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我,爱上你》
1. 日久生情的谎言
那是五年多前的初夏,距离毕业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午后的校园里熙熙攘攘,临近毕业的学生们在每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扎堆拍照留念。
林嘉言也不例外,她喜欢仪式感,特地从摄影学会请了个技术不错的学妹,给她和室友们拍毕业照。
宋雯雯和谈青在网上找了很多四人创意合影姿势,几个人围成一圈研究那些图片,杜静薇在室友们的七嘴八舌中又有了其他想法,让简单的拍照姿势更难以确定。
在大家激烈讨论时,林嘉言的目光被一个正穿过人群的身影吸引。
她看到江令宸浑浑噩噩地走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拍照的人,下意识道歉后狼狈逃离。
他比她大两届,即将获得硕士学位,也是毕业生中的一员。一个月前他在学校大学生创业委员会的帮助下注册了完全专业对口的项目管理公司,那时的他学业有成、事业有期,和女朋友交往一年,两人感情稳定,幸福甜蜜。
正当身边的人都羡慕江令宸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他的女友在学院楼门外向他提出分手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
他们的争吵被路过的学生们听到,贺苏颖的话一字不落地成为了同学们八卦的源头:“令宸,如果我们不分手,爸妈会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你得还创业贷款,还要给你妈治病。如果再负担我的开销,我们俩未来都会不好过的。”
大家推测的和实际情况没太大的偏差,他现在是莫名其妙被女友家里逼着分手的失意男,单方面试图挽回,可女友铁了心听从家里的安排,头也不回出国留学去了。
江令宸的家庭背景并不算差,据说他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当警察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公殉职,母亲在当地开了几家超市,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从小也是衣食无忧的。
这样的家庭和普通人比起来还算不错,可贺苏颖是远超普通人的富家千金,贺氏集团是S市市值前五的上市公司,加上他母亲的病对他是个致命打击,两人间的差距变成了鸿沟。
经过实习、找工作的经历后,大家对社会有了更现实的认知,大部分人都觉得贺苏颖分手的决定十分明智。没有钱,风花雪月就会被柴米油盐代替,生存面前,爱情成了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大部分人”里面,并不包括林嘉言。
宋雯雯作为贺苏颖的闺蜜,自然是为好友说话的:“学生时代的恋爱可以不考虑未来,毕业之后是否要继续维持恋爱关系,就必须掺杂对一切后果的考虑了。贺叔叔看不上江令宸的出身,不满意他的家庭,对苏颖来说不可能不考虑父亲的想法。与其继续拖着,苏颖现在的做法才叫做干脆利落,谁也不耽误谁。”
林嘉言对此有完全相反的看法:“江令宸的出身不是他的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样的人品和能力很有前途的。贺书颖要做的是相信他、支持他,而不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抛下他不管。说到底,不过就是贺书颖没那么爱他的借口罢了。”
她看到他因此垂头丧气,简直气打不出一处来,抛下摄影师和室友们,快步走到江令宸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嘉言?”江令宸看清来人后,强压住伤心的情绪,摆出面对普通学妹时的客气,“这么巧,有什么事吗?”
他的表情有些警惕,两年前刚卸任的学生会会长追求文艺部美女干事那叫一个轰轰烈烈,连她答应和他交往,也是被许多人见证的。两人的恋爱是学生会和社团联的美谈,现在男生被女生在公开场所甩了的传闻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自然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江令宸暗暗思考,林嘉言拦下他的原因会不会是想当面打探他的感情史。
他很快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人正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江令宸想起来了,林嘉言的室友宋雯雯是他前女友的闺蜜。
难道是贺苏颖找人来给他带什么话吗?他的心中浮现一丝期待,他们交往的这十个月是那么开心,她怎么能说断就断呢,也许他能从林嘉言口中听到贺苏颖的后悔。
没想到林嘉言涨红了脸,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对他说话:“江令宸,你还要垂头丧气到什么时候嘛!”
江令宸皱眉,他不记得两人的关系好到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我什么人,我垂头丧气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我……”林嘉言被问得红透了脸颊。
她怎么说都是他同系学妹,除此外他是学生会会长、她是新闻秘书部的新闻撰稿人,再不济她也是他前女友的最好的闺蜜的室友吧——这一堆关系虽说有八竿子远,但怎么算都是“认识的人”,至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吗?
江令宸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于是稍稍柔和了些:“抱歉,我最近心情有点烦躁,不是对你生气。”
他不知道该继续跟她说什么,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快点离开这个人挤人的小广场。
不止这个地方,他还应该马上回宿舍收拾行李,提前离开这个曾经充满甜蜜回忆的校园。
总而言之,他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彻底忘记以和前女友不欢而散作为收场的校园生活。
林嘉言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温暖,以致于让她被阳光下江令宸的发丝所蛊惑。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声音比意识更快脱离本人的控制:“江令宸,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两年了,既然你已经和贺苏颖分手,我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关心我喜欢的男生?”
此话一出江令宸震惊了,正巧走过来叫林嘉言回去继续拍照的宋雯雯也震惊了,当然说出这番话的当事人也淡定不到哪里去。
林嘉言已经完全忘记了当时是如何收场的,只记得后来身为贺苏颖闺蜜的宋雯雯对她一遍遍苦心相劝:“你也知道江令宸有多爱苏颖啊,他们只是迫于家庭压力暂时分开了,等苏颖回来的时候,受伤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受伤的只有一个人啊……
睁开眼,愁绪在心中转了又转,今夜恐怕又难以入睡了。
那么多人都苦口婆心劝过自己,她怎么还是被年少时的情感冲昏了脑子,怎么还是被时间蒙骗,以为恒心真能让人日久生情。
生再多的情,又怎么敌得过他对另外一个人来不及收回就被割断的深情。
“我从未忘记过他,离开他之后,我才发现最该珍惜什么。”两个多月前,贺苏颖就这么回来了。
林嘉言没答应和她见面,于是对方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她老早就知道贺苏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那人的话可以说得如此直白:“嘉言,我和令宸见了面,我确定自己还爱着他,我知道他也没从来忘记过我。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在耽误你的人生,也让他在道德和爱情的选择中痛苦。你何不放手呢,凭你的条件,明明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林嘉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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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干脆:“你就这么确定江令宸会为了一个抛弃他的人,放弃我给他的三年稳定婚姻?”
话虽这么说出去了,可当江令宸越来越频繁地夜不归宿时,林嘉言彻底失去了信心。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为了三年平淡如水的婚姻,放弃可能失而复得的热烈初恋。
“最近我在准备几个大项目的应标文件,所以这段时间会很忙。”她追问江令宸不回家的原因,看到的是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却没有进一步深究她都知道些什么。
她觉得他应该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她开口,她不明问,他便也不主动戳破。
“言言,你要不和爸妈出去旅游,或者找个度假村换换几天环境,别总待在家里。”在一次次深夜回家,看到书房仍然灯火通明时,江令宸的语气中多了更多的负罪感。
“别再等我了,你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太好,别熬夜。”
林嘉言知道,像江令宸这样道德感极高的人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说明他已经承受不住他所认为的她的牺牲了。
即使他知道她并非围着他一个人转的全职家庭主妇,就算在家里,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她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周末和父母出去旅游、一个人玩遍周边的游乐园,她给他发很多笑得很灿烂的照片,用她喜欢的音乐剧的歌词来向他传达她的快乐。
她一次次暗示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他对她完全可以不带有任何负罪感。
她希望由他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的关系因她的强求而开始,那么就该由他的决定来结束,这样对两个人都很公平。
但江令宸仍是一天比一天更忙碌,林嘉言觉得他似乎已经到了逃避她的地步——他总是让她先睡,在她睡着后才悄悄回来,然后又在她醒来前出门。
要不是起床时感受到被窝另一侧另一个人留存的体温,她都快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单身了。
于是她再次直白地问他:“贺苏颖回来之后,我们就该离婚了吧?”
他一脸不解:“我们为什么要离婚?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她是过去式,我们的婚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很清楚的,贺苏颖当然不是过去式,不然怎么会在那么深的夜,叫她不小心听到他特地走到房间外才偷偷接起的电话:“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欠言言的太多了。”
再给他一点时间干什么呢,用一点时间来弥补她对这三年婚姻的付出吗?他打算怎么还,用现金还是房子?
林嘉言侧身抚摸另一侧空冷的床被,眼神空洞。
墙上的夜光时钟显示过了零点,意味着她二十七岁的生日已经到了。
几天前趁他终于舍得回家吃完饭的时候,桃姨暗示过他不要忘了她的生日,可他又将在这一天彻夜未归。前几个月他还会记得为不着家的行为找些借口,到如今干脆连一条短信也不愿意发了。
她努力爱他七八年,从羡慕他眼里对另一个女生的热爱,到勇敢迈出第一步,最后飞蛾扑火。
她曾经以为选择自己爱的人,比将就自己不爱的人更幸福。她曾以为主动把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比当橱窗里的玻璃娃娃任人选择更快乐。
人生那么长,人生中叫她筋疲力竭的十分之一时光给她好好上了一课,不要试图掌握与爱情相关的命运。
怪不得任何人,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2. 今夜和那夜的雨
窗外狂风大作,据早些时候的天气预报,下半夜台风将在距离S市两百公里外的N市登录。受台风影响,S市也挂上了台风橙色预警。
秋台风伴随着剧烈的闪电,闪电不断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将室内照得明亮。
林嘉言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赤脚走到落地窗边,像是中了邪一样推开窗子。
豆大的雨水瞬间打进房间,窗帘被风高高吹起,不知什么时候落在窗边的画册很快被雨水打湿,上面的素描变得模糊不清。
暴风雨将窗外的花花草草打得东倒西歪,她精心打理的院子被暴雨摧残。
虽然江令宸从未主动提起,但她猜想这栋在他向贺苏颖表白的第二天,就用他人生中第一桶金付了首付的房子,一定充分考虑了她的喜好。
林嘉言听宋雯雯说过,贺苏颖虽然是豪门千金,但对住所没有特别多要求,唯一的需求是房子必须离江边近一些,她晚饭后喜欢到江边散步吹风。
林嘉言不止一次测试过,从这栋房子的大门走到S市最浪漫的十里滨江步道,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江令宸的人生规划中充满了他对他和贺苏颖二人共同的未来生活的畅想,如果他们的故事发生在偶像剧里的话,按照剧情发展,他应该要耐心等待贺苏颖回来。
是他们倒霉,遇到了对江令宸苦苦纠缠的林嘉言。她的道德绑架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为他们的美好童话增添了一段不堪的插曲。
林嘉言再怎么装作毫不知情,再怎么满心欢喜地在这个家里带上自己的烙印,都改变不了一些既定的事实。
如果贺苏颖没回来的话,也许还有机会再试试,也许再过两年,她就可以独占江令宸的世界——但真正的女主角最终会回到故事中心。
林嘉言跌坐在窗边,任由雨点落在她的身上。在狂风暴雨中,她将脸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林嘉言抬起头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雨水。她懒得开大灯,借着一阵阵闪电的光亮走到书房,才拧开书桌上的台灯。
在微光下,她从专属她的书架上找到一本相册。相册上的第一张照片,是大二下学期时学生会团建活动的小组合照,可笑的是贺苏颖同样出现在她和江令宸的第一张共同照片上。
江令宸也许已经不记得这照片是在什么场景下拍的了,但对林嘉言来说那天记忆深刻。
活动的最后是小组内互赠礼物环节,她抽到了他的礼物,一本手抄的诗集。
她记得他用苍劲有力的字,将他喜欢的诗词整齐地抄写在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文创笔记本上,但那么巧,她也喜欢那些诗。
而江令宸抽到了贺苏颖的礼物。
讽刺的是,要不是林嘉言提醒,那天贺苏颖和宋雯雯都忘记了要准备互换礼物这件事。从宿舍出发时,林嘉言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两本刚拆封的书,带给她们应急。
结果即使是这么敷衍的礼物,江令宸在收到时仍表现得欣喜若狂,林嘉言因此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也正是那天之后,学生会出现了江令宸在追求贺苏颖的传言。
她把相册合上,将它放回书架。相册和一个文件夹挨在一起,透过文件夹半透明的封皮,隐隐可见“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
在经过近两个月的纠结之后,林嘉言下定了某个决心,这一次她确定自己已经过深思熟虑。
控制住双手的颤抖,她拨通那个署名为“江”的号码。
两秒之后,电话被接起,那头背景音嘈杂,似乎是雨打玻璃的声音。
“言言,发生什么事了?”江令宸的声音充满疲惫,“稍等会儿,我在开车……”
林嘉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江,等天亮以后,你能不能抽空回家一趟,我想……”她用力将指甲掐进手掌心,疼痛让她稍微变得坚定。
她向他引用贺苏颖的措辞:“江,我们离婚吧。我决定放手了,凭我的条件,我可以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在对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她快速挂断了电话。
接着赤脚跑回房间,用力把窗子关起来,不顾被雨水打湿的睡衣,转身趴在床上。她将被子拉盖过头顶,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就趁雨夜好好哭一场吧,林嘉言安慰自己,等天亮以后她要重新做回那个快乐的、充满活力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嘉言。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来电名称显而易见。可她只是放肆地哭着,任手机一遍遍震动,最终对方放弃继续拨打电话,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窗外的雷雨声如故。
她想起八年前的同一天晚上,S市也下了那么大的雨。
在闷热潮湿的学生会活动室里,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被抓了现行的一对男女。
她提着生日蛋糕悄悄走进来时,他们正吻得激烈,旁若无人。
在雷雨夜里,林嘉言蠢得准备了蛋糕,偷偷向男友的室友打探他的行踪,想给一直说自己不够爱对方的男友一个惊喜。她打算和他一起过自己一打头的最后一个生日,然后告诉他自己会努力像他爱自己那样爱他,叫他放心。
虽然奇怪这么晚了陆云纪有什么工作非得待在学生活动中心不可,但是她没细想,还是满心欢喜过来了,结果就看到了这狗血的剧情。
“我要跟他说几句话,你可以先走了。”林嘉言认出那个女生是刚进文艺部的学妹,在学生会里有过太多关于她和贺苏颖谁更漂亮的争论。
林嘉言看出那女生的窘迫,在她走出活动室之前把手里湿哒哒的折叠伞甩了过去。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拿这把伞走吧。”林嘉言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很快摆出酷酷的架势,“赶紧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女生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陆云纪,见他似乎并不打算为她说话,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嘉言,你听我解释。”女生离开后,陆云纪上前拉住林嘉言,脑子里飞快寻找借口。
林嘉言左手推开对方,抬起右手,朝他脸上狠狠打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陆云纪的脸上一下子出现了红色的印子。
她失望道:“我答应跟你交往时,你向我保证过,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原来你的一辈子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一年前体育部部长陆云纪在学生会招新宣讲会上认识了新生林嘉言,随后对她展开了猛烈追求。他圆滑、骄傲,无论是性格还是兴趣爱好都不属于林嘉言理想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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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范畴。
但他努力了解她喜欢的一切,即使没那么喜欢,也会陪她去听音乐剧,看她喜欢看的书。她的心是柔软的,太容易被他表现出的真心蛊惑。
“陆云纪,我只是你的战利品吗,得到之后就不用珍惜了!”
“珍惜?”陆云纪怒火中烧,伸手狠狠按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背重重抵在墙上。
她吃痛,低声抽气。但他在气头上,全然失去了平日里对她的怜惜。
“我当然想珍惜你,你多完美啊,完美得就像橱窗里上了发条的洋娃娃,一举一动都那么乖巧——都那么无趣。”
他口无遮拦:“你知不知道你很像装清高的圣女,什么晚上不能夜不归宿、什么公开场合不要做太亲密的举动,就连到周边城市旅游,你都要定两个房间……你难道是什么封建大家族里走出来的老古董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男朋友放在心上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亲密是很私人的东西,她不认为谨慎发展每一步关系有什么问题。
林嘉言试图挣脱陆云纪的控制,可她越挣扎,他积累了几个月的火气就越难以控制。
他将她的手腕抓过头顶,鼻息渐渐靠近她的脸颊。
“我让你放开我,听到没!”她将脸转向另一边,躲开了他的唇。
双方力量差距太大,她无法完全挣开他的束缚,于是在感到上半身逐渐失去力气之前,她记起以前在武术兴趣班学过的防身术,伸出脚朝他的□□狠狠踢了过去。
陆云纪吃痛,猛地放开了林嘉言。她的手臂被锋利的不锈钢窗框划拉出一道血痕,整个人也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她大声说道:“陆云纪,我告诉你,从这一刻起,我们分手了!”
听她说出这话,陆云纪发狠想再次靠近控制她,林嘉言继续喝道:“这可是学生活动中心,门外就有摄像头。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我保证你的人生也要走到头了!”
窗外的雷鸣瞬间响破天际,闪电似乎近在咫尺。
陆云纪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嘉言,他没想到她眼中的乖乖女也会说出这样威胁的话来。她的威胁确实很有效果,对已经大四的他而言,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岔子。
可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他又不甘心让她全身而退,她的话让他在理智与发狂中挣扎,理智似乎落了下风,此刻他心中只有报复的念头。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平静又温柔的声音出现,陆云纪猛地回头,看到学生会会长正安静地站在门边,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江令宸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我没带伞,回不了宿舍,过来这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公用伞……看来好像没有。”
他的手里拿着几本书,似乎是在隔壁阅览室听到这儿的动静后过来的。
有第三人的出现,陆云纪的理智渐渐回来了。他冷哼一声走出活动室,从江令宸身边经过时有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林嘉言盯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后,全身一软,坐在地上疯狂干呕起来。
陆云纪刚刚的举动,从与别人亲吻开始,到狰狞地对待她,一切行为都让她觉得恶心。
3. 午夜铃声响
窗外闪电划过,几秒后雷声响起,林嘉言缩在角落里深呼吸,试图平复慌乱的心情。
“你是新闻秘书部的林嘉言?我在校刊上看过你发的几篇散文,你的文笔很好。”江令宸从旁边的架子上拿来医药箱,蹲在林嘉言旁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被不太熟的人触碰,她下意识地往回缩。
江令宸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是看到你的右手臂受伤了,想给你消毒下伤口,要不你看能不能自己来?”
林嘉言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进他说的话。
“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你左手上药也不方便。刚刚你说的话还蛮危险的,万一激怒了陆云纪,他力气那么大,你会受伤的。”
江令宸熟练地给她清洁伤口,上了药,又用纱布简单做了包扎。处理完毕之后,他把她轻轻拉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跌落在一旁的蛋糕,于是又把它给捡了起来,透过蛋糕盒透明的侧面可以看到里面的蛋糕已经碎了。
林嘉言呆呆地站着,也不接过江令宸递过来的蛋糕。为了打破尴尬,江令宸又多此一举问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林嘉言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是啊,是我的生日。老天就这么讨厌我,让我在生日这天分手吗?”她的哭声被窗外的雨声淹没,只有和她站得很近的江令宸听到了,“我真的这么无趣吗,只要靠近我,任何喜欢我的滤镜都会碎掉。”
“反过来想,让你及时发现男朋友的不忠,也许是老天送你的生日礼物呢?”他安慰她,“加了滤镜才喜欢就不是真的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那个人的全部,包括别人认为的无趣。你这么有才华,一定有很多人不加滤镜也会喜欢你。”
听到如此标准的心灵鸡汤,林嘉言边擦眼泪边笑了出来。
江令宸跟着笑道:“你想想是这个道理吧?我看这个雨还有好一阵子才能出小点了,你不介意的话,既然买了蛋糕就别浪费,来吹个蜡烛?”
她点头答应后,他将蛋糕放在桌上,在塌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上点上“19”字样的蜡烛。
在她吹灭蜡烛后,他将手上的书递给她:“我手上也没其他东西,这是我今天才收到的《小王子》八十周年纪念版,刚好遇见你,那就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自由快乐。”
林嘉言接过那一套厚厚的珍藏版书籍,那套书的封面,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
“谢谢你,江学长。我记得这个版本是限量发行的,我守着时间也没抢到,太贵重了,我不该收下。”
“你也在关注这个版本吗?那么你就更该收下了,关在箱子里的绵羊应该要送给小王子不是吗?”礼物也应该送给能读懂礼物的人。
林嘉言叹道:“半个小时前,我还有男朋友,半个小时后我分手了,转头收下另一个男生的礼物——这样好像不太好。”
“学妹,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只是刚好我手上有一本书而已。”江令宸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我暂时没时间谈恋爱,也不打算和女生搞暧昧,这本书就就以学生会的名义送给你吧。如果对陆云纪刚才的行为你想追责,我也可以帮你向学生会的主管老师反映情况,我们之间,一切公事公办,这总行了吧?”
“我没这个意思,我已经分手了,分手之后就算成为海王也没人能指摘。”林嘉言将书抱在怀里,“我妈说,谈恋爱要找一个喜欢我的人,接受他之后就要跟别人保持边界感,这样我不容易受伤,也不会伤害他。但事实证明她错了,我照做之后还是没好结局。”
林嘉言记得,当时江令宸听她说完这话后莞尔:“爱情中爱应该比被爱更幸福吧,感情这种事,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不是更浪漫吗?”
而后来,她跟自己更喜欢的他在一起,他跟更喜欢自己的她在一起,他们俩都与最初的选择背道而驰。
但事实证明,林嘉言不管遇到喜欢她的或她爱的,经历的感情都让她伤痕累累。
和陆云纪的恋爱中,每一分每一秒她需要假装自己也同样爱着对方,而在与江令宸的婚姻里,她都要假装看不到他在伪装。
从小到大,林嘉言听惯了大家评价她是个没主见的乖乖女,不懂得叛逆,也不会自己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但他们怎会知道她在一意孤行的时候有多勇猛。
第一次执着,她忘记母亲的叮嘱,嫁给一个自己爱得更多的人,义无反顾走进了婚姻的深渊中。
而第二次执着,她决定及时止损,还给自己自由。
等天亮之后,她打算通知父母这个决定。三年前父母质疑江令宸对她的感情,反对她冲动领证,三年后他们终于接受了这个表现一向不错的女婿之后,她又要让双亲接受她失败婚姻的真相。
她终于承认了,听父母的话也许还是会吃亏,但不听父母的话,必然会吃亏。
她还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朋友们——结婚之后和几个大学同学仍然保持着不错的联系,宋雯雯就是其中之一。
林嘉言想象得出那位夹在她和贺苏颖之间的朋友会露出怎样惋惜的表情:“看吧,我一开始就断言了在这段关系中只有你一个人会受伤。”
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响,在混乱不堪的夜里,林嘉言的手机铃声再次烦躁地震动起来。
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大约在两个月前接起陌生号码,电话那头传来贺苏颖的声音,她带着自信,让林嘉言主动选择退出。
于是未知来电成为林嘉言的噩梦来源,即使她当天挂了电话之后就把贺苏颖的号码拉黑了。可万一对方又找了另一个号码来向她宣战呢?
她的婚姻已经宣告失败了,再受不住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林嘉言把手机塞进枕头下,手机震动停下后没过几秒继续震动,如此循环反复。
终于,她带着情绪接起了陌生号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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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今天就不能放我一个人待着吗!”
窗外又传来一阵响破天际的轰隆声,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变得不真切:“您好,这里是成安医院急救科,请问您是江令宸先生的家属吗?”
林嘉言的脑中一片空白。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对方没等她回答,语速很快地继续说道:“江先生在内环滨江路段出了严重的车祸,现在情况危急,如果您是江先生的家属,麻烦您现在过来成安医院滨江院区急救科一趟。”
林嘉言没听清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地、快速地换了衣服,往楼下跑的过程中还把拖鞋弄掉了。
桃姨在一楼房间里刷短视频,听到动静后推门出来,拦住双眼茫然的林嘉言。
“嘉言,你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嘉言渐渐回过神来,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成安医院……我要去成安医院,他们说江出事了,我……桃姨,我要去成安医院……”
桃姨是江令宸母亲的远房表妹,林嘉言和江令宸确认恋爱关系时经稍微亲近一点的亲戚介绍过来当了住家保姆。
见林嘉言这副模样,桃姨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出事了,连忙扶着林嘉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嘉言,别着急,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咱们一起去医院。”
一路上,林嘉言紧紧抓住手机,四肢仿佛千斤重一般动弹不得。车窗外的雨似乎变小点了,闪电雷声也渐渐消失。
成安医院距离家里只有三公里左右的里程,一路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桃姨还没将车子停稳,林嘉言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跌跌撞撞地往急救科跑去。
林嘉言对这里轻车熟路。
大约从五年半前开始,她成了这家医院的常客,那时江令宸的母亲李淑娟确诊了胰腺癌,一直到两年前江母病逝,她几乎天天出现在这个地方。
林嘉言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在抢救室外的交警认出是江令宸的家属,也记不得他们都跟她具体说了什么。
他们好像说的是雨下得太大了,迎面驶来的油罐车失控撞上路桩,江令宸没来得及刹车避让,硬生生朝油罐车撞了上去。油罐车装满了油料,幸运的是附近就有台风天巡逻的交警,很快控制了现场,否则油罐车发生爆炸的话后果更不堪设想。
“监控显示江先生当时应该在拨电话,所以来不及反应前面的油罐车发生了车祸。”交警叹了口气,“江先生撞上去前,油罐车上的司机和押运员全都昏迷了,好在两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都是完好的,加上一路上都是摄像头,事故过程全都记录下来了。在定责报告出来之后,我们会再联系您。”
林嘉言机械地在每一张递到她面前的纸上签字,只要是递过来的,无论是护士或是交警,她都茫然地签了。
四周仪器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终于在“手术中”几个字亮起时跌坐在手术室门外,钻心的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4. 手术中
午夜的医院比想象中更人声鼎沸。
林嘉言抱膝安静地坐着,脑袋早已无力思考任何事情,眼泪却不自觉地流着。她紧紧握住拳头,掌心的戒指掐进手心里,但她不觉得疼。
那是江令宸的婚戒,他同意领证的那天,林嘉言拉着他去一家工匠坊打的,并不值几个钱。后来他为了婚礼,找到颇有名气的一位珠宝设计师重新定制了一对戒指,但她在婚礼后执意戴回了他打的银戒,他便也跟着将就了。
被推进手术室前,江令宸身上这唯一的首饰被护士摘下来递给了林嘉言。
“嘉言,嘉言,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桃姨蹲下来紧紧抱住林嘉言。
“桃姨,他会死吗?”林嘉言抓着桃姨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想过和他一拍两散,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我恨他不能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出事……我希望他好好活着,就算我们从此形同陌路,就算我恨他一辈子,我也不要他死,我要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别胡说,令宸不会有事的,就是个手术而已,他很快就会出来。”桃姨柔声安慰,“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几个小时前令宸还给了我发了购物清单,让我等天亮早点去买新鲜的大黄鱼,他还要给你做一桌你喜欢的菜过生日呢。嘉言,他一定会醒过来给你过生日的。”
听到桃姨的话,林嘉言哭得更大声了。
原来再怎么在她和贺苏颖之间纠结,他还是没忘记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还记得她最喜欢的菜是清蒸大黄鱼。
凭良心说,江令宸对她并不怀,甚至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没有几个丈夫角色的人能做到比他更好的。
他把所有财产凭证放在她可以随意取用的地方,并告知她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就算她真的把他的卡全刷爆,他大概也不会不过问她拿家里的钱干什么。
他在每一份保险单的受益人栏写上她的名字,认真地跟她说“我孑然一身,谢谢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对于林嘉言为江令宸做的一切,比如为他学做很多花样的点心、逛街时顺手给他买领带,他总能当面真诚地对她表示感谢。
硬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他们之间,越过了爱情直接进入了亲情。
林嘉言非常明白,江令宸和她结婚,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她死皮赖脸照顾他的母亲,付出实在太多,让他无力偿还她的感情;二则是他的母亲已是胰腺癌晚期,他知道母亲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唯一牵挂着的儿子组建家庭。
幼时丧父,母亲当爹又当妈独自将他拉扯长大,对他而言母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母亲的心愿,他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
林嘉言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带着道德绑架的意味,从假装情侣,到真正确认关系,她都是步步紧逼的一方。
就连求婚,都是她主动的:“娟姨同我说,她希望能看到我们的婚礼,江,你比我更清楚娟姨的情况,我们就满足她的心意,结婚吧。”
要不是李淑娟喜气洋洋地换好红色的新衣,陪着他们到民政局领证,那么他们的结婚证也会是假的。
林嘉言偷偷对江令宸找了借口:“领就领吧,这样我也能躲过爸妈的催婚。现代人结婚离婚都没那么认真的,你也别太有压力。”
她知道自己很不坦荡,充分利用了江令宸的一切弱点,但她实在太渴望得到这份感情,于是她强迫自己无视过程,只看结果。
林嘉言曾要求自己不要太计较江令宸的态度,面对像自己这样不断倒贴的人,他表现得已经足够有绅士风度了,更何况他给予他的感情反馈,超过了在网上刷到的百分之九十的婚姻记录贴里的内容。
只是她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当她心中对他开始萌生了期待,却又一次次面对失望的时候,痛苦就会随之而来。
但那样的痛苦,和陷入失去爱人的恐惧中,哪个更让人窒息呢?
林嘉言喃喃道:“他出车祸时正在拨电话,那通电话是打给我的。要不是因为我不接他的电话,他也不会分神出了车祸……桃姨,是我害他出事,他不会原谅我了。”
几个小时前,就算陷入了内耗的情绪中,林嘉言仍觉得自己反正还很年轻,离开江令宸的苦痛不会持续太久。
他会好好的活着,也许下次见面时他已经和贺苏颖过上了真正幸福的生活,那时她会坦然地和他们打招呼,没准还能开心地叙叙旧。
她也会好好活着,如贺苏颖说的那样,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就当这段感情是年轻时不理智造成的痛苦经历,等第三段感情到来时,她对爱情的认知会得到升华。
林嘉言想过无数种自己将要面临的痛苦,唯独没想过江令宸像现在这样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室里——他因为她的任性才出了车祸。
外面那么大的雨,明明他已经让她稍等一会儿了,如果她能像平常那样心平气和,就该马上发现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有什么事晚几分钟再说,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她靠在手术室门上,经历了这辈子最最漫长的一夜。
等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向林嘉言说明江令宸的手术情况,虽然安全气囊顺利弹出来,但是雨天车辆打滑让他从侧面撞向了油罐车,头部受伤较重。
手术一切顺利,但他陷入了昏迷中,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好,并未脱离危险。
林嘉言呆呆地看着护士们将江令宸推进了ICU。病床从她面前经过,她看到他的面色苍白,全身插满管子,头发因为开颅而被剃光,完全没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也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失去了血色。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情情爱爱似乎都微不足道了。林嘉言此时的生日心愿,只剩下了江令宸平安这一件事。
林嘉言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时,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苏瑾慧的声音十分雀跃:“宝贝,生日快乐,令宸昨天打电话说今天他要当大厨,让我和你老爹今晚早点过去你们那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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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是周六,要是你们不出门的话,我们下午就过去。”
没等她说完话,林佑康插嘴道:“切,天天这么忙的人,多久才做一次菜你就当宝了,谁知道我吃了会不会中毒。”
“你这老头,再怎么看女婿不顺眼,还能否认这三年人家对你宝贝女儿很不错啊。”苏瑾慧笑着打断丈夫的话,“囡囡,我给你炸个藕夹带过去,你还有其他想吃的东西吗,妈妈给你做。”
“妈……”
林嘉言带着哭腔,讲不出话来。
“宝贝,怎么啦,是不是跟令宸吵架啦,你在家吗,你别乱跑,我们现在就过去。”
“是不是江令宸那个家伙欺负你啦?”林佑康也很着急,“别怕,爸爸这就过去帮你。”
面对父母关切的声音,林嘉言再次放声大哭:“江令宸在ICU,妈,我该怎么办,他还没醒过来,我该怎么办……”
半个小时后,林家父母到达医院,见到了坐在ICU外、正在被桃姨安慰的宝贝独生女。
桃姨向二人简单说明了情况,包括林嘉言的自责。
苏瑾慧心疼地搂着女儿,轻声哄道:“宝贝,这么晚了你没接电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对不对?成安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手术已经成功了,令宸一定会醒过来的。”
林佑康帮腔道:“是啊宝贝,别担心,真要有什么万一,你还有我们呢,爸妈一直陪着你。”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苏瑾慧皱眉,伸手在丈夫肩膀上重重一拍,“没看到女儿难过成什么样了吗,你最好赶紧去祈祷令宸能马上好起来,这样我们宝贝才能跟着好起来。”
“今天是我们家宝贝的生日诶,他哪天出车祸不好,偏偏今天出车祸。囡囡,等那家伙醒过来,爸爸替你揍他,让他再昏一遍。”
“林佑康!”
“好啦好啦,我这几天吃斋念佛祈祷江令宸生龙活虎总行了吧。”眼瞅着身为小学校长的妻子就要摆出教训学生的模样,林佑康赶紧转了话题,“囡囡别哭,你一哭啊爸爸也跟着难受了。江令宸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心,他平时那么怕我,肯定得醒过来,要不我就要找他算账了。”
“嗯,他会醒过来的,我也要好好的等他醒来。”有父母在身边,林嘉言稍稍打起了精神。
她在心中快速梳理好接下来应该做的事项,包括让桃姨回家准备江令宸住院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在父母的陪同下跑了一趟交管部门了解车祸的情况。
《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没那么快能出来,但因为江令宸有行车时注意力转移的行为,油罐车又是更早出的车祸,加上油罐车撞在路桩上的位置相对道路发生了偏移,不存在道路阻碍,所以大概率江令宸负主要责任。
交警将从车上取回的手机、证件都被装在透明袋子里,移交给林嘉言。她看到里面除了身份证驾驶证之外,还有一本护照。医院能联系上林嘉言,也正是拨打了护照上写的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报险后,林嘉言让江令宸的助理徐正东来了一趟医院。
5. 如果不曾再相遇
徐正东是林嘉言和江令宸的同系学弟,比林嘉言还小一届,从没毕业时就叫她“言姐”。
昨天江令宸告诉他今天是林嘉言的生日,所以就算项目时间再紧急今天也不能再加班了。可即便如此,徐正东早上给江令宸发了几份文件后反常地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林嘉言电话里只说了到医院见面,却并未说明状况,徐正东就更加肯定江令宸出事了,一路上不敢有任何耽搁。
“言姐,BOSS他……”看到林嘉言红肿的双眼,徐正东几乎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林嘉言只是简单地说了江令宸出车祸,现在还躺在ICU。
她安排道:“正东,江出车祸的事,除了赵总之外,对公司其他人都暂时保密吧。你先帮忙替他请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里,让赵总先代管公司。”
赵盟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股份仅比江令宸少百分之十。
“言姐,我最担心的是X市梦乐园的重建项目,咱们的售前咨询接近尾声了。按照计划,最快下个月就要公开招标,没有BOSS拍板的话,我们就要错过应标了。”
“梦乐园?”林嘉言很意外听到这个项目,她的老家在X市,小时候奶奶总喜欢带她去X市最大的游乐园玩。
她向江令宸提过那个充满回忆的游乐园——在她恢复单身、他还没时间恋爱、他们还只是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认识的人”的时候,她向负责组织学生会周末出游的新闻秘书部部长建议可以去梦乐园,刚好被他听到了。
他随口问她怎么为什么想去那里,她随口回答她喜欢每一个游乐场,换成本市的也可以。
江令宸知道林嘉言很喜欢游乐场,但她从不让他陪自己去,他也从没提过要陪她去。
徐正东忧心忡忡:“是啊,这一年BOSS在这个项目上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赵总几次想插手都被BOSS拒绝了。BOSS现在这个样子,我对项目组也很难交代啊。”
“他已经躺在ICU里了,难道想让他醒来他就马上能醒来吗!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在他醒来前,我们想办法撑过去。”林嘉言打起精神,“正东,你跟项目组成员也坦白江出了车祸吧,既然是江重视的项目,他们一定是他信任的人。”
徐正东点头答应。
林嘉言又说道:“让项目组按原计划推动工作,如果真有什么事……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言姐,BOSS会醒过来的。”
正东原想说一句“生日快乐”再走的,但别人遭遇这样的打击,这时候说这些好像又显得有点伤口撒盐,最终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徐正东回去之后,一直陪在林嘉言身边的苏瑾慧给她打气:“宝贝,今天你做得很棒。除了我们之外,令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一定不能垮下,令宸也不希望你难过,明白吗?”
“妈,你放心,我不会倒下的。”虽然这么说,林嘉言的眼前仍是升起薄雾,她忍不住自嘲,“好奇怪啊,本命年的时候,也没比现在更惨啊,怎么到了二十七岁的第一天就这么倒霉。”
“你本命年的时候……”林佑康刚想开口,被苏瑾慧瞪了一眼,乖乖闭嘴了。
他们,包括林嘉言在内都知道林佑康想说的是他曾经说过无数遍的话:“你本命年那年发生的最糟糕的事,就是把江令宸带回家见了家长”。
林佑康就是想不通,自己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爱到大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恋爱脑,非一个看上去一无所有、似乎也没像她对他那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不可。
在ICU住了三天之后,江令宸被转入普通病房。
好消息是,他的生命体征指标正逐步向好。
坏消息是,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如果再不醒的话,也许就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住在独立病房里,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林嘉言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带到医院里来了,只放纵自己消沉了三天,她决定重拾工作。
在车祸发生后的第十天时,林嘉言已经可以熟练地遵照医嘱,为江令宸完成基础护理操作了。
她还学会了意识唤醒干预,每天在病房里给江令宸放她爱听的音乐剧选段,在给他按摩时唠唠叨叨许多平时不会跟他说的内容。
比如她的自由职业工作,比如她日复一日的作息行程,再比如她对他的爱和怨恨。
江令宸安静地躺着,要不是心电图上变化的波动,和他胸口微微的起伏,她几乎觉得他已经死了。
林嘉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轻轻握住江令宸的手。
他的手是那么冰冷,她只在大二那年奶奶去世时感受过这样的温度,她再怎么努力也捂不热奶奶的手。
“江,如果当初你拒绝我之后,我就能断了念想该有多好啊。”她把侧脸埋进他的手掌心里,“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拒绝我的,当时你的话好伤人呢。”
对于毕业前林嘉言那次冲动的告白,即使现场十分混乱,江令宸也在稍作思索后,给了她一个十分庄重的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了我那么久。谢谢你的坦白和喜欢,但我刚刚结束一段感情,现在还处于一个特别混乱的状态。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调整好自己,但我能确定现在我对你没感觉,未来应该也很难爱上你。我不想因为一时犹豫耽误你,给你不切实际的期望。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的人,而我的全心全意都给了另一个人。”
林嘉言抬眼看着江令宸光滑的下巴,在普通病房里,她每天早上都给他刮胡子,护士只教了一遍她就学会了,从没刮破他的皮肤。
背景音乐播放到《悲惨世界》里爱潘妮在雨中的独唱,剧中爱潘妮幻想自己与男主角马吕斯在河边漫步,幻想在马吕斯的拥抱中感受他的体温,可最终又清醒地知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我好喜欢这一段歌词,高考结束后爸妈带我去伦敦旅游,在西区剧院里听到这一段旋律我就忍不住哭了。”林嘉言低声嘲笑自己,“谁知道后来这段歌词变成了我的人生写照。”
她喃喃道:“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你,是因为大一军训时在树荫下醒来看到了你吗,还是因为在那个雨夜你救了我还给我过了生日呢?也可能是大三的时候,他们都说你追贺苏颖时炙热又认真,我只能想象那样的你是什么样的……你呢,真的没有一点点爱过我吗?”
