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
日头升至半空,万物都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两声清亮的“母亲“打破了枝头的清晨四重奏。
只见一名身着霁青色绸缎对襟襦裙的少女跨过一道道门槛跑进来。
裙摆随着步子微微晃动,短襦的袖口和衣摆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些灵动的蝴蝶图案,下衣裙摆处点缀着些许杏花纹样,轻薄的纱裙让整个人显得灵动起来。
话音渐渐落下,少女也轻轻抬脚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步入堂屋之内。
赤申府人丁稀少,阖府上下不过六七十人。
老爷夫人感情甚笃,家中只有陈夫人一位正妻,过门多年赤申琅从未再纳过小妾。
陈夫人育有一子一女,赤申松鹤深得父亲真传,年纪轻轻便入了仕途。
而眼前这位便是赤申府中的千金小姐——赤申惊鹊。
陈昭绾来之前家中仅她一位姑娘,自然是千娇百宠着长大,娇嫩着呢。
“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您可轻点声。”
常跟在陈夫人身边的连嬷嬷听到赤申惊鹊的声音,急忙快步从里屋走出来制止她。
“嬷嬷,母亲可起了?是的话麻烦嬷嬷帮我带句话,说我来给母亲请安了。”
赤申惊鹊没有回答连嬷嬷的话,她神情倨傲地说道。
“二姑娘来得不巧,夫人今早说身子不大爽利,叫老奴带话给二位姑娘不用来问安了,瞧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姑娘便过来了。”
“母亲不舒服?她怎么了?我还想着今日城中热闹,带母亲去街上逛逛呢,既然母亲身子不适那我先回去了。”
“二姑娘留步,”赤申惊鹊转身要走,连嬷嬷开口叫住了她:“虽说不用问安,但夫人还是吩咐小厨房为二位姑娘做了吃食,老奴还说待会给二位姑娘送去,如今正巧,二姑娘若是不嫌弃可稍等片刻,待大姑娘来了,二位一同用过早食再走罢,说不定大姑娘愿意陪您到街上逛逛呢。”
“你说谁?”
赤申惊鹊听到连嬷嬷的话立刻警觉起来,像吃了炮仗一样瞬间炸开。
府中上至夫人身边的大嬷嬷,下至看门的小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大姑娘与二姑娘不合久矣。
如今连嬷嬷敢说出这番话,必定是受了陈夫人的意。
赤申惊鹊向来看不惯陈昭绾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整天摆着副哭丧脸也就算了。
但这战场上捡回来的腌臜乞儿不知给母亲喂了什么迷魂汤,父亲母亲竟是全都事事依着她来,自从她来了这府上,赤申惊鹤往日受到的宠爱便都被她分去了一杯羹。
到这里总是不禁要问: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所有人都说她陈昭绾可怜,要待她好。
可赤申惊鹊从来不明白为何要待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好?
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难道要她人人都这般对待吗?
越想越气,嫉妒的话语更是脱口而出:“那个闷瓶子的靖人?我说母亲今日怎的如此细心,原是因着她来,真不知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缘何让全家上下这么对她!母亲真是糊涂!”
“姑娘若是还记得夫人是靖朝人,便不会说出这番话。”声音犹如古琴悠扬的余韵,好听则是好听,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闷。
赤申惊鹊回头看去,说话之人正立于门外,一双凤眼静静望向她,明明没有丝毫波澜,却无故让人产生一种被洞穿心底最深处秘密的恐惧感。
气势没由来地弱了下去,赤申惊鹊自觉移开视线,不想承认自己率先败下阵来。
于是她重新抬头,对着连嬷嬷说道:“连嬷嬷,我先回自己院子了,你叫母亲多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望。”
说罢,想要逃跑。
望见陈昭绾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动作,她不想和对方遇上,便绕道木门的另一边打算溜之大吉。
没想到陈昭绾再次开口,好意提醒道:“夫人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芙蓉莲子羹,姑娘留下来吃一口吧。”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和赤申惊鹊这个小纨绔一起用早饭,但陈夫人一片心意,辜负了怕是不好。
赤申惊鹊抬起的脚在听到“芙蓉莲子羹”时默默放回原地,转身走到桌边乖乖坐下。
她白了陈昭绾一眼,说道:“就你知道得多,还不快过来吃饭,羹汤凉了要你好看。”
说着便作势举起拳头在陈昭绾面前晃了晃。
然而对方并没有被她这虚张声势的恐吓吓到,反而轻笑一声,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
这顿饭赤申惊鹊吃得着急,随意夹了两筷子送到嘴里,就着婢女为她盛的莲子羹吃了个干净。
全然不顾陈夫人平日教导她保持的大家闺秀形象,与细嚼慢咽的陈昭绾形成鲜明对比。
“姑娘慢些吃,多着呢。”连嬷嬷看着赤申惊鹤的吃相,不忍直视。
待到她吃完最后一口饭,连嬷嬷继续问道:“二姑娘可还要再盛些?”
