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我,爱上你》
1. 日久生情的谎言
那是五年多前的初夏,距离毕业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午后的校园里熙熙攘攘,临近毕业的学生们在每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扎堆拍照留念。
林嘉言也不例外,她喜欢仪式感,特地从摄影学会请了个技术不错的学妹,给她和室友们拍毕业照。
宋雯雯和谈青在网上找了很多四人创意合影姿势,几个人围成一圈研究那些图片,杜静薇在室友们的七嘴八舌中又有了其他想法,让简单的拍照姿势更难以确定。
在大家激烈讨论时,林嘉言的目光被一个正穿过人群的身影吸引。
她看到江令宸浑浑噩噩地走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拍照的人,下意识道歉后狼狈逃离。
他比她大两届,即将获得硕士学位,也是毕业生中的一员。一个月前他在学校大学生创业委员会的帮助下注册了完全专业对口的项目管理公司,那时的他学业有成、事业有期,和女朋友交往一年,两人感情稳定,幸福甜蜜。
正当身边的人都羡慕江令宸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他的女友在学院楼门外向他提出分手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
他们的争吵被路过的学生们听到,贺苏颖的话一字不落地成为了同学们八卦的源头:“令宸,如果我们不分手,爸妈会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你得还创业贷款,还要给你妈治病。如果再负担我的开销,我们俩未来都会不好过的。”
大家推测的和实际情况没太大的偏差,他现在是莫名其妙被女友家里逼着分手的失意男,单方面试图挽回,可女友铁了心听从家里的安排,头也不回出国留学去了。
江令宸的家庭背景并不算差,据说他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当警察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公殉职,母亲在当地开了几家超市,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
这样的家庭和普通人比起来还算不错,可贺苏颖是远超普通人的富家千金,贺氏集团是S市市值前五的上市公司,加上他母亲的病对他是个致命打击,两人间的差距变成了鸿沟。
经过实习、找工作的经历后,大家对社会有了更现实的认知,大部分人都觉得贺苏颖分手的决定十分明智。没有钱,风花雪月就会被柴米油盐代替,生存面前,爱情成了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大部分人”里面,并不包括林嘉言。
宋雯雯作为贺苏颖的闺蜜,自然是为好友说话的:“学生时代的恋爱可以不考虑未来,毕业之后是否要继续维持恋爱关系,就必须掺杂对一切后果的考虑了。贺叔叔看不上江令宸的出身,不满意他的家庭,对苏颖来说不可能不考虑父亲的想法。与其继续拖着,苏颖现在的做法才叫做干脆利落,谁也不耽误谁。”
林嘉言对此有完全相反的看法:“江令宸的出身不是他的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样的人品和能力很有前途的。贺书颖要做的是相信他、支持他,而不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抛下他不管。说到底,不过就是贺书颖没那么爱他的借口罢了。”
她看到他因此垂头丧气,简直气打不出一处来,抛下摄影师和室友们,快步走到江令宸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嘉言?”江令宸看清来人后,强压住伤心的情绪,摆出面对普通学妹时的客气,“这么巧,有什么事吗?”
他的表情有些警惕,两年前刚卸任的学生会会长追求文艺部美女干事那叫一个轰轰烈烈,连她答应和他交往,也是被许多人见证的。两人的恋爱是学生会和社团联的美谈,现在男生被女生在公开场所甩了的传闻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自然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江令宸暗暗思考,林嘉言拦下他的原因会不会是想当面打探他的感情史。
他很快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人正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江令宸想起来了,林嘉言的室友宋雯雯是他前女友的闺蜜。
难道是贺苏颖找人来给他带什么话吗?他的心中浮现一丝期待,他们交往的这十个月是那么开心,她怎么能说断就断呢,也许他能从林嘉言口中听到贺苏颖的后悔。
没想到林嘉言涨红了脸,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对他说话:“江令宸,你还要垂头丧气到什么时候嘛!”
江令宸皱眉,他不记得两人的关系好到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我什么人,我垂头丧气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我……”林嘉言被问得红透了脸颊。
她怎么说都是他同系学妹,除此外他是学生会会长、她是新闻秘书部的新闻撰稿人,再不济她也是他前女友的最好的闺蜜的室友吧——这一堆关系虽说有八竿子远,但怎么算都是“认识的人”,至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吗?
江令宸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于是稍稍柔和了些:“抱歉,我最近心情有点烦躁,不是对你生气。”
他不知道该继续跟她说什么,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快点离开这个人挤人的小广场。
不止这个地方,他还应该马上回宿舍收拾行李,提前离开这个曾经充满甜蜜回忆的校园。
总而言之,他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彻底忘记以和前女友不欢而散作为收场的校园生活。
林嘉言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温暖,以致于让她被阳光下江令宸的发丝所蛊惑。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声音比意识更快脱离本人的控制:“江令宸,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两年了,既然你已经和贺苏颖分手,我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关心我喜欢的男生?”
此话一出江令宸震惊了,正巧走过来叫林嘉言回去继续拍照的宋雯雯也震惊了,当然说出这番话的当事人也淡定不到哪里去。
林嘉言已经完全忘记了当时是如何收场的,只记得后来身为贺苏颖闺蜜的宋雯雯对她一遍遍苦心相劝:“你也知道江令宸有多爱苏颖啊,他们只是迫于家庭压力暂时分开了,等苏颖回来的时候,受伤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受伤的只有一个人啊……
睁开眼,愁绪在心中转了又转,今夜恐怕又难以入睡了。
那么多人都苦口婆心劝过自己,她怎么还是被年少时的情感冲昏了脑子,怎么还是被时间蒙骗,以为恒心真能让人日久生情。
生再多的情,又怎么敌得过他对另外一个人来不及收回就被割断的深情。
“我从未忘记过他,离开他之后,我才发现最该珍惜什么。”两个多月前,贺苏颖就这么回来了。
林嘉言没答应和她见面,于是对方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她老早就知道贺苏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那人的话可以说得如此直白:“嘉言,我和令宸见了面,我确定自己还爱着他,我知道他也没从来忘记过我。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在耽误你的人生,也让他在道德和爱情的选择中痛苦。你何不放手呢,凭你的条件,明明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林嘉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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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干脆:“你就这么确定江令宸会为了一个抛弃他的人,放弃我给他的三年稳定婚姻?”
话虽这么说出去了,可当江令宸越来越频繁地夜不归宿时,林嘉言彻底失去了信心。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为了三年平淡如水的婚姻,放弃可能失而复得的热烈初恋。
“最近我在准备几个大项目的应标文件,所以这段时间会很忙。”她追问江令宸不回家的原因,看到的是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却没有进一步深究她都知道些什么。
她觉得他应该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她开口,她不明问,他便也不主动戳破。
“言言,你要不和爸妈出去旅游,或者找个度假村换换几天环境,别总待在家里。”在一次次深夜回家,看到书房仍然灯火通明时,江令宸的语气中多了更多的负罪感。
“别再等我了,你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别熬夜。”
林嘉言知道,像江令宸这样道德感极高的人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说明他已经承受不住他所认为的她的牺牲了。
即使他知道她并非围着他一个人转的全职家庭主妇,就算在家里,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她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周末和父母出去旅游、一个人玩遍周边的游乐园,她给他发很多笑得很灿烂的照片,用她喜欢的音乐剧的歌词来向他传达她的快乐。
她一次次暗示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他对她完全可以不带有任何负罪感。
她希望由他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的关系因她的强求而开始,那么就该由他的决定来结束,这样对两个人都很公平。
但江令宸仍是一天比一天更忙碌,林嘉言觉得他似乎已经到了逃避她的地步——他总是让她先睡,在她睡着后才悄悄回来,然后又在她醒来前出门。
要不是起床时感受到被窝另一侧另一个人留存的体温,她都快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单身了。
于是她再次直白地问他:“贺苏颖回来之后,我们就该离婚了吧?”
他一脸不解:“我们为什么要离婚?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她是过去式,我们的婚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很清楚的,贺苏颖当然不是过去式,不然怎么会在那么深的夜,叫她不小心听到他特地走到房间外才偷偷接起的电话:“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欠言言的太多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干什么呢,用一点时间来弥补她对这三年婚姻的付出吗?他打算怎么还,用现金还是房子?
林嘉言侧身抚摸另一侧空冷的床被,眼神空洞。
墙上的夜光时钟显示过了零点,意味着她二十七岁的生日已经到了。
几天前趁他终于舍得回家吃完饭的时候,桃姨暗示过他不要忘了她的生日,可他又将在这一天彻夜未归。前几个月他还会记得为不着家的行为找些借口,到如今干脆连一条短信也不愿意发了。
她努力爱他七八年,从羡慕他眼里对另一个女生的热爱,到勇敢迈出第一步,最后飞蛾扑火。
她曾经以为选择自己爱的人,比将就自己不爱的人更幸福。她曾以为主动把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比当橱窗里的玻璃娃娃任人选择更快乐。
人生那么长,人生中叫她筋疲力竭的十分之一时光给她好好上了一课,不要试图掌握与爱情相关的命运。
怪不得任何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2. 今夜和那夜的雨
窗外狂风大作,据早些时候的天气预报,下半夜台风将在距离S市两百公里外的N市登录。受台风影响,S市也挂上了台风橙色预警。
秋台风伴随着剧烈的闪电,闪电不断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将室内照得明亮。
林嘉言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赤脚走到落地窗边,像是中了邪一样推开窗子。
豆大的雨水瞬间打进房间,窗帘被风高高吹起,不知什么时候落在窗边的画册很快被雨水打湿,上面的素描变得模糊不清。
暴风雨将窗外的花花草草打得东倒西歪,她精心打理的院子被暴雨摧残。
虽然江令宸从未主动提起,但她猜想这栋在他向贺苏颖表白的第二天,就用他人生中第一桶金付了首付的房子,一定充分考虑了她的喜好。
林嘉言听宋雯雯说过,贺苏颖虽然是豪门千金,但对住所没有特别多要求,唯一的需求是房子必须离江边近一些,她晚饭后喜欢到江边散步吹风。
林嘉言不止一次测试过,从这栋房子的大门走到S市最浪漫的十里滨江步道,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江令宸的人生规划中充满了他对他和贺苏颖二人共同的未来生活的畅想,如果他们的故事发生在偶像剧里的话,按照剧情发展,他应该要耐心等待贺苏颖回来。
是他们倒霉,遇到了对江令宸苦苦纠缠的林嘉言。她的道德绑架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为他们的美好童话增添了一段不堪的插曲。
林嘉言再怎么装作毫不知情,再怎么满心欢喜地在这个家里带上自己的烙印,都改变不了一些既定的事实。
如果贺苏颖没回来的话,也许还有机会再试试,也许再过两年,她就可以独占江令宸的世界——但真正的女主角最终会回到故事中心。
林嘉言跌坐在窗边,任由雨点落在她的身上。在狂风暴雨中,她将脸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林嘉言抬起头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雨水。她懒得开大灯,借着一阵阵闪电的光亮走到书房,才拧开书桌上的台灯。
在微光下,她从专属她的书架上找到一本相册。相册上的第一张照片,是大二下学期时学生会团建活动的小组合照,可笑的是贺苏颖同样出现在她和江令宸的第一张共同照片上。
江令宸也许已经不记得这照片是在什么场景下拍的了,但对林嘉言来说那天记忆深刻。
活动的最后是小组内互赠礼物环节,她抽到了他的礼物,一本手抄的诗集。
她记得他用苍劲有力的字,将他喜欢的诗词整齐地抄写在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文创笔记本上,但那么巧,她也喜欢那些诗。
而江令宸抽到了贺苏颖的礼物。
讽刺的是,要不是林嘉言提醒,那天贺苏颖和宋雯雯都忘记了要准备互换礼物这件事。从宿舍出发时,林嘉言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两本刚拆封的书,带给她们应急。
结果即使是这么敷衍的礼物,江令宸在收到时仍表现得欣喜若狂,林嘉言因此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也正是那天之后,学生会出现了江令宸在追求贺苏颖的传言。
她把相册合上,将它放回书架。相册和一个文件夹挨在一起,透过文件夹半透明的封皮,隐隐可见“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
在经过近两个月的纠结之后,林嘉言下定了某个决心,这一次她确定自己已经过深思熟虑。
控制住双手的颤抖,她拨通那个署名为“江”的号码。
两秒之后,电话被接起,那头背景音嘈杂,似乎是雨打玻璃的声音。
“言言,发生什么事了?”江令宸的声音充满疲惫,“稍等会儿,我在开车……”
林嘉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江,等天亮以后,你能不能抽空回家一趟,我想……”她用力将指甲掐进手掌心,疼痛让她稍微变得坚定。
她向他引用贺苏颖的措辞:“江,我们离婚吧。我决定放手了,凭我的条件,我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在对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她快速挂断了电话。
接着赤脚跑回房间,用力把窗子关起来,不顾被雨水打湿的睡衣,转身趴在床上。她将被子拉盖过头顶,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就趁雨夜好好哭一场吧,林嘉言安慰自己,等天亮以后她要重新做回那个快乐的、充满活力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嘉言。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来电名称显而易见。可她只是放肆地哭着,任手机一遍遍震动,最终对方放弃继续拨打电话,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窗外的雷雨声如故。
她想起八年前的同一天晚上,S市也下了那么大的雨。
在闷热潮湿的学生会活动室里,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被抓了现行的一对男女。
她提着生日蛋糕悄悄走进来时,他们正吻得激烈,旁若无人。
在雷雨夜里,林嘉言蠢得准备了蛋糕,偷偷向男友的室友打探他的行踪,想给一直说自己不够爱对方的男友一个惊喜。她打算和他一起过自己一打头的最后一个生日,然后告诉他自己会努力像他爱自己那样爱他,叫他放心。
虽然奇怪这么晚了陆云纪有什么工作非得待在学生活动中心不可,但是她没细想,还是满心欢喜过来了,结果就看到了这狗血的剧情。
“我要跟他说几句话,你可以先走了。”林嘉言认出那个女生是刚进文艺部的学妹,在学生会里有过太多关于她和贺苏颖谁更漂亮的争论。
林嘉言看出那女生的窘迫,在她走出活动室之前把手里湿哒哒的折叠伞甩了过去。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拿这把伞走吧。”林嘉言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很快摆出酷酷的架势,“赶紧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女生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陆云纪,见他似乎并不打算为她说话,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嘉言,你听我解释。”女生离开后,陆云纪上前拉住林嘉言,脑子里飞快寻找借口。
林嘉言左手推开对方,抬起右手,朝他脸上狠狠打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陆云纪的脸上一下子出现了红色的印子。
她失望道:“我答应跟你交往时,你向我保证过,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原来你的一辈子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一年前体育部部长陆云纪在学生会招新宣讲会上认识了新生林嘉言,随后对她展开了猛烈追求。他圆滑、骄傲,无论是性格还是兴趣爱好都不属于林嘉言理想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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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范畴。
但他努力了解她喜欢的一切,即使没那么喜欢,也会陪她去听音乐剧,看她喜欢看的书。她的心是柔软的,太容易被他表现出的真心蛊惑。
“陆云纪,我只是你的战利品吗,得到之后就不用珍惜了!”