林嘉言相信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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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是不可能没有好感的,但是她贪心,她那么爱他,所以希望他对她不止有喜欢。
从始至终,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嘉言一直都很清楚,这段婚姻的起点,是她对江令宸的步步紧逼。
按理来说,当初面对江令宸那么明确的拒绝,林嘉言就该有自知之明,就算命运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也不该再有什么妄想。
距离正式毕业刚过去不到一个星期,还差几天才到林嘉言的新工作的入职时间。她的新工作是在出版社做校对,虽然工资不算太高,与专业也完全不对口,但是相比其他同学选择的行业,她的工作显得非常稳定。
父母对她的事业向来没有太大的要求,她一直在犹豫是否该选择更为冒险的另一条路,可一想到父母对她能安稳生活的期盼,又不知怎么向父母开口。
她天天埋头在书房写东西,长时间不出门后出现了头晕症状。拗不过母亲上班前的强烈要求,只好到距离家里最近的三甲医院看病。
在成安医院的门诊大厅,林嘉言再次遇到了江令宸。
正当她还在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眼前出现一片眩光,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江令宸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扶着她的肩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脸上有几不可见的愁容。
“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江令宸抬表看了下时间,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来医院处理些事儿。”
“哦。”林嘉言点点头,她看得出他并不想透露太多隐私,自己自然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那你赶紧去忙吧,我挂了号,只是一点小毛病,我妈非让我过来看看。”
她偷偷盯着他的侧脸,也许这是老天给她安排的最后一次见面吧,他创业去了,搞了自己的项目管理公司,而她进了出版社,两人以后很难再有交集了。
她可不会浪费今天的缘分,就让她放肆地再看几眼吧。
“你在笑什么?”江令宸微微皱眉,盯着林嘉言压不住的嘴角,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他在看她时,吓得差点弹起来。
他不在意她夸张的反应,抽走她手中的挂号单看了几秒,站起身说道:“走吧,血液科在三楼,我陪你上去。”
“啊?”
整体而言,江令宸是个颇有绅士风度的人,既然遇到了熟人独自看病,对方看上去又是不太好的状态,自然就陪着她候了会儿诊。
检查结果依然是老毛病,林嘉言本身存在很小的遗传代谢问题,导致身体被迫过度依赖葡萄糖供能,容易出现低血糖。
医生反复叮嘱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问题,开了些日常用药,就让她离开了。
江令宸从一楼药房窗口取到了药,很自然地交代道:“你要记得医生说的话,按时吃一日三餐,还得控制好情绪,不能太激动。”
“谢谢,那个……”林嘉言张口,总觉得还应该再说些什么。
该说点什么呢,感谢命运让她又遇见了他?也许还可以找个借口约一顿饭,作为他陪她看病的答谢。
命运倒是没让林嘉言犹豫太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阿宸,你在这儿干嘛?”
6. 江令宸失忆了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女人,虽然是夏天,她仍然戴着顶毛线帽,帽子下是稀拉拉的头发。
女人的右手因为留置针变得浮肿,身形消瘦,脸上却是一副平和的表情,似乎不曾受到过病痛的折磨。
她看到江令宸手中正要递出去的药,眼里一下子充满了光芒:“哎呀,阿宸,这位小姐就是你的女朋友吗,我记得你提过她叫苏……”
“她叫嘉言。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嘉言,林嘉言。”
江令宸语气中夹杂一丝慌张。
刚刚从病房出来时,他欺骗母亲李淑娟说自己要送女友去外地出差——他还没来得及向世上唯一的家人介绍贺苏颖,两人的恋情就已经走向了尽头。
江令宸在几个月前将李淑娟接来S市接受化疗。他知道母亲生病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了,为了不让她徒增烦恼,他隐瞒了自己已分手的感情现状。
很明显母亲误会了,但不管是已分手,还是没分手但在“送女朋友去机场的时间里”陪另一个女生在医院看病,都没比误会好到哪里去。
于是他决定将错就错,干脆用这个误会让母亲放心,他打算等瞒过这个时点后,再向林嘉言解释。
“阿宸?”林嘉言看到了江令宸使的眼色,马上反应过来,“阿姨您好,我是林嘉言,是江令宸的……女朋友。”她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这么介绍自己,虽然是假的。
“诶……是这个名字吗……哎呀,嘉言,不好意思啊,我最近生病了,好多东西都起不太清,差点把你的名字给叫错了。”李淑娟试图扭转记忆,“阿宸不是说送你去机场吗,怎么又回来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感冒了吗?”
江令宸连忙解释道:“嘉言有些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注意三餐就好了。妈,你先回病房吧,我送嘉言回家,待会儿就回来。”
李淑娟笑着答道:“不急不急,我回病房睡会儿,你多陪陪嘉言。”
等江令宸做戏做全套开车送林嘉言回家时,她才戳穿他几乎能骗过所有人的谎言:“江学长,你怎么能做到说谎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对不起,让你配合我演了一出戏。”江令宸不以为意,冷静解释,“我妈年初查出胰腺癌三期,在老家的医院治了几个月没什么起色。四月份的时候我把她接过来做了手术,现在在做化疗。她的病太痛苦了,我实在不想再让她分神为我操心。我妈一直想见我的女朋友,刚刚我一时冲动就利用你骗了她,抱歉,你别多想。”
胰腺癌?林嘉言依稀记得在医疗纪录片里看过这个疾病,没记错的话一旦确诊这个病,大多就到了中后期,大部分病人几乎就被判了死刑。
“你要一直瞒着你妈么?”
“我跟我妈说了女朋友要到外地工作几年,等……”江令宸有些哽咽,“等她的病好一些之后,我再跟她提我分手的事儿。”
江令宸在大四时花几万块钱买的二手车在高架上飞速行驶,车窗没关严,车厢内被一阵阵风的呼啸声环绕。
大约沉默了三分钟之后,林嘉言说出这辈子第二次冲动的恋爱脑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一直扮演你的女朋友,让你妈放心。”
她把戏台搭了起来,这场戏,她一演就把后续的剧情都写进了剧本里。
可戏终归是戏,总有落幕的一天。
林嘉言的脸被泪水打湿,梦中闪回曾经发生过的种种,她更加确认当初的冲动和选择全错了。
江令宸不爱她,日久生情不适用于他们,在这段感情中,他是一个演技精湛却又分得清戏里戏外的人,而她则入戏太深。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抚着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擦去眼泪。那个人的触碰十分小心翼翼,他的指尖冰冷得不像是活人……
林嘉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江令宸虚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神闪过慌乱,但又很快定睛看着她,眼里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疼。
他的声音因为昏迷太久变得沙哑:“你在哭吗?你为什么哭?”
林嘉言很快反应过来,欣喜若狂:“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别动,我马上去找医生。”
“医生?”江令宸迷茫地环视四周。
林嘉言没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着急地跑出去几步,想起什么折回来疯狂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等待几秒后似乎没什么反应,又跑了出去。
住院医师和护士长先过来做了基础检查,很快江令宸的主刀医生和各科室联合会诊的医生都到了病房。
林嘉言靠着陪护床的床框,右手死死捏着被整齐叠起的被子一角。她紧张地等待医生检查的结果,脑海里飞快预演下一幕戏的开场。
她有好多话想跟江令宸说,包括她的担心、她的思念,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会在意她的感受吗?
林嘉言害怕江令宸开口向她坦白选择回到贺苏颖身边的决定,又担心他怨她毫无预警地跟他提出离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所以没发现病房里医生们从小声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到完全安静了下来。
“江太太,你来看……”神经外科主刀医生的声音把林嘉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医生们默契地给她开出一条道,让她走到江令宸身边。
病床被摇起来,江令宸身上的监测仪器被撤走了一些,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留置针,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林嘉言犹豫着走上前,她走得很沉重,时间过去将近十天,她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刚苏醒过来的男人。
他大概还是会埋怨她没有接起的电话吧,如果不是因为她拒绝电话,他也不会分神出了车祸。他正在准备他最在意的项目,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他却因为这场车祸浪费了整整十天。
她咽了咽口水,低头盯着脚上的帆布鞋尖,轻声问道:“江,你感觉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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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你还好吗……”
无人回答,病房再陷入了沉寂中。林嘉言疑惑地抬起头,对上了江令宸的双眼,他的眼神复杂,多了慌乱,还有些好奇,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嘉言刚想转头询问站在一旁主刀的医生,江令宸开口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林嘉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在住院楼中庭花园的长椅上坐了许久,林嘉言仍无法消化医生的话。
她只听到医生说了江令宸恢复得还不错,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同时得做复健恢复身体机能。
医生说CT影像显示江令宸的脑内有一个血块,压迫了神经。
然后医生还说了什么呢,她拼命回忆。
“江太太,经过检查,江先生仍然保留生活常识和基本社会认知。脑内的血块不算太大,有可能自行吸收。我建议观察血块的变化,通过保守治疗方式尝试恢复记忆。”
意思是江令宸失忆了,是否可以恢复记忆仍然未知。
老天跟林嘉言开了多大的玩笑,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又让她在道德折磨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宝贝,起风了,你怎么不穿件外套一个人坐在这儿吹风呢?”
苏瑾慧远远地看到林嘉言穿着单薄坐在外面,赶紧小跑过来,取下自己的披肩给女儿披上。
她满脸心疼:“阿桃电话里全都跟我说了。人醒了就好,最重要的是令宸还活着,也许过两天血块消失,他就恢复记忆了呢?”
林嘉言靠在母亲的肩上哭道:“妈,为什么会这样,江令宸不记得我了。”原本只是他对她的喜欢不及她对他,现在一切归零,她对他来说彻底成了陌生人。
单向的遗忘,原来比没那么喜欢更让人恐惧。
林佑康停好车过来,就看到妻女抱在一起。他拍拍林嘉言的肩膀鼓励道:“囡囡,打起精神来,我女儿一向活泼开朗,什么都不怕,怎么能为这点事就垂头丧气?”
“爸!他不记得我了,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了!”
“胡说,一个人失忆难道就能改变历史发生过的事吗?他又不是整个脑子都坏掉了,他的潜意识会记得他很爱你。”林佑康十分乐观,“至于其他的,他没死也没变成傻子,你们拥有比过去更重要的现在和未来。”
“爸,您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我只知道我看不得我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你越是满脸愁容,我就越想把那小子扔到江里喂鱼。”
林嘉言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跟父母提起自己的离婚计划,事态一定就更乱了。江令宸因为她而出车祸,她怎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
更何况,离婚的决定本就耗尽了她的所有决心,这个节点离婚的决心太容易动摇。
林嘉言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只能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7. 你好漂亮
走回病房的步履沉重,林嘉言的父母也跟在身后慢慢走着。她突然觉得没那么焦虑了,无论面对多糟糕的现实,父母总给她最大的退路。
病房的门半掩着,桃姨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过来,病房里只有江令宸一个人。
林嘉言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得到他们的点头打气。她还想再做点心理建设,门里头传出杯子跌落在地破碎的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
江令宸看到她冲进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想倒杯水,但是手上使不出劲儿。”
他的姿态十分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慌乱,让她看得不是滋味。
“不要紧,你刚醒过来,还没恢复好,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苏瑾慧从阳台把扫帚拿进来,利落地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使唤丈夫道:“老头,愣着干嘛,帮令宸倒杯水呀。”
林佑康小声嘟囔道:“怎么又回到让我给他倒水的日子了。”
就像当年林嘉言第一次带江令宸回家,苏瑾慧对女儿突然带回家的、据说已经瞒着父母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是越看越喜欢,喜欢不算还一直指挥林佑康给他倒水、泡茶、洗水果。
虽然嘴里抱怨,林佑康也如那时一样听从妻子的指挥做了。
江令宸看到两个陌生人进来,大概猜到了他们是谁,但还是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嘉言,等她确认他们的身份。
“这是我爸妈。”
江令宸松了一口气,双手接过林佑康递过来的半杯水,恭恭敬敬地说道:“谢谢爸。”
“谢、谢、爸?”林嘉言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失忆了,对吧?”称呼叫得太过自然,甚至比之前更亲昵了。
江令宸点点头:“我是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了……刚刚桃姨告诉我,你是我老婆,所以……我这样叫不对吗?”
“倒也不是说不对,哎,小心……”林嘉言眼疾手快地抓住江令宸因为无力而差点再一次摔掉的杯子。
他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林嘉言的手背感受到江令宸手心的触碰,熟悉的温度又回来了。
他有一双温暖的手。
这一刻她确定,只要他活着,其他的一切便都不是难题。
江令宸醒来的第一个晚上,林嘉言照旧独自留在医院陪床。
他的生活技能确实没怎么受影响,但在做很多事之前,都需要有人先示范,唤醒他对某一项行为的记忆。
“这个扣子是这么扣上的……”林嘉言耐心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病号服,她只教一遍,江令宸就能按照潜意识里的记忆重复一遍。
“穿衣、脱衣、洗脸、刷牙都已经没问题了,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那个,老婆……”江令宸面露难色,指了指旁边的小床,“今天晚上,你就睡那张床吗?”
林嘉言突然反应过来,对于失忆的人而言,她就是个陌生的异性而已。与陌生异性半夜同处一室,确实不太方便。
“啊,对,我睡那张床。你就当是坐火车卧铺旅行,旁边的位置上有个安安静静睡觉的旅客。”
她又想到,江令宸现在压根就没有关于火车旅行的任何回忆,自己这话哪起得到安慰的效果。
于是她又想了个办法:“要不我就在门外坐着好了,这样你不会太别扭,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我也能听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令宸连忙伸出手抓住林嘉言的手腕,却因为重心不稳几乎向前摔倒。
林嘉言扶住了他,他便顺势靠着她的手臂。
江令宸解释道:“我是说那张床太小了,感觉翻身都费劲。我反正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要不咱们换换,你睡我这张床,舒服些。”
“大哥,拜托你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啊。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把身体恢复好,其他的别管。”林嘉言哭笑不得,“我都在那张床上睡一星期了,你放心,很舒服也很安稳。”
林嘉言说谎了。
其实这一周她几乎夜夜辗转反侧,最初是为江令宸的病情担心,后来夹杂着对他们未来的毫无头绪,今夜估计也是思绪万千了。
她翻了个身面向病床一侧,爸爸说比起过去,现在和未来最重要,可她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他们的现在和未来呢?
她不禁轻轻叹气。
“老婆,你还没睡吗?”江令宸也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他们互相看到对方毫无睡意的眼眸。
林嘉言终于忍不住纠正道:“你别叫我老婆,这个称呼太奇怪了。”
“可你不是我老婆吗,为什么不能叫?”
“因为江令宸不这么叫我,你顶着他的脸,用他的声音说出这个词,我不习惯。”林嘉言意识到自己的声调升高,稍稍控制住情绪,“要不换一个称呼吧?”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霸占了江令宸的身体。”江令宸伤感地低语,“对不起,我拼命回想,还是记不起来。”
林嘉言愕然,她的本意也并非责怪他失忆。
她刚想开口解释,江令宸又自顾自开朗道:“换一个称呼也行,想一个我专属的称呼也不错。我叫你言言吧,行吗?”
“嗯,江令宸是叫我言言没错。”
“是吗,我就觉得我该这么称呼你。”江令宸对自己潜意识里冒出的昵称得到认可感到十分开心,他又往林嘉言的方向挪了挪,“那你呢,平时是怎么称呼我的?”
“我吗?”
江令宸揶揄:“你不让我叫你老婆,那么平时你也不会叫我老公,对吧?”
“当然不会。”林嘉言回答得理所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叫你江学长,后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了,于是直接把‘学长’两个字去掉。我一般都叫你‘江’。”她发现并没有人和她一样,暗自欢喜这是独属于她的称呼。
“江?还不错,挺神奇的叫法。”
江令宸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嘉言,她也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说道:“言言,你好漂亮。”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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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人说过林嘉言漂亮,别人顶多夸她一句“长得很清秀”,意思就是不美也不丑,长得普普通通,不会给人造成视觉伤害。
谁曾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么夸自己的话,竟是出自江令宸的嘴里。
林嘉言笑道:“看来你失忆,连带着把脑子里漂亮的定义都删除了。等你见到真正漂亮的人,你就知道这个词可不是用来夸普通人的。”
“可我是真的觉得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人。”
林嘉言也不纠结:“你的全世界现在记得的也没几个人。不过这样也行,在你见到更多人之前,我暂时当几天你认为的漂亮的人也挺不错。”
“你简直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江令宸跟着笑了起来,“言言,如果你还没太困的话,可以跟我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也许我可以多了解自己的过去,就更容易恢复记忆了。”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让我想想啊……”林嘉言翻身平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回忆渐渐浮现在眼前,“你比我大两届,大一军训时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我们班的教官是你的室友,他叫耿邱明。”
T大军训的教官大多是本校退伍回来的大学生,耿邱明大二结束时去当兵,两年后回来和江令宸成了同班同学。
在军姿训练中,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学生们可以提前休息,林嘉言有轻微低血糖,但躲过站军姿需要去校医院开个证明,她嫌麻烦就作罢了。
不过就是太阳下多站半个小时嘛,也不算什么剧烈运动,她想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林嘉言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她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强烈,倒下时眼前的景色如3D版商业大片里那样不断旋转。
等到神志渐渐恢复时,她已经被转移到树荫下,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一张帅气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一旁的耿邱明长舒一口气,在他身后,同学们关切地围了过来。
“同学,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那人的语气温柔,不过整体上还是可以用“清冷”来形容。
林嘉言盯着他的脸,也许是血糖太低的原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那样愣愣地盯着他。
没过多久她被送到了校医院,室友们告诉她那个人是教官的室友,刚好过来给教官送落在宿舍的拉歌册子。
大家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耿邱明传达那人的意思,告诉林嘉言那是举手之劳,让她别放在心上,于是她也不好进一步问那人的信息。
好在很快林嘉言在学生会的招生宣讲会中又看到了他,并且知道了他叫做江令宸,是新上任的学生会会长。
她不知道仅仅见了两面,还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的时候就萌生出好感,是不是就算所谓的“一见钟情”,亦或是一见钟情实际上只是见色起意。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了解江令宸,体育部部长陆云纪便对她发起了猛烈的追求,蛮不讲理地占据了她出现在学生会的所有时间。
8. 关于书签
江令宸出车祸以来,林嘉言在医院第一次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周边的一切与前几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却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
林嘉言下意识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为“8:39”,猛地坐了起来。大概是太久没睡个好觉了,太阳穴反而因为昏睡而疼痛,她用力按揉头部。
护士每天早上六点会过来巡房,之前她醒得早,总会在护士来之前先起床,给江令宸擦脸,今天竟然错过了时间。
“你醒啦,睡得好吗?”
令人安心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嘉言转头看向一旁的病床。
江令宸的床铺已经被摇起来,两层窗帘都被拉上了,遮住大部分的阳光。
床头灯打开,照着他手里拿着的书,看页数他已经读了三分之一。
江令宸对她微笑,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我见你太累了,护士长过来时就没让她们把你叫醒。你别担心,我没什么问题。”
林嘉言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先是动作麻利地拉开窗帘,然后从卫生间里打来一盆温水,像前几天那样拧干毛巾。
正要给江令宸擦脸时,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睛,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个人失忆之后,还是原来的人吗?她仍是没有想通,自己该如何定位现在的江令宸。而他呢,他会把她当成什么人呢?
“我来吧,今天我的手比昨天有力些了,能拿起东西。”江令宸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温毛巾,让空气中尴尬的气氛稍稍减轻。
林嘉言这才发现到他刚刚在看的书是《百年孤独》。
发现她的视线所及,江令宸解释道:“这本书是护士站的,我担心打开电视会吵到你,所以护士长拿这本书给我看,让我打发时间。”
这本书里的人名是公认的让人难以分清,内容情节丰富,上学时林嘉言看了很多遍开头,直到大二某个机缘巧合下在学生活动中心看完了。
她小心问道:“你觉得你喜欢看书吗?”失忆前的江令宸很喜欢看书,对书爱护到极致,连一些读书笔记也必须写到单独的本子上,绝对不能往书里划任何笔记。
“我应该不讨厌看书吧,至少不讨厌看这本,这本书的故事内容十分有意思。”
江令宸很自然地将擦过脸的毛巾递还给林嘉言:“谢谢。”
林嘉言将毛巾重新洗净,拧干,再递给江令宸擦第二遍脸。
“你以前很喜欢看书,在学生会的时候,听其他学生会干事说,你把学生活动中心书架上的书都看了个遍。图书馆每年有个借书数量前百排行,你每年都在榜上。”
然后她打探到他的一个小秘密——书架最上层有一本用来写书目的文创笔记本,前半部分按照收录的时间顺序记录书籍的基本信息,后半部分是一些书的几句读后感。林嘉言认出那是江令宸的字,也发现了那些读后感是不断更新的。
于是她偷偷按照读后感的顺序讲他看过的书都看了一遍,把他的读后感画成书签,夹在每一本她跟着读过的书里。
江令宸反问道:“你也喜欢看书吗?”
“我也喜欢的,我还喜欢给每本我看过的书画读后感书签。”林嘉言的目光先是明亮,然后渐渐变得黯淡,“但你不喜欢我在书里夹那些书签,你的习惯是用专门的本子摘抄书里的句子或写读后感,你很爱护书,不喜欢书里出现任何外来的东西。”
结婚之后,她仍是保持着画书签的习惯,可家里的书和活动室里的不同,江令宸永远不会发现她在学校偷偷夹的那些书签,但家里的书他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可能重新翻阅。
她一直在努力找他们之间的相同点,到头来却发现哪怕是在最大的共同爱好上,他们的习惯也是不相同的。
“读后感书签?听上去很有意思,我为什么会不喜欢?”江令宸不解,“我有这么坏吗,蛮不讲理地强迫你接受我的习惯——更何况让书里出现外来的东西,比如你的书签,或是往书里画点什么写点什么,都算不上不爱护书的表现。”
林嘉言笑道:“看来失忆确实会改变原本的性格。”她耐心说明,“你很喜欢《小王子》,收藏了不同的印刷版本。我八十周年纪念版《小王子》里夹了一张我画的书签,被你发现了。虽然你没有当面对我表达不满,但你把书签抽出来扔进了抽屉里。接着我检查家里的书,你把我画的所有书签都拿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太喜欢那些书签,所以想单独收藏书签?”
“我比你更了解失忆前的江令宸。”林嘉言莞尔一笑,“书签能抽走倒还好,我跟你打赌,要是我在你的书里画上点什么,你肯定会立刻跟我翻脸。我比较识相,从不挑战你的底线。”
江令宸皱眉:“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会翻脸。这不是胡乱给我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了嘛。”
林嘉言愣住,对啊,她又没试过,怎么确定他会翻脸呢?
也许是他把书签全都抽出来的做法让她有了这个印象,又或许是曾经的一些什么话让她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她想起来了,大四那年贺苏颖到她们宿舍来吐槽男朋友时是这么说的:“你们都不知道令宸有多强迫症,他爱惜他那些书简直到无法理喻的地步,他的书连一个折角都不能出现你们敢信?”
贺苏颖随手翻开林嘉言书架上的一本书,向朋友们具体说明:“你们看嘛,嘉言也喜欢看书,但是她的书里画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嘉言,我要是像你这样对待江令宸的书,他绝对会为了书跟我分手。”
宋雯雯等人将这件事当成个乐子,只有林嘉言略带愤怒地抢回那本书,呛道:“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是喜欢他,就别往他的书里画东西。他要是喜欢你,就算你把他的书全烧了,他也不会为了书跟你分手。”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后来江令宸被林嘉言死缠烂打结了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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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他,所以努力避开一切可能让他不喜欢的行为。她以为夹书签和乱写乱画是不同的,结果却是一样。
她不确认他对她有多深的情感,所以发现他对书签的厌恶之后不敢再往他的书里夹任何东西了。
江令宸还想再跟林嘉言讨论怎样才算是爱护书时,病房门被敲了几下。
徐正东提着好几份早餐打包餐盒走了进来。前一天他已经收到林嘉言的短信,也知道江令宸失忆的事。但项目开标在即,他昨天晚上还加班到了深夜,只好趁今天上班前赶过来看看情况。
赵盟本来也想跟他一起来看看情况的,但刚好香港那边有个项目机会,他按照原定计划出差去接洽了。
“BOSS,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在江令宸喝粥的时候,徐正东第五次问出这个问题。他很焦虑,如果老板失忆了,那接下来公司、项目、工作,一切该何去何从呢?
“对不起啊……正东?”江令宸看向林嘉言,确认没叫错名字,“正东,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就算再多问我几遍,我也还是想不起来。”
徐正东露出一副苦瓜脸:“苍天啊,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BOSS,没有你,我们就像漂泊的孤舟,在汪洋大海中找不到岸。”
“行了行了,人没事呢,你别乱号丧。”林嘉言打断徐正东。
她已经快速地将他带过来的汇报材料分好类:“这几个项目比较简单,直接全部放权给项目经理,签合同前让赵盟审核好就没问题。这几个过了三千万的项目你先把好关,赵盟审批完流程归档后,你把相关的材料都发过来给我存个档。至于梦乐园的项目,先按计划推进,我再想想后续该怎么处理。”
徐正东双手一拍:“喔喔,言姐,我差点儿就忘了你也是我们项目管理系的优秀毕业生,我就按你的吩咐做,绝对没问题。”
江令宸同样露出欣赏的眼光:“言言,你是优秀毕业生吗?那为什么你没从事相关的工作呢?”
“学了四年,发现我没那么喜欢这个专业。”林嘉言认真回答,“我现在做的是我喜欢的事,对我来说,喜欢比适合更重要。”
不过她现在还是有些庆幸自己和江令宸学的同一个专业,至少在这种场景下不至于一头雾水。
“你看看这些材料,能想起什么吗?”她将手中的文件全都递给江令宸。
江令宸粗略地翻了几页,摇摇头:“大概能看明白意思,但完全没印象了。”
林嘉言的眼里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难过,但也只有一瞬间。
她柔声安慰,既是安慰江令宸和徐正东,也是安慰自己:“没关系,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嘉言送徐正东出去,一直沉默地走到了地面停车场。
徐正东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言姐,你是不是有话想单独跟我说。”
林嘉言停下脚步,脸色阴沉:“江出车祸时,身边带着护照,他最近在办签证吗?”
9. 故事的真相
林嘉言检查过交警交还的护照,里面并没有签证贴纸,于是她仔细回想最近全面推行电子签证的国家都有哪些。
她最担心的答案从徐正东口中得到确认:“是啊,BOSS在办英国签证,有几份签证材料都是我给准备的呢。言姐,我跟你说啊,BOSS他从两个月前……”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林嘉言深呼吸一口气,她没忘记贺苏颖毕业后去了伦敦定居。答案就在眼前,她还想欺骗自己。
徐正东疑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什么嘛。”
林嘉言害怕听到更确切的答案,转移话题:“正东,你快回公司吧,记住尽量先别让公司的人知道江现在的情况。”想了想她又补充,“也许他过两天就好了,先别节外生枝。”
徐正东点点头:“嗯,放心言姐。你也好好保重,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过两天我再过来看BOSS。”
看着徐正东的车离开停车场后,林嘉言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她的脑子没力气想任何问题,只是茫然地站着,等到小腿感到一阵麻意时,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手上有可疑的水珠。
“没事的,没事的,我能撑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恢复记忆之后,我就跟他提离婚,但现在我一定要振作起来。”
她边低喃边用力揉揉眼睛,确认脸上的泪水完全干了,才放下双手。
转过身正要回病房时,她看到江令宸坐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桃姨站在他身后对林嘉言说道:“令宸说你出来好久了,所以想来找你。”
“噢,我刚刚在想些事情,一时忘了时间。”林嘉言的脸上挂上笑容,走到江令宸身后,接替桃姨推动轮椅往回走,“不好意思啊,我差点忘了今天医生要给你做复健计划。不要紧张哦,昨天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等身体功能评估没问题后,你很快就能回家啦。”
“言言——”
“嗯?”
秋风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他们面前落下。
沉默许久后,江令宸开口说道:“我会努力复健,快点恢复记忆,把完整的江令宸还给你。”
完整的江令宸未必是属于她的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林嘉言还是答道:“嗯,你会好起来的。”
因为部分指标的数值总是差那么一点正常,江令宸又在医院呆了将近半个月,这段日子规律且充实。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洗漱、吃早餐后在林嘉言的陪伴下到住院部花园里散步。九点开始做很多身体检查,接着完成一个小时的基本运动功能恢复训练。中午两人偶尔会选择到医院食堂就餐,更多的时候是在病房里吃桃姨做的饭。
午休后是心理疏导与社会适应训练,他一点点地恢复社会活动技能。
晚饭一般是在病房里吃的,晚饭过后可以到离住院部较远的另一个花园里看夕阳。等天完全黑之后,再回到病房洗漱。
睡觉前,林嘉言允许他靠在床上看书或看电视,但十点钟必须准时关灯睡觉。
“我马上就看完了,再给我十五分钟吧。”时针即将指向数字十,江令宸乖乖吞下林嘉言拿过来的一堆药丸后,举起手中的书向她说道:“明天是周末,早上也没什么安排,就让我晚睡十五分钟吧,好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前几天第一次听他用这个声音撒娇时,可把林嘉言吓坏了,但现在她已经脱敏。
林嘉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来的歪理,上课上班的人有周末,病人可没有。”
江令宸当她已经同意了,低下头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嘴里嘟囔:“谁叫你今天把这本书带过来了,这么短的小说不让人一口气看完简直就是伤人。”
那本《小王子》是林嘉言十九岁那天收到的礼物,家里还有很多版本的《小王子》,只有这本是属于她的。
今天回了一趟家换几套衣服,出门前她看到书架上的这本书,顺手将它带来了。
江令宸在最后几页的阅读速度明显放慢了下来,林嘉言没催他,他在看书,而她在看他。她想起曾经有那么多个黄昏,她经过学生活动中心时,看到的就是这张侧脸,这样低头看书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只能偷偷看他。
“你这样盯着我,我没法专心看书了。”他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扩大。他大概已经读完全本了,将书页慢慢往前翻。
现在,她确实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我是在监督你,给你计时呢。”
江令宸不反驳她的说辞。
“十九岁生日快乐。”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扉页上,“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是啊,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这可是八十周年限量版本,很难抢到的。”
江令宸自恋道:“我这么粗心,居然还忘了落款……我的字有点娟秀啊。”没想到他写字是这个风格。
“这是我的字!”林嘉言扶额,“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你很爱护书,习惯也很与众不同,你不会往书里写任何东西。”
“可这不是礼物吗……”
林嘉言刚想回答,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号码又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屏幕上提示是国际通话,她赶紧把电话挂断。
挂断两秒后,铃声又响起,她继续挂断。
江令宸看出她的慌张,关心道:“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没谁,最近境外诈骗很多,不能接。”话音刚落,铃声继续响起,仍然是同一个号码。
他接受了她的回答:“这个境外诈骗倒是挺执着。”
铃声反复响起,林嘉言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反手关上落地窗,接起那通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嘉言,令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的电话。”
“贺苏颖,你搞搞清楚,你都打算来破坏我的婚姻了,我把你拉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林嘉言哂然一笑,“上次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越想越不明白,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这样没有任何短板的女生,干嘛执着于一个已婚男呢?”
“令宸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江令宸什么都没跟我说。”林嘉言心烦意乱,莫名的愧疚感又从心底里升起,在贺苏颖面前,她就像是破镜重圆的小说中,篇幅不长的工具人女配,出现的目的就是推动男女主角重新相爱的情节。
虽然这样的剧情放在现在来说绝对要被大部分读者狠狠避雷的——不坚定的男主角、恶心人的女配角,还有一个可能有巨大苦衷但就是没长嘴的女主角,狗血的剧情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后悔了,五年前飞机刚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时我就后悔了。令宸对我很好,我再也没见过比他更贴心的男朋友了。”贺苏颖的声音颤抖,“那年圣诞节假期,我确定自己的心意,终于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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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把令宸接来伦敦,可我回到S市想给令宸一个惊喜时,看到你们一起从他家里出来。”
林嘉言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你回来过?”
“是啊,我回来过,不敢相信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有了新女友。”贺苏颖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这些年我尽情恋爱,也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但就是再也没有令宸了。听到雯雯告诉我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可是雯雯忘了告诉我一件事。”贺苏颖激动起来,“我最近才知道,当年你和令宸是假装在交往的,我不知道你后来怎么骗他假戏真做,但是那年我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和你在一起。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带着误会离开,不会失去他……”
林嘉言全身发抖,右手几乎抓不稳手机,原来她真的是很坏很坏的女配角。
“嘉言,你是个好女孩,为什么要插足别人的感情呢?放手吧,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需要林嘉言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约了令宸中秋来一趟伦敦,可他没回我,我给他打电话,他的号码一直打不通。嘉言,我求你了,告诉我他怎么了,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对他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
林嘉言已经听不进贺苏颖的问题了。
护照、伦敦,原来江令宸办英签真的是要去伦敦见贺苏颖。
但林嘉言还有什么资格去争论孰是孰非呢,要不是因为她的蛮不讲理,用江令宸母亲的病来诱导他答应和她假扮情侣,他和贺苏颖仍然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林嘉言决定告诉贺苏颖真相:“江令宸不是不想回你,他出车祸了,严重的车祸,就在半个月前。”
“你说什么?那现在呢,现在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他已经醒了,检查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但是……”林嘉言长叹一口气,“他失忆了,想不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他在成安医院,这几天你可以来这个医院,直接到住院部七楼。过几天出院后,你可以直接到家里去,他暂时哪里也去不了。”
贺苏颖重复林嘉言的话,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他失忆了……”
“苏颖,对不起。你们是因为我……”
林嘉言挂了电话,负罪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落地窗被推开,她下意识转回头,让江令宸看到了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你怎么在哭啊?”江令宸走上前,抬手小心替她擦眼泪,“是朋友的电话吗,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林嘉言摇摇头。
“外面降温了,你的脸好冰。我们回去吧,别着凉了。”
林嘉言轻轻拍下他的手,转身回病房。
她是个良心发现的小偷,他对她的温柔都让她惭愧。
江令宸摸不着头脑,跟在她身后进病房,然后把落地窗紧紧关上,又拉上了窗帘。
“言言,送给你。”江令宸把那本《小王子》递给林嘉言,“虽然不知道你朋友说了什么让你哭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林嘉言接过那本本就属于她的书,不解地看向江令宸。
他指了指书页:“我试了一下,我还记得怎么写字,真别说,我的字也挺好看的。”
她打开书的扉页,只见在她给自己写下的“生日快乐”上方多了几行字——
To言言:
你是王子的玫瑰花,也是狐狸的王子。
落款写的是:你的王子和狐狸
10. 你喜欢我什么呢
林嘉言又失眠了,侧身躺着,满眼是江令宸的睡颜,满脑子却是贺苏颖的声音。
和江令宸的婚姻是她死皮赖脸强求来的,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化疗并没有让李淑娟的病好起来,但相对于其他确诊后很快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来说,她已经尽力拉长了最后的时间。
江令宸觉得,母亲最后几年里绝大多数的快乐,都归功于林嘉言。
他理解的“扮演女朋友”,指的是她赋予这个身份一个真实的人物形象,偶尔可以在李淑娟面前出现,好让他对母亲说的善意的谎言多几分真实的感觉。
而林嘉言理解的意思,却是真正搭了个戏台子,把这出戏唱得天衣无缝。
她每天傍晚准时出现在医院陪李淑娟聊天,几次大手术时她寸步不离的守着,比江令宸更像李淑娟的亲生儿女。
一开始江令宸觉得她的举动实在不妥,拒绝了许多次。
“你真没必要为了我耽误了工作,又牺牲了休息时间。”
林嘉言意外地执拗:“我不是为了你,娟姨对我很好,我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再说了,我也没耽误工作,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是自由职业者,可以自由分配时间。”
江令宸有些生气:“什么时候辞职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你有什么必要自毁前途吗!”
她一点点付出,在没来得及察觉的时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可负担的范围。
“我说,我、有、工、作。”当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林嘉言的叛逆露出冰山一角。“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跟你商量,如果你想感谢我假扮你女朋友,那就把你的书房借我用用,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当自由撰稿人了,所以我在他们面前还得每天按时上下班。”
江令宸自知自己是最大受益者,理所当然地按照林嘉言的要求,在大门电子锁上录入了她的指纹。
李淑娟已经深信林嘉言是江令宸的女朋友了,并且对她十分满意。看两人似乎感情稳定,李淑娟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时,开始绕着弯子催婚。
在林嘉言削了个苹果递给她的时候,她感慨:“唉,女孩子就是贴心,你要是我女儿该有多好啊,不过好在这辈子就算没母女缘分,婆媳缘分也是百年修来的。”
林嘉言装作不知道她的意思,笑道:“那我认您当干妈,这样也算女儿了嘛。”
“也行,阿宸以后就不是我儿子了,是干女婿。”
随着江令宸公司的快速发展,李淑娟确实见到林嘉言的时间更多。
江令宸对母亲的亏欠感随之而来,便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补偿,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相处,只要有时间,他总会送她回家。
他不会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比如她觉得院子里太空了,想种些花,于是他买回她喜欢的玫瑰花苗;比如她的父母偶尔会在周末到周边游玩,她说一个人在家太闷,于是他把一间客房收拾出来,置办所有她喜欢的风格的生活用品,供她随时入住;再比如她说最近对烘焙感兴趣,所以他在不常开火的厨房配置了一整套烘焙用具。
但仔细想想,她要求的很多东西,与她的付出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明明是她要求的东西,到头来是他享受到家里多了许多烟火气的好处。
“江,你要真觉得亏欠我什么的话,那就以身相许嘛。”林嘉言的话带着玩笑意味,似真似假,“古人以婚姻报答恩情,我也不介意你依样画葫芦。”
江令宸脸色一沉,过了好一会儿反问道:“在学校时,我和你的交集并不多,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喜欢你什么呢……”
林嘉言笑眼弯弯:“小王子驯养狐狸,于是对狐狸来说,小王子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我时常在想,狐狸为什么会选择让小王子驯养自己呢,那一瞬间也许是连心理都无法解释的本能——就像我对你这样。”
躺在旁边病床上的江令宸的形象,渐渐与过去重叠,林嘉言的思绪飘回三年半前的那个下着小雨的潮湿的夜晚。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五月末的周五。
因为父母自驾去N市过周末了,所以林嘉言在医院陪李淑娟吃完饭餐后,直接回了江令宸的家里。
他并不在家,那天是他的第一个千万级别项目结项的庆功宴,他带着公司五十多人的团队租了郊区的别墅搞轰趴,今晚不一定会回来。
他曾邀请她一起参加庆功宴,被她以工作为名拒绝了。可她心知肚明,拒绝的原因其实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出席他作为主角的派对。
不过林嘉言确实有在周日截稿的插画工作,江令宸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之后,她便习惯了占用他的书房赶稿,为了方便她存放资料,他在书房里添置一个她专用的书架。
夜很深了,在她刚提交完终稿时,听到电动大门打开的声音,起身从阳台向外望去,在江令宸两个月前新买的大G车灯的照射下,才发现外头下了绵绵细雨。
林嘉言跑下楼,正好看到代驾将新车停在那台以前常开的二手车旁,打开后座车门把江令宸扶出来。
“我来吧。”林嘉言从另一边扶住江令宸,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立刻进入她的鼻尖。
确认代驾费已经由公司同事支付后,她向代驾道谢,目送他出了门。
代驾骑上小电车前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听到他向对方说了这么几句:“您放心,已经送到家啦,他太太出来把人接进去了……”
林嘉言刚想开口解释,那人走远了。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江令宸的同事们对他的感情状况又是什么印象。但她暂时无暇顾及那通电话的后果,眼下江令宸正歪歪扭扭地靠着她,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扶他走进了屋子里。
两人的发梢被细雨打湿,空气变得越发闷热。
林嘉言盯着他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没多做犹豫就继续往二楼走——得赶紧用干毛巾擦干净他的头发,喝了酒太容易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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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林嘉言第一次看到江令宸喝醉酒,好在他的酒品挺好,一路不吵不闹。
安静的家里,她几乎能听清他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的脸和她的挨得很近,她稍稍偏头就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或许挥发的酒精也能让人醉,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热辣辣的。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上,逃离他气息的那一刻,林嘉言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浴室,浴室和卧室一样,被他收拾得简单、干净。明明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她就是能凭对他的了解一下子找到放了干净毛巾的柜子。
她先给自己擦干净,又拿了另一张毛巾给江令宸擦脸。
她的动作很轻,擦他的额头时还是把他弄醒了。
江令宸睁开眼,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在干什么!”