赤申惊鹊摆摆手,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不了嬷嬷,我得走了。今日定北军回城,再晚就赶不及了。”
定北军,燕朝威名在外的三军之一,常年驻扎在北境边疆地带,曾在与匈奴大军的对峙中坑杀敌方十万士兵,斩获副将头颅。
其主将为定北大将军——莫止。
陈昭绾心头一紧,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回忆。
碧色苍穹下,两军厮杀,燕戎军中陡然冲出一个身起大马、手握长刀、威武雄壮的男人。
他挑衅地看着靖朝太子,用燕戎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两句话,虽然听不懂是什么,但从表情上看也能猜出大致,定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莫止□□着将话说完,靖朝太子却勃然大怒,挥起长剑就要朝他刺去,被对方长刀一横挡了回去,几番过招下竟是直接将人捅了个对穿。
战场上,没人会手下留情,两军对战,唯有生死。
没人知道一向好言的太子为何会暴怒。
在那之后,人们只说太子妃因伤心过度而自缢,一尸两命……
燕戎入主中原不过一岁有余,国主好战,一年来烽火不断,燕戎铁骑北征匈奴,西战大月,疆域版图亦是越拓越宽。
开春以来京中传言愈盛,北境战事将消,圣上又有意与大月议和,苦于连年战事的百姓眼看着能得到片刻喘息,喜不自胜。
燕戎传统,每当战事胜利班师回朝,百姓们就会自发地站在城门两侧,夹道欢迎军队入城。
今年大抵是因着传言的缘故,欢迎的队伍较之往年更加壮大。
“想不到姑娘也会想着出来瞧瞧。”
陈昭绾这一年里总是喜欢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海棠生怕她闷出病来。
如今她主动提出到街上逛逛,海棠自是开心的:“姑娘若是再待在那院子里整日看书舞枪,我看啊,今年的春草就要长到姑娘头上了。”
兴许是被街上热闹的气氛感染,海棠忍不住玩笑道。
陈昭绾没有反驳她,跟着浅笑两声。
“说不定姑娘是想见见五殿下呢。”小荷接话道。
“五殿下?”三人随着拥挤的人群朝前走去,陈昭绾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号不禁皱眉问道,“五皇子祁归?”
“姑娘!”海棠出言阻止道,“五殿下的名讳切莫再提,怕让有心人听去就糟了。”
陈昭绾没有回话。
她抿着唇向路中央看去,纤瘦的身影困在人潮中进退两难。
回朝的军队尚未达到,皇帝派出的欢迎使臣早已列队做好了相迎的准备,百姓的热情愈发高涨,欢呼声灼烧着耳膜。
大约是人处在激动的情绪下时,言语便会变得格外密集。
两个男人站在陈昭绾身后高谈阔论着国事。
她本是无意理会的,无非就是立储之争,还有当下燕戎人与靖人的关系如何如何罢了。
然而两名男子的争论随着百姓情绪的高涨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直到那句“祁归不过是燕戎与靖人混血的杂种罢了,身体里流着的还是靖人卑贱软弱地血脉。”从其中一名男子口中脱口而出。
陈昭绾垂落在身侧的手心微动,紧紧握成拳,在听到“靖人卑贱软弱”时她恨不得一拳将人打到在地。
才不是,她的亲人、百姓才不似燕戎人口中那般卑贱软弱!