“珍惜?”陆云纪怒火中烧,伸手狠狠按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背重重抵在墙上。
她吃痛,低声抽气。但他在气头上,全然失去了平日里对她的怜惜。
“我当然想珍惜你,你多完美啊,完美得就像橱窗里上了发条的洋娃娃,一举一动都那么乖巧——都那么无趣。”
他口无遮拦:“你知不知道你很像装清高的圣女,什么晚上不能夜不归宿、什么公开场合不要做太亲密的举动,就连到周边城市旅游,你都要定两个房间……你难道是什么封建大家族里走出来的老古董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男朋友放在心上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亲密是很私人的东西,她不认为谨慎发展每一步关系有什么问题。
林嘉言试图挣脱陆云纪的控制,可她越挣扎,他积累了几个月的火气就越难以控制。
他将她的手腕抓过头顶,鼻息渐渐靠近她的脸颊。
“我让你放开我,听到没!”她将脸转向另一边,躲开了他的唇。
双方力量差距太大,她无法完全挣开他的束缚,于是在感到上半身逐渐失去力气之前,她记起以前在武术兴趣班学过的防身术,伸出脚朝他的□□狠狠踢了过去。
陆云纪吃痛,猛地放开了林嘉言。她的手臂被锋利的不锈钢窗框划拉出一道血痕,整个人也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她大声说道:“陆云纪,我告诉你,从这一刻起,我们分手了!”
听她说出这话,陆云纪发狠想再次靠近控制她,林嘉言继续喝道:“这可是学生活动中心,门外就有摄像头。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我保证你的人生也要走到头了!”
窗外的雷鸣瞬间响破天际,闪电似乎近在咫尺。
陆云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嘉言,他没想到她眼中的乖乖女也会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来。她的威胁确实很有效果,对已经大四的他而言,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岔子。
可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他又不甘心让她全身而退,她的话让他在理智与发狂中挣扎,理智似乎落了下风,此刻他心中只有报复的念头。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平静又温柔的声音出现,陆云纪猛地回头,看到学生会会长正安静地站在门边,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江令宸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我没带伞,回不了宿舍,过来这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公用伞……看来好像没有。”
他的手里拿着几本书,似乎是在隔壁阅览室听到这儿的动静后过来的。
有第三人的出现,陆云纪的理智渐渐回来了。他冷哼一声走出活动室,从江令宸身边经过时有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林嘉言盯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后,全身一软,坐在地上疯狂干呕起来。
陆云纪刚刚的举动,从与别人亲吻开始,到狰狞地对待她,一切行为都让她觉得恶心。
3. 午夜铃声响
窗外闪电划过,几秒后雷声响起,林嘉言缩在角落里深呼吸,试图平复慌乱的心情。
“你是新闻秘书部的林嘉言?我在校刊上看过你发的几篇散文,你的文笔很好。”江令宸从旁边的架子上拿来医药箱,蹲在林嘉言旁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被不太熟的人触碰,她下意识地往回缩。
江令宸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是看到你的右手臂受伤了,想给你消毒下伤口,要不你看能不能自己来?”
林嘉言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进他说的话。
“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你左手上药也不方便。刚刚你说的话还蛮危险的,万一激怒了陆云纪,他力气那么大,你会受伤的。”
江令宸熟练地给她清洁伤口,上了药,又用纱布简单做了包扎。处理完毕之后,他把她轻轻拉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跌落在一旁的蛋糕,于是又把它给捡了起来,透过蛋糕盒透明的侧面可以看到里面的蛋糕已经碎了。
林嘉言呆呆地站着,也不接过江令宸递过来的蛋糕。为了打破尴尬,江令宸又多此一举问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林嘉言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啊,是我的生日。老天就这么讨厌我,让我在生日这天分手吗?”她的哭声被窗外的雨声淹没,只有和她站得很近的江令宸听到了,“我真的这么无趣吗,只要靠近我,任何喜欢我的滤镜都会碎掉。”
“反过来想,让你及时发现男朋友的不忠,也许是老天送你的生日礼物呢?”他安慰她,“加了滤镜才喜欢就不是真的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那个人的全部,包括别人认为的无趣。你这么有才华,一定有很多人不加滤镜也会喜欢你。”
听到如此标准的心灵鸡汤,林嘉言边擦眼泪边笑了出来。
江令宸跟着笑道:“你想想是这个道理吧?我看这个雨还有好一阵子才能出小点了,你不介意的话,既然买了蛋糕就别浪费,来吹个蜡烛?”
她点头答应后,他将蛋糕放在桌上,在塌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上点上“19”字样的蜡烛。
在她吹灭蜡烛后,他将手上的书递给她:“我手上也没其他东西,这是我今天才收到的《小王子》八十周年纪念版,刚好遇见你,那就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自由快乐。”
林嘉言接过那一套厚厚的珍藏版书籍,那套书的封面,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
“谢谢你,江学长。我记得这个版本是限量发行的,我守着时间也没抢到,太贵重了,我不该收下。”
“你也在关注这个版本吗?那么你就更该收下了,关在箱子里的绵羊应该要送给小王子不是吗?”礼物也应该送给能读懂礼物的人。
林嘉言叹道:“半个小时前,我还有男朋友,半个小时后我分手了,转头收下另一个男生的礼物——这样好像不太好。”
“学妹,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只是刚好我手上有一本书而已。”江令宸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我暂时没时间谈恋爱,也不打算和女生搞暧昧,这本书就就以学生会的名义送给你吧。如果对陆云纪刚才的行为你想追责,我也可以帮你向学生会的主管老师反映情况,我们之间,一切公事公办,这总行了吧?”
“我没这个意思,我已经分手了,分手之后就算成为海王也没人能指摘。”林嘉言将书抱在怀里,“我妈说,谈恋爱要找一个喜欢我的人,接受他之后就要跟别人保持边界感,这样我不容易受伤,也不会伤害他。但事实证明她错了,我照做之后还是没好结局。”
林嘉言记得,当时江令宸听她说完这话后莞尔:“爱情中爱应该比被爱更幸福吧,感情这种事,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不是更浪漫吗?”
而后来,她跟自己更喜欢的他在一起,他跟更喜欢自己的她在一起,他们俩都与最初的选择背道而驰。
但事实证明,林嘉言不管遇到喜欢她的或她爱的,经历的感情都让她伤痕累累。
和陆云纪的恋爱中,每一分每一秒她需要假装自己也同样爱着对方,而在与江令宸的婚姻里,她都要假装看不到他在伪装。
从小到大,林嘉言听惯了大家评价她是个没主见的乖乖女,不懂得叛逆,也不会自己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但他们怎会知道她在一意孤行的时候有多勇猛。
第一次执着,她忘记母亲的叮嘱,嫁给一个自己爱得更多的人,义无反顾走进了婚姻的深渊中。
而第二次执着,她决定及时止损,还给自己自由。
等天亮之后,她打算通知父母这个决定。三年前父母质疑江令宸对她的感情,反对她冲动领证,三年后他们终于接受了这个表现一向不错的女婿之后,她又要让双亲接受她失败婚姻的真相。
她终于承认了,听父母的话也许还是会吃亏,但不听父母的话,必然会吃亏。
她还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朋友们——结婚之后和几个大学同学仍然保持着不错的联系,宋雯雯就是其中之一。
林嘉言想象得出那位夹在她和贺苏颖之间的朋友会露出怎样惋惜的表情:“看吧,我一开始就断言了在这段关系中只有你一个人会受伤。”
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响,在混乱不堪的夜里,林嘉言的手机铃声再次烦躁地震动起来。
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大约在两个月前接起陌生号码,电话那头传来贺苏颖的声音,她带着自信,让林嘉言主动选择退出。
于是未知来电成为林嘉言的噩梦来源,即使她当天挂了电话之后就把贺苏颖的号码拉黑了。可万一对方又找了另一个号码来向她宣战呢?
她的婚姻已经宣告失败了,再受不住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林嘉言把手机塞进枕头下,手机震动停下后没过几秒继续震动,如此循环反复。
终于,她带着情绪接起了陌生号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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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今天就不能放我一个人待着吗!”
窗外又传来一阵响破天际的轰隆声,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变得不真切:“您好,这里是成安医院急救科,请问您是江令宸先生的家属吗?”
林嘉言的脑中一片空白。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方没等她回答,语速很快地继续说道:“江先生在内环滨江路段出了严重的车祸,现在情况危急,如果您是江先生的家属,麻烦您现在过来成安医院滨江院区急救科一趟。”
林嘉言没听清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地、快速地换了衣服,往楼下跑的过程中还把拖鞋弄掉了。
桃姨在一楼房间里刷短视频,听到动静后推门出来,拦住双眼茫然的林嘉言。
“嘉言,你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嘉言渐渐回过神来,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成安医院……我要去成安医院,他们说江出事了,我……桃姨,我要去成安医院……”
桃姨是江令宸母亲的远房表妹,林嘉言和江令宸确认恋爱关系时经稍微亲近一点的亲戚介绍过来当了住家保姆。
见林嘉言这副模样,桃姨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事了,连忙扶着林嘉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嘉言,别着急,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咱们一起去医院。”
一路上,林嘉言紧紧抓住手机,四肢仿佛千斤重一般动弹不得。车窗外的雨似乎变小点了,闪电雷声也渐渐消失。
成安医院距离家里只有三公里左右的里程,一路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桃姨还没将车子停稳,林嘉言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跌跌撞撞地往急救科跑去。
林嘉言对这里轻车熟路。
大约从五年半前开始,她成了这家医院的常客,那时江令宸的母亲李淑娟确诊了胰腺癌,一直到两年前江母病逝,她几乎天天出现在这个地方。
林嘉言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在抢救室外的交警认出是江令宸的家属,也记不得他们都跟她具体说了什么。
他们好像说的是雨下得太大了,迎面驶来的油罐车失控撞上路桩,江令宸没来得及刹车避让,硬生生朝油罐车撞了上去。油罐车装满了油料,幸运的是附近就有台风天巡逻的交警,很快控制了现场,否则油罐车发生爆炸的话后果更不堪设想。
“监控显示江先生当时应该在拨电话,所以来不及反应前面的油罐车发生了车祸。”交警叹了口气,“江先生撞上去前,油罐车上的司机和押运员全都昏迷了,好在两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都是完好的,加上一路上都是摄像头,事故过程全都记录下来了。在定责报告出来之后,我们会再联系您。”
林嘉言机械地在每一张递到她面前的纸上签字,只要是递过来的,无论是护士或是交警,她都茫然地签了。
四周仪器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终于在“手术中”几个字亮起时跌坐在手术室门外,钻心的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4. 手术中
午夜的医院比想象中更人声鼎沸。
林嘉言抱膝安静地坐着,脑袋早已无力思考任何事情,眼泪却不自觉地流着。她紧紧握住拳头,掌心的戒指掐进手心里,但她不觉得疼。
那是江令宸的婚戒,他同意领证的那天,林嘉言拉着他去一家工匠坊打的,并不值几个钱。后来他为了婚礼,找到颇有名气的一位珠宝设计师重新定制了一对戒指,但她在婚礼后执意戴回了他打的银戒,他便也跟着将就了。
被推进手术室前,江令宸身上这唯一的首饰被护士摘下来递给了林嘉言。
“嘉言,嘉言,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桃姨蹲下来紧紧抱住林嘉言。
“桃姨,他会死吗?”林嘉言抓着桃姨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想过和他一拍两散,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我恨他不能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出事……我希望他好好活着,就算我们从此形同陌路,就算我恨他一辈子,我也不要他死,我要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别胡说,令宸不会有事的,就是个手术而已,他很快就会出来。”桃姨柔声安慰,“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几个小时前令宸还给了我发了购物清单,让我等天亮早点去买新鲜的大黄鱼,他还要给你做一桌你喜欢的菜过生日呢。嘉言,他一定会醒过来给你过生日的。”
听到桃姨的话,林嘉言哭得更大声了。
原来再怎么在她和贺苏颖之间纠结,他还是没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还记得她最喜欢的菜是清蒸大黄鱼。
凭良心说,江令宸对她并不怀,甚至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没有几个丈夫角色的人能做到比他更好的。
他把所有财产凭证放在她可以随意取用的地方,并告知她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就算她真的把他的卡全刷爆,他大概也不会不过问她拿家里的钱干什么。
他在每一份保险单的受益人栏写上她的名字,认真地跟她说“我孑然一身,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对于林嘉言为江令宸做的一切,比如为他学做很多花样的点心、逛街时顺手给他买领带,他总能当面真诚地对她表示感谢。
硬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他们之间,越过了爱情直接进入了亲情。
林嘉言非常明白,江令宸和她结婚,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她死皮赖脸照顾他的母亲,付出实在太多,让他无力偿还她的感情;二则是他的母亲已是胰腺癌晚期,他知道母亲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唯一牵挂着的儿子组建家庭。
幼时丧父,母亲当爹又当妈独自将他拉扯长大,对他而言母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母亲的心愿,他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
林嘉言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带着道德绑架的意味,从假装情侣,到真正确认关系,她都是步步紧逼的一方。
就连求婚,都是她主动的:“娟姨同我说,她希望能看到我们的婚礼,江,你比我更清楚娟姨的情况,我们就满足她的心意,结婚吧。”
要不是李淑娟喜气洋洋地换好红色的新衣,陪着他们到民政局领证,那么他们的结婚证也会是假的。
林嘉言偷偷对江令宸找了借口:“领就领吧,这样我也能躲过爸妈的催婚。现代人结婚离婚都没那么认真的,你也别太有压力。”
她知道自己很不坦荡,充分利用了江令宸的一切弱点,但她实在太渴望得到这份感情,于是她强迫自己无视过程,只看结果。
林嘉言曾要求自己不要太计较江令宸的态度,面对像自己这样不断倒贴的人,他表现得已经足够有绅士风度了,更何况他给予他的感情反馈,超过了在网上刷到的百分之九十的婚姻记录贴里的内容。
只是她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当她心中对他开始萌生了期待,却又一次次面对失望的时候,痛苦就会随之而来。
但那样的痛苦,和陷入失去爱人的恐惧中,哪个更让人窒息呢?