“江,放手,是我……”林嘉言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
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头晕目眩,放开了手,整个人无力地瘫下来,将头埋在林嘉言的脖颈处。
“你怎么……”林嘉言突然失声,呜咽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以为是幻觉,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江令宸确实在哭。
她连忙柔声安慰道:“江,发生什么事儿了,别担心,我在这儿。”江令宸一直都是昂扬的、积极的、意气风发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林嘉言知道毕业两年来他的压力有多大,李淑娟的病情虽然比医生的预估恶化得慢些,但每况愈下成了必然。他的事业处在关键时期,每走一步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而当他终于开始收获成功时,曾经深爱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他的人生。
他抬起头,双眼通红。
她伸出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即使也许单恋多年的自己比他还可怜,此刻她的心中对他满是怜惜。从心底里腾升起的冲动,让她突然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扣向自己,她的唇紧紧与他贴在一起。
几乎是出于本能,江令宸加深了那个触碰,唇舌交缠,他让它变成了真正的吻。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渐渐失控。
他用仅存的理智对抗醉意,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可以吗?”那声音低沉且带着诱惑,他的醉意透过声音传将她传染。
林嘉言咽了咽口水,在任理智完全丢掉前,略带忐忑地反问到:“江,你是清醒着的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算这些年的喜欢一直都是她的独角戏,她也不愿自己成为谁的替身。
江令宸轻抚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就像在触碰什么幻境里的珍宝,似乎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幻影就会消失。
他的眼神深邃不见底,喃喃道:“你是嘉言……言言、言言,别离开我,言言……”
林嘉言没细想他怎么会叫出一个从没用过的昵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之后,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任自己跌入从未经历过的旖旎的夜里。
11. 日出还是日落
在那个闷热的细雨夜里,江令宸搂着林嘉言的腰沉沉睡去。
他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的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楚地听到到健硕的肌肉下他的心跳。
但这一夜算什么呢?
时间仿佛停止,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林嘉言和江令宸。她的思绪愈发混乱,干脆起床回房洗个了冷水澡。也许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吧,她也不知道,但她觉得需要一些东西强迫自己清醒。
磨磨蹭蹭很久总算洗好后,她又忍不住回到了主卧。
“我其实没打算回来的,一定洁癖在作祟。是的,就是这个原因,黏糊糊的睡不了好觉。”
林嘉言自言自语,给接下来的行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在深夜里忍着腰酸背痛给江令宸换了床单被套,还顺便用热毛巾帮他擦了手和脸。
她发誓,绝对只擦了手和脸。
做完这些,林嘉言靠坐在江令宸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她忍不住捂嘴笑了。她想自己一定十分滑稽,不然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雨夜做出这些任谁都会觉得出格的事呢。
他甚至不是她的男朋友,这么久以来对她也从未表示过任何感激之外的感情。严格说来,他们连交心好友的关系都未达到。
渐渐清晰的雨声有催眠作用,林嘉言靠着床头的靠枕沉沉睡去。
悠悠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微风将帘子轻轻吹起。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几秒后声音停止。
林嘉言突然清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分明就还是主卧,一切摆放十分简约,和卧室的主人气质一致。身上盖着的被子上,是深夜换的被套图案,她伸手探向床的另一侧,上面还留有些体温。
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面对江令宸,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瞬间充满尴尬的气息。
江令宸装作十分冷静的样子,试图让二人维持正常对话:“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我睡前洗过了。”
“哦……”
再次陷入尴尬。
林嘉言觉得是自己让对话陷入了冷场,连忙找补道:“我洗的时候你睡着了,我是回我房里洗的。”
话音落下,她意识到自己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既然都回房里洗了,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呢。
这下更说不清道不明。
林嘉言的大脑飞转,在心里暗暗评估这时候该不该提前补充一句类似“不过是成年男女间的一场欲望游戏,你不必负责”的话。
江令宸另起了话题:“我上网查了一下,买了紧急避孕药和洗液,马上就送到了,你……”
“嗯。”
被被子遮挡的右手用力绞着床单,林嘉言有预感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又经过三秒的沉默后,江令宸果然开口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林嘉言屏住呼吸,绝望地注视着江令宸。她的右手放开床单,转为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只有疼痛才能让她保持冷静。
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江令宸看到她的表情,显然也慌张了,赶紧上前两步,却很快因为羞赧而停下。他的脸上升起诡异的绯红,耳朵也仿佛熟透一般。
“昨天晚上你是……是第一次……对不起我喝醉了,我……”
林嘉言心中升起无名的火:“那又怎样,是不是第一次有差别吗,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按照流程,接下来该是一段渣男发言,表达男人的后悔和对免责的期待?那么凭什么男人会对第一次的女人更在意呢?
虽然你情我愿的一夜情,在现代社会根本算不上什么需要哪一方负责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江令宸无措地抓抓头发,神态像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稳重,“我是说,我也是……也是第一次,我没什么经验,又喝醉了没轻没重的,我……没弄疼你吧……”
他懊恼自己让她体验到了最糟糕的第一次。
“哈?”这是什么话题走向?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段出乎意料的话:“嘉言,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交往?”
林嘉言瞪大眼睛,说不出任何话。
“言言,你在听吗,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现在和交往中没有什么区别……”
江令宸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对她的称呼从“嘉言”变成了“言言”。她不问为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的任何好运气变成黄粱一梦。
但好像,她确实是在做梦,她在这场梦里回到了糊里糊涂的过去。
“言言,醒醒,言言,你快醒醒。”
林嘉言睁开眼,江令宸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正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就像刚醒过来的那天一样。
这里仍然是病房,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八点,她又错过了护士巡床。
她坐起来,茫然地注视他。
“梦到什么伤心事了,怎么连睡觉都在哭呢?”
对啊,明明那个夜晚对她而言,是个美好的开始,为什么回忆起来会难过呢?
林嘉言没回答江令宸的问题,反问道:“护士已经来过了吗?”
“来过了,今天是护士长过来的,她说如果周一的全身检查结果出来没问题的话,下周我就可以回家了。”
林嘉言又问道:“桃姨过来了吗?”
“桃姨一般八点半过来。”
“哦,对,是八点半,我睡懵了。”林嘉言掀开被子,嘴角勉强扯出笑,“我赶紧洗漱,待会儿还得去复健呢。”
江令宸拉住她慌乱的手,停下她看起来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动作:“今天没有安排复健。”
“哦……”
“你今天很奇怪。准确地说,你从昨天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就变得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天江令宸感受到的林嘉言一直都是充满活力的,她在他复健时埋头工作,在他检查结束后细心记下医生护士的每一个叮嘱,她的脸上总挂着笑容,连声音里都带着向上的能量,让他觉得安心。
即使过去是缺失的,未来是未知的,只要有她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江令宸见过林嘉言哭了三次。
第一次是刚醒来时,她不安地趴在他的床边,眼角带着泪痕。江令宸那时候明明就认不得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擦眼泪。
第二次是林嘉言说出去送送徐正东,结果一个多小时没回来,江令宸的内心很慌乱,就叫桃姨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找她。在停车场,他看到她在哭,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于是在她身后静静地陪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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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就是昨天和现在,江令宸可以确定那通电话就是让林嘉言哭泣的直接原因,可她什么都不跟他说,没有任何记忆的支持,他猜不到她有可能因为什么而难过。
“你多想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嘉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将贺苏颖的故事说给江令宸听。他失忆了,很显然现在的他对林嘉言天然充满好感,如果他知道她竟是那样一个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遗憾和痛苦之上的人,会觉得她面目可憎吗?
今天一整天什么安排,林嘉言让桃姨从家里随便找了几本书,带过来给江令宸看。
林嘉言还有一套插画稿件接近截稿日,要为一篇关于日出的散文配图。一共四幅图,其中三幅她早就按出版社的要求画好了,唯独剩下最重要的日出主体部分,怎么画都缺少了某种感觉。
她无法清空脑袋里的杂念,越画越觉得烦躁。
起身倒水时,林嘉言将压感笔轻轻摔在桌面,动作不大,但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十分刺耳。
坐在窗边看书的江令宸抬眼注视林嘉言,她没留意到他的目光。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为什么她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这么漂亮的日落,还达不到甲方的要求吗?”
江令宸的声音在林嘉言的耳边响起时,她才发现他已经站在她身边很久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林嘉言阴沉着脸解释道:“我画的是日出。”
“是吗?”江令宸露出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别欺负我记不得很多东西就骗我,这树、这草、这影子,明明就是日落。”
如果说日出常常与生机这个词关联在一起,日落的含义就更偏向淡淡的悲伤。无论是“枯藤老树昏鸦”还是“夕阳无限好”,都透露着哀愁的情调。
就像林嘉言画中落在半山腰的太阳,江令宸竟从中看到了孤独。
“一幅画是日出还是日落,取决于看的人怎么想。我画的是日出,而你却说是日落,你……”
林嘉言想起学生时代看过的电视剧里有类似的场景,身为警官的男主角因为救人而伤了腿,当被医生宣告双腿落下终身残疾时,男主角的人生也只剩下绝望了。当他看到公园里一个老先生画的画,下意识说出“那是日落”,被对方点破是他的心态让日出变成了日落。
“江,你会好起来的,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希望,一切都在好起来。”林嘉言担心江令宸陷入失忆的内耗中,连忙放下笔,握住他的双手柔声安慰。
“我才没放弃希望呢,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江令宸笑着回握住林嘉言的手,“但是呢,一幅画是日出还是日落,我觉得更取决于画的人心里想的是日出还是日落。”
林嘉言呆呆地盯着刚画好的画,江令宸说的没错,她知道自己不满意的原因了——她画的分明是夕阳西下,那花草树木对阳光是不舍,而非日出时的喜悦。
“言言,你是个很乐观的人,我喜欢看你笑,发自内心的笑。你的能量那么充沛,你应该快乐。”江令宸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没有记忆,我只有直觉。直觉告诉我,每一次看到你哭,原因都是我,对吗?”
一阵风将纱帘吹起,阳光的味道中带着入秋的寒意。
林嘉言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江,我们出去等夕阳吧,然后我把贺苏颖的故事告诉你。”
12. 说故事的人
医院里离住院部比较远的花园不算小,很多人喜欢在这个花园里散步。他们的脸上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是对生命的不舍或热爱。
林嘉言和江令宸在角落一棵银杏树旁的长椅上坐下,这个位置很少有人过来,但在江令宸清醒的第二天,他们就默契地发现这里是整个医院里最适合看夕阳的地方。
每天黄昏时,太阳从住院楼和综合楼之间落下,眼前一排整齐的银杏树便与阳光融为一体,他们目送红日离去,夜幕随着另一头往门诊匆匆走去的脚步而降临。
“贺苏颖是一个很漂亮、很明艳的女生,你很爱她。”
林嘉言以这句话开头,将江令宸和贺苏颖的故事娓娓道来。
大二快结束时的那次团建活动后,林嘉言是他们爱情发展的旁观者,他对贺苏颖的爱慕太过明显,以致于让她收起了自己刚刚萌动的感情。
她将他们的爱情描述得十分生动,没漏掉她知道的每一个细节——比如贺苏颖向大家炫耀江令宸送给她的手工音乐盒,比如在贺苏颖生日时,每隔一个小时就能发现一首他偷偷藏起来的自己写的诗。
说到他们分手时,林嘉言的语气中不自觉带着遗憾。
她尽可能详细地讲他们的故事,而自己参与的部分只挑与之有关的重点说。
“昨天我接到的电话,是苏颖打过来的,她这几天联系不到你,所以很担心。”林嘉言并不打算隐瞒她曾经对他们“做下的恶”,将一天前才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江令宸。
说完后,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不起,如果我没有提议在你母亲面前假装情侣,或是我没要求你借书房给我,也许现在就是另一种结局了。我看得出来,贺苏颖还爱着你,她想给你们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等你好起来之后,把选择权交还给你。”
江令宸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林嘉言见他没反应,又补充道:“人生这么短,不该将就自己的。苏颖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我相信人就算脑子失忆了,全身上下的其他器官、其他细胞都还会记得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等你看到她的时候,你就能明白那种很爱一个人的感觉。”
“那你呢?”
“什么?”
“那个女孩回来之后,你把我交给她,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的。”林嘉言露出明媚的笑容,“我本以为我可以成为狐狸,不强求小王子留下,只要守着回忆就能感到幸福。但其实这几年我对你的期待已经超过了界限,我到不了狐狸那样高级的境界,所以我容易内耗、容易难过。放手之后,我想会过得比现在更快乐。”
“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五年的相处,仍然敌不过年轻时十个月的交往?”
“我曾经以为可以,但事实证明,感情深浅与时间长短没有直接关系,有很多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两相厌恶。”
“离开我会让你更快乐吗?”
林嘉言点点头:“准确的说,我们分开,会让我们都更快乐。”
江令宸又沉默了。
太阳渐渐西落,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林嘉言抬眼看他,只看到他眉头紧皱。
正当林嘉言以为江令宸不打算再理她时,他平静地开口道:“那么我呢,我还爱着她吗,想和她重来吗?”
“这……”林嘉言垂下眼,“也许吧,也许这些年你只是藏起了对她的感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不爱我的。”
“这些年我对你很坏吗?”
林嘉言摇摇头:“不爱不代表没有其他感情了,你对我表达过很多次感激,你觉得我为你牺牲了很多,你也在尽力给我回报。你的卡、你的钱、你新买的车全都挂在我的名下,我想你已经给了我你能给的所有东西。”
“我看电视上说这些东西都是婚后财产,属于夫妻共同所有,挂不挂在你名下都没差吧,反正都有我的一份,这算什么回报。”江令宸似乎对失忆前的自己很不屑,“听你的描述,我是个十足的渣男。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渣,我现在有点难过。”
林嘉言哭笑不得:“我哪句话说了你是渣男?”
“和前女友分手断得不彻底,对前女友还有感情呢就和另一个女生交往。不够爱你却霸占了你的婚姻,享受你的付出。结婚之后没让作为妻子的你感受到被爱,让前女友有了可以重新来过的错觉,伤了你的心。”江令宸细数自己的问题,“电视剧里,像我这样的渣男不死一万次简直难以平复观众的愤怒之情。”
“江令宸,好好活着说什么死不死的!”
林嘉言再也不想重新经历半个多月前接到医院电话时的痛苦。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江令宸叹了一口气:“言言,从始至终你没做错过任何事。在你讲的故事中,得到假扮情侣好处的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恩情答应让你随意进出家里的也是我。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线从未与那个女生重叠,我们的婚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没处理好上一段感情,让它影响到了你的感受,该受良心谴责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
“可我没有记忆了,我甚至无法为自己辩白,我不知道从我的角度看来,我们之间应该是怎样的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其中还存在着你不知道的真相,所以我并不想轻易为你对我的控诉负责。”
“我也没控诉你啊……”林嘉言也站起来,拉住江令宸的手臂,“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没那么复杂,等你好起来之后,我们每个人都遵从自己内心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林嘉言想到自己已经找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她已经早一步逼迫自己做出了选择。
江令宸轻轻挣脱她的双手:“如果我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呢,你要抛下我还是要我为不知情的事承担后果?”
江令宸没等看完日落,扔下林嘉言回了病房。
他在生气。
林嘉言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虽然江令宸仍然会回应她的问题,但与前几天相比,他不再主动找她说话。
看到书里有趣的故事情节,他没有主动与她分享,也不再对她问东问西。她没开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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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就不看了。
晚上十点,江令宸自觉躺上床,翻身背对林嘉言。
“多大人了,这是在干啥……”
林嘉言第一次看到如此幼稚的江令宸,觉得有点好笑。她坐到江令宸的床边,替他整理被角。
他往旁边挪了挪,拉远了与她的距离。
“江令宸,我惹你了么,你在生什么气?”
江令宸哼道:“睡你的觉去,我生我自己的气,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
林嘉言没在意他的态度,自言自语道:“如果你见到贺苏颖后依然想不起对她的感情,如果你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我不会抛下你,也不要你为失忆前的事承担后果。江,我会陪你好起来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走。”
听到这话,江令宸掀开被子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们不分开,你会痛苦吗?”
“你知道吗,现代人平均对视4.2秒就可以触发苯基乙胺分泌,继而引发不受控的心跳变化。”林嘉言与他对视,“它的本质是一种兴奋剂,会让人极度兴奋,有信心也有勇气,在它的作用下,人感受不到痛苦。”
这么多年了,林嘉言仍然说不清楚喜欢江令宸的原因。她只知道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很开心。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感情,归咎于激素的作用。
江令宸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声音变得柔和:“笨蛋林嘉言。”
他重新躺下,将被子拉高盖过下巴,紧紧闭上眼睛。这次他没有背过身去,而是平躺着。
林嘉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疑惑关了灯,在旁边的小床躺下。她盯着天花板,放空思绪,什么都不想,却也没睡着。
“言言,睡了吗?”
江令宸也没睡着,终于恢复了前几天渐渐变得话痨的样子。
林嘉言也如前几天睡前那样,有一句每一句地回应他。
“嗯,快睡着了。”
“今天你说,人就算脑子失忆了,全身上下的其他器官、其他细胞都还会记得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是真的吗?”江令宸翻身面对她。
“我觉得是真的。地球上有八十亿人,在那么多人里好不容易才爱上了一个,怎么可能光凭记忆来维持爱意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江令宸的话题转得很快,“言言,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对吗?”
林嘉言一如既往地耐心回应:“不对。你还有我爸妈,我妈很喜欢你,我爸虽然表面上很讨厌你,但是也很关心你。除了爸妈,你还有桃姨,桃姨把我们当家人,我们也把她当家人。除了家人,你还有很多朋友,你忘记了他们,可他们记得你,你们的友情就不会断联。”
“嗯。”江令宸接着换第三个话题,“言言,我想回家了。即使我忘记了我们的家在哪里,房子是怎样的,家里都有什么装饰……我突然很想回家。”
“放心吧,等周一做完全身检查,结果没问题的话,”林嘉言也翻身面对他,他们在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中四目相对,“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啦。”
13. 回家
在国庆中秋双节连休的八天假期前,医生同意江令宸出院。
苏瑾慧和林佑康特地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来接江令宸回家,只是两人的气压存在巨大差异,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佑康摆着一张臭脸,和妻子的满面慈爱形成鲜明对比。
江令宸的态度十分乖巧:“谢谢妈妈,谢谢爸爸。”
林佑康不接受他的嘴甜:“哼,我们有什么可谢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嘉言。我家宝贝原本是多么快乐的一好姑娘啊,这段时间因为你,不知道背着我们偷偷哭了多少次,我都要心疼死了。”
“爸,你在唱大戏嘛,台词要不要这么夸张!”林嘉言拒绝父亲替她对江令宸的道德绑架,“爸爸在开玩笑,你可别当真。”
江令宸笑道:“爸爸说得没错,言言,谢谢你这段时间辛苦照顾我。”
一路上江令宸的心情十分雀跃,看着窗外不断飞过的景色,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嘉言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也开心地向他介绍沿途路过的建筑、马路。
“那是滨江步道,再往前点,过了那条路就到家了。”
“咱们家离江边这么近!”江令宸摇下车窗,感受徐风阵阵从江的方向吹来。
林嘉言注意到他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比如他完全记得该如何按下“第一次”看到的车窗。
江令宸对上她失神的眼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没在想什么。”她打量他的脸,露出甜甜的笑容,“这大半个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这个梦终于醒了。”
其实也不算完全醒来,但至少他还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
林嘉言反问道:“你呢,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令宸伸手指着窗外悠闲漫步的人们,“那儿感觉很舒服,晚饭过后我们可以到江边散步吗?”
林嘉言怔住:“你喜欢到江边散步?”
她记得,宋雯雯提过,贺苏颖对房子的要求是一定要靠近江边,理由是晚饭过后方便到江边散步。
就算江令宸已经把贺苏颖忘了,可他或许潜意识仍然记得他们的约定:“当然喜欢啊,你不喜欢吗?这地方很适合晚饭后两个人一起过来看看日落,吹吹晚风。言言,我们家的位置选得还挺好的。”
“是啊,你特地选的地方当然是好的。”
林佑康忍不住插嘴道:“自恋狂,失忆了也不忘自夸选的房子好。”
苏瑾慧把车辆稳稳停在大门前,用力拍了下丈夫:“就你事儿多,令宸有本事在这么好的地方买一栋房子,怎么到你眼里还成问题了。”
“当年我女儿才刚大学毕业,就被这家伙迷了心窍,那么乖的女儿瞒着父母偷偷恋爱两年,快结婚了才通知我们诶!就凭这一点,这家伙问题大了去了。”
林佑康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还是帮忙把江令宸的行李从后车箱拿了出来。女婿下车时,他还不忘伸手稳稳扶了一把。
桃姨听到外面的声音,开了门出来,把行李一一往家里搬。
“好了,你们快进去休息吧,我们还得回去上班。”苏瑾慧朝女儿女婿摆摆手,她去年就退休了,退休后接受学校的返聘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在同一所小学任教的林佑康倒是没那么热爱工作,磨磨蹭蹭道:“宝贝啊,国庆假期那么长,你真不跟我们出去玩吗?反正他现在能自理了,辛苦这么多天,跟爸爸妈妈出去散散心嘛。”
“哎哟我的老爹哎,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咧,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林嘉言把父亲推上车,替他关上车门,“你们好好出去玩,别老担心我,我是二十七岁,不是七岁。”
直到父母的车辆消失在路的尽头,林嘉言才放下挥动的手臂。
感受到一旁的目光,她转过头,对上了江令宸带着笑意的目光。
林嘉言忍不住随他的笑容而开颜:“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轻轻摇头,笑意不减:“我能感受到,爸妈很爱你。”
“嗯,爸妈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她拉住他的手腕往里走,“回到家你可以好好休息,没准放轻松了就能想起很多事情了呢。”
林嘉言想起出院前医生找她谈话,说了很多出院后的注意事项,近三个月定期复诊的时间也提前排好了。
“检查结果显示脑部的血块明显变小了,只是血块对脑部的压迫也许是不可逆的影响,后续一定要定期复诊,有任何不适马上过来。”
接着,医生用通俗的语言向她解释,江令宸有很大概率无法恢复记忆了。
江令宸低头看被林嘉言紧紧抓着的手腕,脚步随着她前行,对他而言,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只有她是他的已知。
他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这栋三层高的房子。
院子里种满了林嘉言最喜欢的玫瑰,白色鹅卵石小道将这些玫瑰按照品种区分开来。靠马路的那边是两棵相隔大约五米的梧桐树,落叶被扫作一堆,树下摆放着很有设计感的石桌石椅子。
房子一侧是带顶的地上车库,停了两辆车,最边上的停车位是空着的,空车位旁连着一条路直通地下车库。
另一侧是个露天泳池,里面没有蓄水,泳池底被清扫得干干干净净。
“想起什么来了吗?”
江令宸摇摇头,笑道:“我像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个院子布置得很漂亮,你一定是很热爱生活的人。”
“我是时间很多的人,也舍得花时间在别人觉得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收拾院子的工作,在这片别墅区里大多是找了园丁来做,但林嘉言觉得自己亲手种些花花草草,在这个地方留下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一种快乐,所以除了定期找园艺公司过来修剪之外,大多时候是她亲手整理。
玄关的柜子上错落地放着一排相册,江令宸刚进家门就注意到了一张人数最多的照片,照片里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林嘉言穿着白色的婚纱一手挽着他,一手挽着一身老派燕尾服的林佑康。三人在红木沙发后,沙发上坐着两位女士,其中一位是苏瑾慧。
他拿起那张照片,轻抚坐在沙发上那道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是我们拍结婚照时,妈妈坚持要拍的一张全家福。”林嘉言将另一张只有江令宸和李淑娟的照片拿过来,“你的眼睛和妈妈很像。”
“嗯,大家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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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乐。”
江令宸把相框放回原位。
“是啊,本来我们都打算一切从简了,可妈妈说她想留下纪念。我只花了一天找到这个工作室帮我们拍照,效果还挺不错。”林嘉言接过桃姨递来的拖鞋,摆到江令宸面前扶他换上,“妈妈很开心,所以那天虽然很累,但整体的氛围都很好。”
“谢谢。”江令宸换了拖鞋,伸手拉住正要蹲下将他换下的鞋子拿起来的林嘉言,自己将鞋子放进了鞋柜里。
林嘉言从五年前开始在这栋房子里添置个人物件,然后又在这里整整住了三年。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带人里里外外参观,没想到那人就是这里的男主人。
“今天晚上你睡这儿,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我全换了新的,你直接用就好。”林嘉言把二楼主卧的窗帘拉开,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洒进屋子里。
“从这里过去就是书房,靠那边墙的书架是我的,其他都是你的东西。我喜欢在书里面乱写乱画,不符合你的习惯,所以你不会动我书架上的东西。”
林嘉言推开联通卧室和书房的门,走过去从书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新的。
她把它们都交给江令宸。
“你的手机放在车上,交警发现的时候手机屏幕碎了大半。桃姨帮忙找人换了屏幕,我担心手机重启后面容识别时效,所以一直保持开机,你试试能不能打开。我想还是用新的手机比较好,打开手机之后,你把旧手机的数据转移到新手机里再用。”林嘉言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不知道你的手机密码,没看你手机里的内容。”
即使屏幕碎得不成样子,她仍然在锁屏页分辨出有个号码在江令宸昏迷的那几天里曾无数次打电话过来。那个号码没有备注,但她也接到过同样号码的来电,早就把这组数字记得滚瓜烂熟。
江令宸接过手机,靠在书桌边静静地听她说话。
林嘉言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怎么用手机?”
他的潜意识里仍然保留许多生活常识,但就像穿衣穿鞋一样,需要有人先提醒他该怎么完成。
“在医院里天天看你们拿着手机,就算忘了,看你们用也重新学会怎么用了。”江令宸无意识地按下侧边的按钮,果然顺利打开了手机。
他逗趣道:“我在电视上看到,情侣都互相用对方的生日或是什么纪念日当做手机密码,你试试你的生日或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就开了嘛,比如你试试0906……”
医院复健室有一台电视,他可是被迫看了许多狗血爱情电视剧的,同时他也确实从电视剧里记起了很多基本生活技能。
“我告诉过你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不会用这些数字当密码的。”林嘉言分清了失忆前后的江令宸,眼前这个人说的任何话,用的任何语气与真正的江令宸无关。
“再说了,江令宸压根也不是用纪念日当密码那么老土的人。好了,你先休息会儿吧,我下楼看看桃姨是不是快做好饭了,准备开饭我再上来叫你。”
江令宸撇撇嘴,低头沉浸在手机里。
走出书房门时,林嘉言听到他在她背后小声嘟囔:“林嘉言,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江令宸呐。”
14. 失忆前后
林嘉言其实不确定人的脑子失忆之后,心是不是真的还会记得本性,但她发现,失忆前后江令宸行为举止变化有些大。
以前的江令宸被林嘉言用厚厚的滤镜神化了,他稳重内敛、彬彬有礼,总叫人如沐春风,总而言之,他可以是任何美好词汇形容的模样,但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江令宸居然因为挑食而耍无赖了。
林嘉言看着江令宸将她给他夹的炒青椒从碗里剔出,忍不住唠叨:“医生说你需要多吃蔬菜补充维生素。”
江令宸我行我素:“我不喜欢吃蔬菜,尤其是青椒。这个东西真的很难吃,我咽不下去。”
“你以前并不讨厌吃青椒。”
“也许我以前比较好面子,为了保持在你心中的好形象,装作自己不挑食。”
林嘉言哭笑不得:“好形象又不是不挑食就能有的。”
江令宸十分理直气壮:“青椒有股很奇怪的味道,放过我吧,让我换一个没那么难吃的蔬菜也行啊,你看我吃这玩意儿,就不用吃青椒了吧。”他夹了一小根红苋菜往嘴里送,眉头皱成一团。
他的表情夸张,表现得就像个叛逆的少年,哪里还有一丁点稳重的江令宸的影子?
晚饭过后,江令宸回房休息,林嘉言坐在餐厅吧台上喝酒。
她喜欢自己调酒,尝试让各种密度、各种颜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分层或交融。以前偶尔她也会给江令宸调上一杯,他每次都是喝一小口就放下了。
“没这么难喝吧?你太打击我的自信心了。”
“这杯酒的味道很有趣,让人忍不住沉沦。”江令宸解释,“但我不喜欢酒精,喝酒容易误事,除非必要的应酬,否则我尽量不喝酒。”
他的酒量不差,在他们的婚礼上,林嘉言亲眼看着他招待亲朋好友,喝下两斤白酒。要说在他的人生中,喝酒误过什么事,大概就是庆功宴后让她从此住进了他的房间里。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真漂亮。”桃姨整理好厨房后,给林嘉言倒了杯柠檬水,在她的对面坐下。
“七色彩虹,我今天把分层做得不错。”林嘉言晃晃玻璃杯,渐变的颜色并未因为晃动而消失,“你要来一杯吗?”
桃姨摇摇头,她也不喜欢喝酒。在来S市投靠李淑娟之前,她常年为酗酒的前夫苦恼。
用村里人的话来说,桃姨的命太苦了——被父母嫁给大自己十岁的光棍换了一万块钱彩礼,认命想安心过日子,生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女儿却在高中时发生意外死了。从此丈夫更加变本加厉,将生活的不幸怪在桃姨身上。几年后,那个男人喝酒开摩托车冲进了村口的河里,当场死亡,她也终于彻底逃离了噩梦。
桃姨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乐观开朗,踏实肯干,来到S市不久还向江令宸借了钱考了驾照。再后来李淑娟去世,林嘉言无意中得知桃姨的女儿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她本能地想对这个苦命的女人好一些,弥补她失去女儿的痛。
桃姨神色有些担心:“嘉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一天天过日子吧,先不要想未来会怎样。”林嘉言露出笑容安慰桃姨,“别担心,我能撑起这个家。再说了,江令宸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不是吗?”
“如果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了,嘉言,你也不要太难过,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呢,慢慢教他,即使没有记忆,他也总会变回以前的令宸。”
临睡前林嘉言敲门进了主卧,看见江令宸正靠坐在床上刷手机。
“天凉了,我多拿一张毯子过来,晚上睡觉冷的话你自己记得拉过来盖。”林嘉言将手里的毯子放在她常睡的一侧,“就算回到家,也要像住院那时早点休息。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睡觉才能好得快。晚安。”
江令宸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里,这儿不是你的房间吗?”
林嘉言对他的话反应了两秒,男人难道和女人这么不同吗?对他而言,她应该只是个认识了半个多月的异性,怎么好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就在隔壁的客房,有事你直接过去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都行。”她补充道,“你找找手机里给我的备注,也许是‘言言’。”她从不看他手机的任何内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其实了解甚少。
江令宸没放开她的手,语气似乎有些慌张:“如果你需要我变回以前的江令宸,只要你把他的每一个习惯都告诉我,就算我再也想不起来从前了,我也可以做到和从前一模一样。比如以后你一定要我吃青椒,我就会吃的。”
林嘉言疑惑地听着他的话,试图找出他慌乱的原因。
江令宸继续说道:“言言,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他的眼神像是以前在公园见过的流浪狗,在祈求她的收留。
但她没办法把流浪狗带回家,因为江令宸对宠物毛发过敏。
“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希望你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伪装。”林嘉言总算弄明白了,他担心目前最熟悉的人离开他,让他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世界。“我只是到客房去休息,没有抛下你。”
“夫妻不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吗?还是说……在我失忆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了?”
林嘉言脸色瞬间苍白:“其实,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到客房过夜……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是手机里已经记录了什么内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婚姻早已即将走到尽头。
“我在手机里看到和你平时的聊天记录,我们之间太客气了。”
几乎都是“今晚我加班不回去了”、“知道了”、“明天谁谁谁结婚,你记得过去”、“好的,我明天下午五点先回家接你”等等公式化的对话,两人之间还经常使用诸如“谢谢”“抱歉”“没关系”之类的客套的词汇。
江令宸看到这些内容有一瞬间的担心,自己该不会是因为出了车祸才没有被赶出家门吧。也许林嘉言早就想和他分开了,出于道义才继续忍受照顾准前夫的责任。
但林嘉言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似乎对这个问题充满难过,她的眼神里也不像是对他毫无感情的样子。她的表现让他重燃希望。
“江,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江令宸细数理由,“我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你,这么多天用心照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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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为我担心的是你,陪我复健的是你,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的是你,无条件对我好的也是你。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但夫妻间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你说的这些,随便花钱找个人,都可以为你做到。”林嘉言眉眼间的线条变得柔和,“我们以前都没想明白,稀里糊涂的在一起那么多年,分不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感情。现在也许是个机会,让我们可以各自想想对彼此最基础的感情是什么。”
话虽这么说了出去,林嘉言实际上也只在客房躺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并不认床,但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外传来主卧方向门开了关关了开的声音,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林嘉言忍不住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手里拿着一杯水的江令宸被抓了现行,看到她,他嬉皮笑脸道:“我怕黑,睡不着。”
“那你就把灯打开再睡。”
江令宸委屈道:“我开了,可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旁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不习惯,睡不着。”
“那就用手机播放点音乐。”
“音乐声太吵,我习惯听你沉睡的声音。”
林嘉言头疼:“你的意思是,我睡觉打呼,你得听到呼声才能睡着么?”这是什么受虐倾向?
“我可没说你打呼啊。”江令宸继续耍赖,“你睡觉很安静的,但是再安静我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令宸耸耸肩:“我表达得很清晰,我要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在主卧。”
林嘉言拗不过他“一个人肯定睡不着,睡眠不足明天可能会导致病情恶化”的拙劣借口,在大半夜里躺回了熟悉的床上。
她贴着床沿睡,离他远远的。她没忘记贺苏颖就要回来了,她还没想清楚她该怎么面对三个人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结局。
“林小姐,这张床能躺下至少五个人,却躺不下一个你。”
江令宸的声音靠近,将林嘉言吓了一跳。她往床边翻了下身,差点把自己翻下床去。江令宸伸手一捞,将她拉了回来。她的头靠近他的胸口,熟悉的心跳声再次回来了。
林嘉言倒打一耙,把江令宸往另一边推:“你躺过去些,我都没位置了。”
江令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往中间移动。他摸到遥控器,按下总开关,窗帘和灯光都关上了,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
“你刚刚不是说怕黑么?”她知道失忆前的江令宸也怕全黑的空间,所以卧室里的小夜灯一直是开着的。
“有你在,我怕什么?”
黑暗中,江令宸伸手把林嘉言往里拉,她轻轻挣扎。
“言言,你再乱动,我就直接把你抱过来了哈。”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又没想干嘛,只是不让你掉下去而已。你想不通我还算不算江令宸,所以对我很抗拒。可就算我的脑子变成另一个人了,这个臭皮囊不也还是江令宸的吗,这个灵魂不也是他的吗。”
“江?”她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江令宸往另一头再移过去了些,背对林嘉言,声音变得温柔:“睡吧,晚安言言。
15. 祝你生日快乐
林嘉言做了许多梦,各种各样的片段依次出现,每一个片段都与江令宸有关。在她的梦中,他无处不在,却又虚无缥缈。
等醒来时,她记不清梦里的内容,隐隐发疼的太阳穴是睡得并不安稳的证明。
睁开眼,江令宸的脸出现在林嘉言的眼前。他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原本在她的眉心轻抚,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早安,言言。”江令宸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你一直在皱眉,没休息好吗?”
林嘉言坐起身,双手用力按压头部:“可能昨天晚上有些着凉了。”
几秒后,太阳穴的位置感受到温暖的触感,江令宸伸手从她的身后轻揉她的太阳穴,她像触电一般双手静止,然后把手放下,享受他的服务。
以前的江令宸也会在她生病时细心照顾,现在和过去唯一的不同是他变得喜欢絮絮叨叨:“屋子里挺暖和的呀,昨天晚上你也没踢被子,怎么会着凉呢?你怕冷吗,要不今晚把空调打开。待会儿你量量体温吧,要是发烧了就赶紧去医院。”
林嘉言不接他的话,问道:“今天你想去哪儿逛逛吗,我陪你去。”
“不用啦,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江令宸拒绝得很干脆,“我跟桃姨约好了,今天她带我逛超市去。”
“哦……”这段时间林嘉言产生了错觉,总感觉江令宸对她有些过分依赖。
看来是她想多了。
早饭过后,林嘉言一个人留在家里。
今天的阳光很好,她打算用油彩再画一遍日出。虽然之前的那幅画改过之后交上去过审了,但她总是觉得不满意。
书房连着的大阳台是她的小型工作室,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她布置的。平时江令宸不会踏足这个角落,这里就成了她的专属基地。
林嘉言在阳台目送桃姨和江令宸出门,架起画架,很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知过了多久,桃姨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令宸,上楼叫嘉言吃饭,怎么大半天了还不见人影……”
林嘉言听到声音,转头往门外看去,这才发现江令宸靠着落地窗边框,笑脸盈盈。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这儿多久了?”怎么能做到走路没声音,站在旁边也没声音的。
“这是哪里的日出,太美了。”江令宸走到林嘉言的身边,弯下腰,仔细看画上的阳光和景色,“这是家门口的那两棵树吗?”
“嗯,梧桐树。这是想象中的山野,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江令宸还想再说点什么,桃姨已经走进书房,敲敲书桌:“这都快一点了,你们还没饿么?令宸,你煮的面再不吃可就坨了。”
“哎呀,差点忘了。”江令宸拉起林嘉言,将她的画笔放在一边,“桃姨教了我煮面,刚刚我尝了一口,比医院食堂的好吃多了。”
江令宸会做菜,准确地说他的厨艺比很多普通人都好。桃姨只是告诉他开火下锅的步骤,凭着肌肉记忆,他把午饭做了。
虽然简单,但是味道是记忆中难得吃到的味道。
林嘉言边大口吃面,边闲聊:“你们早上去哪里逛了,好玩不?”