正当她血气上涌时,城门轰然打开,铁蹄声碾碎了所有嘈杂。
陈昭绾抬头看去,为首的是一名身形颀长的少年,他腰杆笔直地坐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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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身随着马背的起伏而微微晃动。
她握成拳的手稍稍松开了些,随着队伍逐渐走入城中,陈昭绾看到少年的身旁跟着另外一匹马,马上男人的身型与少年的截然相反。
一身泛着银光的盔甲下是武夫的勇莽,腱子肉藏于甲片之下,却无法让人忽视那壮硕的身躯,他的右眼下方留着一处刀疤,兴许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周身笼罩着一股煞气。
若是不知情地人瞧见,定会想此人一下便能撂倒十个身边的少年。
然而在少年勒缰的瞬间,众人莫名觉得男人的气势反倒矮了半分,少年身下的骏马温顺地停在方才口出狂言的男人面前。
身后侍卫的玄甲泛着冷光,严肃的军纪下无一人敢出声,全都严阵以待,肃清的氛围叫人不寒而栗。
少年眸中杀意尽显,开口问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男子自觉说错了话,全然没了一刻钟前的神气,他抖若筛糠跪倒在地,嘴里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听少年轻笑一声,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嗜血长刀,再看身旁莫止的刀鞘已空,他腕间翻动武器便朝着男人直直飞去。
“找死。”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像是要杀人的,倒像是在说什么供人取乐的笑话。
而与少年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海棠的惊呼。
正因陈昭绾立于男人的侧前方,从海棠的方向看去,那刀仿佛就是冲着她家姑娘飞去的。
“姑娘!”
只那一刹那间,海棠瞳孔骤缩,伴着一声清脆的碎玉声响传入陈昭绾耳道中。
后者却是未躲未避,任由长刀划破空气,劲风撩起几缕残发,与她的面颊擦过,留下一道伤口,最终削断发间玉簪。
随着玉簪溅落青砖的脆响,刀锋穿透身后男子的咽喉将人稳稳钉于墙上。
“当街议论国事此为一罪,妄议皇子罪加一等。”少年身旁侍卫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少年所默许的皇家威严,定下男子所犯的罪名,桩桩件件不容置疑。
鲜血从男人的喉管中喷溅而出,染红了陈昭绾的素色衣裳,在场的百姓看到这个场面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庆幸方才口无遮拦的并非自己。
“姑娘可吓死我了。”
陈昭绾俯身捡起在地上碎成三段的玉簪,指尖抚过锋利的断面,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海棠的颤抖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她抬头去看,竟看见海棠眼眶下似有泪水在打转,不由得微微一怔,安慰道:“不妨事。”
“哪里不妨事了?姑娘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的!瞧着脸上都渗血了,怕是疼坏了吧!”海棠焦急地说道。
经由海棠这么一说,陈昭绾才发觉自己脸上多出了一道伤口,她抬手去触碰,不大不小竟也没察觉到疼。
她不想让海棠着急,便慌着提起了别的话头:“海棠,我有些乏了,我们寻个茶楼歇歇吧。”
“可是姑娘的衣服……”小荷犹豫地说道。
“待会儿再说吧。”陈昭绾毫不在意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迹,紧接着目光掠过海棠看向人群中心的祁归,轻声说道。
此刻,人群重新恢复了军队入城时的热闹,大家随着军队往皇城的方向走去,少年坐于马上巍然不动,与多年前那个仓皇无措的燕戎质子判若两人,如今的他已经有了权势,上位者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似乎有所察觉,在陈昭绾看向他的那一瞬间,祁归也望向了这边。
于人潮中,相隔四年,二人再次对望。
身份俨然调换。
仅是一秒,陈昭绾移开目光,没有看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表情。
仿佛那一刻,被谏官痛骂“皇室走狗”,以心狠手辣著称,即使在朝堂上也能游刃有余地凭一己之力反驳数十言官的五皇子殿下失态了。
太像了……
是她回来了吗?
只是祁归来不及多想,出神间一名刺客不知从何处跃然而起,手中的剑尖直指祁归身旁的莫止。
“保护将军!”祁归决然下令,手握剑弩连发两支射中黑衣人的右肩与膝盖,其余人一拥而上。
打斗中陈昭绾脚步未停,清扬的发丝抚过烈日,随海棠和小荷一同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