林嘉言喃喃道:“他出车祸时正在拨电话,那通电话是打给我的。要不是因为我不接他的电话,他也不会分神出了车祸……桃姨,是我害他出事,他不会原谅我了。”
几个小时前,就算陷入了内耗的情绪中,林嘉言仍觉得自己反正还很年轻,离开江令宸的苦痛不会持续太久。
他会好好的活着,也许下次见面时他已经和贺苏颖过上了真正幸福的生活,那时她会坦然地和他们打招呼,没准还能开心地叙叙旧。
她也会好好活着,如贺苏颖说的那样,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就当这段感情是年轻时不理智造成的痛苦经历,等第三段感情到来时,她对爱情的认知会得到升华。
林嘉言想过无数种自己将要面临的痛苦,唯独没想过江令宸像现在这样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室里——他因为她的任性才出了车祸。
外面那么大的雨,明明他已经让她稍等一会儿了,如果她能像平常那样心平气和,就该马上发现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有什么事晚几分钟再说,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她靠在手术室门上,经历了这辈子最最漫长的一夜。
等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向林嘉言说明江令宸的手术情况,虽然安全气囊顺利弹出来,但是雨天车辆打滑让他从侧面撞向了油罐车,头部受伤较重。
手术一切顺利,但他陷入了昏迷中,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好,并未脱离危险。
林嘉言呆呆地看着护士们将江令宸推进了ICU。病床从她面前经过,她看到他的面色苍白,全身插满管子,头发因为开颅而被剃光,完全没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失去了血色。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情情爱爱似乎都微不足道了。林嘉言此时的生日心愿,只剩下了江令宸平安这一件事。
林嘉言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时,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苏瑾慧的声音十分雀跃:“宝贝,生日快乐,令宸昨天打电话说今天他要当大厨,让我和你老爹今晚早点过去你们那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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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是周六,要是你们不出门的话,我们下午就过去。”
没等她说完话,林佑康插嘴道:“切,天天这么忙的人,多久才做一次菜你就当宝了,谁知道我吃了会不会中毒。”
“你这老头,再怎么看女婿不顺眼,还能否认这三年人家对你宝贝女儿很不错啊。”苏瑾慧笑着打断丈夫的话,“囡囡,我给你炸个藕夹带过去,你还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吗,妈妈给你做。”
“妈……”
林嘉言带着哭腔,讲不出话来。
“宝贝,怎么啦,是不是跟令宸吵架啦,你在家吗,你别乱跑,我们现在就过去。”
“是不是江令宸那个家伙欺负你啦?”林佑康也很着急,“别怕,爸爸这就过去帮你。”
面对父母关切的声音,林嘉言再次放声大哭:“江令宸在ICU,妈,我该怎么办,他还没醒过来,我该怎么办……”
半个小时后,林家父母到达医院,见到了坐在ICU外、正在被桃姨安慰的宝贝独生女。
桃姨向二人简单说明了情况,包括林嘉言的自责。
苏瑾慧心疼地搂着女儿,轻声哄道:“宝贝,这么晚了你没接电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对不对?成安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手术已经成功了,令宸一定会醒过来的。”
林佑康帮腔道:“是啊宝贝,别担心,真要有什么万一,你还有我们呢,爸妈一直陪着你。”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苏瑾慧皱眉,伸手在丈夫肩膀上重重一拍,“没看到女儿难过成什么样了吗,你最好赶紧去祈祷令宸能马上好起来,这样我们宝贝才能跟着好起来。”
“今天是我们家宝贝的生日诶,他哪天出车祸不好,偏偏今天出车祸。囡囡,等那家伙醒过来,爸爸替你揍他,让他再昏一遍。”
“林佑康!”
“好啦好啦,我这几天吃斋念佛祈祷江令宸生龙活虎总行了吧。”眼瞅着身为小学校长的妻子就要摆出教训学生的模样,林佑康赶紧转了话题,“囡囡别哭,你一哭啊爸爸也跟着难受了。江令宸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心,他平时那么怕我,肯定得醒过来,要不我就要找他算账了。”
“嗯,他会醒过来的,我也要好好的等他醒来。”有父母在身边,林嘉言稍稍打起了精神。
她在心中快速梳理好接下来应该做的事项,包括让桃姨回家准备江令宸住院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在父母的陪同下跑了一趟交管部门了解车祸的情况。
《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没那么快能出来,但因为江令宸有行车时注意力转移的行为,油罐车又是更早出的车祸,加上油罐车撞在路桩上的位置相对道路发生了偏移,不存在道路阻碍,所以大概率江令宸负主要责任。
交警将从车上取回的手机、证件都被装在透明袋子里,移交给林嘉言。她看到里面除了身份证驾驶证之外,还有一本护照。医院能联系上林嘉言,也正是拨打了护照上写的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险后,林嘉言让江令宸的助理徐正东来了一趟医院。
5. 如果不曾再相遇
徐正东是林嘉言和江令宸的同系学弟,比林嘉言还小一届,从没毕业时就叫她“言姐”。
昨天江令宸告诉他今天是林嘉言的生日,所以就算项目时间再紧急今天也不能再加班了。可即便如此,徐正东早上给江令宸发了几份文件后反常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林嘉言电话里只说了到医院见面,却并未说明状况,徐正东就更加肯定江令宸出事了,一路上不敢有任何耽搁。
“言姐,BOSS他……”看到林嘉言红肿的双眼,徐正东几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林嘉言只是简单地说了江令宸出车祸,现在还躺在ICU。
她安排道:“正东,江出车祸的事,除了赵总之外,对公司其他人都暂时保密吧。你先帮忙替他请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里,让赵总先代管公司。”
赵盟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股份仅比江令宸少百分之十。
“言姐,我最担心的是X市梦乐园的重建项目,咱们的售前咨询接近尾声了。按照计划,最快下个月就要公开招标,没有BOSS拍板的话,我们就要错过应标了。”
“梦乐园?”林嘉言很意外听到这个项目,她的老家在X市,小时候奶奶总喜欢带她去X市最大的游乐园玩。
她向江令宸提过那个充满回忆的游乐园——在她恢复单身、他还没时间恋爱、他们还只是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认识的人”的时候,她向负责组织学生会周末出游的新闻秘书部部长建议可以去梦乐园,刚好被他听到了。
他随口问她怎么为什么想去那里,她随口回答她喜欢每一个游乐场,换成本市的也可以。
江令宸知道林嘉言很喜欢游乐场,但她从不让他陪自己去,他也从没提过要陪她去。
徐正东忧心忡忡:“是啊,这一年BOSS在这个项目上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赵总几次想插手都被BOSS拒绝了。BOSS现在这个样子,我对项目组也很难交代啊。”
“他已经躺在ICU里了,难道想让他醒来他就马上能醒来吗!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在他醒来前,我们想办法撑过去。”林嘉言打起精神,“正东,你跟项目组成员也坦白江出了车祸吧,既然是江重视的项目,他们一定是他信任的人。”
徐正东点头答应。
林嘉言又说道:“让项目组按原计划推动工作,如果真有什么事……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言姐,BOSS会醒过来的。”
正东原想说一句“生日快乐”再走的,但别人遭遇这样的打击,这时候说这些好像又显得有点伤口撒盐,最终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徐正东回去之后,一直陪在林嘉言身边的苏瑾慧给她打气:“宝贝,今天你做得很棒。除了我们之外,令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一定不能垮下,令宸也不希望你难过,明白吗?”
“妈,你放心,我不会倒下的。”虽然这么说,林嘉言的眼前仍是升起薄雾,她忍不住自嘲,“好奇怪啊,本命年的时候,也没比现在更惨啊,怎么到了二十七岁的第一天就这么倒霉。”
“你本命年的时候……”林佑康刚想开口,被苏瑾慧瞪了一眼,乖乖闭嘴了。
他们,包括林嘉言在内都知道林佑康想说的是他曾经说过无数遍的话:“你本命年那年发生的最糟糕的事,就是把江令宸带回家见了家长”。
林佑康就是想不通,自己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爱到大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恋爱脑,非一个看上去一无所有、似乎也没像她对他那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不可。
在ICU住了三天之后,江令宸被转入普通病房。
好消息是,他的生命体征指标正逐步向好。
坏消息是,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如果再不醒的话,也许就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住在独立病房里,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林嘉言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带到医院里来了,只放纵自己消沉了三天,她决定重拾工作。
在车祸发生后的第十天时,林嘉言已经可以熟练地遵照医嘱,为江令宸完成基础护理操作了。
她还学会了意识唤醒干预,每天在病房里给江令宸放她爱听的音乐剧选段,在给他按摩时唠唠叨叨许多平时不会跟他说的内容。
比如她的自由职业工作,比如她日复一日的作息行程,再比如她对他的爱和怨恨。
江令宸安静地躺着,要不是心电图上变化的波动,和他胸口微微的起伏,她几乎觉得他已经死了。
林嘉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轻轻握住江令宸的手。
他的手是那么冰冷,她只在大二那年奶奶去世时感受过这样的温度,她再怎么努力也捂不热奶奶的手。
“江,如果当初你拒绝我之后,我就能断了念想该有多好啊。”她把侧脸埋进他的手掌心里,“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拒绝我的,当时你的话好伤人呢。”
对于毕业前林嘉言那次冲动的告白,即使现场十分混乱,江令宸也在稍作思索后,给了她一个十分庄重的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了我那么久。谢谢你的坦白和喜欢,但我刚刚结束一段感情,现在还处于一个特别混乱的状态。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调整好自己,但我能确定现在我对你没感觉,未来应该也很难爱上你。我不想因为一时犹豫耽误你,给你不切实际的期望。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的人,而我的全心全意都给了另一个人。”
林嘉言抬眼看着江令宸光滑的下巴,在普通病房里,她每天早上都给他刮胡子,护士只教了一遍她就学会了,从没刮破他的皮肤。
背景音乐播放到《悲惨世界》里爱潘妮在雨中的独唱,剧中爱潘妮幻想自己与男主角马吕斯在河边漫步,幻想在马吕斯的拥抱中感受他的体温,可最终又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我好喜欢这一段歌词,高考结束后爸妈带我去伦敦旅游,在西区剧院里听到这一段旋律我就忍不住哭了。”林嘉言低声嘲笑自己,“谁知道后来这段歌词变成了我的人生写照。”
她喃喃道:“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你,是因为大一军训时在树荫下醒来看到了你吗,还是因为在那个雨夜你救了我还给我过了生日呢?也可能是大三的时候,他们都说你追贺苏颖时炙热又认真,我只能想象那样的你是什么样的……你呢,真的没有一点点爱过我吗?”
林嘉言相信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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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是不可能没有好感的,但是她贪心,她那么爱他,所以希望他对她不止有喜欢。
从始至终,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嘉言一直都很清楚,这段婚姻的起点,是她对江令宸的步步紧逼。
按理来说,当初面对江令宸那么明确的拒绝,林嘉言就该有自知之明,就算命运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也不该再有什么妄想。
距离正式毕业刚过去不到一个星期,还差几天才到林嘉言的新工作的入职时间。她的新工作是在出版社做校对,虽然工资不算太高,与专业也完全不对口,但是相比其他同学选择的行业,她的工作显得非常稳定。
父母对她的事业向来没有太大的要求,她一直在犹豫是否该选择更为冒险的另一条路,可一想到父母对她能安稳生活的期盼,又不知怎么向父母开口。
她天天埋头在书房写东西,长时间不出门后出现了头晕症状。拗不过母亲上班前的强烈要求,只好到距离家里最近的三甲医院看病。
在成安医院的门诊大厅,林嘉言再次遇到了江令宸。
正当她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眼前出现一片眩光,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江令宸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扶着她的肩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脸上有几不可见的愁容。
“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江令宸抬表看了下时间,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来医院处理些事儿。”
“哦。”林嘉言点点头,她看得出他并不想透露太多隐私,自己自然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那你赶紧去忙吧,我挂了号,只是一点小毛病,我妈非让我过来看看。”
她偷偷盯着他的侧脸,也许这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最后一次见面吧,他创业去了,搞了自己的项目管理公司,而她进了出版社,两人以后很难再有交集了。
她可不会浪费今天的缘分,就让她放肆地再看几眼吧。
“你在笑什么?”江令宸微微皱眉,盯着林嘉言压不住的嘴角,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他在看她时,吓得差点弹起来。
他不在意她夸张的反应,抽走她手中的挂号单看了几秒,站起身说道:“走吧,血液科在三楼,我陪你上去。”
“啊?”
整体而言,江令宸是个颇有绅士风度的人,既然遇到了熟人独自看病,对方看上去又是不太好的状态,自然就陪着她候了会儿诊。
检查结果依然是老毛病,林嘉言本身存在很小的遗传代谢问题,导致身体被迫过度依赖葡萄糖供能,容易出现低血糖。
医生反复叮嘱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问题,开了些日常用药,就让她离开了。
江令宸从一楼药房窗口取到了药,很自然地交代道:“你要记得医生说的话,按时吃一日三餐,还得控制好情绪,不能太激动。”
“谢谢,那个……”林嘉言张口,总觉得还应该再说些什么。
该说点什么呢,感谢命运让她又遇见了他?也许还可以找个借口约一顿饭,作为他陪她看病的答谢。
命运倒是没让林嘉言犹豫太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阿宸,你在这儿干嘛?”
6. 江令宸失忆了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女人,虽然是夏天,她仍然戴着顶毛线帽,帽子下是稀拉拉的头发。
女人的右手因为留置针变得浮肿,身形消瘦,脸上却是一副平和的表情,似乎不曾受到过病痛的折磨。
她看到江令宸手中正要递出去的药,眼里一下子充满了光芒:“哎呀,阿宸,这位小姐就是你的女朋友吗,我记得你提过她叫苏……”
“她叫嘉言。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嘉言,林嘉言。”
江令宸语气中夹杂一丝慌张。
刚刚从病房出来时,他欺骗母亲李淑娟说自己要送女友去外地出差——他还没来得及向世上唯一的家人介绍贺苏颖,两人的恋情就已经走向了尽头。
江令宸在几个月前将李淑娟接来S市接受化疗。他知道母亲生病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了,为了不让她徒增烦恼,他隐瞒了自己已分手的感情现状。
很明显母亲误会了,但不管是已分手,还是没分手但在“送女朋友去机场的时间里”陪另一个女生在医院看病,都没比误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他决定将错就错,干脆用这个误会让母亲放心,他打算等瞒过这个时点后,再向林嘉言解释。
“阿宸?”林嘉言看到了江令宸使的眼色,马上反应过来,“阿姨您好,我是林嘉言,是江令宸的……女朋友。”她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这么介绍自己,虽然是假的。
“诶……是这个名字吗……哎呀,嘉言,不好意思啊,我最近生病了,好多东西都起不太清,差点把你的名字给叫错了。”李淑娟试图扭转记忆,“阿宸不是说送你去机场吗,怎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感冒了吗?”
江令宸连忙解释道:“嘉言有些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注意三餐就好了。妈,你先回病房吧,我送嘉言回家,待会儿就回来。”
李淑娟笑着答道:“不急不急,我回病房睡会儿,你多陪陪嘉言。”
等江令宸做戏做全套开车送林嘉言回家时,她才戳穿他几乎能骗过所有人的谎言:“江学长,你怎么能做到说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对不起,让你配合我演了一出戏。”江令宸不以为意,冷静解释,“我妈年初查出胰腺癌三期,在老家的医院治了几个月没什么起色。四月份的时候我把她接过来做了手术,现在在做化疗。她的病太痛苦了,我实在不想再让她分神为我操心。我妈一直想见我的女朋友,刚刚我一时冲动就利用你骗了她,抱歉,你别多想。”
胰腺癌?林嘉言依稀记得在医疗纪录片里看过这个疾病,没记错的话一旦确诊这个病,大多就到了中后期,大部分病人几乎就被判了死刑。
“你要一直瞒着你妈么?”
“我跟我妈说了女朋友要到外地工作几年,等……”江令宸有些哽咽,“等她的病好一些之后,我再跟她提我分手的事儿。”
江令宸在大四时花几万块钱买的二手车在高架上飞速行驶,车窗没关严,车厢内被一阵阵风的呼啸声环绕。
大约沉默了三分钟之后,林嘉言说出这辈子第二次冲动的恋爱脑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一直扮演你的女朋友,让你妈放心。”
她把戏台搭了起来,这场戏,她一演就把后续的剧情都写进了剧本里。
可戏终归是戏,总有落幕的一天。
林嘉言的脸被泪水打湿,梦中闪回曾经发生过的种种,她更加确认当初的冲动和选择全错了。
江令宸不爱她,日久生情不适用于他们,在这段感情中,他是一个演技精湛却又分得清戏里戏外的人,而她则入戏太深。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抚着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擦去眼泪。那个人的触碰十分小心翼翼,他的指尖冰冷得不像是活人……
林嘉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令宸虚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神闪过慌乱,但又很快定睛看着她,眼里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疼。
他的声音因为昏迷太久变得沙哑:“你在哭吗?你为什么哭?”