桃姨眉飞色舞答道:“我们去了菜市场,又去超市逛了一圈。令宸买菜简直是有天赋,卖鱼的老板还夸他很会挑鱼呢。”
江令宸得意地接着说道:“除了挑鱼,我还特别擅长砍价,买西红柿原本是五块三,被我砍到了四块五呢。不过有些尴尬,面容支付出了些问题,我试了好几次密码才把钱付了。”
桃姨笑道:“我都说让我先付掉了,也不知道令宸哪来的胜负欲,一定要想起来为止。”
“菜市场?砍价?”林嘉言简直想象不出江令宸在菜市场是什么样子的,他总是很忙,连超市都很少去。
“言言,你下午还画画么?”江令宸突然岔开话题,“下午我和桃姨还得出去一趟,你继续在家好好休息。”
林嘉言虽然有一点好奇江令宸怎么逛个菜市场回来就这么开心,但也没继续多想。
午饭过后,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十分习惯独处,也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日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江令宸失忆前,他很忙,常常不着家,她在家里边干自己的事情,边等他到点回来。
在他们都喜欢的《小王子》里,狐狸告诉小王子,“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林嘉言曾经觉得自己和狐狸的心态很像,她知道江令宸总是在晚上八点一刻回到家,于是从七点钟开始,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期待他回家的时间。
他一般在公司吃过饭,回来之后有时跟她一起到楼顶看星星,有时窝在沙发看一场电影,有时他们各自占据书房的两段,互相看对方推荐的书。
那段日子里,林嘉言觉得余生如此就是幸福了,直到几个月前江令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不固定,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等待,焦虑渐渐代替了雀跃。
花一个小时把上午画的日出收尾,线上和杂志社编辑开了会,接洽了几个工作之后,林嘉言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阳台另一边的躺椅上看了起来。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轻轻吹过,她的困意也渐渐升起。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朦胧中,她觉身上多了一层毯子,但实在太舒服了,没舍得睁开眼睛。手里的书似乎被谁抽走,放在了旁边。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有人在她耳边柔声唤醒:“言言,快醒醒,起床吃饭啦。”
林嘉言努力撑起眼皮,看到江令宸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低头翻阅方才她看的书。
夕阳西下,一阵风吹来,他的轮廓与大学时重叠在一起,连低头的角度都与那时一模一样。
她有些恍惚,呆呆地盯着他的脸。
翻过一页书,江令宸的嘴角向上弯,轻声将书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开始我爱你爱我的方式,然后我产生了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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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伏娃和艾格林的越洋之恋跨越了十七年,最后艾格林与另一个女性结婚,波伏娃给他写信祝贺,却没得到回复。”林嘉言忍不住开口,“他们之间有萨特的存在,对波伏娃而言,萨特是‘必然之爱’,艾格林是‘偶然之爱’中最深刻的一个。”
江令宸惊讶地抬起头。
林嘉言继续说道:“这本《越洋情书》是你在大四那年的冬天看的,你在学生活动中心的笔记本上写了书评——爱情很美,但它不是永恒的,永恒属于追求自由的人。开春的时候,我也看了这本书,从此波伏娃成了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
她默念波伏娃写过的句子:“‘如果我有力量一个人过日子,和从前一样,成为真正的个人主义者,喜欢自己胜过一切,首先是胜过我的快乐。’是我太笨了,读不懂波伏娃的哲学,还敢说什么很喜欢她。”
江令宸若有所思。
“好了,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慢慢聊。”林嘉言把书从江令宸手里拿回,合起来放在一边,瞄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六和七之间,“桃姨做好饭了让你来叫你下去吃吧?今天我好像没做什么事情就结束了呢。”
江令宸跟在林嘉言身后下了楼,桃姨正要上楼叫他们,三人迎面对上。
“令宸,你是怎么回事嘛,每次上楼叫嘉言吃饭,自己就忘记下来了。”桃姨招呼两人坐下,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对林嘉言道:“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清蒸大黄鱼和红烧肉,快坐下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桃姨,我不用尝也知道你做的菜很好吃。”
“欸,今天的菜我可不抢功。”桃姨把米饭和筷子递了过来,“中午的面条做饭很简单,所以没翻车。晚上令宸硬要做大菜,我可不确定他现在还做的好不好。”
“啊?”
林嘉言狐疑地望向走进厨房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江令宸,只见他拿着一个点好蜡烛的蛋糕走了过来。
白色的蛋糕看上去平平无奇,上面用粉色奶油手写的“言言,生日快乐”的字体,让林嘉言依稀觉得熟悉。
站在一旁的桃姨适时地唱起生日快乐歌。
“傻愣什么呢,快许愿吧。”江令宸露出小得意的表情,“这个蛋糕也是我亲自做的哦,看来我还挺有当大厨和甜点师的天分,再怎么样也能找到工作。”
桃姨替他补充说明:“令宸知道他出车祸那天是你的生日,出院前就计划给你你补过一个生日。我告诉他那天他打算给你做一桌子菜,所以今天他让我教他做之前列的菜单。至于蛋糕,中午那碗面让令宸自信过头了,下午临时找蛋糕坊学的,连上头的奶油都是他自己打的呢,我可一点忙都没帮。”
江令宸看林嘉言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道她是开心还是感动,于是放下蛋糕,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
林嘉言听到他低沉且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似乎是从十九岁生日那天传来的:“言言,对不起,我给你今年的生日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我也要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16. 江边散步
晚饭过后,江令宸提议到江边走走。
虽然林嘉言也喜欢那条滨江步道,但是总碍于记忆中的认知,先入为主地将那个地方当成了贺苏颖偏爱的位置,这几年下来她从未提出过和他一起过去走走。
当然,结婚前江令宸在工作和母亲的病情当中忙碌,结婚后事业有了起色,他也没太多空闲的时间去散步。
林嘉言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江令宸直截了当地戳穿了她的想法:“该不会那里是什么我和前女友的约会圣地,所以你很讨厌那个地方吧?”
“我又不是你们的监控摄像头,怎么会知道你们去哪里约过会。反正雯雯告诉过我,贺苏颖对住所唯一的要求就是离江边或海边很近,这里倒是很符合要求。”
上大学时,贺苏颖的家就在江对岸,那个区拥有S市平均房价最高的住宅区,按照估算,贺家别墅的价值是江令宸买的这栋房子的几十倍。
“你的意思是,我当初买这栋房子是为了迎合前女友的喜好?”江令宸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框微微皱眉,“言言,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呀?既然这么认定我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当初干嘛委屈自己和我结婚。”
林嘉言白了他一眼:“江令宸,你可别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承认,当年是她脑子抽风倒贴成性,但他作为既得利益者,凭什么反过来质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虽说现在的他忘记了当年的那些事,也许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更能看清这段婚姻的不合理性。
林嘉言推开门神一般挡路的江令宸,径直往外走。
“言言,你要去哪里?”江令宸赶紧追了上去,随她一起走出了大门,“你别生气嘛,我只是觉得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你漂亮、有才华,就算是在不喜欢的院系里也能成为优秀毕业生,像你这样好的女孩,喜欢我这样和前女友藕断丝连的人,不会觉得很亏吗?”
林嘉言沉默地走着,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她走得很慢,他也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
失忆前的江令宸也曾经问过她,究竟她喜欢他什么呢?
“言言,你不是跟我说嘛,人就算脑子失忆了,全身的器官也会记得失忆前爱过的人。”江令宸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我有没有可能,早在失忆前就很爱很爱你了,只是我没说,你也没问。我以为你知道,却没想到你误会了我?”
绿灯闪烁,林嘉言在人行道前停下脚步。许多人趁着最后几秒狂奔,但她不赶时间,可以等待下一个绿灯再过去。
她停下,江令宸也跟着驻足。
“江,我还跟你说过,我比你更了解失忆前的江令宸。”林嘉言语气平静,“爱不是嘴上说说的东西,如果不能让被爱的人感知,就不能说是爱。”
“你需要怎么感知?”
“有很多方式啊。就像我知道爸妈很爱我,因为我能感知他们对我的包容、关心。爸妈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给我倾诉情绪的出口,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尝试接受我喜欢的一切,支持我做的选择。同样我也这样对待他们。”
江令宸目不转睛地看着红灯开始闪烁:“你也是这么对我的么?包容我、关心我。”
“嗯……”林嘉言往左右看两侧来车,红灯跳转绿灯,她轻拉江令宸的胳膊,“这个绿灯有三十秒,刚刚好能慢慢走过去。”
江令宸没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林嘉言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这段时间成了话痨,还挺不习惯他变回之前的样子。
江令宸指着不远处热闹的滨江步道,毫不走心地赞道:“哇,这里人好多呀。”
S市的滨江步道全长三公里,准确的说这里是一个开放的滨江公园。和城市里大多数大公园一样,市民喜欢在这个地方锻炼、散步,更多时候人们或是一个人或是三俩结伴在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沿江而走,风中夹着江水特有的腥味。这里靠近入海口,江水的味道中又有些海水的咸味。
林嘉言安静地朝前走,不说要走到哪里,江令宸跟在她的身畔,也不问走多久。
往前走了一会儿,萨克斯的旋律渐渐变得清晰。
在几条长椅之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高高马尾的女生背对着江水吹奏乐器,一个男生坐在她的对面,吹奏的间隙两人相视而笑。一些散步的人被这声音吸引,坐在长椅上欣赏这免费的音乐。
林嘉言忍不住靠近,在长椅上坐下,江令宸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星空、路灯、秋风,旋律融进这夜景里,饶是江令宸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关于音乐的储备知识,听到这音乐仍然觉得如痴如醉。
他转头看林嘉言,发现她的脸上似乎出现莫名的惆怅。
“言言,这首曲子是什么,真好听。”
“这首歌叫《Vincent》,是美国民谣歌手麦克莱恩致敬梵高的生平和画作而创作的。歌词描写梵高的名画《星月夜》,同时也映射了梵高内心的孤独与挣扎。小时候妈妈带我去阿姆斯特丹梵高纪念馆时,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回来之后不知怎么的,对妈妈送我去学画画这件事再也没有抗拒了。”
江令宸的视线仍然定格在林嘉言的脸上:“你很喜欢画画,可后来怎么没考美院或是选相关的专业呢?”
“妈妈说艺术家的路太难了,她希望绘画是我的爱好,而不是用以生活的技能。”
江令宸赞叹道:“可你现在已经可以接到相关的了。你也太强了,用爱好就能养活自己。”
“你说什么呢,光是爱好很难找到工作的,毕竟专业的人那么多。”林嘉言转过头,露出明媚自豪的笑容,“我背着爸妈申请了咱们学校美术学院的二专,我有第二学位证书。”
江令宸惊讶地感叹出了声。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吗?”
“你现在又没记忆,对你而言我的所有技能都是你不知道的。”林嘉言调侃,“对于失忆前的你嘛……”
她指了指吹萨克斯的女生面前放着的小提琴盒:“婚礼上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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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弹钢琴,但你应该不知道我还学过小提琴。”
女生的吹奏结束,周围的观众献出热烈的掌声。
江令宸突然对林嘉言请求道:“言言,我可以听你拉小提琴吗?”
“什么?”
“那里有小提琴,我去借过来。”江令宸双手拉住林嘉言的左手腕左右摇晃,撒娇道:“言言,拜托拜托,好不好嘛,我真的很想听你的演奏。要不咱们现在就去买一个小提琴,等你有兴致的时候再演奏。”
“我好几年都没拉过小提琴了,在这儿给你演奏,你不怕丢脸?”准确地说,结婚后就再也没碰过小提琴了。
江令宸开心地摇摇头。
林嘉言站起身,走向那个女生,向她说明了来意。女生看了一眼江令宸,笑着将小提琴借给林嘉言。
女生提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合奏一曲。”担心林嘉言拒绝,她又解释道,“我男朋友总想跟我合奏,可他学乐器没天分,我还得等他好久呢。”
林嘉言笑道:“他愿意努力学,好久也不会显得太久。”
“嗯!”女生与男生默契地弯起嘴角,将架子上的乐谱翻开,“我选择有名一些的曲子,《Iwillalwaysloveyou》可以吗?”
林嘉言点点头,这刚好是在学生时代演奏过的曲子,应该能很快上手。她招手让江令宸坐近一些。
江令宸走上前,女生的男朋友给他让出了一个座位。
林嘉言简单调整了弓毛,熟练地涂抹松香,快速试了下音,和女生互相示意后开始演奏。
这是一首关于离别的歌曲,萨克斯醇厚的金属音将离别叙事缓缓展开,小提琴声随后切入,清透的琴声与萨克斯吹奏出的蓝调相互交缠,直到最高音处完全交融在一起,最后默契地同时停止,整个世界的中心仿佛只有两位合奏者。
没人留意到,江令宸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林嘉言身上离开过。
林嘉言和女生互相点头给予对方赞赏,周围的人群里爆发出更响亮的掌声。
男生站起身,几步走到女生身边,低头快速地在女生的唇上留下一吻。女生轻拍男生的胸口,嗔笑道:“干嘛,注意形象,这么多人呢。”
林嘉言被两人青涩又纯真的爱情打动,低头莞尔,正想转头找江令宸分享学生们爱情的美好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正面前,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
江令宸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需要倚靠她才能平静下来。
“江?”林嘉言手上还拿着小提琴,只能用言语柔声安抚,“你怎么啦?”
过了好一会儿,江令宸才在她的耳边闷声道:“我知道,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你总想将我当成普通熟人那样对待。普通熟人这么做并不合适,可我此刻确实很想吻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推开我。”
“嗯?”
江令宸双手移向林嘉言的双肩,将她稍稍推开了一点距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吻落了下来。
17. 结婚证与婚戒
那天晚上过后,江令宸总喜欢待在书房里。
他很快熟悉书房里每一处存放的书籍、文件分类,接着能对着电脑屏幕鼓捣大半天。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当林嘉言主动询问时,得到的是油嘴滑舌的回答:“我在找我很爱你的证据,你能帮我找到吗?”
林嘉言无语:“那我无能为力。”没有的东西,他打算上哪儿找去?
她平时喜欢在阳台工作,就当书房里多了一个不说话的生物,并未被他影响太多。
晚上,林嘉言洗好澡出来,下意识地往书房看去,那里却少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疑惑地回到房里,看到江令宸坐在床尾的沙发上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算睡啦?”林嘉言将床头柜上的两本分开的书叠放整齐,其中一本的封面翘起一个角,她细心地将它抚平。
江令宸那么爱护书,不敢想象他竟能容忍书页差点儿受损。
不过这是他自己闯的祸,原谅自己总是更容易一些的吧?
江令宸冷不丁地问道:“言言,我们的结婚证放在哪儿?”
“就在你那边床头柜下层的抽屉里呀。”林嘉言走到另一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本红色的结婚证,“你要结婚证做什么?”
“我就想看看。”
江令宸接过去,将两本证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认上面不存在任何异常。
“如果离婚了,上面就会加盖‘作废’章吧?”
“也许吧,也可能会把结婚证回收?”林嘉言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也没离过婚,不知道结婚证会被怎么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林嘉言的错觉,竟觉得江令宸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道:“我们有结婚戒指吗?”
林嘉言点点头,从同一个抽屉里拿出四个戒指盒,两个深红色的质感比较好,另外两个墨绿色的显得有些劣质,合上的戒指盒还留着一条无法贴合的缝隙。
“这两个是你请人设计的,只在婚礼上用过一次。”林嘉言将深红色的戒指盒放入江令宸的右手手心里,又把墨绿色的递给他的左手,“这俩是我占用你一下午时间,我们亲手打的,纯银,不值什么钱。”
江令宸先将两个深红色的戒指盒打开,两只戒指都是铂金加上一圈细钻的设计,女款戒指上多了颗两克拉的钻石,戒指内圈有“Y&C”的字样。
江令宸很自然地拉过林嘉言的左手,将女款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指围大小刚刚好。他又把男款戒指戴上,再把墨绿色的戒指盒打开。
两个戒指几乎没有什么所谓的设计,就只是单纯的银戒。要说有什么可以与地摊上随处可见的戒指区分开来,大概就是两只戒指的内圈同样刻上了“Y&C”,那只稍小的女款戒指上的字母还刻得并不那么工整。
“DIY套餐一百八十八,真的很划算。”林嘉言边脱下手上的钻戒,边开心地陷入回忆,“当时你有些抗拒,我以为你不太想跟我去干这些无聊的事,结果到店里才发现你是个手工废,明明写字写得这么好,往戒指上打的时候就变得歪歪扭扭的。所以前几天你说那个蛋糕是你亲手做的,把我吓了一跳。”
“可能是我把脑袋撞开窍了。”江令宸也把手上的铂金戒指脱下,戴上了手工银戒,将手伸开仔细观察戒指,“这只戒指是你打的吗?”
“嗯。手工的东西,我还是比你会的多一点点。”
江令宸盯着林嘉言将两只女款戒指都放进了戒指盒里,合上盖子:“你平时不戴它们吗?”
“不戴。”林嘉言回答得理所当然,“手上戴首饰,总感觉会影响我工作。”不单不戴戒指,她的双手也没有包括镯子手表在内的其他装饰物。
江令宸眼神一黯:“那你介意我戴或不戴吗?”
林嘉言不解道:“戴或不戴都是你的选择,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他追问:“你希望我戴着吗?戴戒指能对外表明此人已婚。”
“我以前看过相关的研究,社会心理学家认为,佩戴婚戒可以使夫妻双方强化‘已婚’身份的认同感,降低发生越界行为的概率。”林嘉言认真分析,“不过,如果一个人会做出越界行为,又怎么可能被一只小小的戒指限制住?所以你要是喜欢戴戒指,就戴着,要是不喜欢,就别戴。”
江令宸低头思索了一下,把手上的铂金戒指放回盒子里,银戒仍戴在手上。“行吧,这只戒指挺好看的,我戴着,其他的你收起来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关上门。
“这又唱的哪一出,奇怪。”
林嘉言将戒指盒和结婚证放回原位,抬头看到刚才整理过的两本书,叹了一口气,拿回书房。
看完书应该要放回原位,这也是江令宸曾经的习惯。
顺手关上书房的灯前,林嘉言瞥到她的书架上一份文件漏出了一角,夹在透明文件夹里的离婚协议书仍放在同一个位置,只是不知怎么地往外斜了些。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自我安慰现在确实不是提离婚的好时机。
林嘉言走了过去,将文件往里塞,又从下层拿了一本书塞进同一层,让它没有再次漏出的可能。
刚做好这些,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宋雯雯发来的:嘉言,书颖让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她,她已经就回到S市啦,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一趟你家,你们方便吗?
林嘉言知道一些事总是逃不掉的,与其一拖再拖,不如一开始就勇敢面对。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好的”的表情。
江令宸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林嘉言平静地告知他:“苏颖从英国回来了,明天下午她会过来。”
“即使在你的故事里,我和那位前女友的爱情有多轰轰烈烈,现在我也不记得她是谁了。”江令宸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不停,“你告诉她我失忆了吗?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就算场面有多失控,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安慰她。”
“我已经告诉她了,但我觉得,她真的想见你一面。”
江令宸点点头:“在这之前,我和她见过面吗?”
“我不知道……”林嘉言根据贺苏颖打的几通电话猜测,“应该见过了吧,就算没见过,也可能视频或语音联系过了。”
“你猜的?”
林嘉言被江令宸反客为主的质问语气搞得有些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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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我猜的,不然还等着你人都跑到伦敦了再亲自告知我吗?”
“我为什么要去伦敦?”江令宸继续挑战林嘉言的怒气值,“机票、酒店、行程单,我在手机和电脑上没有看到任何要去往伦敦的计划,你又是在哪里得知我要去伦敦了呢?”
“那么,你告诉我一个办英国签证的理由。”
“这……”江令宸语塞:“总而言之,我跟你打赌,办签证的原因绝对不是那个女生。”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林嘉言决定不再跟一个失忆的人争论无解的问题。
她打开和桃姨的对话框,写下几道努力回想起来的贺苏颖喜欢吃的菜——虽然整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诡异,但出于礼貌,怎么说也得做好留对方吃饭的准备。
接着忍不住打开搜索软件,林嘉言在搜索框打下“失忆的人看见最重要的人有可能恢复记忆吗”,搜索结果自然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
如果明天江令宸见到贺苏颖后,就恢复了记忆,后续他们将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还来不及仔细思考,江令宸挨着林嘉言坐下,打断了她的思路:“言言,你可以帮我吹个头发吗?”担心她还在气头上,他姿态放低:“别不理我啦。”
林嘉言嘴角抽了两下:“江令宸,你自己不会吹吗?我都教过你了,用低速冷风,别往伤疤那儿吹就行。”
以前习惯了他的沉稳少言,现在她太难招架他变得喜欢撒娇、耍赖的模样了。
“有你在,我可以偷懒。”江令宸不由分说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将吹风机递出去,“等你洗头的时候,我也帮你吹,有我在,你也可以偷懒。”
“我们还可以谁都别偷懒,各吹各的。”嘴上是这么说,林嘉言还是认命接过江令宸递过来的吹风机。
他的头发长得很快,虽然还没回到手术前的长度,但已经是平时偶尔也会剪短的程度了。
缝合的地方恢复得很好,但仍然还有明显的痕迹。林嘉言轻抚他的伤口,愧意再次涌上心口。
如果她没在那个大雨夜给他打电话就好了,那么一切都不会偏离轨道。
“言言?”江令宸从镜子里读到她眼里的情绪,“别担心,已经好了。”
“还疼吗?”
“一点也不疼了。”江令宸转回头,伸手拿住吹风机,“要不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就行。”
林嘉言摇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让他转回去坐好。打开吹风机的低速冷风档,慢慢给他吹头发。
他的头发浓密柔软,曾经她开玩笑说过嫉妒他看不见的发缝,但现在伤疤的位置成了比发缝更明显的东西。
这么短的头发很容易被吹干,关掉吹风机之前,两人都没再说话。吹风机停止时,两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
“对不起。”
江令宸笑道:“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还是好好的。”林嘉言收起吹风机,“你呢,又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江令宸通过镜子与林嘉言对视,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出车祸,你现在早就可以放下一切负担,做自己想做的选择。”
18. 种玫瑰
林嘉言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江令宸的话还在耳边,她想不明白他说的“做自己想做的选择”指的是什么,十分后悔说晚安前没对这句话刨根问底。
打开床头灯,她看到他的脸与她的距离不到二十公分,他的呼吸轻微又缓慢,应该已经睡着了。
“江,你想让我做什么选择?”林嘉言决定当一回破坏别人睡眠的坏人,轻轻摇了摇江令宸的手臂,“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令宸没睡熟,被她这一动,迷迷糊糊地咕哝道:“言言,你怎么还没睡……”
“江,”林嘉言靠近他的耳畔,“你出车祸,很大一部分责任在我,但你不是我的负担。”
“嗯,快睡……”江令宸猛地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睡眼朦胧中用另一只手按下遥控器总开关,将床头灯熄灭。
黑暗中,林嘉言轻叹一口气,挣脱了江令宸的怀抱,拉远与他的距离。
心中的疑惑大概只能等到天亮再问了,等天亮之后,让所有事情都做个决断吧。
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只有林嘉言一个人。她环顾四周,确认江令宸既不在浴室也不在书房,伸手触摸床的另一侧,已经难以通过温度分辨那人什么时候起床的。
林嘉言拉开窗帘,从与书房阳台平行的卧室阳台往外看去,江令宸听到楼上的声响,开朗地在院子里对她挥挥手打招呼。
江令宸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服,手里拿着把园艺剪,正跟着园丁徐叔学习怎么修剪花草。
林嘉言这才想起今天是五号,每月五号和二十号是园艺公司的徐叔过来修剪院子里一些特定品种花草的日子。
看来江令宸的社交能力确实没有问题了,即使失忆后第一次和徐叔见面,也能很快和人家聊得火热。
林嘉言洗漱好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跟徐叔打招呼时,江令宸已经将预处理好的玫瑰苗木一一拿了出来。
“徐叔说上个月本来就计划在这里种卡罗拉,结果碰上咱们都在医院,日常没时间照顾它们。错过了上个月的种植期,今天得赶紧补上,不然等降了温这些玫瑰就不好扎根了。”江令宸动作熟练地挖坑、放入苗木,接着覆土,“桃姨出门买菜了,餐桌上有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你先去吃早餐吧。”
“你会种玫瑰?”
这个院子里的玫瑰都是林嘉言一个人种下的,平时只有桃姨帮忙打理。
徐叔替江令宸答道:“刚刚我教他的。之前没怎么听你提起,没想到江先生挺有种花的天分。”
林嘉言惊讶地张张嘴,想说的话被江令宸打断:“别饿肚子了,快去吃饭。你放心,这些卡罗拉是来加入我们的玫瑰花园,而不是被我用来搞破坏的。”
林嘉言忍不住怼道:“今天之前,这是我一个人的玫瑰花园。”虽然产权归属于江令宸,但他从来没留意过这些花。
“行行,今天以后这里才有我的一份,这样总严谨了吧。”江令宸乐得跟她开玩笑,“桃姨马上就回来了,你是想吃完早餐立刻吃午餐吗?”
徐叔附和道:“放心,你去忙吧,我会盯着江先生,这些玫瑰会好好在这儿扎根。”
林嘉言哪里是不放心,而是不习惯江令宸这样的转变。
上楼把速写本拿了下来,林嘉言坐在餐桌边,对着落地窗外江令宸认真的身影,边吃早餐边把他画在本子上。
桃姨回来时逗趣道:“又画他啦,都画不腻吗?”林嘉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理会这习以为常的打趣。
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时,画作也完成了。林嘉言抬眼,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流转,像是在确认某个人的去向。
“你在找我?”江令宸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边,将她吓了一跳。林嘉言手中的画册差点拿不稳掉下来,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顾左右而言他:“徐叔回去了吗?”
“嗯,我给徐叔打包了一份三明治,我还挺喜欢我做的三明治呢,你喜欢吗?”江令宸盯着速写本上的四宫格漫画,会心一笑,“你在画我种玫瑰吗?这Q版小人还挺帅的。”
第一格是满头大汗地挖坑,第二格是认真观察苗木根部预处理的情况,第三格在种苗、覆土,第四格里那个Q版形象臭屁地炫耀自己种的玫瑰,旁边还有个玫瑰开花的想象。
江令宸把整本速写本拿在手里,才留意到前面已经用掉了很多页。
“咦……”他一页页往前翻,看到前面的每一页都是四宫格漫画,同样形象的小人,场景有睡觉、看书、工作、吃饭等等。
“言言,你画了这么多的我吗?”
今天林嘉言真是大意了,以前在画的时候总是背着他,现在以为他失忆了,人又在院子里,就放松了警惕。
她想抢回本子:“不过是随手乱画的,你还给我。”
江令宸侧身躲开,把每一页仔细看了。看完后有些感动道:“言言,你画的真好,把这本画册送我吧,好吗?”
林嘉言趁他不注意把速写本拿了回来,抱在胸前:“我买的速写本可不便宜,这里面还有十几页空白呢,送你不浪费这些空白页了么?”
“你说得对,确实浪费了。”江令宸赞同,“要不这样,等你画完了再送给我吧。”
“啧,等我画完再说。”
林嘉言拿着本子上楼,江令宸突然瞄到速写本封面左下角也有两个Q版小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很明显就是林嘉言本人了。两个人的旁边还画了一个圆圈,圆圈里写了个数字七。
林嘉言没发现,江令宸看着她上楼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将速写本放在了书架最下层,那里放着一排画册,有六本与这本速写本大小厚度一样,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最不显眼的位置。
江令宸购置了这个书架后,林嘉言曾开玩笑说这是她的专属,没她的允许不许他乱动上面的书。她的本意是躲过江令宸对书籍近乎极端爱护的要求,让他对她写了一堆脚注或随意涂写的书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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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江令宸确实很尊重林嘉言,他从未翻过书架上的任何东西,以致于完全没看到在她的那些画册里,如此显而易见的爱恋。
走下楼时,江令宸在厨房里忙活,桃姨在一旁指点。
“嘉言,中午吃令宸做的蛋炒饭。”桃姨招呼林嘉言进厨房,“以前令宸最拿手的就是蛋炒饭,我想教教他来着,可他硬是想凭直觉做出来,不让我干涉。”
江令宸向林嘉言露出得意的表情:“不就是把蛋和饭炒一起吗,我可是连清蒸大黄鱼、红烧肉那样的大菜都能做出来的人,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起锅热油,刚想把打散的鸡蛋液倒入锅中时,江令宸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蛋液放在一旁。愣了两秒钟,林嘉言提醒他油快烧开时,他转而拿起米饭倒进锅里。
“江,有什么不对吗?”
江令宸摇摇头,动作娴熟地翻炒着米饭:“先炒饭,把米粒炒开,再把蛋液倒进去裹住米粒,是这个顺序吗?”
“先炒饭或炒蛋都是对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蛋炒饭的喜好。”林嘉言的睫毛微微颤动,瞳孔泛着湿润的光,“但在江令宸的习惯里,是这个顺序没错。”
几分钟后,三碟蛋炒饭上桌。
江令宸将勺子递给林嘉言,满怀期待地问道:“快尝尝看,我按照直觉做出来的蛋炒饭,和你印象中的是不是一样。”
一勺金黄色的米饭送入口中,林嘉言的眼前升起雾气。她抬头看江令宸,这张脸、这个声音,以及这碟蛋炒饭的味道,似乎从来就没变过。她担心如果一开口,声音中的哽咽会让他觉察到异常,于是用点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江令宸的心情变得奇好:“所以你看,就算我暂时忘记了很多事情,你也总说什么以前的江令宸怎么怎么样,但是事实就是我就是江令宸,我的感觉就是江令宸的感觉,对不对?”
“没人说你不是江令宸呀。”只是性格、行为确实发生了些许改变。
“你这么认为就行了,那么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能把我和‘江令宸’这个名字割席,不能剥夺我的身份,也不得否认我作为江令宸本人的主观能动性。”
林嘉言不明白他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你打算说什么、做什么?”
“没想干什么,只是我不确定到现在为止,在你心中我还算不算江令宸,你会不会把我说的做的,和江令宸分开来看。”江令宸给林嘉言倒了一杯橙汁,“吃饭吧,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人要来咱们家做客吗?”
林嘉言看了一眼墙上的艺术挂钟,已经快一点了,宋雯雯没说下午具体是几点,她也没有追问。宋雯雯微信里说要把林嘉言的账号推给贺苏颖,也不知道是她没推还是贺苏颖没加,反正林嘉言至今也没直接跟贺苏颖加上微信。
毕业之后,林嘉言就再也没见过贺苏颖了,但这个名字是她一直无法忽视的存在,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场景之下,她突然觉得有些胆怯。
19. 贺苏颖回来了
林嘉言收到宋雯雯的信息时,江令宸在午睡。她被手机震动吓了一跳,“嘉言,我和苏颖马上到你们家了”几个字,让她乱了阵脚。
“江,快起来,贺苏颖来了。”林嘉言拉开遮光窗帘,让江令宸被阳光亮醒。她把他以前常穿的家居服扔在床上,叫他赶紧把睡衣换下。
江令宸慢吞吞地解开睡衣扣子,揶揄道:“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跟如临大敌似的。这么害怕她出现,干嘛要答应让她过来呢?再说了,我都结婚了,还和前女友见面,这行为对吗?”
“我不知道别人和前女友见面的行为对不对,但江令宸和前女友见面,正常得很。”
江令宸停下手上的动作:“又给我乱安罪名,你知道我有没有和前女友见过面吗,怎么就正常了?”
林嘉言见他一点也不着急,连忙上手替他把上衣扣子都解开,有些恼道:“没工夫跟你瞎扯了,总之你能不能快点。”
江令宸继续调侃:“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着急脱我衣服……”
“江令宸!”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江令宸举手投降,“言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听你的话和前女友见一面,但这不代表我曾经和前女友藕断丝连,更不代表这次见面能改变什么。”他耸耸肩,“我甚至不知道这次见面的意义是什么。”
林嘉言叹了口气:“因为你忘了贺苏颖对你有多重要,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苏颖想见你一面,你和她之间,有可以挽回的遗憾。”
江令宸抓住她的手腕:“不要擅自猜测我的想法,也不要随便替我做决定。”
“你不说,就不要怪我按照合理逻辑进行猜测。”林嘉言赌气似地用力拍他的手背,“你也不要随便否定江令宸从前的想法。”
就在这时,手机弹出宋雯雯的新消息:嘉言,我们已经在你家门外了。
林嘉言又叹了一口气,下楼前,交代江令宸尽快换好衣服。
走到楼下时,桃姨先一步打开了大门,引导那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院子的停车位上,这个位置原本停放的是江令宸出车祸的那台车。
贺苏颖从副驾下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五年未见,她仍然如此明艳动人,身着修身的黑色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际。在她漂亮的脸上,永远挂着自信的表情。
林嘉言想起三个月前的那通叫她主动退出的电话,只有这样的人儿说出那样傲慢的话时才不显得违和。
她倚在门边,静静地等贺苏颖环视院子,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这个院子一直都是嘉言打理的,嘉言喜欢玫瑰所以种了很多玫瑰。”宋雯雯试图缓解尴尬,“嘉言,我们听说江令宸生病了,苏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探探病。他在家吗,现在没事儿了吧?”
林嘉言看着贺苏颖,答道:“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还没恢复记忆,他记不得我,也记不得你。”
贺苏颖的脸色变得苍白,指甲掐进手心里,说不出什么话。
林嘉言见状有些于心不忍:“先进来再说吧,不过确实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我不知道你和他说过什么,但是如果他失约了,他不是故意的。”她指的是贺苏颖邀请江令宸中秋到伦敦相聚。
贺苏颖打量林嘉言的表情,没说什么话,走进了房子里。
三人在客厅坐下,桃姨端上来刚煮上的一壶热红茶和点心,担忧地看了一眼林嘉言。林嘉言对她露出微笑,让她先回房休息。
“我看过这栋房子的设计图,没想到最后的效果是这样的。”贺苏颖环顾四周,语气中充满遗憾,指着餐厅的方向,“那儿的落地窗真不错,我以为那里会做成娱乐室,午后抱着狗狗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定很幸福。”
林嘉言控制住表情,给贺苏颖和宋雯雯倒红茶,附和道:“现在那里是餐厅,确实有点空旷了。”
“对不起……给我吧,我自己来。”贺苏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界,接过林嘉言手中的玻璃茶壶,往杯子里倒茶,掩饰尴尬的情绪。
宋雯雯把一块马卡龙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故作轻松道:“怎么没看到江令宸,他是不是出去啦?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改天……”
话音刚落,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令宸……”匆匆而别五年多,再见时贺苏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人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连下楼的姿势都与他从学院楼走出来时一模一样。
江令宸一步步走近,却用一种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向贺苏颖,既不好奇,也不怀念。
贺苏颖指尖不受控地发抖,手中的茶壶瞬间脱手,往她的双腿处落下。
“哎,小心!”林嘉言大喝一声,快速将贺苏颖推开,让她离开红茶泼洒的范围。但这一推,滚烫的茶水几乎全泼在了林嘉言的手上,右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林嘉言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从身后突然冲过来的人猛地拉到厨房,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灼烧感渐渐被冷却时,她才感到如千万根针刺穿的痛。她忍不住想缩回手,手腕却被江令宸死死扣住。
“你别乱动,最好冲半个小时。”他盯着林嘉言发红的手背,声音低沉且温柔,“这双手很珍贵的。”
“令宸……”贺苏颖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时过境迁,或许只有执念还未出局。
江令宸很快注意到杵在门外的贺苏颖,眼睛轻轻眯了下,视线很快转回林嘉言的手上,若有所思。
林嘉言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心试探:“有没有熟悉的感觉?”对贺苏颖,或是对她被烫伤的场景。
“没有。”江令宸回答得很干脆,“冷水需要冲久一点,半个小时后我过来给你上药。”他抽出一张一次性擦手巾,将自己手上的水擦干净,脸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用正常的音量问道:“言言,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会儿话吗?就在书房,门开着。”
林嘉言点点头,她不知道江令宸想对贺书颖说什么,但无论说什么,她觉得自己都没有立场阻止。
江令宸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向贺苏颖。水流声很大,林嘉言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贺苏颖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和江令宸一起上了楼。
他们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中,林嘉言就把水关上了。
“嘉言,你忘了大学时的教训了吗,不乖乖冲水,到时候手上又起个大水泡,疼上至少半个月。”宋雯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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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进来了厨房,在林嘉言关水的瞬间又把水龙头打开,代替江令宸抓着林嘉言的手腕冲水。
“这又不一样,当时是蜡烛,现在只是温度可能都不到八十度的热水。”
宋雯雯不接受林嘉言的歪理,回忆道:“我记得你当时也是帮苏颖挡的蜡烛,烫的还是胳膊肘,关节疼了整整一个月。”
林嘉言当然也记得这件事。
那是大三的元旦跨年,学生会组织跨年活动。活动开始前,林嘉言、宋雯雯和贺苏颖都作为工作人员,布置跨年活动的场地。整个活动的主题为中世纪风格的舞会,为此大家还准备了银质烛台。
负责烛台的同学在桌上把蜡烛一根根点起来,贺苏颖则在一旁准备花和气球。林嘉言负责打下手,和贺苏颖的距离大概只有半米。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凑巧,正好贺苏颖手上的剪刀掉了,正好她蹲下去把剪刀捡起来,正好另一个同学经过撞到了桌子,正好没粘稳的红色蜡烛往下掉。
“哎,小心!”林嘉言眼疾手快地伸手,烛火和红蜡径直往她的胳膊肘落下,被弹开后跌在地上熄灭。贺苏颖毫发无伤,林嘉言的胳膊肘被火焰和烧热的蜡烫到。
“你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嘉言抬头,看到江令宸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作为已卸任已本科毕业的前任学生会会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过来帮正在追求的对象干活。
林嘉言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江令宸在追贺苏颖,只是贺苏颖还没正式接受,两人处于暧昧阶段。
“我没事。”林嘉言快速站起身,躲开江令宸的目光。
林嘉言知道,贺苏颖虽然还没松口答应,但也渐渐对对方起了兴趣。所以即使林嘉言早已对他产生了好感,也不想横插一脚介入他们的追逐游戏。
输了,她成了自轻自贱的人。
赢了,她的做法叫做横刀夺爱。
江令宸对其他人的关心其实是客套的:“你快用冷水冲冲,最好冲半个小时,冲好之后买个烫伤膏擦一擦,不然会很疼。”
“我知道了。”
林嘉言跑开了,却没去冲冷水。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完全放下了江令宸,就当这份悸动是独属于自己的回忆,作为青春的点缀。
却没想到面对他客套的关心,她的心仍然会不自觉地加速跳动。她想,她大概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让这道影子彻底从生命中消失了。
当然,搞什么青涩校园暗恋的结果,就是胳膊肘上起了个大水泡,让她疼了一个月。
宋雯雯没好气地吐槽:“林嘉言,你搞什么自我感动,那么疼就去找他们赔医药费嘛。”从始至终,宋雯雯对林嘉言的暗恋一清二楚,她早在江令宸开始追求贺苏颖时就劝说林嘉言先去表白,不管什么结果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了,说不出口的暗恋就是没事找事没苦硬吃。
“我其实很有心机的,在给自己积累道德资本。”林嘉言听到宋雯雯的劝说后信口胡诌,“你看,我这么可怜,不就赢得了你的共情和道德认同嘛。我哪有自我感动,我分明就感动了你啊。”
林嘉言记得,当时说完这句话后她被宋雯雯白了一眼:“神经。”
20. 爱情二重性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宋雯雯终于同意林嘉言关掉水龙头。
林嘉言在宋雯雯的严厉要求下拿来药箱,从里面翻出烫伤膏。
“我来帮你上药。”宋雯雯抢过药膏,仔细涂抹在林嘉言的手背上。“嘉言,抱歉,我没阻止苏颖过来。你知道的,从小我对苏颖百依百顺,她很想见江令宸一面。即使知道她的出现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我还是没法拒绝她的请求。”
宋雯雯出门前就后悔答应陪贺苏颖过来了。
林嘉言瞄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楼道,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来就来呗,这里又没有禁止谁出入的规定。”
“也不知道江令宸在跟苏颖说什么……”宋雯雯忐忑不安,“你不是说江令宸失忆了吗,都记不得苏颖了,还有什么东西能说那么久。”
林嘉言低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江令宸看到贺苏颖,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需要我诚实回答吗?”
林嘉言朝宋雯雯挑挑眉。
宋雯雯送了一个白眼,说道:“大部分人对初恋戴有滤镜,留在回忆里的都是最美的画面,加上分手时太年轻,导致心有不甘。而实际上有多少人再见到初恋时还会再次产生悸动?我希望苏颖可以被现实打醒,放过自己,断了执念。”
林嘉言想起曾看过的一些书里的片段:“书里有,还有人等了初恋半个世纪呢。”
“你看书看太多,可别把脑子给看坏了。”
林嘉言仔细观察宋雯雯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雯雯,你该不会是在宽慰我吧?哎哟,任何事情的发展都有因果,你又不是此刻事态发展的决定因素,别乱给自己上压力。”
宋雯雯把药膏的盖子拧上,叹气道:“苏颖是我的发小,你是我关系最好的大学室友,我不希望你们俩之间有矛盾,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贺苏颖和他们并不在一个学院,如果不是因为宋雯雯,贺苏颖和林嘉言互相不会认识。
在感情戏码里,情敌之间不该有更多的关联。
“关系最好的大学室友……我要把你这句话录下来发群里,让谈青和静薇心碎。”林嘉言拿出手机,佯装发消息,“宋雯雯,你完蛋了,谈青老说你对她最好呢。”
“喂,你话题跑偏了吧?”
