打傻瓜蛋,不跑才怪。


    “……”


    这三皇子比不过叶慈当了十几年纨绔子弟,被亲爹追出了经验,擅长曲线躲避,叫那不事生产的三皇子怎么都追不上,遛狗一样在后面逗弄。


    不得不说,看三皇子怒气冲冲拿叶慈没办法的样子,鄢灵玉心生快意。


    到如今她还不明白三皇子宴会上是什么眼神就是傻的,不配为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历喝喊住了追逐的两人。


    叶慈耳聪目明,及时刹车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心说可算是来了,不枉她找人暗示二皇子。


    这声厉喝不亚于雷霆炸响,三皇子心中一惊,被脚下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吃屎,额头顿时红肿。


    众人:“……”


    太监不忍直视的闭闭眼,认命去扶:“殿下,您没事吧?”


    三皇子甩开太监的手,跪地就喊:“儿臣见过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听完全过程的皇帝寒声问:“那你说说,要朕给你做什么主?”


    承恩侯头皮一麻,赶紧看向叶慈,欲言又止。


    反正他的膝盖已经准备好了。


    逆子啊,以为你为官了会成熟点,没想到会闹更大的事!


    三皇子心中快意,皇帝果然还疼他。光线黑暗,他没能看见皇帝难看的脸色。


    张口欲言,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圣上,臣女也有一言。”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另一边吸引,叶慈也看了过去,目露阻拦之意。


    这是叶慈自己把全部扛下来的意思,全了皇帝脸面。


    毕竟这样的皇子形象传出去,更多的还是会说父母不教之过,明面不说,私底下也不会好听。


    皇帝将所有收归眼底,嘴唇一动,冷冷道:“你说。”


    鄢灵玉不卑不亢,拱手一礼:“事情皆因我而起,还请圣上不要责罚二位。”


    “是灵玉在池边喂鱼赏月,听见后面有老鼠在叫唤,一时心慌就喊来路过的叶侍讲帮忙,叶侍讲一介书生准头不好,追着硕鼠奔走,却不小心误伤了突然出现的三殿下,是灵玉之错。”


    在场谁不是人精,看兰真郡主隐而不发的神情,哪能悟不出来。


    北境王表情微妙,好气又好笑。


    笑在他女儿根本不会怕这些小东西。


    气在他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潜在意思。


    皇子排场大,都是有好几人在身边随侍,鄢灵玉又耳力过人,怎么会没发现三皇子的存在?


    结合刚刚三皇子气愤之语,就能知道老鼠究竟是指谁。


    三皇子想也不想就喊:“你偏帮叶慈!这里哪有老鼠?”


    “有的。”叶慈抬手一指。


    众人随着她手指看去,就在皇帝脚边发现那只肚子鼓鼓,四脚朝天的大老鼠。


    “……”三皇子傻眼了。


    皇帝一脚将那老鼠踢开,意味不明的瞟过呆滞的三皇子:“萧宁,你可还有话要说?”


    三皇子麻了,想不明白这老鼠打哪里掉出来的。


    北境王朝皇帝一拱手,走向鄢灵玉:“吓着没?”


    鄢灵玉满眼欲语还休,咬唇摇头:“女儿没事。”


    北境王虎躯一震:“……”


    银朱:“……”


    想不到她家郡主还有这种天赋,情绪说来就来。


    皇帝声音冷沉:“你身为皇子应该行得正、站得直,言辞端正,为人表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就算皇帝明白自己是被故意引出来的,也不得不往后搁一个,先把这个蠢货处理好。


    方才宴席上二皇子突然提起今日月色不错,去仙御池赏月放烟花,也不失一件美事。


    宴会流程确实有烟花这一段,皇帝自然同意了,想把三皇子找出来夸奖一番。


    毕竟烟花是三皇子捣鼓出来的,他有功。


    大家都找不着人,又看见兰真郡主座位空着。


    二皇子又趁机暗示兰真郡主出去后,三皇子也说出去透气。


    别人不了解三皇子什么狗脾气,当爹娘的还能不了解吗?


    北境王还茫然着,群臣表情微妙。


    在君臣危机发生之前,皇帝带人出来,一大帮人就站在假山后,听完了三皇子叫骂的全过程。


    瞧他听见了什么,把朝廷官员骂成狗,蠢而不自知,妄图偷香,桩桩件件哪样是皇子所为?


    皇帝失望至极,为了给北境王一个交代,他不得不罚:“皇三子萧宁醉酒失言,品行不端,令其禁足三月好好反省。”


    “再者,叶侍讲误伤皇子,宫中失仪,着罚俸三月,降为正六品修撰,反思己过。”


    叶慈:“微臣遵旨。”


    “父皇?!”


    皇帝:“你想说什么?”


    三皇子被皇帝的表情吓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叫皇帝更加失望,他怎么就这点胆量,口舌也笨拙。


    三皇子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他参与了,又好像没参与,突然就被禁足了。


    怎么变成他禁足,叶慈只不痛不痒的罚俸禄去了?


    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去找能替他求情的皇后,结果发现她没来,头疼不能吹风。


    看向外祖父,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皇帝盛怒,事涉北境王独女,谁还敢求情。


    三皇子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只好把原因全赖在叶慈身上。


    此等奇耻大辱!你个小白脸我绝不轻饶,必然杀你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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