林嘉言很快反应过来,欣喜若狂:“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别动,我马上去找医生。”
“医生?”江令宸迷茫地环视四周。
林嘉言没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着急地跑出去几步,想起什么折回来疯狂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等待几秒后似乎没什么反应,又跑了出去。
住院医师和护士长先过来做了基础检查,很快江令宸的主刀医生和各科室联合会诊的医生都到了病房。
林嘉言靠着陪护床的床框,右手死死捏着被整齐叠起的被子一角。她紧张地等待医生检查的结果,脑海里飞快预演下一幕戏的开场。
她有好多话想跟江令宸说,包括她的担心、她的思念,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会在意她的感受吗?
林嘉言害怕江令宸开口向她坦白选择回到贺苏颖身边的决定,又担心他怨她毫无预警地跟他提出离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所以没发现病房里医生们从小声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到完全安静了下来。
“江太太,你来看……”神经外科主刀医生的声音把林嘉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医生们默契地给她开出一条道,让她走到江令宸身边。
病床被摇起来,江令宸身上的监测仪器被撤走了一些,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留置针,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林嘉言犹豫着走上前,她走得很沉重,时间过去将近十天,她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刚苏醒过来的男人。
他大概还是会埋怨她没有接起的电话吧,如果不是因为她拒绝电话,他也不会分神出了车祸。他正在准备他最在意的项目,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他却因为这场车祸浪费了整整十天。
她咽了咽口水,低头盯着脚上的帆布鞋尖,轻声问道:“江,你感觉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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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你还好吗……”
无人回答,病房再陷入了沉寂中。林嘉言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了江令宸的双眼,他的眼神复杂,多了慌乱,还有些好奇,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嘉言刚想转头询问站在一旁主刀的医生,江令宸开口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林嘉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在住院楼中庭花园的长椅上坐了许久,林嘉言仍无法消化医生的话。
她只听到医生说了江令宸恢复得还不错,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同时得做复健恢复身体机能。
医生说CT影像显示江令宸的脑内有一个血块,压迫了神经。
然后医生还说了什么呢,她拼命回忆。
“江太太,经过检查,江先生仍然保留生活常识和基本社会认知。脑内的血块不算太大,有可能自行吸收。我建议观察血块的变化,通过保守治疗方式尝试恢复记忆。”
意思是江令宸失忆了,是否可以恢复记忆仍然未知。
老天跟林嘉言开了多大的玩笑,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又让她在道德折磨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宝贝,起风了,你怎么不穿件外套一个人坐在这儿吹风呢?”
苏瑾慧远远地看到林嘉言穿着单薄坐在外面,赶紧小跑过来,取下自己的披肩给女儿披上。
她满脸心疼:“阿桃电话里全都跟我说了。人醒了就好,最重要的是令宸还活着,也许过两天血块消失,他就恢复记忆了呢?”
林嘉言靠在母亲的肩上哭道:“妈,为什么会这样,江令宸不记得我了。”原本只是他对她的喜欢不及她对他,现在一切归零,她对他来说彻底成了陌生人。
单向的遗忘,原来比没那么喜欢更让人恐惧。
林佑康停好车过来,就看到妻女抱在一起。他拍拍林嘉言的肩膀鼓励道:“囡囡,打起精神来,我女儿一向活泼开朗,什么都不怕,怎么能为这点事就垂头丧气?”
“爸!他不记得我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
“胡说,一个人失忆难道就能改变历史发生过的事吗?他又不是整个脑子都坏掉了,他的潜意识会记得他很爱你。”林佑康十分乐观,“至于其他的,他没死也没变成傻子,你们拥有比过去更重要的现在和未来。”
“爸,您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我只知道我看不得我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你越是满脸愁容,我就越想把那小子扔到江里喂鱼。”
林嘉言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跟父母提起自己的离婚计划,事态一定就更乱了。江令宸因为她而出车祸,她怎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更何况,离婚的决定本就耗尽了她的所有决心,这个节点离婚的决心太容易动摇。
林嘉言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7. 你好漂亮
走回病房的步履沉重,林嘉言的父母也跟在身后慢慢走着。她突然觉得没那么焦虑了,无论面对多糟糕的现实,父母总给她最大的退路。
病房的门半掩着,桃姨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过来,病房里只有江令宸一个人。
林嘉言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得到他们的点头打气。她还想再做点心理建设,门里头传出杯子跌落在地破碎的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
江令宸看到她冲进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想倒杯水,但是手上使不出劲儿。”
他的姿态十分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慌乱,让她看得不是滋味。
“不要紧,你刚醒过来,还没恢复好,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苏瑾慧从阳台把扫帚拿进来,利落地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使唤丈夫道:“老头,愣着干嘛,帮令宸倒杯水呀。”
林佑康小声嘟囔道:“怎么又回到让我给他倒水的日子了。”
就像当年林嘉言第一次带江令宸回家,苏瑾慧对女儿突然带回家的、据说已经瞒着父母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是越看越喜欢,喜欢不算还一直指挥林佑康给他倒水、泡茶、洗水果。
虽然嘴里抱怨,林佑康也如那时一样听从妻子的指挥做了。
江令宸看到两个陌生人进来,大概猜到了他们是谁,但还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嘉言,等她确认他们的身份。
“这是我爸妈。”
江令宸松了一口气,双手接过林佑康递过来的半杯水,恭恭敬敬地说道:“谢谢爸。”
“谢、谢、爸?”林嘉言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失忆了,对吧?”称呼叫得太过自然,甚至比之前更亲昵了。
江令宸点点头:“我是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了……刚刚桃姨告诉我,你是我老婆,所以……我这样叫不对吗?”
“倒也不是说不对,哎,小心……”林嘉言眼疾手快地抓住江令宸因为无力而差点再一次摔掉的杯子。
他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林嘉言的手背感受到江令宸手心的触碰,熟悉的温度又回来了。
他有一双温暖的手。
这一刻她确定,只要他活着,其他的一切便都不是难题。
江令宸醒来的第一个晚上,林嘉言照旧独自留在医院陪床。
他的生活技能确实没怎么受影响,但在做很多事之前,都需要有人先示范,唤醒他对某一项行为的记忆。
“这个扣子是这么扣上的……”林嘉言耐心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她只教一遍,江令宸就能按照潜意识里的记忆重复一遍。
“穿衣、脱衣、洗脸、刷牙都已经没问题了,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那个,老婆……”江令宸面露难色,指了指旁边的小床,“今天晚上,你就睡那张床吗?”
林嘉言突然反应过来,对于失忆的人而言,她就是个陌生的异性而已。与陌生异性半夜同处一室,确实不太方便。
“啊,对,我睡那张床。你就当是坐火车卧铺旅行,旁边的位置上有个安安静静睡觉的旅客。”
她又想到,江令宸现在压根就没有关于火车旅行的任何回忆,自己这话哪起得到安慰的效果。
于是她又想了个办法:“要不我就在门外坐着好了,这样你不会太别扭,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我也能听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令宸连忙伸出手抓住林嘉言的手腕,却因为重心不稳几乎向前摔倒。
林嘉言扶住了他,他便顺势靠着她的手臂。
江令宸解释道:“我是说那张床太小了,感觉翻身都费劲。我反正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要不咱们换换,你睡我这张床,舒服些。”
“大哥,拜托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啊。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把身体恢复好,其他的别管。”林嘉言哭笑不得,“我都在那张床上睡一星期了,你放心,很舒服也很安稳。”
林嘉言说谎了。
其实这一周她几乎夜夜辗转反侧,最初是为江令宸的病情担心,后来夹杂着对他们未来的毫无头绪,今夜估计也是思绪万千了。
她翻了个身面向病床一侧,爸爸说比起过去,现在和未来最重要,可她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他们的现在和未来呢?
她不禁轻轻叹气。
“老婆,你还没睡吗?”江令宸也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他们互相看到对方毫无睡意的眼眸。
林嘉言终于忍不住纠正道:“你别叫我老婆,这个称呼太奇怪了。”
“可你不是我老婆吗,为什么不能叫?”
“因为江令宸不这么叫我,你顶着他的脸,用他的声音说出这个词,我不习惯。”林嘉言意识到自己的声调升高,稍稍控制住情绪,“要不换一个称呼吧?”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霸占了江令宸的身体。”江令宸伤感地低语,“对不起,我拼命回想,还是记不起来。”
林嘉言愕然,她的本意也并非责怪他失忆。
她刚想开口解释,江令宸又自顾自开朗道:“换一个称呼也行,想一个我专属的称呼也不错。我叫你言言吧,行吗?”
“嗯,江令宸是叫我言言没错。”
“是吗,我就觉得我该这么称呼你。”江令宸对自己潜意识里冒出的昵称得到认可感到十分开心,他又往林嘉言的方向挪了挪,“那你呢,平时是怎么称呼我的?”
“我吗?”
江令宸揶揄:“你不让我叫你老婆,那么平时你也不会叫我老公,对吧?”
“当然不会。”林嘉言回答得理所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叫你江学长,后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了,于是直接把‘学长’两个字去掉。我一般都叫你‘江’。”她发现并没有人和她一样,暗自欢喜这是独属于她的称呼。
“江?还不错,挺神奇的叫法。”
江令宸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嘉言,她也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说道:“言言,你好漂亮。”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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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人说过林嘉言漂亮,别人顶多夸她一句“长得很清秀”,意思就是不美也不丑,长得普普通通,不会给人造成视觉伤害。
谁曾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么夸自己的话,竟是出自江令宸的嘴里。
林嘉言笑道:“看来你失忆,连带着把脑子里漂亮的定义都删除了。等你见到真正漂亮的人,你就知道这个词可不是用来夸普通人的。”
“可我是真的觉得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人。”
林嘉言也不纠结:“你的全世界现在记得的也没几个人。不过这样也行,在你见到更多人之前,我暂时当几天你认为的漂亮的人也挺不错。”
“你简直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江令宸跟着笑了起来,“言言,如果你还没太困的话,可以跟我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也许我可以多了解自己的过去,就更容易恢复记忆了。”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让我想想啊……”林嘉言翻身平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回忆渐渐浮现在眼前,“你比我大两届,大一军训时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我们班的教官是你的室友,他叫耿邱明。”
T大军训的教官大多是本校退伍回来的大学生,耿邱明大二结束时去当兵,两年后回来和江令宸成了同班同学。
在军姿训练中,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学生们可以提前休息,林嘉言有轻微低血糖,但躲过站军姿需要去校医院开个证明,她嫌麻烦就作罢了。
不过就是太阳下多站半个小时嘛,也不算什么剧烈运动,她想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林嘉言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她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强烈,倒下时眼前的景色如3D版商业大片里那样不断旋转。
等到神志渐渐恢复时,她已经被转移到树荫下,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一张帅气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一旁的耿邱明长舒一口气,在他身后,同学们关切地围了过来。
“同学,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那人的语气温柔,不过整体上还是可以用“清冷”来形容。
林嘉言盯着他的脸,也许是血糖太低的原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那样愣愣地盯着他。
没过多久她被送到了校医院,室友们告诉她那个人是教官的室友,刚好过来给教官送落在宿舍的拉歌册子。
大家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耿邱明传达那人的意思,告诉林嘉言那是举手之劳,让她别放在心上,于是她也不好进一步问那人的信息。
好在很快林嘉言在学生会的招生宣讲会中又看到了他,并且知道了他叫做江令宸,是新上任的学生会会长。
她不知道仅仅见了两面,还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的时候就萌生出好感,是不是就算所谓的“一见钟情”,亦或是一见钟情实际上只是见色起意。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了解江令宸,体育部部长陆云纪便对她发起了猛烈的追求,蛮不讲理地占据了她出现在学生会的所有时间。
8. 关于书签
江令宸出车祸以来,林嘉言在医院第一次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周边的一切与前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却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
林嘉言下意识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为“8:39”,猛地坐了起来。大概是太久没睡个好觉了,太阳穴反而因为昏睡而疼痛,她用力按揉头部。
护士每天早上六点会过来巡房,之前她醒得早,总会在护士来之前先起床,给江令宸擦脸,今天竟然错过了时间。
“你醒啦,睡得好吗?”
令人安心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嘉言转头看向一旁的病床。
江令宸的床铺已经被摇起来,两层窗帘都被拉上了,遮住大部分的阳光。
床头灯打开,照着他手里拿着的书,看页数他已经读了三分之一。
江令宸对她微笑,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我见你太累了,护士长过来时就没让她们把你叫醒。你别担心,我没什么问题。”
林嘉言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先是动作麻利地拉开窗帘,然后从卫生间里打来一盆温水,像前几天那样拧干毛巾。
正要给江令宸擦脸时,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睛,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个人失忆之后,还是原来的人吗?她仍是没有想通,自己该如何定位现在的江令宸。而他呢,他会把她当成什么人呢?
“我来吧,今天我的手比昨天有力些了,能拿起东西。”江令宸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温毛巾,让空气中尴尬的气氛稍稍减轻。
林嘉言这才发现到他刚刚在看的书是《百年孤独》。
发现她的视线所及,江令宸解释道:“这本书是护士站的,我担心打开电视会吵到你,所以护士长拿这本书给我看,让我打发时间。”
这本书里的人名是公认的让人难以分清,内容情节丰富,上学时林嘉言看了很多遍开头,直到大二某个机缘巧合下在学生活动中心看完了。
她小心问道:“你觉得你喜欢看书吗?”失忆前的江令宸很喜欢看书,对书爱护到极致,连一些读书笔记也必须写到单独的本子上,绝对不能往书里划任何笔记。
“我应该不讨厌看书吧,至少不讨厌看这本,这本书的故事内容十分有意思。”
江令宸很自然地将擦过脸的毛巾递还给林嘉言:“谢谢。”
林嘉言将毛巾重新洗净,拧干,再递给江令宸擦第二遍脸。
“你以前很喜欢看书,在学生会的时候,听其他学生会干事说,你把学生活动中心书架上的书都看了个遍。图书馆每年有个借书数量前百排行,你每年都在榜上。”
然后她打探到他的一个小秘密——书架最上层有一本用来写书目的文创笔记本,前半部分按照收录的时间顺序记录书籍的基本信息,后半部分是一些书的几句读后感。林嘉言认出那是江令宸的字,也发现了那些读后感是不断更新的。
于是她偷偷按照读后感的顺序讲他看过的书都看了一遍,把他的读后感画成书签,夹在每一本她跟着读过的书里。
江令宸反问道:“你也喜欢看书吗?”
“我也喜欢的,我还喜欢给每本我看过的书画读后感书签。”林嘉言的目光先是明亮,然后渐渐变得黯淡,“但你不喜欢我在书里夹那些书签,你的习惯是用专门的本子摘抄书里的句子或写读后感,你很爱护书,不喜欢书里出现任何外来的东西。”
结婚之后,她仍是保持着画书签的习惯,可家里的书和活动室里的不同,江令宸永远不会发现她在学校偷偷夹的那些书签,但家里的书他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可能重新翻阅。
她一直在努力找他们之间的相同点,到头来却发现哪怕是在最大的共同爱好上,他们的习惯也是不相同的。
“读后感书签?听上去很有意思,我为什么会不喜欢?”江令宸不解,“我有这么坏吗,蛮不讲理地强迫你接受我的习惯——更何况让书里出现外来的东西,比如你的书签,或是往书里画点什么写点什么,都算不上不爱护书的表现。”
林嘉言笑道:“看来失忆确实会改变原本的性格。”她耐心说明,“你很喜欢《小王子》,收藏了不同的印刷版本。我八十周年纪念版《小王子》里夹了一张我画的书签,被你发现了。虽然你没有当面对我表达不满,但你把书签抽出来扔进了抽屉里。接着我检查家里的书,你把我画的所有书签都拿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太喜欢那些书签,所以想单独收藏书签?”