“欸,我们班长的老婆生了个女儿,他刚发了朋友圈,你快去点个赞。”
宋雯雯知道林嘉言在转移话题,也知道她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和以前大多数时候一样,即使明知道林嘉言又在逃避一些内容,宋雯雯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下了台阶。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八卦,无外乎是班上谁谁结婚谁谁离婚,谁生了小孩谁生了二胎,或是谁又干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聊得正欢的时候,贺苏颖从楼上下来了。林嘉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艺术挂钟,他们在书房里聊了整整四十分钟。
贺苏颖的面色比半个多小时前苍白了些,眼睛通红,既像疲劳,又像是哭过了。
宋雯雯起身,担心地看着她走过来:“苏颖,你们聊完了吗,你没事吧?”
林嘉言往贺苏颖的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江令宸的身影。
“雯雯,咱们回去吧。”贺苏颖对林嘉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嘉言,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没等林嘉言回答,贺苏颖就拉着宋雯雯往外走。
林嘉言愣了三秒之后,快步追了出去。
“苏颖,你……”林嘉言不知道那四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想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话想对贺苏颖说,这种情况下留对方吃晚饭自然也是不合适的。
贺苏颖一手已经拉开了车门,听到林嘉言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间,转手又把车门关上。
她让宋雯雯先上车等着,自己往回走了几步,将林嘉言拦在和跑车距离两米左右的地方。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贺苏颖抬手抹掉眼角可疑的液体,“五年多的时间太长了,连我自己都变了那么多,怎么会觉得令宸还停留在五年前呢。”
林嘉言解释道:“他出车祸失忆了,现在的性格和失忆前确实稍微有些不一样。”
“和失忆无关,对令宸来说,生活早就已经翻了篇,是我自己还留有念想罢了。这样也好,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我也走出来了。”贺苏颖深呼一口气,“雯雯把你的微信号推给我,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加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待会儿申请下好友,你不介意的话通过一下吧。”
“嗯。”不过是社交软件上加好友而已,林嘉言并不觉得需要考虑太多。
“我让我爸帮忙找了几个欧美知名的脑外科专家,他们在失忆症治疗上都有显著的研究成果。待会儿我把他们的资料发给你,你也可以把令宸的病历发给我,我先转发给他们看看——令宸也许很快就可以恢复记忆。”
林嘉言反应过来,贺苏颖为这一次见面做足了准备。
“苏颖,谢谢。”
“举手之劳。”说完这些,贺苏颖松了一口气。“好了,我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看到贺苏颖眼里闪过的落寞,林嘉言觉得有些难受。她突然想到,她们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交流。
读书时贺苏颖似乎只有宋雯雯一个好友,和其他人都保持客套的距离。但就算只是点头之交,林嘉言也曾被贺苏颖漂亮得很突出的外貌、自信大气的性格所折服。
林嘉言想,如果当初她们有更多交流,她应该会对贺苏颖这样的女生好感度提升好几个等级。
“这次回国后,还走吗?”
贺苏颖把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走啊,我只是临时决定回来过个中秋。我已经定居伦敦啦,以后回来的机会很少了。”
“对哦,明天就是中秋了,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嗯,中秋快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再聊下去就要进入尬聊模式了,贺苏颖轻轻握住贺苏颖没有被烫伤的手,又轻轻放开。
林嘉言目送贺苏颖坐上副驾驶座,那个人一如学生时代时明媚动人。
林嘉言依然不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贺苏颖这一次真的要离开了。
贺苏颖也确信自己不会再回头追寻学生时代的所谓遗憾了,她是被许多人爱着、护着的大小姐,执着于一个已婚男简直是对自尊最大的侮辱。
车辆驶离前,贺苏颖让宋雯雯在林嘉言身边停下,按下车窗。
“嘉言,我还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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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问题。”贺苏颖的语气已经变得平静,“我们大二下学期,学生会组织了个团建活动,当时我和雯雯忘了有互换礼物的环节。活动开始前,我们匆忙从你的书架上拿走了两本书,你还记得我拿走的那本是什么吗?”
林嘉言不知道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但答案不假思索:“《霍乱时期的爱情》。”然后那个礼物被江令宸抽到。她想,也许是因为获得了贺苏颖的礼物,所以他的喜悦表现得过于明显。
活动结束之后,贺苏颖把书的钱转给了林嘉言。
林嘉言拿着钱把一模一样的书又买了回来。
“你喜欢那本书吗?”
林嘉言摇摇头:“老实说,不太喜欢,但当年着魔似的看了四五次。”
大学毕业之后又再看了四五次。看完发现,与其说那本书在讲爱情,不如说讲的是人性。书里的三个主角都以为自己爱的是对方,其实他们爱的是自己对爱情的坚持。
“令宸很喜欢那本书,他也看了好多遍。”贺苏颖回忆,“当时令宸把想让我看那本书来着,可我每次刚看开头就觉得里面的文字太过无聊,没坚持看下去,就又还给他了。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本小说具体讲的是什么。”
林嘉言疑惑地看着贺苏颖,揣测她想表达的意思。
贺苏颖没继续聊下去:“嘉言,再见啦。”
关上车窗,红色的跑车呼啸而去。
林嘉言上楼时,微信提示有新好友申请,点击通过申请后,收到贺苏颖发来的资料。
她回复“谢谢”的表情包,对面也用表情包回复“不用谢”。
走到书房,没看到江令宸的身影,林嘉言刚想叫他,目光被书架上的一本书吸引——《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是马尔克斯继《百年孤独》后的又一本巨著,普通地、与其他书没什么分别地、整齐地放在书架的最上层。
林嘉言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就放在旁边她的专属书架上。一般情况下,如果一本书两人都有的话,她绝对只看自己的那本。
但今天,鬼使神差的,林嘉言打开玻璃门,将江令宸的书取了出来。
这本书的腰封仍然完好,腰封上写着书里的一句话: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之爱在腰部以下。
江令宸不喜欢在书里留下任何痕迹,而林嘉言买下一本纸质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扉页上写下购买的日期,以及对这本书的期待。读完之后,如果期待落空,还会在最下方写两句吐槽的话。
这本书的命运当然也不例外。
林嘉言翻开书,扉页上她画了一个生气的火柴小人,用加了很多骷髅的变型楷字写着:是不是所有男的都觉得,爱情具有可分割的精神和□□二重性,呵呵。
她想起来了,虽然早就看过相关的书评,收到这本书的时候,她还是被腰封的话气笑了。虽然作者的原意只是为了表达爱情的复杂性,但这句话在网络上成为很多人冠冕堂皇的出轨理由。
今天的阳光很温暖,连秋风的凉意都被阳光藏起来了,阳光照在书页上,她似乎闻到了墨香。
林嘉言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扉页下方另一个不属于她的、熟悉的字迹:不是的,作为男人,我也想要精神和□□统一的爱情。
21. 真相是假
“她回去了吗?”
林嘉言被江令宸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他拿着装了大半杯水的玻璃杯走了进来。
没等到林嘉言的回答,江令宸又补充道:“我刚刚下楼喝水,没看到她们。”
“噢……她们刚刚回去了。”林嘉言合上书,放回原位,“你和苏颖说了什么,为什么她告诉我,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江令宸盯着她放书的动作,默默记下书名。他将杯子放下,靠着书桌,双手抱在胸前,反问道:“她是你打算跟我离婚的原因吗?”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林嘉言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什么离婚……”她莫名觉得心虚。
江令宸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双眼,林嘉言不自然地撇开视线。他慵懒地站起身,走到她的书架前,准确地找到她前一天收好的离婚协议书。
“关于财产分割,除了你购置的东西,其他的你什么都不要。”江令宸把文件夹放在林嘉言的面前,“你提的要求,应该不足以弥补你在这五年的婚姻里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吧?除了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或是我背叛了我们的婚姻、让你一刻也不想再和我待下去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让你这么写财产分割方式的原因。”
“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所以原因在我。”江令宸苦笑道,“言言,贺苏颖是你打算跟我离婚的原因,对吗?”
林嘉言咬住下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空气安静了十几秒后,江令宸忍不住先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跟她都说了什么吗,我告诉你。”
林嘉言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他走近,左手扶着椅背,右手点击鼠标打开了电子邮箱。面前的显示屏上跳出一排已发送邮件列表,江令宸把鼠标向下移,她看到最早的一封邮件的日期,大概在江令宸和贺苏颖分手的第十天。
江令宸将鼠标交给林嘉言,让她自己操作。
她滚动鼠标,很快发现那些邮件都是发给同一个人,一天一封,直到那一年的平安夜。
“虽然完全记不得了,但是我想我曾经确实很想挽回那段初恋。我把这些邮件都仔细看了,分手以后,她拉黑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所以我只能申请了一个新邮箱地址,给她发邮件。”
江令宸右手覆上林嘉言的手背,与她一起控制鼠标。
“我向她分享我的近况,诉说我的思念,我希望她能被我的文字感动,相信我未来可期,再给我们的感情一次机会。”没有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像个讲故事的局外人,找到某个日期,点进邮件详情。“七月二十四日,你提出我们假装情侣的那天晚上,我向她坦白,为了不让我妈担心,我接受了你的提议。”
林嘉言愕然扬眸。
原来他早就把这件事说了,时间比贺苏颖回来目睹林嘉言出现在他家里更早。
林嘉言抓住了整件事的重点:“可她没看到你给她发的邮件,是么?”
“准确的说,她在收到我的第一封邮件后,为了不让自己心软回头,就再也没用过这个地址了。那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地唱独角戏。”他平静地描述,“她以为我没挽留过,我以为她没后悔过,所以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江令宸把这些邮件的存在告诉了贺苏颖,她时隔五年重新登上了那个不再使用的邮箱,在收件箱里看到了一百多封未读邮件,终于接受他们在五年前就错过了彼此的事实。
林嘉言把邮件详情关掉,这是属于江令宸和林嘉言的具体回忆,她不想过多回顾和参与。
但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你只坚持到了九月二十四日?”
她曾羡慕的专情,难道也不过一百多天而已吗?即使现在的江令宸未必知道得比她更多,她仍是想知道真相。
江令宸把鼠标移到草稿箱,点开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苏颖:
我想,这应该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记得一个月前收到林氏慈善晚宴的邀请,看到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时我有多欣喜若狂,这一个月几乎都在期盼中度过。
今晚的宴会上,我远远地看到了你,你穿着蓝色礼服,挽着他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明亮又成熟。你的视线总停留在他的脸上,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里充满爱意。你们是人群的焦点,你的父亲向林总介绍你们,他是你的未婚夫,他与你门当户对、兴趣相投。
那一刻我突然不明白,我究竟在执着什么。
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总觉得我应该挽回这段感情,即使我们都知道,回忆总会抹去坏的,留下好的。那些日子里争吵的记忆已经渐渐从我的脑子里消失了,我固执地以为,只要每天给你发一封邮件,我们之间的一切不愉快都会过去。我好像一直想证明,我们当初给彼此尝试的机会,并不是一个错误。
可今晚你的笑容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那道是非对错的证明题,全然没了意义。
谢谢你曾与我一起努力过,也抱歉我的执念可能对你造成过困扰。但请你相信,写下这封信时,我的心是平静的,放手,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今晚你幸福的模样,会是我记忆里,关于你最好的结局。祝你一切安好,遇见对的人。
再见了,苏颖。
江令宸
于202×年中秋
“也许是写完这封邮件之后,我突然觉得这封邮件已经没有意义了,发出去反而可能给她造成更大的困扰,所以一直都没点击发送。”江令宸放开握住林嘉言手背和鼠标的手,“后来,我再也没跟她有过任何联系。”
林嘉言的心里挺不是滋味。如果她只是这个故事的读者,她一定会祈祷命运对男女主角更好一些。
可惜她也是局中人。
“贺书颖看到这封邮件了吗?”
江令宸点头:“刚才让她看了。我和她达成共识,就让遗憾停留在五年前吧,我走出来了,她也应该走出来。”
“你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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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了,不能仅凭这些邮件,就推断出失忆前的选择。也许你还在等她,等了她很多年,就像弗洛伦蒂诺等了费尔米娜半个世纪那样。江,我不希望你武断地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江令宸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嘉言:“言言,现在的我是江令宸吗?我做的决定,是江令宸做的决定吗?”
林嘉言不明所以:“你当然是,但是……”
“但是,你宁可不断猜测,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解释。”江令宸打断她的话,把手机放在离婚协议上,“我把我的手机翻了好几遍,没有找到任何和前女友旧情复燃的证据。我看到手机里只有我对你一遍遍解释我真的在加班、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别人,可你一直把我往外推,究竟是我没给你安全感,还是你已经预设了立场认为我就是不安全的?”
他的语气充满悲伤:“我以前究竟有多渣啊,你都没有找到实质性证据,就凭印象给我判了死刑。”
“江,你知道很关心一个人,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的滋味吗?”林嘉言无力地苦笑,“半年前,你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忙,每次我问你都在忙些什么,你都会敷衍我,告诉我只是最近项目变得多了一些。可你知不知道,晚上你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如果只是项目变多,怎么会看我的时候眼神闪躲呢?”
林嘉言细数江令宸的“罪状”:“六月底的周末你没回家,你告诉我在公司加班,可我周六晚上买了水果到公司找你,发现你不在公司。我给你打了电话,问你加班得顺利吗,你跟我说还在公司忙着呢。
“八月初,你让我多和爸妈出去自驾,或是去游乐园玩玩。我突然很想你,提前一天回家,可你不在家。你明明不在家,电话里头却说你在家里休息了一天,让我在外面好好玩。”
江令宸不可置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言言,你当场怎么不直接戳穿我的谎言,问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能有什么误会!”林嘉言的苦笑变成冷笑,“如果只是一次,也许我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正当我千头万绪的时候接到了贺苏颖的电话,她让我主动退出,你觉得我的猜测还是毫无根据吗!”
林嘉言绝望地闭上眼,她想给这段婚姻保留最后的体面,也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
她心软,她不可救药地恋爱脑发作,她给自己退缩的理由是总得等到他恢复记忆再说。
江令宸却不肯放过她。他失忆了,曾经的恶劣行径也被他忘记。
可他忘记了,就代表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不对,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江令宸慌乱地拉住林嘉言的胳膊,“我和贺苏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手机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对象或聊天记录。”他忍不住用力抓着头发,表情痛苦,“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言言,我会找到真相向你解释。言言,不要那么坚决地跟我离婚,求你了。”
林嘉言站起来,轻抚他的背,正要开口时,桃姨敲了两下书房门,语调高昂:“嘉言、令宸,快下楼去,你爸妈提前回来过中秋啦。”
22. 不可思议的事
林佑康和苏瑾慧买了一堆特产和食材,林嘉言和江令宸下楼时,他们正在厨房清点购买的东西。
林嘉言努力扯出笑容,轻快地走到父母身边:“爸,妈,你们怎么提前回来啦,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万一我们不在家怎么办?”幸好没让父母撞见贺苏颖。
苏瑾慧招呼女儿过来:“昨天晚上跟你爸散步的时候抬头看到月亮,突然很想你,今天就临时决定回来啦。万一你们出门了,我们就回家呗,可万一你们没出门,不就可以一起过中秋了吗?”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你妈睡觉前看了部港剧,说什么中秋要一家人一起过才是节。她越看越难过,今天一定要拉我回来。民宿扣了一半的押金呢。”林佑康看了一眼跟在林嘉言身后的江令宸,傲娇地关心道:“你小子回家之后没什么问题吧,没给我宝贝添什么麻烦吧?”
江令宸恭敬地回答:“回来之后一切正常,谢谢爸爸的关心。”
苏瑾慧将他拉过来前前后后仔细打量,放下心来:“精气神是变得好很多了哦。不过还是得多休息,在家也要遵医嘱好好吃药好好复健。今天晚上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尝尝看还记不记得我做的菜是什么味道。”
“好,谢谢妈。”
另一边林佑康看见林嘉言手上涂抹了烫伤膏,惊呼道:“宝贝,你的手怎么啦,怎么全红了,痛不痛,要不要去趟医院?”
“爸,你真的很像在说舞台剧的台词欸。”林嘉言从小对身为音乐老师的父亲表现出夸张的戏剧效果见怪不怪,她若无其事地帮母亲把食材分类,“我喝水的时候没注意被烫到了,冲了冷水及时擦了药膏,明天就好啦。”
手上的塑料袋被江令宸按住,林嘉言狐疑地看着他的动作。
“言言,我来吧,我帮妈妈打下手。”他抢过她手里的活,“你到客厅休息去吧。”
苏瑾慧对女婿的表现很满意,笑道:“你们全都去客厅休息,别妨碍我,待会儿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叫阿桃过来。”
“妈,桃姨前几天教我做菜了,我现在做菜的水平和以前差不多,言言可以替我作证的。”
江令宸执意帮忙留在了厨房,林嘉言和林佑康被苏瑾慧赶到客厅去了。桃姨给他们倒了果汁后,也跟着到厨房打下手。
客厅里剩下父女俩边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过了一会儿,江令宸端着一盘果切出来。
他把叉子放在盘沿,神态有些忸怩:“爸,言言,妈妈说要教我做炸藕夹,我还没学过炸食物,担心耽误了吃饭时间,所以切了些水果,你们先垫垫肚子。”
林佑康皱眉:“你行不行啊,别一通乱搞最后弄得我们啥都吃不上。”
“爸,如果待会儿您觉得还挺好吃的话,”江令宸自信满满,“就多夸我几句,怎么样?”
老丈人翻了个白眼:“能吃是基本要求,好吃是应该有的发挥。”
江令宸冲林嘉言眨眨眼,回厨房去了。
林嘉言无奈问道:“爸,怎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很讨厌他的样子。”她问得随意又谨慎,“您是不是一直都觉得他对我很不好呀?”
别人都说女孩结婚一定要让父母把好关,因为父母站在为孩子着想的立场上,能一眼鉴别出对方是否真心。
父亲对江令宸的不满浅显地写在脸上,或许真的是她太恋爱脑,没好好思考父亲为什么一直是这个态度。
“那倒不是,摸着良心讲他对你还挺好。”没想到林佑康否认了林嘉言的说法。“可他竟然有本事让我的宝贝女儿隐瞒我恋爱两年,两年啊宝贝,以前你有什么秘密都会第一个告诉我,恋爱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我!”
林嘉言哭笑不得,那两年的恋爱史是假装情侣的历史,要不是为了在双方父母面前拉齐口径,她怎么可能跟父母这么说呢?
当然也不能实话实话,假装交往是比隐瞒交往更恶劣的行为。
“芝麻烂谷子的事,难道真的要记一辈子哇?”林嘉言挨着父亲,“既然这么生气,干吗这么快就同意我结婚?从小到大,我最听您的话,如果当时你直接说坚决不同意我结婚,我一定就不结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父亲从来都没说过反对他们结婚。
“讨厌归讨厌吧,你喜欢他,我当然也有好好考察过他。”
林佑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反正你已经着了江令宸的道了,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样你也许可以不那么垂头丧气。”
林嘉言反对父亲的用词:“我什么时候垂头丧气嘛!”
“行,你没垂头丧气。那我不告诉你了。”
“爸!快说快说快说!”林嘉言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引得厨房里苏瑾慧和江令宸好奇地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她赶紧压低声撒娇道:“爸,你不说我就真不理你了。”
“啧啧,胳膊肘尽往外拐。”
这对父女很习惯斗嘴的相处模式,斗嘴是一回事,林佑康本质还是女儿奴,女儿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回忆道:“你把江令宸带回家吃饭后没过几天,他就背着你又上咱家去了。他带了一堆礼物,很正式地给我和你妈道歉。他向我们承诺,会尊重你、爱护你,会努力工作,让你可以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永远不用被生活琐事牵绊。”
林佑康记得江令宸的语气太过真诚,他向他们保证,未来有一天结婚后,言言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不会像很多人那样,被婚姻磨平了气性和棱角。
当时林佑康很震惊:“你是说你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居然都已经考虑到婚姻的程度,我家宝贝才肯告诉我她恋爱了!”
他是真的绝对不会原谅让女儿“变坏”的准女婿。
听到父亲的这段回忆,林嘉言也很震惊,她没有得健忘症,没忘记他们的婚姻是她先起的头。
林佑康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时那小子是怎么回答的么?他跟我们说,‘我和言言还没聊过婚姻,我也不会用婚姻绑住言言。但我肯定我们会走到那一步,所以提前给叔叔阿姨一个保证,让你们放心。’哼,他真的很会花言巧语,你妈就是在那天之后彻底倒戈,认了他这个半子。”
林佑康当然也被那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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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晕,虽然嘴上仍然多有抱怨,但也从来没想过他们有分开的可能。
“言言,你快看,我炸的这个藕夹多棒。”
江令宸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父女俩的聊天。他拿着个小碗,碗里是一块刚炸出来的藕夹,满脸开心地把碗筷一起递给林嘉言。
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林嘉言很自然地伸手接住他递过来的东西。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认真思考他对她有几分感情。
“怎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沾了面粉吗?”江令宸抬手擦了下脸颊,“做菜的时候没太注意形象,不过形象什么的不重要……你快尝尝好不好吃,我还得回去把剩下的都炸了。”
林嘉言低头咬了一口藕夹,似乎有母亲的味道,又似乎和母亲做的不太一样。
“好吃吗?”他的眼神充满期待。
林嘉言轻轻点头,嚼了几口将藕夹咽下。
“很好吃,做得真好。”
他不知道的是,炸藕夹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奶奶做的菜,后来妈妈为了她向奶奶拿到了食谱。
“等我把藕夹做好,再炒两道菜,咱们就开饭。”江令宸听到这个评价很开心,想起林佑康还在旁边干坐着,客套地敷衍道:“爸,待会儿上菜了您也尝尝。”
林佑康又偷偷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江令宸记下了一条负分记录。
只是晚餐的五道菜中有三道是江令宸做的,刚好十分对全家人的胃口,连林佑康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评价来。
苏瑾慧对着饭后主动帮助桃姨收拾餐桌的女婿是越看越满意:“令宸啊,忙了一晚上了,休息会儿吧。”
“没事儿,妈,不过是顺手的事。”
“令宸真是好孩子。”苏瑾慧满眼欣赏,“我刷短视频看到有些角色失忆的剧情,好好一个人失忆之后变得暴躁乖戾。我就说那些剧情肯定存在漏洞吧,好好一个人就算没了记忆,本性也该是善良的才对。”
林佑康习惯性抬杠:“苏校长,喝多了他给的迷魂汤吧?”
江令宸听到老丈人这么说也不介意,乐呵呵接话:“爸,您不喜欢我的迷魂汤的话,您点个其他的汤,我给您煲上,包您满意。”
“真是油嘴滑舌。”
林佑康嘴上仍是不饶人,倒也被他的话逗笑了出来。
一家人饭后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遥控器被苏瑾慧控制,电视里播放前一天她在看的港剧。剧里主角一家人在中秋前齐心协力烤了个大月饼,于是苏瑾慧提议第二天大家也在家里烤月饼。
自然是不会有人敢反对这个决定。
“好,那么现在关电视,大家赶紧洗洗睡了。”苏瑾慧的性格风风火火,“明天全家人七点前起床,做好准备工作,烤月饼过中秋。”
“倒也不用那么早……”林佑康的话被妻子瞪了回去,立刻改口,“OK!大家早点休息。”
“妈,等一下。”林嘉言叫住正要上楼的母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妈,我好久没跟你睡了,今晚让爸爸到客房去,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嘛。”
走在最后的江令宸笑容僵在了脸上。
23. 母女夜谈
即使岳父岳母就住在不到半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江令宸仍是坚持在这栋房子里给他们留了房间。他们一般只在跨年时住这里,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
林嘉言拿了睡衣到父母房里洗漱,假装没看到江令宸委屈的脸。
“宝贝,老实跟妈妈讲,你和令宸发生什么事啦?”苏瑾慧洗漱好躺在床上,推了推身边装睡的女儿。
林嘉言把被子拉过头顶:“妈,不是说明天要早起吗,赶紧睡。”
被子外头果然就没了声音。
过了没一会儿,闷得发热的林嘉言偷偷把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双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母亲轻轻抓住。
“妈……”她的手背凉凉的,原来苏瑾慧正往她被烫到的地方抹药膏。
苏瑾慧宠爱地笑道:“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自己却不知道。你是这样,令宸也是这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整个晚上令宸都在想办法讨好你呀?你也真是的,要不是我和你爸在这儿,你打算一直给他摆脸色呢吧。这令宸怎么失忆之后倒还容易惹你生气呢。”
“我才没有生气呢。”
“行行行,你跟你爸一样嘴硬。”
苏瑾慧温柔地给女儿上药,确认烫伤的地方都涂抹到位后,才再次确认道:“真的不跟我聊聊?”
面对母亲的善解人意,林嘉言再也忍不住,坐起来扑到苏瑾慧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问道:“妈,我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再去纠结什么爱不爱的东西,会不会有点可笑?反正婚姻的本质是责任,用责任捆绑两个人一辈子就够了。”
“你才结婚三年,就看透婚姻的本质啦?”苏瑾慧搂着林嘉言,就像女儿从小到大每次有心事的时候那样,无条件给孩子依靠。“爱情是每个年纪都能拥有的东西,婚姻的本质可以有很多,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人生的枷锁,如果你的婚姻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早日挣脱比较好。”
苏瑾慧突然把林嘉言放开,眉头紧皱:“宝贝,原来令宸的担心都是对的,你不爱他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啊。”她的语气充满担忧,“你要考虑清楚哦,婚姻和爱情都有懈怠期,不要把暂时累了当成不爱,冲动之下做出将来会后悔的决定。但是,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
林嘉言有口难辩。
刚刚还在感慨母亲的善解人意,怎么才几分钟的时间就把她的意思完成了一百八十度曲解。难道是她为了不让江令宸接受来自父母的全部矛头,把话说得太委婉了?
林嘉言在心里努力组织语言,想跟母亲解释清楚当前面临的困境。
苏瑾慧早她一步开口:“唉,过年时我就不该听令宸的,装作不知道你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我早一点帮你们缓和关系就好了。”
“啊?”这又是哪跟哪,林嘉言不记得两人之间的裂缝这么早就外露了啊。
至少在六月底他第一次向她说谎之前,他们在父母面前把婚姻的和谐快乐演得很好。
苏瑾慧坦白:“今年跨年你喝了酒嘛,没等到零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令宸抱你回房,可他也喝了酒,醉意不比你浅,于是我就跟了过去。我给你盖被子的时候,他坐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累了,显得心事重重的。我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听完我问话,突然就对着我哭了。”
“江令宸哭了?”林嘉言想起,在三年多前的雨夜,她也见到过他流泪。当时他身上背负太多责任,压力叫他喘不过气。她趁虚而入,让他道德感作祟不得不把他们俩的情侣关系变成真的。
再次见到他哭,是在婚礼当天,听到病重的母亲强撑着在台上送上的祝福后,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林嘉言紧紧拥抱住他,他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谢。
再后来,除了母亲去世的当天,江令宸似乎再也没哭过了。
“对啊,他哭得很夸张,把我吓了一跳。令宸在我们面前一向内敛克制,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苏瑾慧回忆,“他说话没了逻辑,话里颠三倒四的。我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发现你离他越来越远了,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你的肯定。他告诉我,他猜不到你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他害怕你已经决定放弃你们的婚姻了。”
林嘉言瞪大眼睛,她能听懂母亲说的每一个字,但完全无法理解话里的意思。
她应该没有失忆吧?怎么母亲的话像是沉没在断掉的片段里。
有很多疑惑,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妈,您确定这是今年过年发生的事?确定是真实发生的事吗?”不会是陷入了某个短剧的剧情中,把故事代入了她的身上吧?
“我只是比你年纪大,又不是老糊涂了。”苏瑾慧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低头翻找聊天记录,很快把手机递给林嘉言。“喏,你看,第二天早上令宸还特地给我发了消息,希望我什么都别跟你说。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手机显示接到信息的时间是正月初一早上六点十二分,那时林嘉言应该还在睡梦中。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那条信息,不想漏掉任何内容——“妈,昨天晚上的对话请您别对言言提起,您放心,我会在不给言言压力的前提下处理好这些事。”
林嘉言愈发不解:“他说的‘这些事’指的是哪些事?他处理了吗?”
“我猜他的打算要么是告诉你他的担忧,要么是一个人把担忧消化掉?”苏瑾慧拉着林嘉言一起躺下,“看你这状况外的样子,大概是后者罢。”
林嘉言虽然躺下来了,但总觉得怎么躺都不舒服。
她突然觉得有些生气,这几年大多时候分明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分明是她安安静静地爱他,不给江令宸任何压力,怎么到母亲心中倒成了他爱得深沉、委曲求全了呢。
她一定要想办法搞清楚,从江令宸的视角上,究竟怎么看他们的关系。
“婚姻这事,双方都得互相包容。”苏瑾慧转过身,将手臂搭在林嘉言的腰上,就像她小时候哄睡那样,手掌有节奏地拍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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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后背。
苏瑾慧顺了下气,继续说道:“古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如果对令宸有任何不满,直接告诉他,实在磨合不下去至少两个人也都努力过没有遗憾了。别只让他猜你的心思,你却不给什么回应。”
母亲的偏心太明显了,林嘉言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难过:“妈!你怎么光帮着他污蔑我,女婿难道比女儿还亲么!”
“跟你摆事实、讲道理,怎么就污蔑你了。”
“这几年我还没叫委屈呢,他凭什么跟你告状说他委屈。”
林嘉言越想越觉得伤心,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她转过身去背对母亲,以前得不到江令宸对等的回应已经让她觉得难捱,现在连最爱她的母亲也向着他了。
苏瑾慧撑起上半身,慌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声道:“宝贝,你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从没告诉妈妈呢?如果令宸对你不好,你告诉妈妈,妈妈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为你出头的。”
林嘉言不回答,苏瑾慧干脆起床,走到另一边,蹲在床边轻轻抚摸女儿的脸庞,替她抹掉眼角的泪。
“宝贝,女婿怎么可能比女儿还亲呢,我对他好,是因为觉得他对你好。如果他让你受委屈了,我也绝对不可能再给他好脸色啊。”
有了母亲的保证,林嘉言把今天和江令宸争吵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当然故事的重点在于江令宸的谎话,关于贺苏颖的部分只是稍稍带了一嘴。
林嘉言靠着苏瑾慧的肩膀,轻叹一声:“妈,不信任的种子已经种在我的心里了,所以后来江令宸跟我说他在加班得晚点回来的时候,我总会怀疑真实性。”
苏瑾慧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宝贝,你向令宸确认过当时他到底在干什么吗?”
“我问过他是真的在加班吗,他信誓旦旦地回答确实在加班,让我先睡,不用等他。”
“我说的不是后来,而是最初。”苏瑾慧摇摇头,“你第一次发现他对你说谎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向他、或是向正东、向公司的同事确认他的行踪呢?”
林嘉言坦诚地回答:“因为我很怕真相与我想象的一致。”即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没那么爱她,但是这三年的婚姻回想起来却是快乐居多。她害怕连曾经差不多要抓住的幸福,在一瞬间也成了幻象。
偏偏江令宸失忆了,现在再去纠结这些似乎为时已晚。
“一个人的行踪不难挖出来,宝贝,去找找真相吧。”苏瑾慧的语气温柔有力,“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越界的事,与其当鸵鸟强迫自己假装不在意却每天被心中的刺扎到,或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不如找出真相再做决定。”
林嘉言点点头。夜已深了,此时此刻不该再去想这些事,扰乱了睡眠太不值当。
无论发生什么,父母永远是她的后盾,这一点让她拥有做任何决定的勇气。
她关了灯,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母亲补充了一句:“唉,我还是觉得令宸很在乎你,很爱你,也许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呢。”
24. 关于爱情
第二天林嘉言醒来的时候,苏瑾慧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低声骂了嘴自己,不顾太阳穴隐隐作痛,赶紧起床刷牙洗脸。
已经快十点了,比前一天晚上大家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三个小时,可家里没人舍得叫醒她。
五分钟后,林嘉言顾不上换掉睡衣,飞快跑下楼。
苏瑾慧果然已经带着大家在厨房里忙活了,四人分工,画面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和谐,就连林佑康似乎也给了江令宸好脸色。
“言言,你起来啦。”江令宸第一个看到杵在厨房外的林嘉言,笑着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手刚揉过浇了油的面团,只好滑稽地举在半空中。
像是怕手上的油滴下来,他不敢用手做动作,只好用下巴示意餐厅方向:“妈妈教我摊鸡蛋饼,你的那一份放在桌上了,你快试试好不好吃。你想喝牛奶还是橙汁,稍等会儿我给你拿过去。”
林佑康夫妇听到声音,也在厨房里愉快地和女儿打了招呼。
“我喝水就行。”林嘉言这么回答江令宸后,一个人到餐厅去吃早餐。
从餐厅可以将被透明玻璃墙围起来的厨房尽收眼底,林嘉言坐在正对着厨房的位置,目光完全聚焦在江令宸的身上。
她突然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江令宸。她只清楚他的家庭背景,知道他性格内敛甚至有些疏离感的,喜欢闷着头看书,口才算得上好但大多是工作需要才会对某件事侃侃而谈。
除此之外,林嘉言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根据眼见内容打上“大约如此”的标签。比如江令宸的衣服大多是黑色或白色,她便默认他喜欢这两种颜色。
有时候她也会向他确认自己的标签是否准确,根据他的回答来固定标签或修正标签。
这么些年来,好像反而是江令宸主动了解她对一点。他会问“言言,你最喜欢的颜色是橙色吗”、“言言,清蒸大黄鱼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菜呀”之类的确认题,也会问“假期休息你更愿意去海边还是山里”这样的选择题。
他给林嘉言的感觉是他对喜好并没有那么坚持,说他喜欢看书,但他也可以放下书干其他事情。久而久之林嘉言对江令宸更不需要问太多问题了,反正对他而言无论什么“都可以”。
林嘉言真的很想弄清楚对他而言这段婚姻有什么意义——原本也该在向他提离婚的时候顺便把这几年感受到的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看他能有什么辩解的话。
可现在,她无法从一个已经把过去全忘记的人嘴里,问出过去的真相。
“牛奶是温的,你试试温度合适不合适。”
江令宸自作主张还是把牛奶拿了过来,在林嘉言面前坐下,直到他走近时,她才赶紧收回一直盯着他的目光。
“嗯,谢谢。”林嘉言并不想在“我都说不喝了你怎么还拿过来”这种琐事上小题大做,虽然并没那么想喝牛奶,但还是顺从地喝掉了。
“言言……”江令宸开口,对上林嘉言的眼神后,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好在怪异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苏瑾慧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哎呀,早上我和阿桃去市场,没写清单出门,果然漏掉了很多东西。”苏瑾慧坐到林嘉言身边,在白纸上写了几条内容。
“宝贝,我和阿桃待会儿要先备菜,你老爹留着给我打下手,只好你来负责上超市把这些东西补齐了。”
江令宸应道:“妈,我去买吧,您不是说言言昨晚没睡好吗,待会儿让言言再补个觉。”
苏瑾慧为难:“你现在还不能开车,我要的这个牌子的柠檬浓缩汁得到近我们家的那个进口超市才有卖。”
“我打车过去也方便的。”
“我去吧,那超市在商场负一层,你不记得那地方,还不太容易找呢。我先上去换个衣服。”林嘉言放下杯子,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盘子叉子都拿回厨房。
出来看到表情有些失落的江令宸手足无措地站在厨房外,林嘉言伸手拍了拍他:“虽然只是去逛个超市,你也不能就这么穿睡衣去吧。快去换衣服呀。”
江令宸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一下子喜笑颜开,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林嘉言先把江令宸的衣服拿出来让他换上,自己再找了一身休闲舒服的搭配。两人都换完衣服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挑的两套衣服都是浅灰的格子衫,竟有种特地搭配的感觉。
江令宸也发现了这一点,笑得十分灿烂。
林嘉言皱着眉头打量江令宸,她知道因为她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像很多动物出生时,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会认定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可移动的物体是它的妈妈,对那个物体有着天然的依赖。
所以现在的江令宸对她也有着同样的依赖。
这种依赖又会持续多久呢,在他渐渐恢复社会活动和认知之后,他就会重新分清不同的情绪,等那个时候,他对她又会剩下哪一类感情呢?
林嘉言看到江令宸的床头柜上又多了一本书,走过去拿起一看,那熟悉的封面可不正是前一天她从他的书架上翻出来的《霍乱时期的爱情》。
“对不起啊,我下一次一定会记得看完书要放回原位。”
江令宸把书从她手上抽走,放回书房的书架上,刻意不提突然看这本书的原因。
但林嘉言选择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这本书?”
“昨天晚上睡不着,就拿来读了。”
“看完了吗?”
江令宸挠挠头,决定诚实回答:“看到了半夜三点多,看完了。”
听到这话,林嘉言哪还管他为什么看这本书、看了有什么感悟,几乎是反射性地吼道:“江令宸,你疯啦,医生说你需要充足的睡眠!半夜三点多还没睡,早上七点起,你想干什么,想毁了你的身体吗!”
“别生气、别生气嘛。”江令宸认错态度诚恳,“我看得入迷,就忘了时间,今天晚上保证好好补觉。今天是中秋节,我看网上都说一般节日大家都会做违反生物钟的事,我稍稍地跟了风,但下不为例!”
他转移话题:“这本书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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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了吗?里面每个人的爱情观不尽相同,可我看他们的本质都是爱自己多一些,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林嘉言来了兴趣:“是吗?那你的爱情观是什么?”
“我的爱情观嘛……”江令宸认真思考,“爱情是可以为对方牺牲一切,努力把最好的给对方,不能以爱情之名向对方施压,需要尊敬、爱护你爱的人。爱情必须是专一的、坚定的,不因外界的干扰而轻易改变。”
“你说的爱情也太伟大了,书里能做到你说的这些的人,几乎都是主角,可一本书就一两个主角,这世上统共能有多少个主角?”林嘉言突然想到八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简单讨论过一个问题。“江,在爱情当中,爱或被爱哪个更幸福呢?”
江令宸莞尔:“这算什么问题,爱情是相互的,当然是既爱对方又被对方爱着最幸福。”
“只能选一个呢?”
“一定要选的话,爱比被爱更幸福,把主动权抓在手里更好吧?”江令宸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和八年前一样的答案,“你呢,言言,你选择的是被爱吗?”他记起前几天去江边散步时她说的话,“我明白了,你需要被爱,可以前我没能给到你预期的被爱感受,所以导致了你对我的不信任。”
江令宸郑重承诺:“言言,给我一些时间,不要急着跟我离婚,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林嘉言没接话。他分不清依赖和爱情,也许错把鸭子对母鸭的依赖映射到她身上了。就算现在江令宸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给她承诺,她都要犹豫几分哩。
“婚姻是柴米油盐,都结婚这么久了,咱们何必多聊爱情。”林嘉言给话题收尾,“走吧,先去超市把今天的柴米油盐应付过去。”
江令宸小声嘟囔:“爱情可以发生在任何年纪,不谈爱情的婚姻难道不是在犯罪吗。”
林嘉言假装听不见他的话。
就算她不应声,江令宸依然一路不停地说。
从弗洛伦蒂诺与622个女人交往却声称对费尔米娜专情,到费尔米娜一生做出的几个选择,以及乌尔比诺医生的出轨,全都被江令宸批判了个遍。他对每一个故事情节感到愤怒,又忍不住感慨爱情的复杂。
他的见解和情绪,简直和林嘉言当年第一次读完这本书时一模一样。
“言言,小心!”
一辆油罐车从辅路进入,与他们的距离并不算太近。绿灯跳转黄灯,在林嘉言踩下刹车前,江令宸的声音反而让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急刹。后车靠得比较近,要是急刹了很可能被追尾。
林嘉言拉起手刹,趁着九十秒红灯的间隙,连忙对坐在副驾上的江令宸叮嘱道:“江,你把我吓到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她惊讶地发现,江令宸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汗。他用手使劲按住脑袋,连声音也是充满惊恐的:“言言,如果刹车失灵的话,你会撞上去吗?”
林嘉言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油罐车,过了红绿灯再往前点的相向车道上,就是江令宸出车祸的地方。
25. 旧友
林嘉言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落了车锁,拉住茫然地向超市反方向走去的江令宸。
“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也许是被江令宸的情绪带动,林嘉言的心中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她无法确切地描述,只是有种一无所知的恐惧。
她不该经过他出事的地方,让他的潜意识中记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车祸比她认为的伤害范围更广,对他造成了从身体到精神的创伤。
林嘉言主动牵起江令宸的手,给他传递温暖的力量:“江,一切都过去了。你大概有一些创伤后遗症,回到出事的地方才会觉得害怕。我们明天回医院挂个号复诊,以后尽量都不走这条路,你不会再有事了。”
江令宸低头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掌,小心地握了回去,与林嘉言十指相扣。他摇摇头:“没事,再过几天也要复诊的,不用提前过去。我刚刚只是突然觉得害怕,担心你踩刹车之后,车子停不下来。”
林嘉言安慰道:“汽车的刹车线不会突然断掉的,如果已经有了磨损,开车的时候立刻能察觉出问题,就会把车子送去维修。再说了,我的车是电动车,装了刹车磨损传感器,如果真有问题早就收到报警了。”
“嗯,是我太应激啦。”江令宸露出笑容,坦白,“那个……其实我不是三点多睡的,我看书看到了快六点,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有点错乱。”
“江、令、宸!”
在林嘉言又一次唠叨前,江令宸连忙嬉皮笑脸打断:“哎呀赶紧进超市吧,咱们把东西买齐了回家。”
他悄悄把不安的情绪藏起来,恢复这段小插曲前的模样,像个对世界十分好奇的孩童一般,不管碰上什么都要多问几句。
林嘉言不知道江令宸竟然这么喜欢逛超市,她明明已经看准目标清单,推着购物车打算直奔相关区域,却被他拦了下来。
“来都来了,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买的嘛。”江令宸抢过购物车,坚持要一排排货架逛过去。
林嘉言拗不过他,只能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着,经过购物清单上的物品所在位置,由她负责把东西往购物车里放。
“言言,这颗超人糖果也太可爱了,可以买吗?”
林嘉言拿起另一个被设计成魔法棒的长条糖果,递给江令宸:“我觉得这个更可爱,买俩吧,我们得一人一个才公平。”
“行!”
这样咋咋乎乎的江令宸,要是被认识他的人见到,简直觉得他中邪了。可林嘉言渐渐适应了这张脸上表现出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浮夸表情,他不像江令宸,但又慢慢变得毫无违和感。
他的话题天马行空,从一本书聊到另一本书,从书又聊到了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和戏剧。或许刚接上一段话,他立刻能跳到眼前的事物上去。
几年前更多的是林嘉言在说,江令宸在听,现在他们的角色掉了个向。
林嘉言并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快速跟上他的话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结果就是,购物车里只有一小部分是苏瑾慧列的清单上的东西。
两人在毫无意义的对话中往购物车中添了一堆并不急需的玩意儿,比如长得奇特的热带水果,或是用包装作为噱头的零食。
经过蔬菜货架时,林嘉言提出可以多买几种菜回家,好让江令宸能找到能够接受的蔬菜,以降低维生素输入不足的风险。
江令宸满脸写着拒绝。
“要不这样,你自己做选择,挑五种绿色叶子的蔬菜就行。”
江令宸皱眉:“我怎么知道哪种能够下咽?”
林嘉言用不容拒绝的语气答道:“你的自主权在于选择五种蔬菜,对你的要求是每种蔬菜至少吃掉一口,能不能下咽等吃那一口的时候就知道了。”
江令宸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货架边上靠,慢吞吞地用对蔬菜外貌的厌恶程度,来选择勉强可以接受的种类。
看见他因为青菜而皱成一团的五官,林嘉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嘉言?”
听到一声试探性的轻呼,林嘉言转过头。
一个身穿简单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那人手里拿着几瓶调料,看上去像是家里人做饭做到一半发现缺了东西才被安排出了门的大学生,但他脸上却没有学生那样稚嫩的模样。
“邹旭江,怎么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你?”看清来人之后,林嘉言的脸上带上笑意,“你不是去非洲拍摄纪录片了吗,工作结束了吗?”
邹旭江将手中的瓶瓶罐罐暂时放在林嘉言的购物车里,双手撑着车筐,佯怒道:“这么不想看到我吗,在非洲呆了大半年,再不回来我也成非洲人了。倒是你,我回来之后才知道你拒绝了我推荐的工作,怎么,结了婚之后连梦想也不要了吗?”
邹旭江是林嘉言的高中同学,去年年底偶然在一家杂志社举办的交流会上见了面。
邹旭江听说林嘉言现在是自由撰稿人,还会接一些插画的工作,正巧认识的一个杂志社的主编朋友在策划一本旅行指南,觉得她十分合适,于是向朋友推荐了这位高中同学。
林嘉言对那份工作十分感兴趣,但听说至少要在东南亚和中东地区采风一年,思考再三还是拒绝了。
“有了家庭确实要考虑更多东西啊。”她耸耸肩,“旭江,谢谢你能想到我。错过那个机会我也很遗憾,但在当时,我做不到离家一年那么久。”
邹旭江恨铁不成钢:“我记得以前你想做旅行博主,想写散文写小说,还想出书。这么好的机会不珍惜,以后机会再来的时候,难道不会又因为婚姻的束缚放弃吗?”
林嘉言刚想解释,江令宸拿着几袋有机蔬菜了走过来。他上下打量邹旭江,面无表情:“言言,这是你的朋友?”
邹旭江也打量江令宸,用让对方不怎么舒服的语气问道:“嘉言,这位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江令宸么?”
“这话说的,哪来的传说中。”林嘉言觉察到两人似乎都不太对劲,装作听不出他们不友好的语气,暗暗往江令宸的方向走了一步,介绍道:“旭江,他就是令宸。令宸,这是我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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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班长,邹旭江,他现在是一名摄影师。”
听到这样的介绍,江令宸的身子一僵。
邹旭江看上去并不想和江令宸有太多接触,客套道:“幸会幸会。”转头和林嘉言道别,“嘉言,有空再联系。”
邹旭江拿起购物车里的调料瓶,直接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了。
江令宸把手里菜放进购物车里,语气酸溜溜的:“‘令宸’?言言,平时你是这么叫我的吗?”
“他叫旭江,我当着他的面叫你‘江’,如果他以为我在叫他,闹出误会多不好啊。”
“他和你很熟吗?他为什么说婚姻束缚了你呢?”江令宸推车跟在林嘉言身后,“你原本打算做什么,结果因为婚姻的存在而放弃了吗?”
林嘉言行为坦荡,有问必答:“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去新加坡念书啦。我们平时没什么联系,顶多就在朋友圈互相点个赞,去年偶然间遇到他,知道他回国当了摄影师,才聊了会儿,不过也没多少联系。”
苏瑾慧要的浓缩柠檬汁不是热门商品,放在在货架最上方,前排的商品今天倒是都被拿走了。
林嘉言伸手够不着里面的瓶子,在垫脚之前,江令宸从她身后伸手,轻松地拿下来两瓶递给她。
“谢谢。”林嘉言接过,看了下上面的信息确认没拿错后才放进购物车里。她继续解释道:“邹旭江帮我推荐了个人脉,介绍了个蛮好的项目。可离家太远了,我觉得自己会想家,所以没去。他觉得有点可惜吧。”
“你想做那个项目吗?”
林嘉言不否认:“那个项目真的很不错,偶尔想起来,确实会觉得遗憾。但是遗憾是人生常态,我总不能万事顺意吧?”
“奇怪……”江令宸眉头紧皱,“既然项目这么好,我觉得我应该会劝说你别错过机会,如果你会想家,大不了咱们把家搬过去就行了。我当时就这么看着你错过机会吗?”
“你说的未免也太轻巧了,你有事业有社交,有人生规划,怎么能为了我的工作中断一切?而我在乎家庭,也不会为了工作舍弃当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婚姻。世上的事如果都不需要取舍的话,人也就不会有遗憾了。”
林嘉言一脸无奈,失忆后的江令宸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天真。
她轻叹道:“再说了,我们一向互不干涉对方的工作和决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决定,为什么需要跟你商量呢?”
“可是夫妻不就是要凡事一起商量,互相给予对方支持么?如果只是各过各的,那跟搭伙过日子有什么区别。万一连吃饭都不在一起吃,就跟合租室友没什么两样了。”
江令宸失忆以来,对社会的认知来源于电视、书籍、网络,他实际的婚姻和他理解的婚姻似乎出现了偏差。他以为两个人既然是夫妻,那么连晚饭吃什么、在哪里吃、什么时候吃,都该达成共识和默契。
林嘉言却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突然觉得没了逛超市的心情。
江令宸觉察出她的心思,干脆主动提出结账回家。
26. 中秋告白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林嘉言特地绕开了车祸地点,走了另一条路。
她偷偷给江令宸的主刀医生发消息询问,对方很快回复这是正常现象,大脑通过多个脑区协同完成记忆,失忆的病理复杂,如果未产生其他反应可以不用太紧张,按时复诊即可。
林嘉言稍稍放心,回到家后为免父母跟着担心,并未向他们提及这件事。
全家人在苏瑾慧的指挥下,将苏式月饼和广式月饼都做好了,出炉时有模有样的。广式月饼需要回油,林嘉言将它们密封后放进橱柜里,只有苏式月饼成了赏月的食物。
江令宸跟在林嘉言的身后问个不停,后者的耐心终于在晚饭后接近极限。
“江,你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还说这么多话,不累么?要不先上楼睡一会儿?”
“现在睡,晚上醒了更睡不着了。”江令宸听得出林嘉言的暗示,但还是像个跟屁虫一样不愿离开。他直截了当地戳破了她的意思:“言言,你如果嫌跟我说话很烦,听我说就可以,不用句句回应我。”
他在她伸手前先把盘子拿了出来,递给她,笑眯眯道:“我就是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你再怎么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林嘉言盯着江令宸得意的表情,心里有了个淘气的主意。
趁着准备赏月用的东西时,她对父亲说道:“爸,你女婿想了解关于中秋的故事,但他不敢直接问你。”
“这有什么不敢的,这小子在我面前天天臭屁的样子,居然怕我?”林佑康晚饭时喝了些酒,酒后变得更加豪放,他用力拍拍江令宸的背,充分发挥了职业特质,“过来,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人必须要勤学好问。”
江令宸暗暗瞪了一眼林嘉言,得到她狡黠的眨眼回复。
和林佑康交流并没江令宸以为的那样无聊,翁婿二人从月饼的做法到月饼的传说,谈到从古至今中秋节对中国人的意义。他对每个话题充满好奇,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虚心听从老师的教导。
“月圆按理来说是圆满的日子,古人写诗的时候提到中秋却常常表现出悲凉。”林佑康在三楼露台上把折叠桌打开,招呼江令宸过来坐下,“你在看这个月亮时,心里是觉得幸福还是惆怅呢?”
“如果看到月光皎洁,就会觉得幸福,如果注意力集中在中秋时节天气转凉,草木凋零,就觉得悲凉。”江令宸注意到林嘉言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件黑色的开衫卫衣,在他的眼里,她自带温柔的光。
他收起炽热的目光,转而看向林佑康:“爸,古人表现出悲凉,是因为觉得万家团圆时,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有一个家,中秋时家人们都在身边,满月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怎么会惆怅呢?”
林嘉言走过来,很自然地把手里的外套披在江令宸身上,在他身边坐下,加入他们的话题:“我之前看到过相关内容的讨论,有一种说法是满月时地月电磁场相互作用增强,可能会干扰到人脑波的节律,导致人体呈现轻度焦虑状态。也许是这个原因,在这时候人会更容易多愁善感。”
林佑康不满意她的说法:“宝贝,有时候科学理论会干扰文学的浪漫。”
“文学嘛……”林嘉言托腮思索,“那就是人的心事太多,好不容易能借着个美好的意象抒发思绪,于是越美好的东西就越要承受浓烈的情感,月亮就是其中之一。”
等苏瑾慧和桃姨也都上来赏月,五人将椅子一字排开,齐齐抬头,没有人说话。露台面朝南方,现在是最好的赏月时间。微风吹动薄云,看着像是那月亮在走。
江令宸和林嘉言的椅子挨得很近,与父母之间隔了张桌子,桃姨则坐在林嘉言的另一边,和她隔了半米多的距离。
“言言,”江令宸转头看林嘉言,她的发丝被风吹动,轻轻拂过他的脸,她与他这么近,让他忍不住开口,“你看月亮时在想什么?”
林嘉言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去年中秋时我们一起去山顶露营,现在想想,那是我们之间最幸福的回忆。”
露营是她随口提议的,没想到江令宸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山顶没有云也没有风,温度比山脚下低了很多,在房车里打开天窗赏月,有厚厚的被子裹着并不觉得冷。林嘉言被那一轮明月打动,整个晚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跟他谈古诗、谈现代诗,又聊起文学与音乐剧。她兴奋地说,他饶有兴趣地听,并在她说完每一段话后给予一句回应。
就在那一天,林嘉言差点以为自己成功地让婚姻和幸福绑定在一起。就算他们的起点并非心动和爱情,那又如何呢,婚姻里并不全是爱情,还可以有相知相守的友情,和共同承担责任的亲情。
即使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说的,婚姻只是世俗的安全感、和谐与幸福相加,那又如何,她努力接受源于习惯的互相依赖。
然而不久后林嘉言便发现,那样的婚姻必须要求两个人都不谈爱情。而一旦她单方面爱他,又无法说服自己也被对方爱着,就会打破情感与惯性的模糊边界。
以前江令宸读不懂林嘉言的心事,失忆后的江令宸更是不解风情。他压根看不到林嘉言内心的翻江倒海,又问道:“前年中秋呢,不幸福吗?”
“前年中秋你在K市出差。我很喜欢那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所以你邀请我到K市跟你一起过中秋。”林嘉言仔细回想,任何和江令宸相关的回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在她的脑海里都记忆犹新。“结果我因为在中秋前赶稿熬了几个大夜,刚到K市就发烧了,害得你哪儿也没能去,浪费了你三天时间在酒店陪我。”
她给前年的中秋下结论:“那回忆和幸福沾不上边。”
“你怎么知道在酒店陪你三天,对我来说是浪费时间呢?也许我很享受什么都不用干的躺平生活。”江令宸笑道:“这么听来,我们每年都在一起过中秋,感情还蛮好嘛。”
林嘉言不语,她已经习惯江令宸变成了凡事全往好处想的过分乐观的人。
可他的话确实在她心中激起涟漪,除了去年和前年,毕业之后每一年的中秋,他们都在一起。不止中秋,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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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他的生日和她的生日,只要是重要的日子,即使不在S市,他们也总在一起。
他们之间有关于狐狸所说的“仪式感”的默契。
林嘉言承认,她在不知不觉中对江令宸的要求变多了。他从未改变,是她从一开始只需要世俗的婚姻,到后来希望他与自己心灵契合,最后她终于发现,自己没法不要爱情。
她需要爱情,且需要他爱她能够和她爱他一样多。因为提早认定了他做不到,所以她选择首先与这段关系切割。
林嘉言以前总是小心翼翼地诉求和试探,这些举动在江令宸失忆变得直球后显得多此一举。
他歪头靠在她的肩上,发言直白而热烈:“言言,我好喜欢听你聊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无论你告诉我最初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无论你认定了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只想告诉你我现在好爱你,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情。”
林嘉言瞪大眼睛,猛地把江令宸推开,坐在另一侧的父母注意到这边的声音,看了过来。
江令宸镇定地解释道:“椅子滑了一下,没事儿。”他把椅子往林嘉言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两张椅子之间再没有空隙,抓住她的手臂,又把头靠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头部受过伤,林嘉言再怎样也不会直接动他的脑袋。他充分利用她的不忍,好让自己赖在她的身边。
林嘉言皱眉:“你懂什么叫□□?爱可不是你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觉得照顾你的人是我,所以对我心生感激。”
“我知道。前几天你问我喜欢你吗,你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所以这几天我重新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江令宸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声音低低的,只有她能听到。
“你不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想见你,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只想跟你说话。你对我说我最爱的人是贺书颖而不是你的时候,我很生气,既气你用主观推定我的想法,又气我没了记忆找不到证据反驳你。昨天你不给我好脸色,我觉得特别难受。今天听到你因为其他男人的名字,都不叫我的昵称了,我更是抓狂。如果这些表现在你看来都不算爱,我请求你教教我,还能怎样更爱你。”
他抬眼与她对视,眼睛里是比月光更温柔的笑意:“言言,我确定我很爱你,从睁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确定我是爱你的。我同意你说的,世界上有八十亿人,在这么多人里爱上了一个,怎么可能光凭记忆维持爱意呢。昨天见到贺书颖之后,我放下心,更加确认了你是对的。我不确定以前的我为什么没直接告诉你我爱你这件事,不过不要紧,以后你想听的话,我就每天都说很多遍。”
江令宸看着发愣的林嘉言,稍稍抬头,轻轻吻上她的唇,在她反应过来前站起身,强压嘴角的弧度对林佑康和苏瑾慧说道:“爸、妈,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先下去休息啦。晚安。”又转头看向桃姨,“桃姨,你不用管这些桌椅,明天我再上来收拾。”
他走之前,忍不住对林嘉言开口,语气里充满哀求:“言言,今晚回咱们房里来,好不好?”
27. 坦诚相见
林嘉言被江令宸的话弄得心烦意乱,在他下楼后也没了赏月的心思。和父母胡乱聊了些家常话题,也推脱困了先下楼休息。
苏瑾慧逗趣道:“宝贝,今晚还翻我的牌子吗?”
“妈,你是不是看剧入戏太深了。”林嘉言抢占话语权,“您的表情看上去这么嫌弃我,我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不会当你们的电灯泡。”
林佑康自然帮腔妻子:“啧啧啧,宝贝你放心,随便你怎么说,你的老父亲老母亲随时可以当你脸红的借口。快回去睡吧,再不走,等你翻牌子的人该心急了。”
林嘉言朝父母做了个鬼脸。
“我也先下楼休息了,慧姐,林大哥,晚点我再上来收拾。”桃姨见林嘉言要走,自觉留在楼上打扰人家夫妻俩也没意思,说了晚安后跟在林嘉言身后下楼。
走到二楼时,林嘉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拉住桃姨的手,果然看到桃姨双眼通红。
她知道桃姨在想女儿,即使足够乐观,心里总有一角牢牢放着痛苦的过往,尤其在佳节时那些回忆就会跑出来。
林嘉言拍拍桃姨的手背,然后放开:“桃姨,中秋快乐,不管未来怎样,你都是我的家人。”
桃姨听出了话里的端倪:“未来会怎样?”
“不会怎样,所有人都会好好的。”林嘉言露出笑容,“晚安,早点休息吧,今晚就别再麻烦上楼收拾东西了,明天再说吧。”
她目送桃姨下楼,才把卧室门推开,走了进去。
浴室和衣帽间里都没人,书房的灯开着,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江令宸正在那里忙活着什么,连她回来了都没留意到。
林嘉言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刚在楼上做了一大通表白的江令宸,干脆躲进浴室洗澡去了。
她把浴缸放满水,故意磨磨蹭蹭了许久,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空。可温暖的湿气却让江令宸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他热烈的告白一字一句在她的耳边重现。
林嘉言仿佛来到了一个场景逼真的梦境中,渐渐分不清虚实。她也在问自己不久前被江令宸问过的问题:现在的江令宸,还是江令宸吗?
如果是失忆前的江令宸告诉她,他爱她,那么她会觉得惊吓又感动,这一句话也将成为她甘愿一辈子守在婚姻中的基石。
可现在的江令宸说爱她,算什么呢?
“言言,你还好吗?”敲门声扰乱林嘉言的思绪,浴室门外江令宸的声音有些急促,“言言你说话呀,你没事吧,你再不回答,我就推门进去了。”
“别,我马上出来。”
林嘉言这才觉察到水温已经变得很凉。她赶紧站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令宸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等林嘉言换好睡衣出来,双手才放了下来。他满脸担忧:“你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十六分钟,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泡澡而已,能有什么事呀。”林嘉言故作冷静地边擦头边往沙发方向走,“你不是说昨天晚上没睡好吗,怎么回来那么久还没睡?”
江令宸盯着她湿漉漉的发梢,转身把吹风机拿了过来,一言不发地为她吹头发。他手上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控制热风与头发的距离。
林嘉言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于是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说。
把头发吹到八分干,用冷风收了尾,江令宸关掉吹风机,将它放回原位,这才慢吞吞地走到林嘉言的面前,表情变得严肃:“言言,我有话跟你说。”
“还有什么话,刚才在楼上还没说完吗?”她心弦紧绷,既担心他说出更肉麻的表白叫她无法招架,又担心才过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的表白过于冲动,要收回刚说的话。
“我们去书房里说。”
江令宸拉着林嘉言的手,从联通卧室和书房的门经过。他谨慎确认卧室和书房通往外面的门都已经关好之后,让林嘉言坐在书桌前。
昨天下午,也是在这个位置,他把邮件打开给她看,结果得到她更多的指控。硬要说来,要不是父母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现在两人还不知道会走到怎样的境地。
“言言,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误会,如果不把误会都说清楚,你就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江令宸递过来一本约莫几十页的活页笔记本,深蓝色封面上有一朵盛开的红玫瑰。林嘉言翻开这本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本子,第一页赫然写着“和前任有联系”几个字。
她疑惑地看向他。
“这个本子从前往后翻,每一页的正面上写着一件我让你感到难过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和前任有联系,导致你对我们的婚姻感到不安。”
江令宸把手机打开,翻出一个聊天界面后把手机放在林嘉言面前。
她一直觉得即使是再亲密的人之间也需要各自的隐私,所以从没有看江令宸手机的想法。可当眼前的对话框出现她在前一天才加了的账号的头像时,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对话内容只有几条,甚至不需要翻页就能从头看到尾。对方申请好友的日期在林嘉言接到她的电话的前三天,开篇是简单的一句“令宸,我有很要紧的事想和你谈”。
江令宸在这条好友申请的三小时后回复简短的一句话:请问有什么事?
接着贺书颖连续发了两条信息,大意是她知道当初江令宸和林嘉言是假装在一起的,虽然迟了那么多年才发现真相,但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再给两人一个机会。
江令宸也很快回复:我已经结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机会。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就让我们各自放下吧。
这条消息发出后,对方很快打进了一通音频通话,时长一分零二秒,挂断后当天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后一条消息则是江令宸出车祸的第二天收到的:令宸,如果你与我一样,对我们的过往还有一丝遗憾,中秋时来伦敦一趟好吗?我们再见一面就好,你要是想把林嘉言带上也没问题。
林嘉言死死盯着手机上的文字,自言自语道:“难道你办英签,真的不是为了去见她……”她犹豫了,无法判断江令宸的签证真的和贺苏颖无关,或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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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书颖的邀约到来前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江令宸没听清她的话,对着手机内容解释道:“我真的翻遍了我的手机、邮件,书房里所有文件也都找了一遍,除了五年前的邮件,和这几条消息,确实再没有其他和前任联系的痕迹了。我没法还原这段一分多钟的通话内容,这部分暂时待定,等我想起来立刻告诉你。”
林嘉言脸色苍白。如果这件事真的只是误会,那么她在大雨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那通害得他出了车祸的电话,是多么大的罪过。
她的反应在江令宸看来意思是仍然不相信他的话,他的语气变得急切:“言言,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保证在你心中还剩下多少可信度,加上我同意前任好友申请的行为本身就是错的,可我仍然想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林嘉言紧紧捏着手机,直到屏幕暗下来,自动锁了屏,她才终于答道:“好,这件事过去了。”她的内心被更大的愧疚感填满。
江令宸松了一口气,把本子翻到第二页,上面写着“对言言撒谎说自己在家”。
“这是八月初的事,我按照你的描述,翻了我们的聊天记录。言言,你快把我们的聊天记录打开。”
手机还在林嘉言的手里,她抬起手机,人脸识别不通过后跳转到密码开机。她刚想把手机递回给江令宸,只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声:“密码是你的生日。”
林嘉言狐疑地按下四位数字,果然解锁了手机。从贺书颖的对话框退出,并不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自己的头像——就在置顶对话框里,备注是简洁的“言言”两个字。
他还有另一个被置顶的群,备注是“梦乐园项目组”。
两人的对话总是很平淡,常常是她平淡地嘱咐他几句,比如记得吃午饭、记得吃晚饭,他平淡地回答一句“好的”。
“根据我和正东、赵盟,以及各种群聊里的记录判断,八月初的那个周末,我在公司开梦乐园的项目方案评审会。”江令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等待大人的批评,“你看我们的聊天记录,那段时间我应该是胃不太舒服,在你出去自驾游之前要求我那个周末必须在家里休息。你回来的那天就是评审会的日期,我瞒着你去公司了。”
这么一说,林嘉言也想起来了。
江令宸从七月底开始常常犯胃病,让他上医院检查也总推脱工作忙,好好注意就不成问题。林嘉言甚至想推掉自驾游的行程,在家里盯着江令宸吃饭,被他一口回绝。
“这个项目很重要。”江令宸下了结论,“我是从三月份之前开始接洽的,近半年的时间里,这个项目占据了我大量加班时间。可是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我想不起来原因,因此向你坦白……”
他拿过手机,飞快地找到问题点后重新送回林嘉言的手里。
她低头,只见在六月底和徐正东的一段对话中,江令宸十分突兀地发了一条消息:记住这个项目绝对不能提前告诉言言,要是走漏了风声,哼哼。
跟在这条看似恐吓的消息后,徐正东回了一个可爱的鬼脸表情包。
28. 梦乐园
林嘉言很喜欢游乐园。
对她而言,游乐场是一个能让时间凝固的地方,在那里她与世隔绝,没有压力,任凭各个感官被不断刺激。她喜欢失重的感觉,尤其在过山车上,她可以放肆哭随意笑,十分享受那几十秒到几分钟的过程。
这种喜欢,源于小时候被奶奶带到梦乐园玩时体验到的快乐,从此游乐园与奶奶划上了等号。
X市的梦乐园在二十年前属于江南一带最大最豪华的游乐园,曾经人满为患。随着其他城市游乐园的不断发展,梦乐园反而变得老旧破败了。
去年看到X市相关部门就梦乐园该重建还是拆除的新闻时,林嘉言有些难过,无论是哪种结果,与梦乐园有关的回忆都要随着老乐园的消失渐渐变得模糊了。
虽说如此,后来看到X市决定重建梦乐园的新闻时,林嘉言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没太关注乐园重建项目的细节,自然无从得知江令宸的公司参与了项目的售前咨询。
林嘉言确定江令宸很清楚梦乐园对她的意义,也知道他对游乐园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可事实呈现在眼前,他为这个项目下了血本,无论是金钱或是精力上的投入。
“你在这个项目上付出那么多,是因为项目金额足够庞大,还是……”
林嘉言失笑,不该做不切实际的梦,更不该问眼前的江令宸。
他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
“我想,应该两个原因都有吧。”江令宸知道她想问什么,“在年初的某个晚上,我给正东发消息,让他关注一下乐园重建的招标方案。那时候还没确定项目的大小,乐园又不在S市,大概是听你提到了这个乐园,所以我有了接洽的契机。当然这个项目的金额也的确足够大,后来不管是什么契机,肯定都不能错过了。”
他恍然大悟:“哎呀,我一定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特地叮嘱正东先别把这个项目告诉你!完蛋了,我给自己走漏了风声。”
“江令宸,别美化自己的行为。”林嘉言把手机还给江令宸,“没长嘴的事儿,我只能当不存在。就算出发点是好的,过程让人觉得痛苦,那么整件事就不算太好。”
虽然大多数惊喜需要先让人降低预期,才能达到反正的效果,可想到江令宸提到工作忙就闪躲的眼神,林嘉言依然觉得难受。
“言言……”江令宸靠着书桌,抓起她的手晃来晃去,“你就暂时认为我不是个渣男,就当我是真的想给你惊喜才说了谎,好不好?以前的江令宸情商太低人太笨,光顾着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全然忘记考虑你的感受,还装什么深沉,确实该打一个大大的差评。不像我,什么事都想第一个告诉你。”
“你说事就说事,干嘛要拉踩别人?”虽然好像也不算是别人。
江令宸弯腰与林嘉言对视:“言言,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我是原来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林嘉言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失忆后的江令宸性格几乎与原来相反,话痨、粘人、喜欢撒娇,但有时候她又分不清他是否真的失忆,比如低头看书的时候,比如对书里某些剧情滔滔不绝的时候,再比如温柔地注视着她或开口叫“言言”的时候。
一个人究竟因为什么原因会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情,是因为对方的样貌,或是性格,或是单纯的因为激素作用呢?
江令宸的性格变了,排除掉这个因素后,如果林嘉言依然对他保留爱情,是否可以说明她也不过是个只在乎颜值的人,要么就是完全受激素控制的动物?
她用力摇摇头将自己从思考的泥沼中拉了出来,她不相信自己的爱情如此肤浅。
林嘉言没有正面回答:“你不是让我肯定现在的江令宸依然是江令宸么?所以这个问题提得毫无意义。”
江令宸倒是对这个答案十分窃喜,并且给它进行更深层次的解读:“所以,你爱的是我的灵魂,而一个人的灵魂是不会为外界所改变的。言言,我真开心你会这么回答。”
林嘉言尴尬地别过脸,伸手将笔记本又翻了一页,上面写的是“对言言撒谎说自己在公司”。
她指着那页问道:“这个呢,找到解释了吗?”
“没有。”他的回答出乎意料,她以为既然这件事被写上来,就已经有了解释的内容。
江令宸叹了一口气,拉开书桌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轻轻放在林嘉言的面前。她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上头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在她开口说出疑问之前,江令宸说明了自己的用意:“有些事情我确实找不到蛛丝马迹去解释,我想编一些理由出来,都找不到能让逻辑理顺的依据。昨天晚上,我按照你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内容,将里面的条款全部对调,重写了这份协议。”
他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几乎贴在她的耳边:“言言,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一次机会,把我伤害过你的事连同这份协议一起暂时挂起,给我时间去证明我值得你喜欢。不需要太久,一年就可以,一年后如果你仍然觉得我不够爱你,再重新对我进行清算。”
林嘉言双手抓住江令宸圈着她肩膀的手臂,一言不发。
“这本笔记本送给你,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只要做了让你不开心、不满意的事,你就从前往后,一页纸上写一件。反之,如果你能感受到我爱你,每感受到一件事就从后往前,也是一页纸上写一件。”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牢,“一年后从后往前写的页数如果超过从前往后写的十倍,你就把《离婚协议书》撕掉;如果没超过,我们拿着我重写的这份协议去离婚。”
“江,你这是在强迫我写日记么?”
林嘉言拍拍江令宸的手臂,让他将自己放开。在他依依不舍地松开双臂时,站起来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这样也好,文字是具象化的记忆,我喜欢你这个主意。”林嘉言伸手揽住江令宸的脖子,让他与自己靠近,“江,我用三年的时间证明我们的婚姻也许是个错误,你确定你只需要一年,就能将我的结论推翻么?”
江令宸伸手抱住她的腰,让两人的距离变得更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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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个证明题。”
林嘉言看到他此时无比真诚的眼神,却没法让自己接上他的话。
一辈子太遥远了,也许他恢复记忆变回那个沉稳冷静的江令宸后,就会嫌弃自己此刻的一系列幼稚行为。可她偏偏享受他的幼稚,沉溺在他老掉牙的甜言蜜语中。
就算只有当下如此,林嘉言也选择放任自己接受他的表白。
“江,我一直都很爱你呢。”
踮起脚,微微仰起脸,她的唇轻轻贴上他的,温柔地摩擦,接着慢慢将这个吻变得深入。
江令宸抬起手,轻抚她散开的发丝,凭着本能抚过她的脖颈,最后重新停留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
林嘉言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两人的心跳在此刻同频,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的气息那么近,他的手心那么温暖,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带着电流,让她不自觉轻颤。
当场面逐渐失控时,林嘉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推开江令宸:“今天不行!”
“怎么了?”他赶紧反思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林嘉言慌乱地整理被扯开的睡衣,迫使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
“医生说需要复诊确认你头上伤口的恢复情况,在医生同意之前,你不能做任何让血压升高的事。”
“言言,我没事的……”
林嘉言十分坚持:“我、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认真遵医嘱,OK?”
江令宸哭笑不得,愣在原地。林嘉言看到他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笑着跑回了卧室。
侧躺在床上,林嘉言觉得既幸福又飘忽。某一天江令宸想起所有的记忆时,会后悔今天的表白吗?
“应该不会吧。”她想,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没那么爱她,又不讨厌她。
等记忆都回来的时候,江令宸可能只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或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按照他的性格,只要她告诉他听到这些话很开心,他就不会当面否认这些内容的存在。
身后的床褥微微下陷,江令宸从身后拦腰抱住林嘉言。她往后蹭了蹭,想将他的心跳听得更清楚。
“别动。”江令宸按住她乱动的身体,“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定力,但我确定现在是没有的。”
“要是敢乱来,你就睡客房去。”
江令宸将林嘉言抱得更紧,左手与她的右手十指相扣,他慵懒的声音从她头顶的方向传来:“言言,我们和好了,对吗?”
“我们没吵过架。”单向的委屈和宣泄大概算不上吵架。
“你暂时原谅我了么?”
“我原谅我自己,又一次这么没出息不舍得放手。”林嘉言转过身,与江令宸对视。
她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突然发现其实他的这个眼神并非第一次出现——在他向她提出交往,在他们领证、办婚礼,在他们一起旅行、一起聊某本书某部电影聊到深夜,在那些夜晚他们面对面躺着的时候,他都这么看着她。
29. 遗嘱
第二天清早,当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遮光窗帘照进卧室里的时候,林嘉言醒了过来。
她稍稍偏过头,看到还在熟睡的的江令宸。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今天他睡得很沉。
林嘉言用左手托着脑袋,把上半身撑起来,伸出右手将被子往江令宸身上拢一拢,不让秋天的寒意从边角侵入影响了他的好梦。
给他盖好被子后,她的手指在他的脸庞上方游走,没有触碰到他的肌肤,只是在半空中勾勒出他的弧线,从额头到眉毛,划过长长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抚过嘴唇,最后到下颌与喉结。
“江……”林嘉言自言自语,“其实你也想赶快恢复记忆吧,我知道你一直装作不在意,可没有回忆的人生,很痛苦啊……”
“我不痛苦,也没有装作不在意。”
江令宸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慵懒感,林嘉言抬眼,看到他的眼神里睡意全无,一双瞳孔是纯粹的午夜的黑色,不知为啥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家养的那只比熊。
她很喜欢狗,但她不能养狗,因为江令宸对动物的毛发过敏,长时间接触猫猫狗狗的话,就会出现诸如不停打喷嚏、全身起红疹子之类的过敏反应。
江令宸显然不知道她的思维已经飘远了,将她轻轻往下拉,让她结结实实地靠进他的怀里。
“你没有虚设我的过去,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隐瞒了我的记忆,我的人生轨迹并未因此改变。”他的手在她的肩上摩挲,“言言,不要自责,车祸的原因在我,不在于你的那通电话。”
林嘉言正要为他安慰的话感动,他的话锋一转,露出嬉皮笑脸:“如果你实在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每天早上醒来跟我说一句你爱我,这样我的快乐回忆就回来啦。”
“江令宸,你觉不觉得你有点油腻?”
“不觉得。”江令宸的笑声从胸腔深处升起,喉结随着愉快的笑声上下滑动,“说嘛说嘛,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我爱……就不说。”林嘉言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学她刚才的动作,托着脑袋撑起上半身,他也在对她笑。
“言言……。”江令宸用嘴型无声地说出那三个字,既然她不说,他不介意用各种方式当她嘴里油腻的人。
笑意在林嘉言的脸上放大,即使很多人说在爱情里行动比言语更重要,但如果是爱情的话,有谁不愿意听到伴侣对自己坚定地表达呢?
她提醒道:“在爸妈面前别说这些肉麻的话。”站起身,在去洗漱之前,林嘉言转回头回应江令宸的话,“刚才那一句,我也是。”她回应他的三个字。
即使总被闺蜜们骂恋爱脑,即使她也反思过自己是否应该更理智些,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是否不该太在意爱情,但就是不可思议的、无法控制的,这些年对他的爱丝毫不减。
林嘉言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父母完全没察觉他们两个人变得有什么不同。
明明她感受到江令宸的情感变得外放,举止也变得过分亲昵,可二老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觉得异样的程度甚至不超过发现餐桌上的花瓶换了个摆放角度。
父母回家前,林嘉言忍不住偷偷问苏瑾慧:“妈,你有没有发现江令宸变了?”
“变了?”母亲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哎哟,令宸没什么事吧,脑部受伤的后遗症必须要重视,如果你发现有什么问题,咱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呀。”
林嘉言换了个问法:“我的意思是,您觉不觉得我和江令宸的关系变了?”
苏瑾慧大吃一惊,连忙回想这几天的异常:“宝贝,你们刚和好就又吵架啦?你说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呀,虽然令宸对你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细心了,但那是因为他失忆了,得慢慢来。”
“行了,你们回去吧,一路顺风。”再说下去也是鸡同鸭讲了,林嘉言深深叹了一口气,替母亲关上车门。
苏瑾慧不打算响应女儿的“无病呻吟”,在她看来,一方缺失了一段记忆,以往的感情的确需要重新培养,在这期间另一方会有落差导致波折,这些都是两人决定继续一起走下去必须要克服的困难。
她反而对另一件事忧心忡忡,踩下油门前叮嘱道:“令宸如果一直恢复不了记忆,恐怕你得想办法尽快处理他公司那里的事务了。他下面这么多人,至少得把权都先放下去,维持公司的运转。”
关于公司的事,林嘉言在江令宸出院回家前就已经考虑过如何处理,她没有太多头绪,只能让徐正东帮忙□□。好在除了徐正东外,江令宸的合伙人赵盟也是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人,因此公司并没有在老板的突然隐身下出现太大的问题。
但母亲的话仍然让林嘉言重新陷入忧虑当中——如果江令宸真的再也恢复不了记忆,那么他们都该尽早计划好妥当的应对办法。
林嘉言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的措施,徐正东就在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上午带着律师上门了。
她认识那位名叫陈海荣的律师,他是江令宸的私人法律顾问,本科毕业于T大法学院,然后到常青藤深造,直到获得博士学位后回到S市。在江令宸的商业扩张路上,陈律师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几乎没有太多的寒暄,陈海荣从黑色的手提包中拿出几份厚厚的文件,放在茶几上。
“徐助理已经把江总的遭遇都告诉我了。”
大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镜片后锐利的目光稍稍打量了下坐在一旁的江令宸,好确认他的行为是否异常。
“几个月前,江总突然来找我,向我咨询紧急权力让渡的方案。”陈海荣看向林嘉言,语气十分严肃,“这一份是《全权授权委托书》,委托书里明确向您赋予公司的全面经营管理权,委托人死亡时委托书立即生效。另外我想强调的是非死亡场景下,司法鉴定委托人无民事行为能力时,您可依据法定监护权直接获得公司的全面经营管理权。这一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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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言背后突然感到一阵冷风,惊恐地打断律师的话:“陈律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让我先把话说完后再向您解释。”陈海荣抽出下层的另一份文件,“这是委托书的公证文件。另外这一份是《遗嘱公证书》,江总的遗嘱指定您作为他名下所有资产的唯一继承人,但这并不是重点,因为不管有没有遗嘱,您目前都是唯一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份遗嘱的目的,是强调您对公司股权的继承不附加任何约束条款。”
陈海荣说完后,徐正东忍不住插嘴道:“言姐,我也是刚知道这几份文件的存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BOSS要找陈律师弄这些文件,又是为什么不久之后BOSS就出了事?”
答案几乎就在嘴边,让人不敢细想。
陈海荣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徐正东的猜测:“当初我问过江总这么做的原因,他只告诉我需要提前预防一些事,他希望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最大限度保障林小姐您的权益。”
林嘉言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你们的意思是,江的车祸,是被人预谋陷害的?”