“我比你更了解失忆前的江令宸。”林嘉言莞尔一笑,“书签能抽走倒还好,我跟你打赌,要是我在你的书里画上点什么,你肯定会立刻跟我翻脸。我比较识相,从不挑战你的底线。”
江令宸皱眉:“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会翻脸。这不是胡乱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了嘛。”
林嘉言愣住,对啊,她又没试过,怎么确定他会翻脸呢?
也许是他把书签全都抽出来的做法让她有了这个印象,又或许是曾经的一些什么话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她想起来了,大四那年贺苏颖到她们宿舍来吐槽男朋友时是这么说的:“你们都不知道令宸有多强迫症,他爱惜他那些书简直到无法理喻的地步,他的书连一个折角都不能出现你们敢信?”
贺苏颖随手翻开林嘉言书架上的一本书,向朋友们具体说明:“你们看嘛,嘉言也喜欢看书,但是她的书里画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嘉言,我要是像你这样对待江令宸的书,他绝对会为了书跟我分手。”
宋雯雯等人将这件事当成个乐子,只有林嘉言略带愤怒地抢回那本书,呛道:“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是喜欢他,就别往他的书里画东西。他要是喜欢你,就算你把他的书全烧了,他也不会为了书跟你分手。”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后来江令宸被林嘉言死缠烂打结了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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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所以努力避开一切可能让他不喜欢的行为。她以为夹书签和乱写乱画是不同的,结果却是一样。
她不确认他对她有多深的情感,所以发现他对书签的厌恶之后不敢再往他的书里夹任何东西了。
江令宸还想再跟林嘉言讨论怎样才算是爱护书时,病房门被敲了几下。
徐正东提着好几份早餐打包餐盒走了进来。前一天他已经收到林嘉言的短信,也知道江令宸失忆的事。但项目开标在即,他昨天晚上还加班到了深夜,只好趁今天上班前赶过来看看情况。
赵盟本来也想跟他一起来看看情况的,但刚好香港那边有个项目机会,他按照原定计划出差去接洽了。
“BOSS,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在江令宸喝粥的时候,徐正东第五次问出这个问题。他很焦虑,如果老板失忆了,那接下来公司、项目、工作,一切该何去何从呢?
“对不起啊……正东?”江令宸看向林嘉言,确认没叫错名字,“正东,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算再多问我几遍,我也还是想不起来。”
徐正东露出一副苦瓜脸:“苍天啊,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BOSS,没有你,我们就像漂泊的孤舟,在汪洋大海中找不到岸。”
“行了行了,人没事呢,你别乱号丧。”林嘉言打断徐正东。
她已经快速地将他带过来的汇报材料分好类:“这几个项目比较简单,直接全部放权给项目经理,签合同前让赵盟审核好就没问题。这几个过了三千万的项目你先把好关,赵盟审批完流程归档后,你把相关的材料都发过来给我存个档。至于梦乐园的项目,先按计划推进,我再想想后续该怎么处理。”
徐正东双手一拍:“喔喔,言姐,我差点儿就忘了你也是我们项目管理系的优秀毕业生,我就按你的吩咐做,绝对没问题。”
江令宸同样露出欣赏的眼光:“言言,你是优秀毕业生吗?那为什么你没从事相关的工作呢?”
“学了四年,发现我没那么喜欢这个专业。”林嘉言认真回答,“我现在做的是我喜欢的事,对我来说,喜欢比适合更重要。”
不过她现在还是有些庆幸自己和江令宸学的同一个专业,至少在这种场景下不至于一头雾水。
“你看看这些材料,能想起什么吗?”她将手中的文件全都递给江令宸。
江令宸粗略地翻了几页,摇摇头:“大概能看明白意思,但完全没印象了。”
林嘉言的眼里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难过,但也只有一瞬间。
她柔声安慰,既是安慰江令宸和徐正东,也是安慰自己:“没关系,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嘉言送徐正东出去,一直沉默地走到了地面停车场。
徐正东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言姐,你是不是有话想单独跟我说。”
林嘉言停下脚步,脸色阴沉:“江出车祸时,身边带着护照,他最近在办签证吗?”
9. 故事的真相
林嘉言检查过交警交还的护照,里面并没有签证贴纸,于是她仔细回想最近全面推行电子签证的国家都有哪些。
她最担心的答案从徐正东口中得到确认:“是啊,BOSS在办英国签证,有几份签证材料都是我给准备的呢。言姐,我跟你说啊,BOSS他从两个月前……”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林嘉言深呼吸一口气,她没忘记贺苏颖毕业后去了伦敦定居。答案就在眼前,她还想欺骗自己。
徐正东疑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什么嘛。”
林嘉言害怕听到更确切的答案,转移话题:“正东,你快回公司吧,记住尽量先别让公司的人知道江现在的情况。”想了想她又补充,“也许他过两天就好了,先别节外生枝。”
徐正东点点头:“嗯,放心言姐。你也好好保重,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过两天我再过来看BOSS。”
看着徐正东的车离开停车场后,林嘉言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她的脑子没力气想任何问题,只是茫然地站着,等到小腿感到一阵麻意时,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手上有可疑的水珠。
“没事的,没事的,我能撑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恢复记忆之后,我就跟他提离婚,但现在我一定要振作起来。”
她边低喃边用力揉揉眼睛,确认脸上的泪水完全干了,才放下双手。
转过身正要回病房时,她看到江令宸坐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桃姨站在他身后对林嘉言说道:“令宸说你出来好久了,所以想来找你。”
“噢,我刚刚在想些事情,一时忘了时间。”林嘉言的脸上挂上笑容,走到江令宸身后,接替桃姨推动轮椅往回走,“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今天医生要给你做复健计划。不要紧张哦,昨天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等身体功能评估没问题后,你很快就能回家啦。”
“言言——”
“嗯?”
秋风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他们面前落下。
沉默许久后,江令宸开口说道:“我会努力复健,快点恢复记忆,把完整的江令宸还给你。”
完整的江令宸未必是属于她的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林嘉言还是答道:“嗯,你会好起来的。”
因为部分指标的数值总是差那么一点正常,江令宸又在医院呆了将近半个月,这段日子规律且充实。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洗漱、吃早餐后在林嘉言的陪伴下到住院部花园里散步。九点开始做很多身体检查,接着完成一个小时的基本运动功能恢复训练。中午两人偶尔会选择到医院食堂就餐,更多的时候是在病房里吃桃姨做的饭。
午休后是心理疏导与社会适应训练,他一点点地恢复社会活动技能。
晚饭一般是在病房里吃的,晚饭过后可以到离住院部较远的另一个花园里看夕阳。等天完全黑之后,再回到病房洗漱。
睡觉前,林嘉言允许他靠在床上看书或看电视,但十点钟必须准时关灯睡觉。
“我马上就看完了,再给我十五分钟吧。”时针即将指向数字十,江令宸乖乖吞下林嘉言拿过来的一堆药丸后,举起手中的书向她说道:“明天是周末,早上也没什么安排,就让我晚睡十五分钟吧,好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前几天第一次听他用这个声音撒娇时,可把林嘉言吓坏了,但现在她已经脱敏。
林嘉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来的歪理,上课上班的人有周末,病人可没有。”
江令宸当她已经同意了,低下头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嘴里嘟囔:“谁叫你今天把这本书带过来了,这么短的小说不让人一口气看完简直就是伤人。”
那本《小王子》是林嘉言十九岁那天收到的礼物,家里还有很多版本的《小王子》,只有这本是属于她的。
今天回了一趟家换几套衣服,出门前她看到书架上的这本书,顺手将它带来了。
江令宸在最后几页的阅读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林嘉言没催他,他在看书,而她在看他。她想起曾经有那么多个黄昏,她经过学生活动中心时,看到的就是这张侧脸,这样低头看书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只能偷偷看他。
“你这样盯着我,我没法专心看书了。”他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扩大。他大概已经读完全本了,将书页慢慢往前翻。
现在,她确实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我是在监督你,给你计时呢。”
江令宸不反驳她的说辞。
“十九岁生日快乐。”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扉页上,“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是啊,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这可是八十周年限量版本,很难抢到的。”
江令宸自恋道:“我这么粗心,居然还忘了落款……我的字有点娟秀啊。”没想到他写字是这个风格。
“这是我的字!”林嘉言扶额,“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你很爱护书,习惯也很与众不同,你不会往书里写任何东西。”
“可这不是礼物吗……”
林嘉言刚想回答,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号码又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屏幕上提示是国际通话,她赶紧把电话挂断。
挂断两秒后,铃声又响起,她继续挂断。
江令宸看出她的慌张,关心道:“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没谁,最近境外诈骗很多,不能接。”话音刚落,铃声继续响起,仍然是同一个号码。
他接受了她的回答:“这个境外诈骗倒是挺执着。”
铃声反复响起,林嘉言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反手关上落地窗,接起那通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嘉言,令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的电话。”
“贺苏颖,你搞搞清楚,你都打算来破坏我的婚姻了,我把你拉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林嘉言哂然一笑,“上次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越想越不明白,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这样没有任何短板的女生,干嘛执着于一个已婚男呢?”
“令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江令宸什么都没跟我说。”林嘉言心烦意乱,莫名的愧疚感又从心底里升起,在贺苏颖面前,她就像是破镜重圆的小说中,篇幅不长的工具人女配,出现的目的就是推动男女主角重新相爱的情节。
虽然这样的剧情放在现在来说绝对要被大部分读者狠狠避雷的——不坚定的男主角、恶心人的女配角,还有一个可能有巨大苦衷但就是没长嘴的女主角,狗血的剧情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后悔了,五年前飞机刚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时我就后悔了。令宸对我很好,我再也没见过比他更贴心的男朋友了。”贺苏颖的声音颤抖,“那年圣诞节假期,我确定自己的心意,终于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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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把令宸接来伦敦,可我回到S市想给令宸一个惊喜时,看到你们一起从他家里出来。”
林嘉言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你回来过?”
“是啊,我回来过,不敢相信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有了新女友。”贺苏颖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这些年我尽情恋爱,也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但就是再也没有令宸了。听到雯雯告诉我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可是雯雯忘了告诉我一件事。”贺苏颖激动起来,“我最近才知道,当年你和令宸是假装在交往的,我不知道你后来怎么骗他假戏真做,但是那年我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和你在一起。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带着误会离开,不会失去他……”
林嘉言全身发抖,右手几乎抓不稳手机,原来她真的是很坏很坏的女配角。
“嘉言,你是个好女孩,为什么要插足别人的感情呢?放手吧,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需要林嘉言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约了令宸中秋来一趟伦敦,可他没回我,我给他打电话,他的号码一直打不通。嘉言,我求你了,告诉我他怎么了,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对他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
林嘉言已经听不进贺苏颖的问题了。
护照、伦敦,原来江令宸办英签真的是要去伦敦见贺苏颖。
但林嘉言还有什么资格去争论孰是孰非呢,要不是因为她的蛮不讲理,用江令宸母亲的病来诱导他答应和她假扮情侣,他和贺苏颖仍然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林嘉言决定告诉贺苏颖真相:“江令宸不是不想回你,他出车祸了,严重的车祸,就在半个月前。”
“你说什么?那现在呢,现在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他已经醒了,检查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但是……”林嘉言长叹一口气,“他失忆了,想不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他在成安医院,这几天你可以来这个医院,直接到住院部七楼。过几天出院后,你可以直接到家里去,他暂时哪里也去不了。”
贺苏颖重复林嘉言的话,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他失忆了……”
“苏颖,对不起。你们是因为我……”
林嘉言挂了电话,负罪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落地窗被推开,她下意识转回头,让江令宸看到了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你怎么在哭啊?”江令宸走上前,抬手小心替她擦眼泪,“是朋友的电话吗,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林嘉言摇摇头。
“外面降温了,你的脸好冰。我们回去吧,别着凉了。”
林嘉言轻轻拍下他的手,转身回病房。
她是个良心发现的小偷,他对她的温柔都让她惭愧。
江令宸摸不着头脑,跟在她身后进病房,然后把落地窗紧紧关上,又拉上了窗帘。
“言言,送给你。”江令宸把那本《小王子》递给林嘉言,“虽然不知道你朋友说了什么让你哭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林嘉言接过那本本就属于她的书,不解地看向江令宸。
他指了指书页:“我试了一下,我还记得怎么写字,真别说,我的字也挺好看的。”
她打开书的扉页,只见在她给自己写下的“生日快乐”上方多了几行字——
To言言:
你是王子的玫瑰花,也是狐狸的王子。
落款写的是:你的王子和狐狸
10. 你喜欢我什么呢
林嘉言又失眠了,侧身躺着,满眼是江令宸的睡颜,满脑子却是贺苏颖的声音。
和江令宸的婚姻是她死皮赖脸强求来的,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化疗并没有让李淑娟的病好起来,但相对于其他确诊后很快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来说,她已经尽力拉长了最后的时间。
江令宸觉得,母亲最后几年里绝大多数的快乐,都归功于林嘉言。
他理解的“扮演女朋友”,指的是她赋予这个身份一个真实的人物形象,偶尔可以在李淑娟面前出现,好让他对母亲说的善意的谎言多几分真实的感觉。
而林嘉言理解的意思,却是真正搭了个戏台子,把这出戏唱得天衣无缝。
她每天傍晚准时出现在医院陪李淑娟聊天,几次大手术时她寸步不离的守着,比江令宸更像李淑娟的亲生儿女。
一开始江令宸觉得她的举动实在不妥,拒绝了许多次。
“你真没必要为了我耽误了工作,又牺牲了休息时间。”
林嘉言意外地执拗:“我不是为了你,娟姨对我很好,我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再说了,我也没耽误工作,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是自由职业者,可以自由分配时间。”
江令宸有些生气:“什么时候辞职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你有什么必要自毁前途吗!”
她一点点付出,在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可负担的范围。
“我说,我、有、工、作。”当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林嘉言的叛逆露出冰山一角。“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跟你商量,如果你想感谢我假扮你女朋友,那就把你的书房借我用用,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当自由撰稿人了,所以我在他们面前还得每天按时上下班。”
江令宸自知自己是最大受益者,理所当然地按照林嘉言的要求,在大门电子锁上录入了她的指纹。
李淑娟已经深信林嘉言是江令宸的女朋友了,并且对她十分满意。看两人似乎感情稳定,李淑娟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时,开始绕着弯子催婚。
在林嘉言削了个苹果递给她的时候,她感慨:“唉,女孩子就是贴心,你要是我女儿该有多好啊,不过好在这辈子就算没母女缘分,婆媳缘分也是百年修来的。”
林嘉言装作不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那我认您当干妈,这样也算女儿了嘛。”
“也行,阿宸以后就不是我儿子了,是干女婿。”
随着江令宸公司的快速发展,李淑娟确实见到林嘉言的时间更多。
江令宸对母亲的亏欠感随之而来,便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补偿,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相处,只要有时间,他总会送她回家。
他不会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比如她觉得院子里太空了,想种些花,于是他买回她喜欢的玫瑰花苗;比如她的父母偶尔会在周末到周边游玩,她说一个人在家太闷,于是他把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置办所有她喜欢的风格的生活用品,供她随时入住;再比如她说最近对烘焙感兴趣,所以他在不常开火的厨房配置了一整套烘焙用具。
但仔细想想,她要求的很多东西,与她的付出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明明是她要求的东西,到头来是他享受到家里多了许多烟火气的好处。
“江,你要真觉得亏欠我什么的话,那就以身相许嘛。”林嘉言的话带着玩笑意味,似真似假,“古人以婚姻报答恩情,我也不介意你依样画葫芦。”
江令宸脸色一沉,过了好一会儿反问道:“在学校时,我和你的交集并不多,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喜欢你什么呢……”
林嘉言笑眼弯弯:“小王子驯养狐狸,于是对狐狸来说,小王子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我时常在想,狐狸为什么会选择让小王子驯养自己呢,那一瞬间也许是连心理都无法解释的本能——就像我对你这样。”
躺在旁边病床上的江令宸的形象,渐渐与过去重叠,林嘉言的思绪飘回三年半前的那个下着小雨的潮湿的夜晚。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五月末的周五。
因为父母自驾去N市过周末了,所以林嘉言在医院陪李淑娟吃完饭餐后,直接回了江令宸的家里。
他并不在家,那天是他的第一个千万级别项目结项的庆功宴,他带着公司五十多人的团队租了郊区的别墅搞轰趴,今晚不一定会回来。
他曾邀请她一起参加庆功宴,被她以工作为名拒绝了。可她心知肚明,拒绝的原因其实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出席他作为主角的派对。
不过林嘉言确实有在周日截稿的插画工作,江令宸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之后,她便习惯了占用他的书房赶稿,为了方便她存放资料,他在书房里添置一个她专用的书架。
夜很深了,在她刚提交完终稿时,听到电动大门打开的声音,起身从阳台向外望去,在江令宸两个月前新买的大G车灯的照射下,才发现外头下了绵绵细雨。
林嘉言跑下楼,正好看到代驾将新车停在那台以前常开的二手车旁,打开后座车门把江令宸扶出来。
“我来吧。”林嘉言从另一边扶住江令宸,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立刻进入她的鼻尖。
确认代驾费已经由公司同事支付后,她向代驾道谢,目送他出了门。
代驾骑上小电车前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听到他向对方说了这么几句:“您放心,已经送到家啦,他太太出来把人接进去了……”
林嘉言刚想开口解释,那人走远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江令宸的同事们对他的感情状况又是什么印象。但她暂时无暇顾及那通电话的后果,眼下江令宸正歪歪扭扭地靠着她,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扶他走进了屋子里。
两人的发梢被细雨打湿,空气变得越发闷热。
林嘉言盯着他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没多做犹豫就继续往二楼走——得赶紧用干毛巾擦干净他的头发,喝了酒太容易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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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嘉言第一次看到江令宸喝醉酒,好在他的酒品挺好,一路不吵不闹。
安静的家里,她几乎能听清他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的脸和她的挨得很近,她稍稍偏头就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或许挥发的酒精也能让人醉,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热辣辣的。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上,逃离他气息的那一刻,林嘉言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浴室,浴室和卧室一样,被他收拾得简单、干净。明明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她就是能凭对他的了解一下子找到放了干净毛巾的柜子。
她先给自己擦干净,又拿了另一张毛巾给江令宸擦脸。
她的动作很轻,擦他的额头时还是把他弄醒了。
江令宸睁开眼,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在干什么!”
“江,放手,是我……”林嘉言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
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头晕目眩,放开了手,整个人无力地瘫下来,将头埋在林嘉言的脖颈处。
“你怎么……”林嘉言突然失声,呜咽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以为是幻觉,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江令宸确实在哭。
她连忙柔声安慰道:“江,发生什么事儿了,别担心,我在这儿。”江令宸一直都是昂扬的、积极的、意气风发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林嘉言知道毕业两年来他的压力有多大,李淑娟的病情虽然比医生的预估恶化得慢些,但每况愈下成了必然。他的事业处在关键时期,每走一步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而当他终于开始收获成功时,曾经深爱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他的人生。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
她伸出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即使也许单恋多年的自己比他还可怜,此刻她的心中对他满是怜惜。从心底里腾升起的冲动,让她突然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扣向自己,她的唇紧紧与他贴在一起。
几乎是出于本能,江令宸加深了那个触碰,唇舌交缠,他让它变成了真正的吻。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渐渐失控。
他用仅存的理智对抗醉意,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可以吗?”那声音低沉且带着诱惑,他的醉意透过声音传将她传染。
林嘉言咽了咽口水,在任理智完全丢掉前,略带忐忑地反问到:“江,你是清醒着的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算这些年的喜欢一直都是她的独角戏,她也不愿自己成为谁的替身。
江令宸轻抚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在触碰什么幻境里的珍宝,似乎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幻影就会消失。
他的眼神深邃不见底,喃喃道:“你是嘉言……言言、言言,别离开我,言言……”
林嘉言没细想他怎么会叫出一个从没用过的昵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之后,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任自己跌入从未经历过的旖旎的夜里。
11. 日出还是日落
在那个闷热的细雨夜里,江令宸搂着林嘉言的腰沉沉睡去。
他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的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楚地听到到健硕的肌肉下他的心跳。
但这一夜算什么呢?
时间仿佛停止,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林嘉言和江令宸。她的思绪愈发混乱,干脆起床回房洗个了冷水澡。也许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吧,她也不知道,但她觉得需要一些东西强迫自己清醒。
磨磨蹭蹭很久总算洗好后,她又忍不住回到了主卧。
“我其实没打算回来的,一定洁癖在作祟。是的,就是这个原因,黏糊糊的睡不了好觉。”
林嘉言自言自语,给接下来的行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在深夜里忍着腰酸背痛给江令宸换了床单被套,还顺便用热毛巾帮他擦了手和脸。
她发誓,绝对只擦了手和脸。
做完这些,林嘉言靠坐在江令宸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忍不住捂嘴笑了。她想自己一定十分滑稽,不然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雨夜做出这些任谁都会觉得出格的事呢。
他甚至不是她的男朋友,这么久以来对她也从未表示过任何感激之外的感情。严格说来,他们连交心好友的关系都未达到。
渐渐清晰的雨声有催眠作用,林嘉言靠着床头的靠枕沉沉睡去。
悠悠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微风将帘子轻轻吹起。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几秒后声音停止。
林嘉言突然清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分明就还是主卧,一切摆放十分简约,和卧室的主人气质一致。身上盖着的被子上,是深夜换的被套图案,她伸手探向床的另一侧,上面还留有些体温。
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面对江令宸,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瞬间充满尴尬的气息。
江令宸装作十分冷静的样子,试图让二人维持正常对话:“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我睡前洗过了。”
“哦……”
再次陷入尴尬。
林嘉言觉得是自己让对话陷入了冷场,连忙找补道:“我洗的时候你睡着了,我是回我房里洗的。”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自己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既然都回房里洗了,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呢。
这下更说不清道不明。
林嘉言的大脑飞转,在心里暗暗评估这时候该不该提前补充一句类似“不过是成年男女间的一场欲望游戏,你不必负责”的话。
江令宸另起了话题:“我上网查了一下,买了紧急避孕药和洗液,马上就送到了,你……”
“嗯。”
被被子遮挡的右手用力绞着床单,林嘉言有预感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又经过三秒的沉默后,江令宸果然开口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林嘉言屏住呼吸,绝望地注视着江令宸。她的右手放开床单,转为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保持冷静。
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江令宸看到她的表情,显然也慌张了,赶紧上前两步,却很快因为羞赧而停下。他的脸上升起诡异的绯红,耳朵也仿佛熟透一般。
“昨天晚上你是……是第一次……对不起我喝醉了,我……”
林嘉言心中升起无名的火:“那又怎样,是不是第一次有差别吗,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按照流程,接下来该是一段渣男发言,表达男人的后悔和对免责的期待?那么凭什么男人会对第一次的女人更在意呢?
虽然你情我愿的一夜情,在现代社会根本算不上什么需要哪一方负责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江令宸无措地抓抓头发,神态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稳重,“我是说,我也是……也是第一次,我没什么经验,又喝醉了没轻没重的,我……没弄疼你吧……”
他懊恼自己让她体验到了最糟糕的第一次。
“哈?”这是什么话题走向?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段出乎意料的话:“嘉言,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
林嘉言瞪大眼睛,说不出任何话。
“言言,你在听吗,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现在和交往中没有什么区别……”
江令宸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对她的称呼从“嘉言”变成了“言言”。她不问为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的任何好运气变成黄粱一梦。
但好像,她确实是在做梦,她在这场梦里回到了糊里糊涂的过去。
“言言,醒醒,言言,你快醒醒。”
林嘉言睁开眼,江令宸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正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就像刚醒过来的那天一样。
这里仍然是病房,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八点,她又错过了护士巡床。
她坐起来,茫然地注视他。
“梦到什么伤心事了,怎么连睡觉都在哭呢?”
对啊,明明那个夜晚对她而言,是个美好的开始,为什么回忆起来会难过呢?
林嘉言没回答江令宸的问题,反问道:“护士已经来过了吗?”
“来过了,今天是护士长过来的,她说如果周一的全身检查结果出来没问题的话,下周我就可以回家了。”
林嘉言又问道:“桃姨过来了吗?”
“桃姨一般八点半过来。”
“哦,对,是八点半,我睡懵了。”林嘉言掀开被子,嘴角勉强扯出笑,“我赶紧洗漱,待会儿还得去复健呢。”
江令宸拉住她慌乱的手,停下她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动作:“今天没有安排复健。”
“哦……”
“你今天很奇怪。准确地说,你从昨天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就变得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天江令宸感受到的林嘉言一直都是充满活力的,她在他复健时埋头工作,在他检查结束后细心记下医生护士的每一个叮嘱,她的脸上总挂着笑容,连声音里都带着向上的能量,让他觉得安心。
即使过去是缺失的,未来是未知的,只要有她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江令宸见过林嘉言哭了三次。
第一次是刚醒来时,她不安地趴在他的床边,眼角带着泪痕。江令宸那时候明明就认不得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擦眼泪。
第二次是林嘉言说出去送送徐正东,结果一个多小时没回来,江令宸的内心很慌乱,就叫桃姨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找她。在停车场,他看到她在哭,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在她身后静静地陪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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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就是昨天和现在,江令宸可以确定那通电话就是让林嘉言哭泣的直接原因,可她什么都不跟他说,没有任何记忆的支持,他猜不到她有可能因为什么而难过。
“你多想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嘉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将贺苏颖的故事说给江令宸听。他失忆了,很显然现在的他对林嘉言天然充满好感,如果他知道她竟是那样一个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遗憾和痛苦之上的人,会觉得她面目可憎吗?
今天一整天什么安排,林嘉言让桃姨从家里随便找了几本书,带过来给江令宸看。
林嘉言还有一套插画稿件接近截稿日,要为一篇关于日出的散文配图。一共四幅图,其中三幅她早就按出版社的要求画好了,唯独剩下最重要的日出主体部分,怎么画都缺少了某种感觉。
她无法清空脑袋里的杂念,越画越觉得烦躁。
起身倒水时,林嘉言将压感笔轻轻摔在桌面,动作不大,但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十分刺耳。
坐在窗边看书的江令宸抬眼注视林嘉言,她没留意到他的目光。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为什么她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这么漂亮的日落,还达不到甲方的要求吗?”
江令宸的声音在林嘉言的耳边响起时,她才发现他已经站在她身边很久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林嘉言阴沉着脸解释道:“我画的是日出。”
“是吗?”江令宸露出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别欺负我记不得很多东西就骗我,这树、这草、这影子,明明就是日落。”
如果说日出常常与生机这个词关联在一起,日落的含义就更偏向淡淡的悲伤。无论是“枯藤老树昏鸦”还是“夕阳无限好”,都透露着哀愁的情调。
就像林嘉言画中落在半山腰的太阳,江令宸竟从中看到了孤独。
“一幅画是日出还是日落,取决于看的人怎么想。我画的是日出,而你却说是日落,你……”
林嘉言想起学生时代看过的电视剧里有类似的场景,身为警官的男主角因为救人而伤了腿,当被医生宣告双腿落下终身残疾时,男主角的人生也只剩下绝望了。当他看到公园里一个老先生画的画,下意识说出“那是日落”,被对方点破是他的心态让日出变成了日落。
“江,你会好起来的,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希望,一切都在好起来。”林嘉言担心江令宸陷入失忆的内耗中,连忙放下笔,握住他的双手柔声安慰。
“我才没放弃希望呢,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江令宸笑着回握住林嘉言的手,“但是呢,一幅画是日出还是日落,我觉得更取决于画的人心里想的是日出还是日落。”
林嘉言呆呆地盯着刚画好的画,江令宸说的没错,她知道自己不满意的原因了——她画的分明是夕阳西下,那花草树木对阳光是不舍,而非日出时的喜悦。
“言言,你是个很乐观的人,我喜欢看你笑,发自内心的笑。你的能量那么充沛,你应该快乐。”江令宸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没有记忆,我只有直觉。直觉告诉我,每一次看到你哭,原因都是我,对吗?”
一阵风将纱帘吹起,阳光的味道中带着入秋的寒意。
林嘉言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江,我们出去等夕阳吧,然后我把贺苏颖的故事告诉你。”
12. 说故事的人
医院里离住院部比较远的花园不算小,很多人喜欢在这个花园里散步。他们的脸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是对生命的不舍或热爱。
林嘉言和江令宸在角落一棵银杏树旁的长椅上坐下,这个位置很少有人过来,但在江令宸清醒的第二天,他们就默契地发现这里是整个医院里最适合看夕阳的地方。
每天黄昏时,太阳从住院楼和综合楼之间落下,眼前一排整齐的银杏树便与阳光融为一体,他们目送红日离去,夜幕随着另一头往门诊匆匆走去的脚步而降临。
“贺苏颖是一个很漂亮、很明艳的女生,你很爱她。”
林嘉言以这句话开头,将江令宸和贺苏颖的故事娓娓道来。
大二快结束时的那次团建活动后,林嘉言是他们爱情发展的旁观者,他对贺苏颖的爱慕太过明显,以致于让她收起了自己刚刚萌动的感情。
她将他们的爱情描述得十分生动,没漏掉她知道的每一个细节——比如贺苏颖向大家炫耀江令宸送给她的手工音乐盒,比如在贺苏颖生日时,每隔一个小时就能发现一首他偷偷藏起来的自己写的诗。
说到他们分手时,林嘉言的语气中不自觉带着遗憾。
她尽可能详细地讲他们的故事,而自己参与的部分只挑与之有关的重点说。
“昨天我接到的电话,是苏颖打过来的,她这几天联系不到你,所以很担心。”林嘉言并不打算隐瞒她曾经对他们“做下的恶”,将一天前才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江令宸。
说完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提议在你母亲面前假装情侣,或是我没要求你借书房给我,也许现在就是另一种结局了。我看得出来,贺苏颖还爱着你,她想给你们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等你好起来之后,把选择权交还给你。”
江令宸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林嘉言见他没反应,又补充道:“人生这么短,不该将就自己的。苏颖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我相信人就算脑子失忆了,全身上下的其他器官、其他细胞都还会记得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等你看到她的时候,你就能明白那种很爱一个人的感觉。”
“那你呢?”
“什么?”