“车祸是否有问题,需要等事故认定书出来才能下结论,也许只是单纯的意外。”陈海荣的话说得严谨,“只是现在江总失忆了,我认为您有权知道这些文件的内容。”
林嘉言几乎是屏住呼吸翻开了《遗嘱公证书》,上面关于“死亡”的字样让她几乎昏厥。
更让她难过的是,江令宸从来都不告诉她他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在面对着这样的困境。他总是自以为张开双手保护了她,却不知道她想要的一直都是两人共同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林嘉言几乎是一瞬间做出了决定:“陈律师,按照委托书的条件,我还能拿到公司的管理权吗?”
江令宸握住她颤抖的手,从她的手里把委托书拿走。“我还活着,依然有民事行为能力,管理权应该还在我手上吧?”
“是的,只要司法鉴定江总仍有民事行为能力……”
林嘉言又一次打断陈海荣:“如果他还有民事行为能力,那就更简单了,再给我写一份委托书,我还是可以拿到公司的管理权,对不对?”
陈海荣点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好,那就麻烦陈律师再帮忙重新起草一份授权委托书吧,等委托书生效后,我来接管公司。”
“我还好好的,你又不喜欢这个行业,干嘛一定要来抢我的活儿?”江令宸反对林嘉言的决定,“陈律师,虽然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学嘛,实在不行正东也会帮我的。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个叫赵盟的合伙人在吗,怕什么呢。您不用费劲起草什么文件了,我是绝对不会签的。”
江令宸知道林嘉言想查明他突然立遗嘱的真正原因,如果真的如徐正东的猜测那样,有人早就想陷害他,那么公司里一定危机四伏。
她不愿他再面对危险,可他也决计不会让她以身试险。
30. 争吵
陈海荣和徐正东离开之后,林嘉言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经过一上午的讨论,四人最终达成统一意见,即江令宸三天后回公司露面,并将部分管理权委托给林嘉言,由她代为处理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公司事务。
刚关上大门,林嘉言强压住心中怒火问道:“江令宸,你是觉得我没能力替你处理好公司的事情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提前立遗嘱的原因真的是发现了一些人图谋不轨,现在如果再好端端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你就更危险了!”
江令宸仔细打量她生气的表情,几秒后反问道:“真有人想搞死我的话,你替我去公司,难道就能平安无事吗?”他叹气,“要不是因为我现在和毫无工作经验没什么两样,没法做出正确的决策,我根本就不会让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参与到这趟浑水当中。”
他话里的某些字眼刺痛了林嘉言的心。
“江,你根本就不懂我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她苦笑,“以前不懂,现在依然不懂。”
作为伴侣,她希望自己成为他的依靠,希望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可从始至终,他都擅自决定了她仅在那些方面具有知情权,理由是不让她担心,却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根本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林嘉言推开江令宸,径直上了楼。
在衣帽间里翻找了许久,实在找不到一套让人满意的商务休闲装。林嘉言有些烦躁,手上的动作逐渐变得不耐烦。
“言言,这几件都挺不错啊。”江令宸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把她挑选过的衣服再看一遍,按照直觉将一件白色小翻领落肩衬衫和黑色高腰直筒半身裙搭配在一起。
林嘉言抬眼看向他手里的衣服,他的品味和她很像,搭配的这一身让她觉得满意。但她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只冷冷地“嗯”了一声,又转头挑衣服去了。
江令宸以为林嘉言不喜欢他的搭配,又挑了一件蝴蝶结缎面短袖衬衫和黑色阔腿裤,在她眼前晃了下,她仍然只是冷哼一声。
他不放弃,将各种类型的套装都挑了一遍,林嘉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直到他手上快抱不住衣服时,林嘉言瞥了他一眼,一把将衣服接过来,挂在全身镜旁的临时衣架上,对着镜子一套套往身上比划。
“你穿什么都好看,很有气势。”江令宸摆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站在一旁恭敬地接回林嘉言比划完后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的衣服,“正东一直夸你的专业能力很强,如果你突然发现自己又喜欢上了本专业的工作,可以去试试其他的公司……”
“你别说话。”林嘉言依旧阴沉着脸,把最后一件裙子挂回衣架上,往书房走去。
江令宸赶紧放下手上的衣服跟了上去。她走得很快,没几步就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中秋节那天晚上他送给她的笔记本,从前往后翻开,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了两行字。
“言言……”江令宸对着上面写的“不信任我,不把我当自己人”感到一阵冤枉。他想问他哪里表现出不信任她了,更想问她一个小时前为什么说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懂她。
虽说确实不太明白她浑身散发的怒意从何而来,他不是已经向她解释并非觉得她没能力,而是出于对她的保护才不能把管理权完全授权给她了么?
“我不是……”
写完后,林嘉言合上本子:“我不想听你说话。”
江令宸按住她将本子放回抽屉的手,一刻也忍受不了她这样说不清楚的脾气:“你想跟我生气也好,跟我冷战也好,总要让我知道个所以然吧?”
“我说闭嘴,我不想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我不闭,你不理我对我来说就已经够过分了。”江令宸的声音微哑,语调上扬,“也许我以前真的很笨,现在也达不到你要求的聪明,所以一直都不懂你的想法。直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最在意的是什么,可以吗?”
林嘉言仰首,直勾勾地看着江令宸,眼神里出现累积了五年的怨怼:“江,刚刚你说,我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江令宸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想起这个确实不太恰当的措辞,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管公司里有什么阴谋阳谋,你都没必要卷进去,不是说你对我来说是不相干的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怎么可能是不相干的呢!”
“江,你知道我们第一次吵架是什么原因吗?”林嘉言回忆,“那时虽然我们还没正式交往,但你已经把客房借给我工作了,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朋友。你手里有个大项目被竞对公司恶意截单,导致你们的资金链断裂。你到处借钱周转,我知道后提出,我爸妈那儿有两百多万的积蓄,我可以向他们借钱。这个提议直接被你拒绝了,拒绝的原因是你的公司和我无关,让我不要蹚浑水。”
江令宸挠挠头:“这理由确实没啥问题啊,我们都没交往的话,向朋友爸妈借钱算什么事嘛。”
“嗯,所以当时你觉得我跟你生气是无理取闹,后来也确实是我主动妥协服了软,毕竟就算是我自己存下来的七万块钱你都不收,何况是我爸妈的呢。”
从一开始他就与她划清界限,直到两人结婚,那条线仍然若隐若现。
“第二次吵架是结婚三个月的时候。”林嘉言的记忆来到两年多前,“我接了杂志社的一个探店约稿工作,到B市出差一周。出发前,你妈出院在家休息,病情稳定。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在我出差期间又被送到医院了,急救期间生命垂危。你不及时告诉我这件事,理由竟然是妈妈的病你一个人背负就行,不希望给我造成负担。”
那一次,面对林嘉言的歇斯底里,江令宸诚恳地认了错,请求她原谅他还未习惯有人一起承担生活带来的重担。
再后来,他有意识地与她分享工作上的一些琐事,尽管从内容上看也许更多的是报喜不报忧。她也刻意忽视一些细节,如果他不说,她就当事情从未发生。两个人互相妥协,这段婚姻表面上姑且变得十分和谐。
直到江令宸车祸前三天,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把在婚姻中苟延残喘的林嘉言彻底压死。
“不管是你对我说谎,还是我对你和贺书颖关系的猜测,虽然过程让我痛苦,可我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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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自我调理,用自欺欺人或是装大度、装清高的方式,等你亲自撕开窗户纸。”林嘉言把提离婚的直接原因一层层剥开,“我觉察到你的胃病又犯了,我没法装作看不见,没法不关心,于是我叮嘱你要好好吃饭,让你去医院看看。”
“结果我听到你的关心,却告诉你‘我没事,我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别瞎操心’?”江令宸猜测自己当时的态度。直觉告诉他,当时他一定会这么回答,因为即使是现在,当面对林嘉言担忧的神情时,他仍然会这么说。
“对啊,你连生病也不打算告诉我。”林嘉言十分难过,“所以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呢?既不是能够共同面对困难的朋友,也不是应该给你分担责任的妻子,甚至不是可以关心你的熟人。”
失忆后的江令宸变得更加坦诚,可即便如此,在林嘉言打算为他寻找车祸甚至失忆的原因真相时,他仍然下意识地给她画了不能逾越的边界。
他从来都不懂,夫妻不是一方对另一方单向的庇护,而是双方为彼此遮风挡雨。他能保护她,却不认为她也能保护他。
“言言,我为我的自以为是向你道歉。”江令宸总算领悟到了林嘉言生气的重点,“可我仍然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因为我爱你,所以很自然地会做出我认为能让你免受伤害的决定。”
林嘉言皱眉反对:“这是什么歪理?”难道让对方感到不舒服的事,都能用所谓的“爱”来掩饰其不尊重对方感受的本质吗?
江令宸反问道:“你爱我吗?”
“怎么又跳到这个话题,我爱不爱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有关系,我觉得你是爱我的。”江令宸细数她的做法,“因为你爱我,所以在我出车祸后闭口不谈已经拟好的《离婚协议》。因为你爱我,所以不管我对前女友还有没有感情,你按照自己的直觉大度地把她请到家里来,让我做所谓的选择。”
他反将她一军:“因为你爱我,言言,今天你想要的不是协助我重返公司,而是直接接手公司。你明明不喜欢这个行业,可在你的计划里,打算一个人处理公司里隐藏的危险。你瞧,你也没问我的想法,就做了一个把我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决定,你和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林嘉言哑口无言。他说得没错,知道他车祸背后可能存在阴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尽可能把他摘出去,让他离得越远越好。
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到了贺苏颖给的国外专家的名单,考虑过在她接管公司时,将他暂时送出国,躲避可能存在的风险。
“言言,对不起,以后我说话、做事都会更加考虑你的想法和情绪。”江令宸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原谅我吧,以后我会努力读懂你的心。”再往下,吻上她的脸颊。
“言言,我们之间不要谁保护谁,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一起面对,好不好?”吻落到了唇边。
“言言,我爱你,生气了也不要不理我……”
林嘉言在他深深的吻中几乎喘不过气,直到他稍稍将她放开时,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好。”
31. 重返公司
林嘉言在书房里呆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几乎都在对着徐正东发来的项目资料临时抱佛脚。虽说她在江令宸住院期间对一些项目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但毕竟即将真正接触它们,她打算去公司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言言,你一定没问题的,我也会重新学会工作,减轻你的压力。”
去公司的前一天晚上,江令宸端上来一杯热牛奶,看着林嘉言全都喝下去才放心。
他的忧虑与她不同:“接下来几个月你都打算接替我的工作吗?那么你的工作怎么办,如果把杂志社的约稿全推掉,以后他们会不会就不找你啦?”
“不会的。我还是会接一些截止时间给的比较长的工作,晚上回来加班写稿,不会荒废我的工作。”林嘉言利索地把资料按照项目顺序整理好,将记录在电子记事本上的笔记保存,把后者关机放进黑色的手提袋里。
一切整理妥当后,她问道:“江,明天就要重新回公司了,对你来说那里的一切都是未知,你紧张吗?”
回到公司,对江令宸而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回归社会。
“不算是紧张。但如果要说心情有多平静,那肯定是骗人的。”江令宸从身后抱住林嘉言,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言言,无论将要面对什么困难,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我在你身边,你也别紧张。”
林嘉言歪头看他近在咫尺的脸。这两天,他总是动不动就抱住她、亲她,越来越像童年时奶奶家那只比熊犬朝她撒娇的样子。他是不是,很不安?明明记忆是一片空白,仍然要被迫接受既定历史带来的后果。
对他而言,每天都是真实与迷茫交汇,需要花费几倍的精力去分别未知的轻重缓急。
林嘉言将他拉到面前,将他的双手握在胸前,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让她控制不住动心的黑色眼眸:“江,我们会一起跨过所有的困难。公司会正常经营,我们的生活也会顺利地过下去。”
“嗯。”江令宸相信她的承诺,并且将它当做是他最安心的力量来源。
第二天一早,徐正东来接两人去公司。
事情远比想象中的简单,仅用了一个上午,林嘉言便在徐正东的帮助下向公司四百多号员工宣告,由于江令宸一个月前出车祸导致身体状态欠佳,因此在他完全恢复之前,授权她代管公司日常事务。
对于普通而言,公司不搞突然大裁员、能够正常发薪就行,至于谁是老板并没有那么重要。因此大部分人很快接受了老板娘进公司协助老板进行日常事务管理的事实。
林嘉言与几个项目组成员见了面,听项目经理们做了简单的进度汇报。这些项目内容很快唤起她关于这个专业的记忆,完全可以跟得上汇报的内容。
反而是江令宸对一些专业术语听得云里雾里,好在他控制住了当场提问的欲望,虽然听不懂的时候眉头紧皱,但也只是让项目经理觉得有哪块地方让领导不太满意而已,并未有太多怀疑。
一整天的行程十分顺利,临近下班时,赵盟才脚步匆匆地带着助理回到公司。
“我早上就到S市了,可新大厦的合同出了点问题,让我过去处理,搞到现在才回来。”赵盟对江令宸的出现展现巨大的惊喜,“令宸,你现在怎样了,生活一切正常吧?正东告诉我你撞伤了脑子的时候,可把我紧张死了。好在你平安回来了,不然公司还不知道得有多乱套呢。”
他与林嘉言也算是熟识的,没等江令宸回答,又问林嘉言:“嘉言,过来公司还适应吗,虽然现在公司越来越大了,不过你也别担心,还有我来帮你兜底呢,你尽管放心大胆用人搞项目。”
赵盟的神态过于轻松热情,不知怎的,让林嘉言想起了《红楼梦》里王熙凤初登场的画面,总有种在告诫她,目前他才是拥有公司最大话语权的感觉。
林嘉言很快把这个想法打散了,她明白自己内心深处对赵盟存在一些偏见。
这个偏见始于赵盟的情感经历——上大学的时候,他有个要好的女朋友,和他们同级但不同专业。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携手走进婚姻,但就在一年多以前,赵盟与女友突然分手了。
恋爱分手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分手后不到半个月,赵盟向大家介绍了新女友孟希芸。孟希芸的父亲在去年公布的S市富豪榜上排名第八,单就个人财富而言,比贺书颖的父亲还高了三位。
后来林嘉言又从朋友们的八卦中得知,早在赵盟与前女友分手前就和孟希芸眉来眼去许久了。据说虽然孟希芸在家中并不受重视,但赵盟攀上孟家这层关系后,确实给公司带来了实质性的人脉,听说公司因此拿下本市很多工程项目。
江令宸对此不做过多评价,只是在林嘉言偶尔说起时无奈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无所谓对或错。”
林嘉言气恼:“为了事业牺牲爱情么?你也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
“爱情对于部分人来说不是必需品,用爱情、甚至用婚姻换一些利益,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能说什么呢?”江令宸如此宽慰林嘉言,“对赵盟的前女友而言,早点从这样不安定的关系中脱身,也不见得是坏事。”
林嘉言追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没问题的,那你怎么不找一个能帮你少奋斗五十年的老婆,这样你和赵盟联手,岂不是分分钟成为行业领头羊?”
在那些争论这个话题的时光里,她还未放下对江令宸总有一天会和贺书颖旧情复燃的怀疑,毕竟那个人既符合他的情感需求,又能给他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好处。
“言言,你在说什么呢?”每次听到她说那样的气话,江令宸总是边笑边耐心重申立场,“对我来说,家庭比事业更重要。我尊重赵盟,不代表我也要成为赵盟呀。”
林嘉言迫使自己少跟江令宸提起赵盟,否则她总会共情他的前女友,然后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前提下搞得自己一肚子气。
不过这个偏见的种子算是深深地埋进了林嘉言的心里,以致于每次看到赵盟,她都不想和他说太多话。
她勉强对赵盟扯出一丝微笑:“赵学长,公司的事就劳烦您多多费心了。”
“分内的事。”赵盟对林嘉言的态度大方得体,面对江令宸则是十分亲切。他走到江令宸面前仔细打量,小心地问道:“令宸,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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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宸点头:“是啊,醒来看到言言时,以及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可是今天到公司来,一切都是很陌生的。”他用轻松的语气缓解对方若隐若现的紧张,“言言告诉我,临江是我们俩一起创立的,我和你都是工作狂。看来我的大脑想偷懒了,所以才趁机让我对工作毫无记忆。”
赵盟笑道:“公司名字都叫临江了,当然你才是老板。我只不过是搭了便车,赶上了和你一起创业而已,论工作狂,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热爱工作,我可赶不上你的一半。
“嗯?”江令宸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哎呀,开玩笑的,我们一直都是很默契的partner,不然临江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你说对吧?”
赵盟朝门外轻轻喊了一声,助理阮星月推门走了进来。她乌黑的发丝绾在脑后,修身的黑色正装将她的干练气场放大。
林嘉言见过她几次,每次的印象都是十分严肃的。
“江总、林总,这是滨江中心商场的应标文件,赵总对项目风险做了全面评估,公司有能力接下这个项目。项目金额超过两个亿,需要江总审批。”阮星月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
赵盟补充道:“这个项目我和令宸聊过很多次了,按照计划正常推进。我还担心审批节点的问题呢,幸好令宸回来了,不会耽误招标。嘉言,你帮令宸看看,没问题的话尽快签章后交给星月。”
徐正东伸出手,被赵盟轻轻一瞥,又把手缩了回去,欲言又止。
“滨江中心商场?”林嘉言翻开前几页,确认土地位置。“赵学长,我记得这是个烂尾工程,当中经过了好几道转手都没解决掉。这个项目我们确定接吗?”
“当然要接。你放心,开发商那边的资金没有问题,我们要做的是按照甲方的要求,让这个商场顺利开业。临江符合项目资质要求,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风险可控的项目而已。”
林嘉言又翻了几页,心中有些疑惑,但看到赵盟这么坚定,也不好直接反驳。
她不好意思道:“赵学长,不瞒你说,虽然我也是学的这个专业,但这么多年不接触,又没有实际经验,实在搞不清项目的内容。既然你已经评估过项目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可令宸失忆了,我也没拿到全面管理授权,没大项目的审批权力。”
赵盟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咱们换一个方式。”林嘉言谨慎斟酌措辞,“我明天早上约了陈律师过来,你那里需要审批哪些项目,让令宸直接一并授权给你。这样后续相关的工作,学长你直接审批就行,不需要再经过令宸的同意。”
赵盟摩挲着手腕上的金属手表,玩味道:“你怀疑项目有问题,害怕担风险?”
“怎么会?这风险不管怎样,你和江都会一起担着。”林嘉言露出单纯的笑容,“再说了,我相信学长说的,这个项目风险可控,对吧?”
赵盟盯着她的眼睛,直到确认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才看向江令宸,大笑道:“令宸,你找了个优秀的帮手。咱们这几年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雨,事实证明,谨慎是我们最重要的品质。”
32. 风险
在陈海荣的协助下,江令宸将赵盟负责的项目做了全权授权。拿到授权书后,赵盟又忙于各地的商机离开了S市。
出发前他叮嘱林嘉言:“临江大厦很快就装修好了,最迟明年夏天这里退租前,我们就可以全部搬到那儿去。装修收尾期间的验收,就辛苦你过去看看吧。”
林嘉言不解:“临江大厦?”她从未听江令宸提起过。
“是啊,公司现在是上升期,人员扩招的速度很快,这儿只有四层楼,把几个会议室改成了办公室都差点坐不下所有人。”赵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靠椅上的江令宸,“令宸难道没告诉过你吗,新大厦可是在我们在还没毕业时就看好的地方呢,那里位置很好,午休时走走就能到江边了。”
他表现出责怪的模样:“令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连书颖都知道我们最初的目标就是拿下临江大厦呢,这么重的资产,你怎么能瞒着嘉言呢?”
林嘉言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江知道我不太过问公司的事,就算跟我说过,我应该也没太认真听。”
赵盟又看了一眼江令宸,眼里尽是看好戏的意味。
他关上门离开后,江令宸连忙站起来走到林嘉言身边,伸手拉住她:“言言,这件事我……”
“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怎么关心公司的事。你们是在毕业那年年初注册了公司,贺书颖知道你们的目标、梦想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林嘉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我一直都知道赵盟很不爽我和你结婚,他说的话我一直都当耳边风的。”
在创业初期,贺书颖每每听他们规划未来蓝图时都十分兴奋,也想好并向二人承诺了能从父亲那里为他们获取的资源。用赵盟当年的话说,江令宸如果能成为贺家女婿,对公司而言简直如虎添翼。
后来贺书颖提出分手,赵盟也花了许多心思劝说她回头。不为别的,贺家对本市任何一家创业公司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大靠山,攀上贺氏集团基本能让创业失败率降低为零。林嘉言的家庭背景给不了江令宸任何帮助,顶多算是不给他拖后腿。
在赵盟看来,林嘉言的出现彻底断送了临江重新搭上贺氏集团的可能性,导致公司的发展速度被迫放缓。
江令宸并不在意另一半的家庭能否给自己带来事业上的推动作用,当年和贺书颖在一起时也从未朝这个方向考虑。因此赵盟虽然对林嘉言仍有不满,也只能暗戳戳嘲讽几句,明面上并不会撕破脸。
林嘉言走到落地窗边,从三十六楼向下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一目了然。
她往外看了一会儿,将目光收回室内,环视江令宸的办公室。一面墙的书架上放满了专业书,这些书实打实翻开看过的,并非只是装饰。书架旁是一套沙发茶几,用于会客。茶几对面有一台移动会议平板一体机。
在靠近落地窗的一侧,巨大的玻璃书桌上有两台显示器,一台连着主机,一台用来连接笔记本电脑。桌面上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与家里玄关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办公室充满了江令宸的审美和风格,这几天她才真正感受到了江令宸的事业规模。
他真的,很努力地在为事业打拼。
林嘉言有些佩服他,他靠自己一步步实现了梦想。仔细想来,这一路她其实并未给他提供太多的支持,她并不在意他的公司每年的营收有多少,也不过问他为公司付出了什么,只要他按时上下班,她便将他按照空间和时间做了分割,不曾尝试了解他的梦想和他为目标而努力的动力。
江令宸从身后环抱住林嘉言,闷声道:“既然赵盟的话对你而言没什么影响,你的脸上为什么出现惆怅的情绪?”
“我觉得我好像对你有些抱歉。”林嘉言的脑袋顺势往他怀里蹭了蹭,“我总想着我在这个婚姻中得到什么、没得到什么,只按照用我认为的付出来对待你,却从来没想过要问你,你想从我们的婚姻中得到什么。”
回想起来,婚后他们的交流太少了,就算有什么交流,也总围绕在林嘉言感兴趣的话题里。
江令宸不以为然:“这好办,我觉得我想从婚姻中得到你爱我的事实。”
林嘉言苦笑,没有回应,也许她再也不会知道过去的江令宸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一旦认定公司对江令宸十分重要,林嘉言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替他守住这份事业。她向徐正东要来过去一年江令宸的行程表,按照他每天的习惯开启一天的工作。
和曾经的江令宸一样,林嘉言每天的时间被精准切割,大会小会占据了所有的日程。她常常加班,晚上九、十点到家后,还得利用仅剩的时间完成杂志社的稿件。
林嘉言在临江的工作上越来越上手,江令宸也渐渐跟上了她的脚步,至少对一套完整的工程项目管理流程了然于心。
十月底的某个夜晚,林嘉言和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写稿,江令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阅项目资料。
他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过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前段时间看到我之前对滨江中心商场项目有过四次审批驳回记录时,还搞不清驳回的原因。现在再看这个项目,分明就是烂尾工程想用临江过一道账。奇怪,赵盟难道不知道这些风险吗,为什么会接这个项目?”
听到这话,林嘉言停下手上敲键盘的动作,抬起头:“听正东说,赵盟的目标是临江上市,可目前临江的资金流水不达标,有很多项目没法快速确认收入,所以赵盟主张利用公司资质,多接一些可分包出去的项目,快速完成流水目标。”
“这太激进了,分包不是问题,可像这样的项目本身风险就比其他项目更大,万一控不住风险,临江可就完了。”
林嘉言对他的分析感到欣慰:“是啊,但我们现在只能先把权责跟赵盟划分清楚,盯紧些他手上的项目,如果发现问题及时刹车。”
江令宸忍不住问道:“言言,你觉得赵盟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对他并不熟悉。”林嘉言继续敲字,边写边回答,“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的是,你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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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之后,他除了托人往医院送了一次水果之外,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你。你们是关系密切的合伙人,他为什么对你的伤势一点也不在意呢?”
“正东说,他一直在外面出差,平时经常打电话给正东询问我的情况。也许他不一定有问题。”
“嗯,你不用太在意这些。”林嘉言笑道,“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帮你看着身边的人,你现在只管好好学习公司的业务就行,没事的。”
每次对赵盟开始产生怀疑时,林嘉言都会十分谨慎。她必须要分清楚自己的怀疑来自客观证据,还是主观上因为对方对自己不满而同样对他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可随着深入公司的业务,看到赵盟和江令宸在近一年内做出的多个相反的决策,再加上听公司职员提到他俩最近在公司战略目标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林嘉言不得不对赵盟保持警惕。
她不愿江令宸卷入其中,因此很多疑虑她并未摆到台面上来与他说开。
时针指向十二的时候,林嘉言关上了电脑,站起来正想叫江令宸关上他的电脑时,眼前突然一片晕眩,黑暗中仿佛有几颗星星划过,让她重新重重地坐了下来,椅子向后滑了一步,发出巨大的响声。
“言言!”江令宸放下电脑,几步快速走到她的身边,“你怎么啦,没事吧?”他抬手靠在她的额上,只觉得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几秒钟的时间让林嘉言恢复神智,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她摇摇头:“最近天气变得更冷了,可能是早上出门的时候穿得太少着凉了,一整天下来都有点昏昏沉沉的,睡一觉就好。江,明天你还得早起去复诊呢,快关电脑睡了吧。”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下一秒却被江令宸横抱起来。双脚离地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不自觉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江令宸的脖子。
“江,放我下来,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呢。”林嘉言担心他的身体,医生交代过复诊确认一切正常前千万不能让情绪起伏,也千万不能干重活。虽然她的体重在一个一米六五身高的女人的正常范围内,但抱起她怎么说都绝对算得上“重活”。
“嘘,别动。”江令宸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刚刚洗澡的时候刷牙了不?”
林嘉言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下意识地点点头。
“好,直接去睡吧。”
林嘉言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她在他醒来后教过他,得刷了牙再睡觉,所以他在判断应该将她抱去浴室还是卧室。
书房和床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江令宸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他将林嘉言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蹲在床边与她平视。
“言言,谢谢你。我会尽快重新学会工作,让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这么辛苦了。”他起身,在她额上轻轻留下一吻。
在江令宸往浴室走之前,林嘉言囔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能帮到你,就是我想做的事。”
她太困了,很快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因此没有看到他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
33. 告别与告白
江令宸的复诊结果大部分很好。
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的诊断结果都比预想中的更好,他恢复了正常人的正常状态,社会生活评估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除了医生最后那句抱歉的说明:“脑部的血块已经消失了,可是江先生仍然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脑细胞的损伤不可逆,幸运的是,除了记忆外江先生没有受到更多影响。不过还是你们还是得做好面对永久性失忆的心理准备。”
林嘉言本以为做了一个多月的铺垫,早就该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当这句话从医生嘴里说出的时候,她还是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失落。
虽然表面上林嘉言对江令宸说,就算忘了过去,人的本质——包括他的灵魂和内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她的内心仍然在动摇:没有了从前的记忆,现在的江令宸,真的还是江令宸吗?
江令宸看到了她若无其事的表情之下的落寞,车子驶过滨江步道时,让桃姨停车。
“言言,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去江边看夕阳吧。”他拉开车门,邀请林嘉言下车。
林嘉言狐疑地看了一眼天空,今天的云很多,分明就是个阴天,哪来的天气不错?
江令宸抓住她的手,坚定地让她下车:“你仔细看,阳光能穿过云层。今天的夕阳一定不错,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火烧云。”
林嘉言心情不好,不打算在这样的小事上浪费精力和他争论是非对错。她拿上手提包,下了车,但是放开了他的手。
江令宸看了一眼她的动作,没多说什么,很自然地接过她的手提包。
今天是工作日,加上天气不是太好,步道上的人流量比之前过来时少了一些。林嘉言沿着江边的栏杆安静地向前走,江令宸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
走了十几分钟后,太阳竟然从云里露了出来,与他们看过的每一个日落时分一样,夕阳将一切染上了红色,他们的影子也渐渐变得清晰,不断交叠在一起。
江令宸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看吧,我就说今天能看到夕阳。”
“嗯。”
“言言,”他停下脚步,“夕阳算我们的回忆吗?我的意思是,我们都记得的回忆。”
林嘉言也跟着驻足:“夕阳吗?算吧。”就算以前那么多个学生活动中心的、山顶的、海边的夕阳都成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回忆,在他失忆后,他们也一起看了许多夕阳。
未来大概还会有更多关于夕阳的场景出现。
“你认识我快十年,如果我们都能长命百岁的话,还能度过七个十年。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七个十年的回忆,可以弥补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的一个十年的回忆吗?”他小心翼翼地说出他的解决方案,“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江令宸是怎样的,我会努力模仿,直到让那样的江令宸回到你身边。”
惊觉江令宸的意思,林嘉言急忙解释道:“江,我没有要让你变成谁或模仿谁,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真实的自我,你想是怎样的人,那就当怎样的人。”
“我想当林嘉言喜欢的人!”他将她拉过来,与自己面对面,“言言,老实说,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被我忘记的自己。我听到你夸他的性格,描述他的外貌,说一些我完全没有任何参与感的过去时,我眼红得快疯了。我爱你,但我从不敢向你确认,你爱的是我还是他!”
“这是什么问题,我说过啦,你是江令宸,你所谓的‘他’也是江令宸……”
“如果我和‘他’都是江令宸的话,你今天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林嘉言盯着江令宸的发丝。
在阳光下,他一头乌黑的短发闪着金红色的光,她的鼻尖闻到来自很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隐隐出现的香气,像是青草的味道,又像是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一阵风吹过,冬日暖阳下,江令宸似乎还是十年前的那个人。
而这将近十年里,她拥有的关于他的回忆,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仍然记得了。回忆会留下好的,过滤不好的,可不管好或不好,他都不会再想起来。
太阳从天际落下,光芒如旧。
那耀眼的光芒照在林嘉言的眼睛里,让她觉得一阵刺痛。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从哪个时空前来。她在这一刻突然很想江令宸。
林嘉言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江令宸,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脸埋在他的胸前。
“言言……”
“别动,让我跟过去告个别。”她的声音带着闷闷的鼻音。
林嘉言想起刚知道江令宸失忆的那天,父亲安慰她,他们拥有比过去更重要的现在和未来。可对她而言,现在和未来固然很重要,过去依然是值得珍藏的宝物。
即使从前他对她从未说过太热烈的情话,即使她总觉得自己是道德绑架的胜利者,用让他看得真切的付出换回他对她的关心,她仍然想念那个看似挺冷淡,但对她事事有回应的江令宸。
林嘉言想念在那些日子里,她总是叽叽喳喳地向他讲述她感兴趣的一切,包括文学、音乐,包括她喜欢的画,以及回家时听到的鸟叫。
江令宸从未露出过厌烦的表情,听她说完后,他会温柔地笑着回应她的话。
而她对他的那些怨念——对他说过的谎话的擅自猜测,对他“和前女友旧情复燃”的疑神疑鬼,对他爱她不如她爱他更深刻的定论,在此刻成了最渺小的东西,大约很快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消失了。
记忆中的江令宸走了。
然而,林嘉言在他紧紧地回抱住她时带来的体温中,分明感受到他仍然在她的身边,他们从未改变。
“言言,你快看,日落了。”
林嘉言被江令宸的声音拉回现实。
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身体仍被他轻轻抱着。
太阳穿过江那边的云往下落,被远方几棵掉了叶子的梧桐树遮住了三分之二。
她安静地看着,直至几分钟后太阳彻底消失,天边留下被余晖燃烧的云彩。
“日落了。”林嘉言喃喃道。
江令宸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轻吻她的额头:“言言,我们回家吧。”
林嘉言依依不舍地看着太阳消失的方向,点点头:“日落了,回家吧。”
江令宸牵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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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明天是个大晴天,明天的日落会比今天更美,未来还会有很多很美的日落。”江令宸柔声道,“言言,以后我们会在一起看每一个日落吗?”
她该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我一会儿。”江令宸并不执着于听到她的回答,突然放开她的手,往旁边的小广场大步走了过去。
滨江步道的路灯全亮了,在路灯和晚霞下,江令宸的身影是林嘉言唯一注视的方向。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朝一个卖花大姐走去,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低头把挂在自行车后的花桶里的花一支一支地挑了出来,左看右看确认这些花没有任何凋谢的迹象。
等林嘉言反应过来时,江令宸手里拿着一大束红玫瑰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眉眼弯弯,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笑盈盈道:“林嘉言,我喜欢你,你可以试试和我交往吗?”
“哈?”江令宸的做法出乎林嘉言的意料。
他的话无比真诚:“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江令宸的沉稳,也没有他关于你的一切回忆,也许我没有让你喜欢的性格,也无法再成为他……但是言言,我喜欢你,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打算再放开你了。林嘉言,和我交往吧,慢慢了解我、引导我,让我成为你喜欢的人。”
暧昧的男女在这条江滨步道上互相表白是常见的事,路过的人们似乎习以为常,还顺便向他们投来祝福的目光。
“江,你就是你,不用刻意成为让谁喜欢的人。”
江令宸不依不饶:“我不在意其他人,我只在意你喜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的我。”
林嘉言认真地想了想,现在的江令宸活泼开朗,喜欢说很多话,喜欢黏在她的身边。
和以前相比,他变了很多,但又有很多东西没变。比如他说话依然温柔,他的声音依然好听,他依然喜欢看书,依然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他依然温暖如初。
他比从前更热情,总能坦诚自己纯粹的爱意。林嘉言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江令宸,让她拥有比从前更多的安定感。
于是她回答:“江,我想我应该是很喜欢你的吧,我是说喜欢现在的你。”
江令宸急切地追问道:“所以你是同意跟我交往咯?”
林嘉言正要回答,坐在一旁长椅上听完整段告白的大爷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小姑娘,这小伙子长的嘛挺好的,看上去仪表堂堂,眼睛里对你的喜欢不会是假的啦。你就答应他了吧,给机会才会知道是不是合适的人嘛。”
江令宸没想到还有路人过来助力,既开心有有些尴尬。
“嗯,您说得对,总得给一个机会才知道会不会有好结局。”林嘉言大方地接过江令宸的玫瑰花束,一字一句地认真回应道:“江,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回到家后林嘉言才发现,江令宸买下了卖花大姐的所有红玫瑰,一共二十一枝。
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红玫瑰,学生时代对不同数量的花语熟记于心。
她记得,二十一枝红玫瑰的花语是——你是我唯一的挚爱。
34. 生病
几天后,林嘉言彻底病倒了。
这场重感冒有迹可循,连日高强度工作下,她还得兼顾自己的稿件截止日期。加上最近天气变化太快,她已经多撑了好几天,直到达到身体极限。
那天夜里林嘉言睡得极不安稳。还没天亮的时候,江令宸发现她浑身滚烫,连忙起床带她去了成安医院的急诊。因为桃姨还在睡觉,他又不记得怎么开车,于是替林嘉言裹得严严实实后打车出门。
好在医生下的诊断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开了几盒药就让他们回家休息了。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林嘉言只记得朦胧间江令宸给自己盖紧被子,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言言,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去趟公司。”
她想起今天是梦乐园定标结果出来的日子,她的日程上安排了多个相关会议。这个项目对江令宸和公司而言十分重要,她还有很多工作事项要处理。
江令宸轻轻按住她:“公司的事我来处理,你现在太虚弱了,必须好好休息。”要不是这个项目这么重要,他更想在家陪着她。
林嘉言无力再回应,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她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一会儿回到了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日子,梦到奶奶给她做炸藕夹,答应周末带她去游乐园玩。一会儿又梦到大学时远远地看见江令宸,她叫他,他却始终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林嘉言醒过来几次,没看到江令宸的身影,只有桃姨坐在她的床头,给她递上温水和一堆药丸。桃姨问她饿不饿,她摇摇头,实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第六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微眯起眼,瞳孔在另一侧开着的床头灯的微光下渐渐适应了房里的亮度。
坐在床的另一侧的人听到她翻身的声响,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探身过来。
江令宸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虚幻,只有他伸过来搭在她额上的手心的温度是真实的。
“言言,还难受吗,头还疼不?”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基本恢复正常,江令宸松了一口气,用食指轻揉她的太阳穴,缓解了她的一些痛苦。“饿不饿,桃姨熬了鸡汤,我给你端上来喝几口好不好?”
林嘉言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她的声音嘶哑:“江,我们中标了吗?”
“当然。你把应标文件审了好几遍,我们万无一失。”
“真好。”她把脸颊贴进他的手心里,“今天你一个人去公司,还适应吗?”
江令宸喜欢林嘉言无意中做出的亲昵的动作,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笑道:“老实说,没你在身边我很不习惯,不过还有正东提醒我很多细节。今天我给大家开了几个会,效果还不错。”
他兴奋地说个不停;“除了梦乐园项目外,咱们的商务又汇报了几个商机。有一个是市政公园,这个的项目虽然后期回款速度比较慢,但是有利于公司口碑,我让商务部的贺玲和解决方案部的李兴伟一起跟进了。还有几个是周边城市的商场建设,让商业建筑项目组直接跟进。T市有个度假村的项目,我看了下甲方的风险比较大,必须得谨慎,等你回公司再一起研究下能不能接……”
林嘉言感觉得到,从前那个对工作满腔热情的人似乎回来了。她问道:“你很喜欢这个工作吗?”
江令宸点点头:“喜欢,很喜欢。今天收到中标通知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我也忍不住和大家一起庆祝起来。对了言言,我买了下午茶,正东说高兴的日子如果有额外的下午茶,大家会很振奋。”当然,就徐正东不停介绍那家新开的披萨店的劲头,很难不怀疑他夹带私货。
林嘉言又问:“这么充实的一天,我发烧也太不是时候了吧。今天还有什么新鲜事么?”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他与自己分享一天的见闻,也许是她熟悉了他的公司,了解了他的工作内容,所以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她下意识地给自己定了一个不要干涉他的工作的规矩,认为两个人都需要自己独立的空间,却从未问过他是否需要自己的关心。
“还有一个消息,和工作没什么关系。”江令宸认真地想了想,“早上我收到了一封T大学生会的邮件,说是这个月月底是学校一百周年校庆,校庆当天下午学生会有个活动,邀请历届学生会成员回校参加派对。我记得你提过我们都是学生会的,你应该也收到了那封邮件吧。”
“校庆吗?”林嘉言拿起手机,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了一早就收到的那封邮件。宋雯雯和杜静薇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因此她们早在宿舍群里聊得火热。
她们在群里没见到林嘉言的回复,又分别私聊了她。
杜静薇的消息只有一条:嘉言,那天你和江令宸一起去吗,如果你是一个人从家里过去的话,能不能顺路来捎上我?
林嘉言直接按下语音消息回复:只要杜小姐有需要,不管我是不是一个人从家里去学校,都能顺路捎上你。
宋雯雯的消息则是狂轰乱炸。说了一堆废话,大致的有效内容只有两条:贺书颖回英国了参加不了校庆活动。以及据说陆云纪和小他七届的学妹订婚了,学妹也是学生会的人,万一回去参加活动碰到他觉得尴尬怎么办。
林嘉言同样用语音消息回复: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就算要尴尬也不是我尴尬嘛。
陆云纪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很久了,久到她偶尔已经想不起他是什么模样了。那些与他有关的回忆在她心中剩下美好的外表,被永存地存放在心中最深的角落里。
陆云纪成为了一个符号,仅仅是见证了她那段结局并不算太好的初恋的符号。
放下手机,林嘉言对上江令宸明亮的双眼。
他像是一位谨慎的侦探,犀利地捕捉反常的信息:“回校遇见什么人会让你感到尴尬吗?”