“那个女孩回来之后,你把我交给她,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的。”林嘉言露出明媚的笑容,“我本以为我可以成为狐狸,不强求小王子留下,只要守着回忆就能感到幸福。但其实这几年我对你的期待已经超过了界限,我到不了狐狸那样高级的境界,所以我容易内耗、容易难过。放手之后,我想会过得比现在更快乐。”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五年的相处,仍然敌不过年轻时十个月的交往?”
“我曾经以为可以,但事实证明,感情深浅与时间长短没有直接关系,有很多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两相厌恶。”
“离开我会让你更快乐吗?”
林嘉言点点头:“准确的说,我们分开,会让我们都更快乐。”
江令宸又沉默了。
太阳渐渐西落,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林嘉言抬眼看他,只看到他眉头紧皱。
正当林嘉言以为江令宸不打算再理她时,他平静地开口道:“那么我呢,我还爱着她吗,想和她重来吗?”
“这……”林嘉言垂下眼,“也许吧,也许这些年你只是藏起了对她的感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不爱我的。”
“这些年我对你很坏吗?”
林嘉言摇摇头:“不爱不代表没有其他感情了,你对我表达过很多次感激,你觉得我为你牺牲了很多,你也在尽力给我回报。你的卡、你的钱、你新买的车全都挂在我的名下,我想你已经给了我你能给的所有东西。”
“我看电视上说这些东西都是婚后财产,属于夫妻共同所有,挂不挂在你名下都没差吧,反正都有我的一份,这算什么回报。”江令宸似乎对失忆前的自己很不屑,“听你的描述,我是个十足的渣男。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渣,我现在有点难过。”
林嘉言哭笑不得:“我哪句话说了你是渣男?”
“和前女友分手断得不彻底,对前女友还有感情呢就和另一个女生交往。不够爱你却霸占了你的婚姻,享受你的付出。结婚之后没让作为妻子的你感受到被爱,让前女友有了可以重新来过的错觉,伤了你的心。”江令宸细数自己的问题,“电视剧里,像我这样的渣男不死一万次简直难以平复观众的愤怒之情。”
“江令宸,好好活着说什么死不死的!”
林嘉言再也不想重新经历半个多月前接到医院电话时的痛苦。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江令宸叹了一口气:“言言,从始至终你没做错过任何事。在你讲的故事中,得到假扮情侣好处的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恩情答应让你随意进出家里的也是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线从未与那个女生重叠,我们的婚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没处理好上一段感情,让它影响到了你的感受,该受良心谴责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
“可我没有记忆了,我甚至无法为自己辩白,我不知道从我的角度看来,我们之间应该是怎样的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其中还存在着你不知道的真相,所以我并不想轻易为你对我的控诉负责。”
“我也没控诉你啊……”林嘉言也站起来,拉住江令宸的手臂,“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没那么复杂,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每个人都遵从自己内心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林嘉言想到自己已经找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她已经早一步逼迫自己做出了选择。
江令宸轻轻挣脱她的双手:“如果我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呢,你要抛下我还是要我为不知情的事承担后果?”
江令宸没等看完日落,扔下林嘉言回了病房。
他在生气。
林嘉言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虽然江令宸仍然会回应她的问题,但与前几天相比,他不再主动找她说话。
看到书里有趣的故事情节,他没有主动与她分享,也不再对她问东问西。她没开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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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就不看了。
晚上十点,江令宸自觉躺上床,翻身背对林嘉言。
“多大人了,这是在干啥……”
林嘉言第一次看到如此幼稚的江令宸,觉得有点好笑。她坐到江令宸的床边,替他整理被角。
他往旁边挪了挪,拉远了与她的距离。
“江令宸,我惹你了么,你在生什么气?”
江令宸哼道:“睡你的觉去,我生我自己的气,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
林嘉言没在意他的态度,自言自语道:“如果你见到贺苏颖后依然想不起对她的感情,如果你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我不会抛下你,也不要你为失忆前的事承担后果。江,我会陪你好起来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走。”
听到这话,江令宸掀开被子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们不分开,你会痛苦吗?”
“你知道吗,现代人平均对视4.2秒就可以触发苯基乙胺分泌,继而引发不受控的心跳变化。”林嘉言与他对视,“它的本质是一种兴奋剂,会让人极度兴奋,有信心也有勇气,在它的作用下,人感受不到痛苦。”
这么多年了,林嘉言仍然说不清楚喜欢江令宸的原因。她只知道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很开心。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感情,归咎于激素的作用。
江令宸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声音变得柔和:“笨蛋林嘉言。”
他重新躺下,将被子拉高盖过下巴,紧紧闭上眼睛。这次他没有背过身去,而是平躺着。
林嘉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疑惑关了灯,在旁边的小床躺下。她盯着天花板,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却也没睡着。
“言言,睡了吗?”
江令宸也没睡着,终于恢复了前几天渐渐变得话痨的样子。
林嘉言也如前几天睡前那样,有一句每一句地回应他。
“嗯,快睡着了。”
“今天你说,人就算脑子失忆了,全身上下的其他器官、其他细胞都还会记得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是真的吗?”江令宸翻身面对她。
“我觉得是真的。地球上有八十亿人,在那么多人里好不容易才爱上了一个,怎么可能光凭记忆来维持爱意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江令宸的话题转得很快,“言言,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对吗?”
林嘉言一如既往地耐心回应:“不对。你还有我爸妈,我妈很喜欢你,我爸虽然表面上很讨厌你,但是也很关心你。除了爸妈,你还有桃姨,桃姨把我们当家人,我们也把她当家人。除了家人,你还有很多朋友,你忘记了他们,可他们记得你,你们的友情就不会断联。”
“嗯。”江令宸接着换第三个话题,“言言,我想回家了。即使我忘记了我们的家在哪里,房子是怎样的,家里都有什么装饰……我突然很想回家。”
“放心吧,等周一做完全身检查,结果没问题的话,”林嘉言也翻身面对他,他们在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中四目相对,“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啦。”
13. 回家
在国庆中秋双节连休的八天假期前,医生同意江令宸出院。
苏瑾慧和林佑康特地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来接江令宸回家,只是两人的气压存在巨大差异,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佑康摆着一张臭脸,和妻子的满面慈爱形成鲜明对比。
江令宸的态度十分乖巧:“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林佑康不接受他的嘴甜:“哼,我们有什么可谢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嘉言。我家宝贝原本是多么快乐的一好姑娘啊,这段时间因为你,不知道背着我们偷偷哭了多少次,我都要心疼死了。”
“爸,你在唱大戏嘛,台词要不要这么夸张!”林嘉言拒绝父亲替她对江令宸的道德绑架,“爸爸在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江令宸笑道:“爸爸说得没错,言言,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照顾我。”
一路上江令宸的心情十分雀跃,看着窗外不断飞过的景色,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嘉言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也开心地向他介绍沿途路过的建筑、马路。
“那是滨江步道,再往前点,过了那条路就到家了。”
“咱们家离江边这么近!”江令宸摇下车窗,感受徐风阵阵从江的方向吹来。
林嘉言注意到他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比如他完全记得该如何按下“第一次”看到的车窗。
江令宸对上她失神的眼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没在想什么。”她打量他的脸,露出甜甜的笑容,“这大半个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这个梦终于醒了。”
其实也不算完全醒来,但至少他还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
林嘉言反问道:“你呢,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令宸伸手指着窗外悠闲漫步的人们,“那儿感觉很舒服,晚饭过后我们可以到江边散步吗?”
林嘉言怔住:“你喜欢到江边散步?”
她记得,宋雯雯提过,贺苏颖对房子的要求是一定要靠近江边,理由是晚饭过后方便到江边散步。
就算江令宸已经把贺苏颖忘了,可他或许潜意识仍然记得他们的约定:“当然喜欢啊,你不喜欢吗?这地方很适合晚饭后两个人一起过来看看日落,吹吹晚风。言言,我们家的位置选得还挺好的。”
“是啊,你特地选的地方当然是好的。”
林佑康忍不住插嘴道:“自恋狂,失忆了也不忘自夸选的房子好。”
苏瑾慧把车辆稳稳停在大门前,用力拍了下丈夫:“就你事儿多,令宸有本事在这么好的地方买一栋房子,怎么到你眼里还成问题了。”
“当年我女儿才刚大学毕业,就被这家伙迷了心窍,那么乖的女儿瞒着父母偷偷恋爱两年,快结婚了才通知我们诶!就凭这一点,这家伙问题大了去了。”
林佑康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还是帮忙把江令宸的行李从后车箱拿了出来。女婿下车时,他还不忘伸手稳稳扶了一把。
桃姨听到外面的声音,开了门出来,把行李一一往家里搬。
“好了,你们快进去休息吧,我们还得回去上班。”苏瑾慧朝女儿女婿摆摆手,她去年就退休了,退休后接受学校的返聘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在同一所小学任教的林佑康倒是没那么热爱工作,磨磨蹭蹭道:“宝贝啊,国庆假期那么长,你真不跟我们出去玩吗?反正他现在能自理了,辛苦这么多天,跟爸爸妈妈出去散散心嘛。”
“哎哟我的老爹哎,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咧,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林嘉言把父亲推上车,替他关上车门,“你们好好出去玩,别老担心我,我是二十七岁,不是七岁。”
直到父母的车辆消失在路的尽头,林嘉言才放下挥动的手臂。
感受到一旁的目光,她转过头,对上了江令宸带着笑意的目光。
林嘉言忍不住随他的笑容而开颜:“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轻轻摇头,笑意不减:“我能感受到,爸妈很爱你。”
“嗯,爸妈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她拉住他的手腕往里走,“回到家你可以好好休息,没准放轻松了就能想起很多事情了呢。”
林嘉言想起出院前医生找她谈话,说了很多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近三个月定期复诊的时间也提前排好了。
“检查结果显示脑部的血块明显变小了,只是血块对脑部的压迫也许是不可逆的影响,后续一定要定期复诊,有任何不适马上过来。”
接着,医生用通俗的语言向她解释,江令宸有很大概率无法恢复记忆了。
江令宸低头看被林嘉言紧紧抓着的手腕,脚步随着她前行,对他而言,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她是他的已知。
他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这栋三层高的房子。
院子里种满了林嘉言最喜欢的玫瑰,白色鹅卵石小道将这些玫瑰按照品种区分开来。靠马路的那边是两棵相隔大约五米的梧桐树,落叶被扫作一堆,树下摆放着很有设计感的石桌石椅子。
房子一侧是带顶的地上车库,停了两辆车,最边上的停车位是空着的,空车位旁连着一条路直通地下车库。
另一侧是个露天泳池,里面没有蓄水,泳池底被清扫得干干干净净。
“想起什么来了吗?”
江令宸摇摇头,笑道:“我像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院子布置得很漂亮,你一定是很热爱生活的人。”
“我是时间很多的人,也舍得花时间在别人觉得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收拾院子的工作,在这片别墅区里大多是找了园丁来做,但林嘉言觉得自己亲手种些花花草草,在这个地方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一种快乐,所以除了定期找园艺公司过来修剪之外,大多时候是她亲手整理。
玄关的柜子上错落地放着一排相册,江令宸刚进家门就注意到了一张人数最多的照片,照片里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林嘉言穿着白色的婚纱一手挽着他,一手挽着一身老派燕尾服的林佑康。三人在红木沙发后,沙发上坐着两位女士,其中一位是苏瑾慧。
他拿起那张照片,轻抚坐在沙发上那道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是我们拍结婚照时,妈妈坚持要拍的一张全家福。”林嘉言将另一张只有江令宸和李淑娟的照片拿过来,“你的眼睛和妈妈很像。”
“嗯,大家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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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乐。”
江令宸把相框放回原位。
“是啊,本来我们都打算一切从简了,可妈妈说她想留下纪念。我只花了一天找到这个工作室帮我们拍照,效果还挺不错。”林嘉言接过桃姨递来的拖鞋,摆到江令宸面前扶他换上,“妈妈很开心,所以那天虽然很累,但整体的氛围都很好。”
“谢谢。”江令宸换了拖鞋,伸手拉住正要蹲下将他换下的鞋子拿起来的林嘉言,自己将鞋子放进了鞋柜里。
林嘉言从五年前开始在这栋房子里添置个人物件,然后又在这里整整住了三年。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带人里里外外参观,没想到那人就是这里的男主人。
“今天晚上你睡这儿,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我全换了新的,你直接用就好。”林嘉言把二楼主卧的窗帘拉开,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洒进屋子里。
“从这里过去就是书房,靠那边墙的书架是我的,其他都是你的东西。我喜欢在书里面乱写乱画,不符合你的习惯,所以你不会动我书架上的东西。”
林嘉言推开联通卧室和书房的门,走过去从书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新的。
她把它们都交给江令宸。
“你的手机放在车上,交警发现的时候手机屏幕碎了大半。桃姨帮忙找人换了屏幕,我担心手机重启后面容识别时效,所以一直保持开机,你试试能不能打开。我想还是用新的手机比较好,打开手机之后,你把旧手机的数据转移到新手机里再用。”林嘉言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密码,没看你手机里的内容。”
即使屏幕碎得不成样子,她仍然在锁屏页分辨出有个号码在江令宸昏迷的那几天里曾无数次打电话过来。那个号码没有备注,但她也接到过同样号码的来电,早就把这组数字记得滚瓜烂熟。
江令宸接过手机,靠在书桌边静静地听她说话。
林嘉言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怎么用手机?”
他的潜意识里仍然保留许多生活常识,但就像穿衣穿鞋一样,需要有人先提醒他该怎么完成。
“在医院里天天看你们拿着手机,就算忘了,看你们用也重新学会怎么用了。”江令宸无意识地按下侧边的按钮,果然顺利打开了手机。
他逗趣道:“我在电视上看到,情侣都互相用对方的生日或是什么纪念日当做手机密码,你试试你的生日或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就开了嘛,比如你试试0906……”
医院复健室有一台电视,他可是被迫看了许多狗血爱情电视剧的,同时他也确实从电视剧里记起了很多基本生活技能。
“我告诉过你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不会用这些数字当密码的。”林嘉言分清了失忆前后的江令宸,眼前这个人说的任何话,用的任何语气与真正的江令宸无关。
“再说了,江令宸压根也不是用纪念日当密码那么老土的人。好了,你先休息会儿吧,我下楼看看桃姨是不是快做好饭了,准备开饭我再上来叫你。”
江令宸撇撇嘴,低头沉浸在手机里。
走出书房门时,林嘉言听到他在她背后小声嘟囔:“林嘉言,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江令宸呐。”
14. 失忆前后
林嘉言其实不确定人的脑子失忆之后,心是不是真的还会记得本性,但她发现,失忆前后江令宸行为举止变化有些大。
以前的江令宸被林嘉言用厚厚的滤镜神化了,他稳重内敛、彬彬有礼,总叫人如沐春风,总而言之,他可以是任何美好词汇形容的模样,但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江令宸居然因为挑食而耍无赖了。
林嘉言看着江令宸将她给他夹的炒青椒从碗里剔出,忍不住唠叨:“医生说你需要多吃蔬菜补充维生素。”
江令宸我行我素:“我不喜欢吃蔬菜,尤其是青椒。这个东西真的很难吃,我咽不下去。”
“你以前并不讨厌吃青椒。”
“也许我以前比较好面子,为了保持在你心中的好形象,装作自己不挑食。”
林嘉言哭笑不得:“好形象又不是不挑食就能有的。”
江令宸十分理直气壮:“青椒有股很奇怪的味道,放过我吧,让我换一个没那么难吃的蔬菜也行啊,你看我吃这玩意儿,就不用吃青椒了吧。”他夹了一小根红苋菜往嘴里送,眉头皱成一团。
他的表情夸张,表现得就像个叛逆的少年,哪里还有一丁点稳重的江令宸的影子?
晚饭过后,江令宸回房休息,林嘉言坐在餐厅吧台上喝酒。
她喜欢自己调酒,尝试让各种密度、各种颜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分层或交融。以前偶尔她也会给江令宸调上一杯,他每次都是喝一小口就放下了。
“没这么难喝吧?你太打击我的自信心了。”
“这杯酒的味道很有趣,让人忍不住沉沦。”江令宸解释,“但我不喜欢酒精,喝酒容易误事,除非必要的应酬,否则我尽量不喝酒。”
他的酒量不差,在他们的婚礼上,林嘉言亲眼看着他招待亲朋好友,喝下两斤白酒。要说在他的人生中,喝酒误过什么事,大概就是庆功宴后让她从此住进了他的房间里。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真漂亮。”桃姨整理好厨房后,给林嘉言倒了杯柠檬水,在她的对面坐下。
“七色彩虹,我今天把分层做得不错。”林嘉言晃晃玻璃杯,渐变的颜色并未因为晃动而消失,“你要来一杯吗?”
桃姨摇摇头,她也不喜欢喝酒。在来S市投靠李淑娟之前,她常年为酗酒的前夫苦恼。
用村里人的话来说,桃姨的命太苦了——被父母嫁给大自己十岁的光棍换了一万块钱彩礼,认命想安心过日子,生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女儿却在高中时发生意外死了。从此丈夫更加变本加厉,将生活的不幸怪在桃姨身上。几年后,那个男人喝酒开摩托车冲进了村口的河里,当场死亡,她也终于彻底逃离了噩梦。
桃姨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乐观开朗,踏实肯干,来到S市不久还向江令宸借了钱考了驾照。再后来李淑娟去世,林嘉言无意中得知桃姨的女儿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她本能地想对这个苦命的女人好一些,弥补她失去女儿的痛。
桃姨神色有些担心:“嘉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一天天过日子吧,先不要想未来会怎样。”林嘉言露出笑容安慰桃姨,“别担心,我能撑起这个家。再说了,江令宸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不是吗?”
“如果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了,嘉言,你也不要太难过,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呢,慢慢教他,即使没有记忆,他也总会变回以前的令宸。”
临睡前林嘉言敲门进了主卧,看见江令宸正靠坐在床上刷手机。
“天凉了,我多拿一张毯子过来,晚上睡觉冷的话你自己记得拉过来盖。”林嘉言将手里的毯子放在她常睡的一侧,“就算回到家,也要像住院那时早点休息。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睡觉才能好得快。晚安。”
江令宸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这儿不是你的房间吗?”
林嘉言对他的话反应了两秒,男人难道和女人这么不同吗?对他而言,她应该只是个认识了半个多月的异性,怎么好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就在隔壁的客房,有事你直接过去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都行。”她补充道,“你找找手机里给我的备注,也许是‘言言’。”她从不看他手机的任何内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其实了解甚少。
江令宸没放开她的手,语气似乎有些慌张:“如果你需要我变回以前的江令宸,只要你把他的每一个习惯都告诉我,就算我再也想不起来从前了,我也可以做到和从前一模一样。比如以后你一定要我吃青椒,我就会吃的。”
林嘉言疑惑地听着他的话,试图找出他慌乱的原因。
江令宸继续说道:“言言,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他的眼神像是以前在公园见过的流浪狗,在祈求她的收留。
但她没办法把流浪狗带回家,因为江令宸对宠物毛发过敏。
“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希望你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伪装。”林嘉言总算弄明白了,他担心目前最熟悉的人离开他,让他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世界。“我只是到客房去休息,没有抛下你。”
“夫妻不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吗?还是说……在我失忆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了?”
林嘉言脸色瞬间苍白:“其实,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到客房过夜……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是手机里已经记录了什么内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婚姻早已即将走到尽头。
“我在手机里看到和你平时的聊天记录,我们之间太客气了。”
几乎都是“今晚我加班不回去了”、“知道了”、“明天谁谁谁结婚,你记得过去”、“好的,我明天下午五点先回家接你”等等公式化的对话,两人之间还经常使用诸如“谢谢”“抱歉”“没关系”之类的客套的词汇。
江令宸看到这些内容有一瞬间的担心,自己该不会是因为出了车祸才没有被赶出家门吧。也许林嘉言早就想和他分开了,出于道义才继续忍受照顾准前夫的责任。
但林嘉言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似乎对这个问题充满难过,她的眼神里也不像是对他毫无感情的样子。她的表现让他重燃希望。
“江,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江令宸细数理由,“我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你,这么多天用心照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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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为我担心的是你,陪我复健的是你,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的是你,无条件对我好的也是你。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但夫妻间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你说的这些,随便花钱找个人,都可以为你做到。”林嘉言眉眼间的线条变得柔和,“我们以前都没想明白,稀里糊涂的在一起那么多年,分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感情。现在也许是个机会,让我们可以各自想想对彼此最基础的感情是什么。”
话虽这么说了出去,林嘉言实际上也只在客房躺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并不认床,但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外传来主卧方向门开了关关了开的声音,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林嘉言忍不住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手里拿着一杯水的江令宸被抓了现行,看到她,他嬉皮笑脸道:“我怕黑,睡不着。”
“那你就把灯打开再睡。”
江令宸委屈道:“我开了,可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旁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不习惯,睡不着。”
“那就用手机播放点音乐。”
“音乐声太吵,我习惯听你沉睡的声音。”
林嘉言头疼:“你的意思是,我睡觉打呼,你得听到呼声才能睡着么?”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我可没说你打呼啊。”江令宸继续耍赖,“你睡觉很安静的,但是再安静我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令宸耸耸肩:“我表达得很清晰,我要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在主卧。”
林嘉言拗不过他“一个人肯定睡不着,睡眠不足明天可能会导致病情恶化”的拙劣借口,在大半夜里躺回了熟悉的床上。
她贴着床沿睡,离他远远的。她没忘记贺苏颖就要回来了,她还没想清楚她该怎么面对三个人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结局。
“林小姐,这张床能躺下至少五个人,却躺不下一个你。”
江令宸的声音靠近,将林嘉言吓了一跳。她往床边翻了下身,差点把自己翻下床去。江令宸伸手一捞,将她拉了回来。她的头靠近他的胸口,熟悉的心跳声再次回来了。
林嘉言倒打一耙,把江令宸往另一边推:“你躺过去些,我都没位置了。”
江令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往中间移动。他摸到遥控器,按下总开关,窗帘和灯光都关上了,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
“你刚刚不是说怕黑么?”她知道失忆前的江令宸也怕全黑的空间,所以卧室里的小夜灯一直是开着的。
“有你在,我怕什么?”
黑暗中,江令宸伸手把林嘉言往里拉,她轻轻挣扎。
“言言,你再乱动,我就直接把你抱过来了哈。”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又没想干嘛,只是不让你掉下去而已。你想不通我还算不算江令宸,所以对我很抗拒。可就算我的脑子变成另一个人了,这个臭皮囊不也还是江令宸的吗,这个灵魂不也是他的吗。”
“江?”她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江令宸往另一头再移过去了些,背对林嘉言,声音变得温柔:“睡吧,晚安言言。
15. 祝你生日快乐
林嘉言做了许多梦,各种各样的片段依次出现,每一个片段都与江令宸有关。在她的梦中,他无处不在,却又虚无缥缈。
等醒来时,她记不清梦里的内容,隐隐发疼的太阳穴是睡得并不安稳的证明。
睁开眼,江令宸的脸出现在林嘉言的眼前。他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原本在她的眉心轻抚,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早安,言言。”江令宸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你一直在皱眉,没休息好吗?”
林嘉言坐起身,双手用力按压头部:“可能昨天晚上有些着凉了。”
几秒后,太阳穴的位置感受到温暖的触感,江令宸伸手从她的身后轻揉她的太阳穴,她像触电一般双手静止,然后把手放下,享受他的服务。
以前的江令宸也会在她生病时细心照顾,现在和过去唯一的不同是他变得喜欢絮絮叨叨:“屋子里挺暖和的呀,昨天晚上你也没踢被子,怎么会着凉呢?你怕冷吗,要不今晚把空调打开。待会儿你量量体温吧,要是发烧了就赶紧去医院。”
林嘉言不接他的话,问道:“今天你想去哪儿逛逛吗,我陪你去。”
“不用啦,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江令宸拒绝得很干脆,“我跟桃姨约好了,今天她带我逛超市去。”
“哦……”这段时间林嘉言产生了错觉,总感觉江令宸对她有些过分依赖。
看来是她想多了。
早饭过后,林嘉言一个人留在家里。
今天的阳光很好,她打算用油彩再画一遍日出。虽然之前的那幅画改过之后交上去过审了,但她总是觉得不满意。
书房连着的大阳台是她的小型工作室,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她布置的。平时江令宸不会踏足这个角落,这里就成了她的专属基地。
林嘉言在阳台目送桃姨和江令宸出门,架起画架,很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知过了多久,桃姨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令宸,上楼叫嘉言吃饭,怎么大半天了还不见人影……”
林嘉言听到声音,转头往门外看去,这才发现江令宸靠着落地窗边框,笑脸盈盈。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这儿多久了?”怎么能做到走路没声音,站在旁边也没声音的。
“这是哪里的日出,太美了。”江令宸走到林嘉言的身边,弯下腰,仔细看画上的阳光和景色,“这是家门口的那两棵树吗?”
“嗯,梧桐树。这是想象中的山野,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江令宸还想再说点什么,桃姨已经走进书房,敲敲书桌:“这都快一点了,你们还没饿么?令宸,你煮的面再不吃可就坨了。”
“哎呀,差点忘了。”江令宸拉起林嘉言,将她的画笔放在一边,“桃姨教了我煮面,刚刚我尝了一口,比医院食堂的好吃多了。”
江令宸会做菜,准确地说他的厨艺比很多普通人都好。桃姨只是告诉他开火下锅的步骤,凭着肌肉记忆,他把午饭做了。
虽然简单,但是味道是记忆中难得吃到的味道。
林嘉言边大口吃面,边闲聊:“你们早上去哪里逛了,好玩不?”
桃姨眉飞色舞答道:“我们去了菜市场,又去超市逛了一圈。令宸买菜简直是有天赋,卖鱼的老板还夸他很会挑鱼呢。”
江令宸得意地接着说道:“除了挑鱼,我还特别擅长砍价,买西红柿原本是五块三,被我砍到了四块五呢。不过有些尴尬,面容支付出了些问题,我试了好几次密码才把钱付了。”
桃姨笑道:“我都说让我先付掉了,也不知道令宸哪来的胜负欲,一定要想起来为止。”
“菜市场?砍价?”林嘉言简直想象不出江令宸在菜市场是什么样子的,他总是很忙,连超市都很少去。
“言言,你下午还画画么?”江令宸突然岔开话题,“下午我和桃姨还得出去一趟,你继续在家好好休息。”
林嘉言虽然有一点好奇江令宸怎么逛个菜市场回来就这么开心,但也没继续多想。
午饭过后,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十分习惯独处,也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日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江令宸失忆前,他很忙,常常不着家,她在家里边干自己的事情,边等他到点回来。
在他们都喜欢的《小王子》里,狐狸告诉小王子,“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林嘉言曾经觉得自己和狐狸的心态很像,她知道江令宸总是在晚上八点一刻回到家,于是从七点钟开始,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期待他回家的时间。
他一般在公司吃过饭,回来之后有时跟她一起到楼顶看星星,有时窝在沙发看一场电影,有时他们各自占据书房的两段,互相看对方推荐的书。
那段日子里,林嘉言觉得余生如此就是幸福了,直到几个月前江令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不固定,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等待,焦虑渐渐代替了雀跃。
花一个小时把上午画的日出收尾,线上和杂志社编辑开了会,接洽了几个工作之后,林嘉言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阳台另一边的躺椅上看了起来。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轻轻吹过,她的困意也渐渐升起。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朦胧中,她觉身上多了一层毯子,但实在太舒服了,没舍得睁开眼睛。手里的书似乎被谁抽走,放在了旁边。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有人在她耳边柔声唤醒:“言言,快醒醒,起床吃饭啦。”
林嘉言努力撑起眼皮,看到江令宸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低头翻阅方才她看的书。
夕阳西下,一阵风吹来,他的轮廓与大学时重叠在一起,连低头的角度都与那时一模一样。
她有些恍惚,呆呆地盯着他的脸。
翻过一页书,江令宸的嘴角向上弯,轻声将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开始我爱你爱我的方式,然后我产生了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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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伏娃和艾格林的越洋之恋跨越了十七年,最后艾格林与另一个女性结婚,波伏娃给他写信祝贺,却没得到回复。”林嘉言忍不住开口,“他们之间有萨特的存在,对波伏娃而言,萨特是‘必然之爱’,艾格林是‘偶然之爱’中最深刻的一个。”
江令宸惊讶地抬起头。
林嘉言继续说道:“这本《越洋情书》是你在大四那年的冬天看的,你在学生活动中心的笔记本上写了书评——爱情很美,但它不是永恒的,永恒属于追求自由的人。开春的时候,我也看了这本书,从此波伏娃成了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
她默念波伏娃写过的句子:“‘如果我有力量一个人过日子,和从前一样,成为真正的个人主义者,喜欢自己胜过一切,首先是胜过我的快乐。’是我太笨了,读不懂波伏娃的哲学,还敢说什么很喜欢她。”
江令宸若有所思。
“好了,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慢慢聊。”林嘉言把书从江令宸手里拿回,合起来放在一边,瞄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六和七之间,“桃姨做好饭了让你来叫你下去吃吧?今天我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就结束了呢。”
江令宸跟在林嘉言身后下了楼,桃姨正要上楼叫他们,三人迎面对上。
“令宸,你是怎么回事嘛,每次上楼叫嘉言吃饭,自己就忘记下来了。”桃姨招呼两人坐下,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对林嘉言道:“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清蒸大黄鱼和红烧肉,快坐下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桃姨,我不用尝也知道你做的菜很好吃。”
“欸,今天的菜我可不抢功。”桃姨把米饭和筷子递了过来,“中午的面条做饭很简单,所以没翻车。晚上令宸硬要做大菜,我可不确定他现在还做的好不好。”
“啊?”
林嘉言狐疑地望向走进厨房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江令宸,只见他拿着一个点好蜡烛的蛋糕走了过来。
白色的蛋糕看上去平平无奇,上面用粉色奶油手写的“言言,生日快乐”的字体,让林嘉言依稀觉得熟悉。
站在一旁的桃姨适时地唱起生日快乐歌。
“傻愣什么呢,快许愿吧。”江令宸露出小得意的表情,“这个蛋糕也是我亲自做的哦,看来我还挺有当大厨和甜点师的天分,再怎么样也能找到工作。”
桃姨替他补充说明:“令宸知道他出车祸那天是你的生日,出院前就计划给你你补过一个生日。我告诉他那天他打算给你做一桌子菜,所以今天他让我教他做之前列的菜单。至于蛋糕,中午那碗面让令宸自信过头了,下午临时找蛋糕坊学的,连上头的奶油都是他自己打的呢,我可一点忙都没帮。”
江令宸看林嘉言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感动,于是放下蛋糕,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
林嘉言听到他低沉且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似乎是从十九岁生日那天传来的:“言言,对不起,我给你今年的生日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我也要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一直陪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