林嘉言这才反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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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江令宸当然不记得陆云纪了,既记不得那个人,也不记得那个雨夜他替她解了围,巧合地给她过了十代最后一个生日。
忘记也好,那个人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无关紧要。林嘉言不想浪费时间向他回忆她和前男友之间不愉快的过往,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转移话题:“江,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
江令宸看得出她的意图,他选择顺着她的台阶停止上一个话题。
“我下楼给你盛碗鸡汤过来……你想吃什么主食,我给你煮一个。粥可以吗,还是想吃面条?”他把她的手臂塞进被子里,替她压好被角,“算了,我都拿上来,你看有胃口吃什么都行。你再躺一会儿,我十分钟后上来。”
林嘉言静静地躺着,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只觉得无比踏实。他该不会是下楼现煮粥或面条吧,如果是这两种主食,十分钟怎么可能回得来。她忘了教他对时间的预估,今天可得补充一下。
江令宸却真的在墙上的挂钟走过九分半的时候端了好几碗食物回到房里。
“这里有鸡汤、鸡肉粥、鸡汤面、鸡油炒青菜、鸡汤煮青菜、热牛奶、温开水,你想先吃点啥?还有这个橙子,虽然维C对感冒有帮助,但我觉得水果太冷了,稍微用温水泡了下才切开的,口感可能会有点影响。”
江令宸把床边桌推过来,扶林嘉言坐了起来的同时把一件羽绒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他耍宝似的介绍一桌子东西,脸上出现等待夸奖的小得意:“下午桃姨打电话跟我说煮鸡汤的时候,我让她顺便熬了鸡肉粥。不过还得鸡汤是大功臣,面和青菜才好办。你生病需要清淡,我没敢多放盐,又怕你觉得没味道,所以把盐罐也带上来啦。”
江令宸不是第一次在林嘉言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也并非第一次为她煮粥做饭。但以前每一次他这么做,她只觉得感激以及庆幸遇见他的耐心和善良,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连寒意都被驱散的温暖——或者换一个通俗的词,幸福。
自从他失忆后,自从他直白地向她表达爱意后,自从她决定与他重新开始之后——
明明他做的一切与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一旦有了直抒胸臆的情感背书,她的单箭头爱恋也就找到了安稳的落脚点。
“弄那么多东西会浪费吧,怎么吃得完嘛。”看到他欠揍的得意的表情,她总想跟他斗几句嘴。原本这样的形容词和她印象中沉稳温柔的人毫不相干,最近它们却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不是江令宸。
这分明又是江令宸,只属于她的江令宸。
“哇,你虐待亲夫啊,这么多东西宁可浪费掉,也不愿意分我点剩菜残羹吗!”他笑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视线移到江令宸手上多出来的、正打算夹两片青菜的筷子上时,同时大笑了起来。
林嘉言心想,无论她生的什么病,应该都会很快好起来的。
35. 高中同学会
梦乐园的中标公示期结束一天后,江令宸和林嘉言应邀前往X市参加旧园的闭园仪式。
其实早在一年以前,梦乐园就已经停止对外开放了。
这里是一代人的回忆,承载X市与周边城市市民的无数欢声笑语。在重建之前,市政府决定开展为期一周的闭园纪念活动,供民众前往回忆过去,祝福新乐园顺利重建。
江令宸在工作上渐渐得心应手,即使是前期接洽过的甲方负责人也没发现他的异样。准确地说,他表现得和从前一样,自信、专业,温文尔雅却又在工作中态度强势。
再次来到梦乐园,林嘉言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对奶奶的思念被熟悉的场景无限勾起,又庆幸这个项目被临江拿下,意味着她可以看到它拆除和重建的全过程。
活动现场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嘉言,这么巧!”邹旭江的声音雀跃,从远处小跑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台相机,身上穿着工装马甲,戴着一顶渔夫帽,任谁看都是摄影师的打扮。三个助理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摄影器材。
林嘉言惊喜地招手:“旭江,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忘啦,我和你是老乡,爷爷奶奶也是X市的,我小时候还在这儿念过两年小学呢。”邹旭江咧开嘴笑了起来,“梦乐园请我过来给他们拍一组纪念照片,主题叫做‘梦中的童年’。我这儿的工作快结束了,看你今天这么漂亮,我给你也拍几张照片吧。”
他们正好站在旋转木马前,这是林嘉言从第一次来时就最喜欢的项目。听到邹旭江这么说,她开心地应道:“好啊,谢谢你,旭江。”
林嘉言接受邹旭江的建议,坐在掉了漆的木马上伸手比耶。今天的阳光很好,她的笑容很明媚,邹旭江咔咔连拍了许多照片。
林嘉言没留意到附近正和甲方交谈项目大致计划的江令宸,早已皱眉看向这边。可是有甲方团队在现场,他必须强忍住不爽的情绪,又和对方聊了一会儿,直到甲方客户讲完愿景后,他才委婉地表示自己想独自逛逛这个乐园。徐正东和其他项目组成员想和他一起走,也被他拒绝了。
等江令宸终于能一个人过来时,邹旭江已经帮林嘉言拍了许多照片。
他不愧是在江南小有名气的摄影师,拍下的照片还未经过修调就已经让人十分满意了。在他的镜头里,林嘉言是一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女,眼神中对这个游乐园充满无尽的怀念。
看着林嘉言低头翻阅照片的侧脸,邹旭江突然想到晚上的一个聚会,开心地开口邀请她:“嘉言,还有个更巧的事,今天晚上我和咱们班在X市的工作的几个同学约了顿饭,你得过来和大家见一面吧?”
“晚上的话,我看看能不能改签……”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林嘉言也想和大家聚一聚,但按计划下午他们就要回S市了,她打开手机查询可改签的高铁班次。
从X市到S市,高铁一个小时整可达。吃了饭再去高铁站,完全赶得上晚上十点半的末班车。
“言言,你打算改签?不和我一起回家了么?”江令宸眉头紧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林嘉言和邹旭江中间站,将他俩隔开。
林嘉言开朗地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碰到过的旭江吧,你说这缘分是不是很妙,他今天也刚好过来这边工作。旭江说晚上我们在X市的高中同学有个聚餐,我想过去和他们吃个饭。你先跟项目组一起回去吧,不用担心,桃姨会去高铁站接你。”
江令宸着急反问:“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
邹旭江绕过江令宸,走到林嘉言另一侧,双手抱胸,嘲笑:“江先生,你多大岁数了,坐个高铁还得让老婆陪着么?”
江令宸瞪了一眼这个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莫名没啥好感的人,只对林嘉言说话:“言言,你怎么说?”
“江……”她突然想到邹旭江还在旁边,改了口,“令宸,我只是比你晚几个小时回去,又不是不回去。你也不是一个人,有正东,还有公司七八个同事和你一起走呢。”
“言言……”
倒是邹旭江实在受不了江令宸的反应,看好戏似的给了林嘉言另一个建议:“嘉言,晚上带他一起来呗,反正周欣蕊也会带她的娃过去,桌上有家属也不要紧的。”
既然邹旭江都这么说了,林嘉言心里虽然有几百个不愿意让江令宸参与到他们的同学聚会中,还是妥协地将他带到了现场。
如果江令宸没失忆的话,这顿饭倒也不会尴尬。毕竟在X市的四个同学中,有三个都参加了林嘉言的婚礼,和江令宸见过面。
可他失忆了。
于是在周欣蕊、钟宁月和罗雪热情地和他寒暄,并向魏飞翔介绍他时,他只能一无所知地茫然回应。即使他们提到他的婚礼如何浪漫,场面如何浪漫,在他听来也像听旁人的故事。
就连他们的敬酒都被林嘉言挡了下来:“令宸前段时间出了个小车祸,现在医生还不让他喝酒呢。老同学们的热情不能辜负,我替他给大家各敬一杯。”
没人发现在她一一敬酒时,邹旭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难言的思绪。
饭桌上难得相聚的高中同学们大谈过去和现在,而江令宸只能在一旁逗逗周欣蕊四岁的儿子了。
周欣蕊的儿子小名叫源源,在江令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跟他说孩子间才会说的悄悄话时,两人迅速建立起跨越二十多岁鸿沟的友谊。
“嘉言,你老公和源源玩得那么好,他应该很喜欢小孩子吧。”周欣蕊坐在林嘉言身边,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们结婚三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呀?孩子是家庭的纽带,有个小孩蛮好的。”
林嘉言抬眼看在包厢另一头的沙发上和源源玩得起劲的江令宸,同样低声回答道:“我还想再自由几年呢。”
关于孩子,她只在刚结婚时和他聊过一次。那时他说眼下一半的精力放在母亲的病上,很难分心照顾一个孩子。她回答,她也正有此意,两人都还太年轻,不必那么早考虑孩子的问题。
而后来,也没人再提起还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
魏飞翔作为班上在X市唯一的男生,总觉得自己该担起东道主的责任。打了一圈又一圈酒,把自己先喝上头了。
又回到林嘉言这边时,魏飞翔突然含糊不清地嚷道:“林嘉言,我有一个藏了十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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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罗雪打趣道:“魏飞翔,你是有老婆的人,可别胡说八道。”
“你……你才胡说八道!我有……有老婆,邹旭江又没有!”魏飞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拖着椅子走到林嘉言旁边坐下。
江令宸边逗源源躺下睡觉,边看了过来。
邹旭江意识到他想说什么,额头上满是细汗,连忙拉住魏飞翔:“飞翔,你喝醉了,别乱说话!”
“放开我,你……你才乱说话呢!”魏飞翔甩开邹旭江的手,在林嘉言身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无比滑稽的、八卦的语气对她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旭江……邹旭江那小子,喜欢你十年……他胆子小,居然不敢告诉你……”
林嘉言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望向江令宸,见他仍在若无其事地哄源源,似乎没听到魏飞翔的话,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吃惊的原因并非听到这个事实,而是这从高一时若有若无的感觉,竟在多年后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
邹旭江脸上升起不知原因的潮红,有些生气地呵斥道:“魏飞翔,再嚼舌根可就没意思了!”
钟宁月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这魏飞翔简直是疯啦,都过去多久了,还把高中时的玩笑话拿出来说呢。”
罗雪附和道:“就是,这人糊涂啦,高中老起哄就算了,现在可不是那时候了。”
其实高中时没人起哄,没人告诉过林嘉言邹旭江对她有什么想法,邹旭江也没表达过。虽然她有时能感受到他对她是特别的,但那是并未产生太多悸动,没有任何动力可以驱使她向他当面确认这些东西。
就连邹旭江出国前,特地跑到林嘉言家楼下,塞给她一条银色玫瑰花手链,没多做解释就离开时,她也不曾想过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飞翔,你当我不记仇是吧,当年跟你同桌的时候,你就喜欢拿我开涮,你知道我懒得理你,现在拿旭江开刀。”林嘉言转头对邹旭江笑笑,“旭江,魏飞翔就喜欢造我的谣,这次把你也拖下水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先喝一杯向你赔个罪,等魏飞翔清醒过来你再单独找他算账。”
邹旭江伸手想阻止林嘉言喝下满满一杯红酒,手举到一半看到远处的江令宸,又讪讪地放下了。
林嘉言飞快把酒喝完,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不好意思道:“没想到这么晚了,我和令宸还得赶高铁,就先走啦。你们到S市可得找我啊,不要忘记老同学。”
她快步走到江令宸身边。
源源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江令宸找服务员拿了张毯子,轻轻盖在小朋友身上。
“江,走吧。”林嘉言伸手把他拉起来,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江令宸抬手看时间,上面显示八点十五分。从他的语气听不出心情的好坏:“这里到高铁站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们的车是十点半的,你不再跟你的老同学们叙会儿旧么。”
林嘉言瞪了一眼江令宸:“那就改坐九点那班,早点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牵住他的手,两秒后,朝她身后已经站起来的大家微微点头告别。
36. 两不疑
回程的路上,林嘉言收到了邹旭江的消息:嘉言,你别把飞翔的话放在心上,别想太多。
她赶紧回复:我还不了解魏飞翔那个人吗,他就从没个正经时候,放心吧,他的话我一般听过就忘了。
过了十几分钟,对方才又发了消息过来:嗯,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在群里说一声。
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漆黑树影,林嘉言强迫自己不要陷入十多年前的回忆里。
她很清楚现在和过去的边界,不想去探讨如果的事。距离高中时代已经过去十年,再去假设如果邹旭江当年勇敢些、或是如果她能再对他有多一些好感,全都没有意义了。
然而要说她没有被魏飞翔的话影响,也是太虚假了。
她心烦意乱,给自己设了一个限制——必须在回到家以前整理好心情,让这件事彻底封存。
林嘉言陷入起伏的情绪中,以致于只要她稍稍留意,都不会没发现江令宸从饭店出来之后,在高铁上、以及因为提前回来没通知桃姨而直接乘坐的出租车上,全程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回到房间,江令宸将手上的行李放下,阴沉地说道:“我先洗澡去。”进浴室时,关门声比往常大了些。
林嘉言这才啊回过神,心里纳闷:“这人是在生气吗?”但她没精力去思考他的情绪,麻利地将放在同一个行李箱里的两个人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一一整理好。
江令宸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才出来,依然是冷着一张脸,回到卧室时第一件事就是找行李箱。
“我已经收拾好行李箱了,换洗衣服在洗衣房里,其他东西都放回了原位。”林嘉言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他出来后把手机锁屏,“你想找什么?”
“没想找什么,我睡了,晚安。”
江令宸拉开左侧的被子,背对着右侧的方向,在靠近床沿的位置躺下。
林嘉言看着他像是耍小脾气的动作想了一会儿,走进浴室关上门。她快速洗漱好,也在浴室里吹好了头,没像往常那样把洗手台上的擦手巾收拾干净,便匆匆回到卧室。
江令宸仍然保持着她进浴室前的动作侧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但她知道他还没睡着。
“江,睡着了吗?”林嘉言坐上床,江令宸给她留了一大片空位。她挨着他躺下,在他背后轻叹道:“如果你有话想跟我说,却不说出来,我就会开始胡乱猜测你的用意了。到时,你是不是又要说我胡思乱想了呢?”
她觉得今天晚上他应该是听到魏飞翔的话了,但不知道对此他是什么态度。可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到她已经很迅速地终止了那个话题,分明就表明了态度。
江令宸没回应,林嘉言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江,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哄哄你么?还是希望我为你在我的同学会上不自在而道歉?”
听到这两个问题,江令宸背后的肌肉明显一僵。
“我不要你浪费精力来哄我,也不需要你为外人的行为向我道歉。”他掀开被子坐起身,面对林嘉言,尽量压下语气中的情绪,“是啊,我是很生气的。上一次见到那个邹旭江,我就觉得他对你的眼神有问题。可他是你的朋友,你们有过很多青春的回忆,我凭什么阻止你和他的往来呢?言言,我一点也不想当一个小器的人,不想变成你的困扰。”
林嘉言大吃一惊,跟着坐了起来。
“这段时间你已经很累了,如果还得花精力来照顾我的心情,我简直就是个混蛋嘛!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消化自己的情绪,不给你造成负担。”他继续说道,“可我真的很气,气的不是魏飞翔把十年前的秘密公之于众,也不是气邹旭江竟然在你身边默默喜欢了你十多年。我气的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
“害怕什么?”
“言言,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记忆,工作也需要慢慢学,我没有了你曾经喜欢的性格,还被你看到了最糟糕的样子。”江令宸低头,“而你不同,你善良、开朗,不管在哪里都有很多人喜欢你。我要怎样才能配得上你的喜欢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后悔选择我呢?”
林嘉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她的动作迫使他与她对视,在他的眼睛里,她竟意外地看到了不安。
“江,生气或是不安的时候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很乐于哄你。”她的手从他的脸颊下移,轻轻滑动手指,抚摸他僵直的背脊。
“言言……”江令宸哑了声,因为嘴唇已经被她紧紧封住。
她的动作十分嚣张,大胆地掌握着主动。明明她的手掌冰凉,可他仍被她冰凉的手撩拨得火热。
世上再没有人比林嘉言更熟悉他的气息了,即使他已经忘记一切,她相信他的所有器官都记得她靠近的感觉。
“我明明比你爱得更多,这样还会让你觉得不安的话,你真是太看轻我对你的感情了。”两人都接近无法呼吸的时候,林嘉言终于放开江令宸,说完这句话,又再次报复性地咬上他的嘴唇。
她的吻,比他醒来后的每一次对她的蜻蜓点水都更霸道,完全不容拒绝地和他纠缠在一起,用实际行动重新教会他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吻。某一种火热的东西在两人之间快速升温。
“言言,可以吗?”他的声音嘶哑,凭本能问出问题。
他也不知道可以的下一步是什么。纵使车祸清醒后看过的许多书上都有相关的描写——比如《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将费尔米娜和乌尔比诺的蜜月之旅描绘得美丽又直白,然而失忆后的江令宸光看文字,仍然对此一知半解。
虽然半个多月前复诊时,医生明确允许了他的这一行为。可后来林嘉言不是感冒生病,就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江令宸并无意让她感受到任何压力。
林嘉言喃喃道:“江令宸,你是个大笨蛋,你是全世界最笨的大笨蛋!”
“你爱我那么明显,我还不放心,我确实是大笨蛋。”
他眼眶一热,带着歉意密密封住她的唇,像是要与她比较个高下一般,再次与她纠缠深吻。他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最原始的本能,让本能指引他下一步的动作。
当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非常顺手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安全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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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齐愣住了。
江令宸被包装上的字吸引:“这是什么?”
林嘉言十分惊喜:“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好像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抽屉拉开,拿出这东西。”他的眼神单纯清澈,“这是我们现在该用的东西吗?”
林嘉言对他的问题哭笑不得,拿过他手上的东西,翻身让两人换了位置,一点点亲吻他的脸颊,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笑道:“接下来的每一步,你都得听我的。”
她引导他重新拾起记忆,将好戏做足。这并不困难——他们在生理上一向十分契合,加上心理的无限接近,现在比以前更加和谐。在她面前,他是个乖巧且富有创造力的学生,很快掌握了知识。
他完全停不下来,紧紧地亲吻她、拥抱她。她用温热和柔情包容着他,让他近乎疯狂,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时间和空间里,只有本能可以指引他方向,让他一遍遍地探索,然后与她一起到达极致。
林嘉言有个习惯,大汗后一定要重新洗了澡才睡觉。江令宸很快重新接受了她的习惯,为两人从头到脚洗净,然后单纯地拥抱依偎。
“江,你跟我道个歉吧。”林嘉言喜欢背靠着江令宸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
他用手臂环住她,她就把他的手臂当做练习用的钢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看不见的黑白键。
江令宸的声音带了些困意,变得更加低沉:“言言,对不起。可我今天好像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想听的是哪一句道歉?”
“你觉得呢?”
“猜不出来,所以我为每一件道歉。”他抓住她的手,用她的手指细数他的“罪状”,“对不起,我不该看到邹旭江就生气,明知道你把他当成普通朋友,还想用陪我回家这种烂借口试图阻止你和老同学聚会。对不起,我不该在你的同学聚会上摆脸色,对你的朋友们阴阳怪气。对不起,我把喝醉的人说的话当回事,在你想离开那个地方时,故意说让你下不来台的话。对不起,别人喜欢你和你无关,我不该生了你一路的气,还差点跟你冷战。”
江令宸的语气小心翼翼,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宁愿他一直用耍赖的、但又无比自信的口吻向她撒娇。
“江,我只想听一句道歉。”林嘉言翻过身与他面对面,“你今天你明明想了这么多,却没有主动告诉我你的任何心情。我有时候也很笨的,你不说,我就会猜错你的想法,我们之间就有可能因为我的错误猜测产生更大的误会。”
江令宸反问:“如果有些东西说出来会让你担心呢?我可以选择自己处理吗?”
林嘉言用手肘撑起头,认真思考他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你觉得会让我担心的东西,不及时告诉我的话,未来某一天被我知道了,担心不会变成伤心?”
“反过来说,你也会主动告诉我你的真实心情吗?”
她点头:“当然,我一定不会瞒着你。”
“好。”江令宸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对不起言言,以后我对你有话直说,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
37. 车祸真相
生活似乎已经重新回到正轨了。
对于林嘉言来说,除了到每天要按时到临江上下班之外,一切和两个多月前已经没什么不同。
江令宸虽然仍是完全没有回复记忆的迹象,但是对工作越来越上手,即使没有林嘉言的帮助,他也渐渐可以独立处理许多事务。
林嘉言相信,不需要过完这个农历年,她就可以把公司交还给江令宸。
她委托徐正东调查赵盟,始终查不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嘉言知道这样毫无头绪地查下去,也许只能证明自己反应过激。赵盟唯一的反常只是在合伙人车祸住院期间从未到医院探望,可能真的只是工作太忙,不代表其中有什么问题。
正当林嘉言已经要承认自己多疑时,接到了交警的电话,通知她和江令宸一起到刑事侦查部门做笔录。
林嘉言心下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江令宸的车祸必定存在严重问题,连忙让徐正东通知了陈海荣,四人一同前往公安机关。
交警向他们说明情况:“我们调查了事故车辆,认定车辆刹车系统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导致刹车失灵。江先生发现刹车出现问题后多次尝试将刹车踩到底,这个动作让刹车线彻底断裂,刹车完全失效。加上当天出现一百毫米以上的降水,路面打滑,车速无法控制,导致车辆最终撞上了路边停止的油罐车。”
林嘉言紧紧盯着事故认定书里注明的“刹车系统遭人为破坏”,双手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完后,江令宸一手将认定书接过去看,一手轻拍她的肩膀让她放松。
“言姐,你猜的没错,车祸真的有问题。”徐正东紧张地问道,“可是赵总那里查不出什么,除了赵总外,公司其他人和BOSS都没有利益冲突,究竟还有谁会害BOSS?”
陈海荣想起江令宸让他开的几份法律文件,很难不怀疑背后藏着谁的阴谋。但他毕竟是有经验的律师,冷静地安慰众人:“总而言之,咱们先把刑事报案流程走完,配合取证。”
人为破坏刹车系统,属于严重的刑事犯罪行为。刑事立案后,三人分别在陈律师的陪同下做了笔录。他们告知已进入立案侦查环节,如果他们想起任何疑点,必须及时通知警方。
做完笔录后,林嘉言逐渐冷静下来:“谢谢警官,我们会全力配合调查,希望能尽快找到嫌疑人。”
林嘉言很快做出决定,在嫌疑人被找到之前,她不会退出公司的管理。她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保护好江令宸。林嘉言交待徐正东,不要在公司声张此事,如果警方指定员工配合调查,也尽量将公司内部的风声压下来。
她不知道嫌疑人是否就潜伏在他们身边,也不知道嫌疑人看到江令宸还活着,是否会更恶劣地报复。她每天小心翼翼地检查他周遭的一切,开不同的车上班。
为了防止车辆再被做手脚,她直接把车库的监控视频接入手机里,方便随时接收镜头捕捉到移动物体后发出的警报。
“言言,我已经回公司这么久了,那个人大概发现我失忆了,失忆后对他再没有什么威胁,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再动手的。”江令宸心疼林嘉言的精神紧绷,“这样,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我保证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事的。”
林嘉言的情绪彻底爆发:“你怎么保证?你如果能保证的话,刹车线就不会被人剪断,你也不会出车祸,更不会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想害你!”她坚信他老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提前将公司管理权授权给她就是证据。
她很生气,即使在向他提离婚之前,怒意都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江令宸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有人打算害他,知道在公司面临风险,他却从来没向她透露过半点消息。
一点也没有。
万一江令宸在那场车祸中失去生命,就算后来事故认定书里依然会注明刹车系统遭到人为破坏,她在他们死别之后甚至给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口供。
林嘉言满腔怒气,却无法对失去记忆的江令宸撒出来,因为现在的他和她一样一无所知。
“我们表现得太小心,反而会让对方更谨慎,计划更周密。”江令宸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声与她商量,“我不是真的要放松警惕,只是我们得主动暴露一些漏洞,吸引对方再次下手。”
“我不同意。我们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也不清楚究竟是一个人还是集体犯罪,不能冒险。”
江令宸笑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嫌疑人没那么大胆。比起冒险,我反而担心那人畏手畏脚拖延了办案效率呢。”
林嘉言皱眉瞪着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冒险家,只是他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沉稳,失忆后又变成乐呵呵的人,让她差点忘了这个事实。
就算她以前不怎么关注他的公司,也知道他当年为了第一个千万级的项目是如何孤注一掷的。
当时,他赌上了公司和自己的未来,做好负债千万的准备,把宝都压在了那个项目上。所以后来那个项目获得好结果时,沉稳如他也会喝得大醉,第一次在她面前掉泪。
林嘉言明白,一个能让公司快速扩张的人,绝对不可能保守。即使在徐正东的口中,江令宸是一个喜欢稳扎稳打的人,但他所谓的稳也不过是对比赵盟那样更激进的做法而言的。
林嘉言郑重向江令宸承诺:“江,我一定会很快把嫌疑人找出来。但我不允许你冒险,只要他还在逍遥法外,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他换了个劝说的方式:“言言,我只是不希望你每天像惊弓之鸟那样,很容易精神衰竭。”
“你别管我精神衰竭不衰竭。”林嘉言才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放弃,“等着吧,我不会让那个人有好下场的。”
江令宸哭笑不得,只能主动完成更多的日常工作,不让她费心。再尽量找机会跟她逗乐,让她稍微放轻松些。
几天后,徐正东带着秘书办的潘织雨,趁午休时悄悄走进林嘉言的办公室。
潘织雨在公司创立时就以毕业生的身份入职了,根据林嘉言的观察和推论,她工作能力很强,在公司是江令宸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因此无论是江令宸失忆,还是车祸移交刑事立案,林嘉言都没有对她隐瞒。
“言姐,我和正东按照你的吩咐,把公司所有员工近半年的异常表现都盘点了一遍。”潘织雨往外探探头,确认大家都在休息,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轻轻把门关上,朝徐正东点点头。
徐正东谨慎地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面上:“B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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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在公司一向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当面和BOSS作对,在咱们这样性质的公司,哪有人会跟老板起冲突呀。”
“除了赵总。”潘织雨接话,“不过赵总从公司创立之初,就经常和江总因为工作吵起来,那些都不算什么反常行为。我们查过,赵总从七月份就一直在外面出差,基本不回S市。他和江总每周开的两次例会,正东几乎都参加了,会议纪要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徐正东拿出文件夹里的一份报纸,翻到社会新闻的页面:“近半年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个人。”
林嘉言快速浏览了上面的内容——那是临江参与的龙跃海滨度假村的项目,六月底度假村奠基当天,有几个当地村民因不满前期签订的补贴协议大闹现场,其中一人因持刀威胁被拘留。
这件事在当天的晚报上占了四分之一版面,并不算太重大的新闻。
徐正东指着报纸上被改成“周某”的名字,解释道:“这个人叫周永福,是龙跃村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他的祖宅和度假村酒店距离不到二十米,按照前期谈好的条件,他需要按照我们的标准对房子进行翻新。谁知道开工前,周永福被同村人教唆要求补贴金额上涨三倍,我们没同意,他就过来闹事了。”
“他拿了水果刀过来,现场有个保安手臂被划破,但只是皮外伤。周永福被警察带走之前,朝江总大喊,‘你等着,我回来之后一定会要了你的命’。”潘织雨接着说道,“江总让正东留意这个人的行迹,他被放出来之后就经同村人介绍,到N市打工去了。我找人打听了,村民们都说他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文件夹里还有几张当天现场的照片,林嘉言仔细观察上面的人物。当天有很多S市有头有脸的名人出席了活动,照片里大多是江令宸和赵盟与他们谈笑风生。
其中两张拍到了闹事的场面,她指着其中一个手里明晃晃地拿着一把约莫二十公分长的水果刀的矮小男人问道:“这个就是周永福?”
潘织雨靠近看了一眼,点头确认。
林嘉言又问道:“后面这几个人是他的同伙?”
“对,都是他本家亲戚。他们只是嘴上闹了一阵子,现场没表现出过激行为。赵总说毕竟咱们这个项目是建在人家地盘上的,闹起来无益,所以让村委会的人教育了几句就把他们都放走了。”
林嘉言皱眉盯着这些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周永福被教唆闹事,教唆他的人反而什么事都没有吗?”
徐正东没好气道:“教唆他的人压根没去现场。”
“怎么回事?”
“村民们都说周永福是被他堂哥周永昌怂恿拿刀的。奠基当天,周永昌根本就不在村子里,周永福口风也紧,只承认他堂哥随口说的话被他当真了,把大部分过错都拦到自己身上。”他用力敲几下照片上的周永福,玻璃书桌发出清脆的声音,“毕竟没出大事,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林嘉言捏着其中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有头绪,只好交待两人:“织雨,这些照片如果有电子版的话发我一份吧,我把这件事整理一下发给梁警官,看看对他们有没有用。你们先回去工作,现在江失忆了,为了他好,我让你们帮忙查的东西都对他保密。”
38. 执着
徐正东和潘织雨出去后,林嘉言又对着报纸和照片看了很久。
“六月发生的事情,九月江出车祸,间隔了三个月,真的有关联吗……六月底龙跃海边度假村奠基,六月底……呃,六月?”林嘉言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地拿出手机查看日程表,核对报纸上的日期。
她心中充满疑惑,快步推门出去,走到位于距离隔壁江令宸的办公室最近的徐正东的工位旁边。
正打算趁午休时间没结束,趴桌子睡会儿的徐正东被吓了一跳:“言姐,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突然,让附近几个没休息的同事偷偷看了过来,连已经铺开午休床的潘织雨也坐了起来。
“织雨你休息吧,没什么事。”林嘉言摆摆手,用力拍了下徐正东的肩膀,“你别一惊一乍的,我想问你别的事。”
她压低声音:“奠基第二天是周六,江跟我说他在公司加班。那天你也在加班吗,你们去哪儿了?”
“第二天我们又去了一趟龙跃村。”徐正东对这段回忆印象深刻,“BOSS说还是得跟那些村民搞好关系嘛,我们就先去了村委会找村长喝茶。后来BOSS让我留在村委会办公室休息,他和村长一起去了闹事的那几个人家里。反正那天BOSS去走访之后这个项目就没再出过什么事儿了。言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你趴着休息会儿吧,午安。”
解开了心中默默猜测了几个月的疑惑,林嘉言在徐正东的一脸莫名其妙中回到办公室。
原来六月底的那个周末,江令宸确实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虽然她早就坚信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真正证实了他当天的实际行程,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如果只是到项目地点走访村民,这么普通的市内出差行程,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直接告诉她“今天去了龙跃村”不就好了吗?
林嘉言给报纸拍了照,连同几张有周永福出现的照片一起发给了负责这个案件的梁筠警官。对方礼貌了表达了感谢,并让她不用太过紧张,如果有进展会把消息同步出来。
徐正东给过来的文件夹里还有龙跃海滨度假村的立项说明书,林嘉言实在无法安心午休,干脆把那份材料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整个项目对于临江而言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这份材料的修订记录里显示,一共进行过四次项目修订。前三次的项目批准人写的是赵盟的名字,第四次则变成了江令宸。
第四次修订内容明确提到,增加巡防设备的投入预算,度假村严格实行S市休渔期的禁渔规定——这条内容是常见的规定,这部分的投入也有当地优惠政策的扶持,对度假村而言是利好条目。
“难道真的是我多疑了……”林嘉言自言自语。
江令宸的心思比赵盟更细,前三次的修订记录中并非没有提及禁渔规定,只是在第四次的内容里突出了预算需求。增加预算后,项目总金额超过公司规章制度里规定必须经过江令宸审核的范围,所以最后一次最终审批的节点换了人,这个理由也勉强说得过去。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唉……”
门被敲了三下,没等她回答,江令宸推门进来。
林嘉言吓了一跳,快速将桌上的报纸、照片、立项说明书都塞进了抽屉里。
抬头对上江令宸若有所思的眼神,她佯装淡定地关上抽屉,笑着问道:“江,你怎么没睡会儿?”他习惯中午坐在椅子上打盹二十分钟,失忆前失忆后这个习惯几乎没有改变。
江令宸靠着她的办公桌,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奇怪问题:“已经超过下午上班时间十分钟了。”
“啊?噢,我没注意时间。”林嘉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午休时间果然早就结束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令宸换上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态度:“没事儿就不能过来找你了吗?这么严格啊。”
“我、很、忙、的!”话说完,林嘉言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并不太忙,许多项目的评审、工作上的决策,江令宸都能独立完成了。
她甚至有了很多空闲时间,在公司写她的稿子。
反正她的代理经营又没明确提到薪资问题,简而言之属于白打工,所以她这样“摸鱼”并不觉得愧疚。大不了找江令宸收劳务费的时候,少拿没干临江的工作时的那部分报酬好了。
“正东说临江大厦装修完成了,我挺好奇那个地方是怎样的,如果你有空的话,现在一起过去看看?”江令宸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办公桌面,非常欠揍地补了一嘴:“虽然看不太出来你现在在忙什么,不过如果你真的算很忙的话,就先忙。我在隔壁等你等到天荒地老也是可以的。”
“江令宸!”
“好啦,不开玩笑,走吧。”他笑着朝她眨巴眼,从旁边的衣架上把她的单肩包拿下来,提在手上,“把东西收拾好,待会儿逛完新大厦刚好在那附近看个项目的进度,然后直接回家。”
徐正东和潘织雨也开一辆车跟在林嘉言和江令宸的后面,据徐正东说,临江大厦那边有很多单据需要签字,刚好过去一并处理了。
临江大厦位于老滨江区边缘,是S市划出来支持本地企业的经济园区。临江大厦原属于孟氏集团,就是赵盟现女友孟希芸家的公司。
据说市政府当年鼓励S市市值排名前十的企业在这个区域用市场价八折的金额购买土地使用权,虽说明面上只是鼓励购买,但是老油条们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只能按照分配的区域圈地建楼。
孟希芸的父亲孟玉良对风水十分崇拜,他的御用风水大师认为这栋楼前面临江,后方却没有高山做靠背,这一带在统一规划时,要求最靠江的几栋楼最高不能超过二十六楼,导致大厦矮了别人一大截,综上得出结论,大厦风水不好,因此孟玉良老早就想把大厦脱手。
江令宸却不这么认为,他看到的是这栋大厦视野开阔,交通便捷,分明就是可以大展宏图的好地方,于是在大厦过了政府要求的持有期后,就像孟氏集团表明了购买意愿。两边都觉得这一买卖遂了自己的心愿,交易十分顺利。
临江大厦的主结构自然做不了多大的改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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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宸重新找了熟悉的设计师,将原本老式风格的大厦改成了年轻人喜欢的清新装潢样式,直接改名叫做临江大厦。
大厦的物业已经提前到位,负责大厦的常规巡逻和基础安保工作。装修完成后,保洁人员也开始做清理和除甲醛工作,不断有办公家具被搬进大厦里,绿植也渐渐多了起来,使得整栋大厦更加充满生机。
临江大厦虽然有地下停车场,大厦前的小广场上仍然划了五个公务车专用停车位出来,未来用于接待客户。林嘉言等人把两辆车停在了那里。
“这栋楼真不错!”林嘉言和江令宸异口同声,回过神后,为两人的默契相视一笑。
“BOSS以前就说这里很不错。”因为楼下的闸机还没装好,徐正东向一楼值班的保安出示工牌让他放行。
保安在登记簿上登记来访信息时,林嘉言默默环顾四周。大厦一楼大堂是三层楼挑空设计,看上去十分有气势。布置上承袭了江令宸偏爱的简约风格,用林嘉言感慨的话来说就是“挺好的,一看就知道公司处于上升期”。
“咦,那块玻璃就用这么两根细柱子牵引,设计没问题吗?”林嘉言指着大厦侧门外沿伸出去的玻璃顶发出疑问,看那块地方的设计,似乎是下雨天时让员工可以不淋雨就打车上车的地方。
潘织雨回答道:“原先好像还多了几根柱子,赵总说柱子有点丑,就让人拆掉了几根。剩下两根的承重力是经过测试的,没有问题。”
林嘉言狐疑地多看了那块玻璃几眼。
“我也觉得那里怪吓人的,好像玻璃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江令宸和她的看法一致,转头问徐正东,“那块玻璃顶可以直接拆掉或者加固吗?”
“BOSS,您说的话哪有不可以的,我联系下工程队长,让他重新派人过来弄这块玻璃。”徐正东在手机上记下这个待办事项。“赵总一直觉得保留比较好,让员工不淋雨也体现公司的人文关怀。反正也经过测试了,不会出什么事的。BOSS,那玻璃就别直接拆除了,做个漂亮点的加固您看可以吗?”
江令宸点点头:“加固没问题,不管怎样都得赶紧处理。多找几家检测公司,验收时做交叉校验,安全管理上,我要追责到人。”一瞬间,他的语气变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大家惊讶的心情维持不了几秒,江令宸下一秒就恢复现状,上前一步挽住林嘉言的手臂:“言言,咱们快上楼看看办公室的装修,我超级期待办公室的设计。我希望我以前的审美可以正常些,希望办公室有很大的落地窗,能看清楚江对岸的日落。”
潘织雨按下电梯上行按钮,让江令宸和林嘉言走进电梯,接着是徐正东,她跟在最后进去,按下关门键。
“江总的办公室和总裁办都在顶层,赵总的办公室在九层,和商务部在一起。”潘织雨按下了二十六楼的按钮,“二十六楼是最早装修完成的,工程队都很卖力呢。江总,待会儿您看看满不满意。”
林嘉言看向江令宸,她知道他一定对自己的成就是满意的,从他眼神中的期待以及嘴角压不住的弧度中就能预见。
39. 新的秘密
从江令宸的新办公室往外看去,滚滚东流的江水和江对岸的建筑一览无遗。
“江,你的品味还真是从一而终,丝毫没有变过。”林嘉言忍不住感慨。新办公室就是现在办公室的放大版,办公室的风格就是严肃版的家里。江令宸喜欢开阔的视角,简约的配色风格,但又不是那种黑白风格的刻板。
“简洁不好吗,身边放太多东西会影响思考啦。”江令宸脱口而出,如果没人刻意对比他现在说话时比较随性的句尾语气,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发现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里头的家具已经按照设计要求摆放完毕。他对整体非常满意,只除了某个东西。
“为什么在办公室里装这种设计繁琐的大吊灯?也太突兀了吧。”江令宸坐在新椅子上,指着办公室中心顶上的欧式风格吊灯,吐槽道:“不要告诉我这是我选的。”
“这是赵总在香港的某个拍卖会上买到的水晶吊灯,据说是哪个英国王室成员在办公室里用过的呢。”徐正东把办公室的小透气窗和大门打开,两边形成对流风,让没散开的装修涂料味尽快变轻,“这里估计还得放空几个月,气味才能彻底消散。”
因为有自然风吹进来,吊灯开始轻轻摇晃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吊灯连接处漏了上油,摇晃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中世纪传来一样,让现代化的办公室出现某种诡异的氛围。
江令宸越发对吊灯反感,皱眉走到吊灯下,抬头仔细打量,越看觉得丑:“就不能拆了它吗,挂在这里也要看合不合适吧?赵盟胡乱给我装吊灯,也没人管一下么?”
潘织雨回答:“江总,您让赵总全权负责临江大厦,赵总买回这个吊灯时向你提过,您说这些小事让他决定就行。”
林嘉言走到江令宸身边,轻轻拍他肩膀:“也还好啦,色调至少和这间办公室的风格一致。现在是因为东西都还没搬进来,所以吊灯的繁琐和家具的简洁对比太明显。等真的启用办公室的时候就没那么不和谐了。”
她又好奇地问徐正东和潘织雨:“江和赵盟平时在公司的关系怎么样?”她对赵盟的了解少之又少,以前觉得没什么好感的人就该离得远远的,但现在她想多了解江令宸身边的人。
“怎么说呢,和江总比起来,赵总很喜欢做特别有挑战性的事情。在公司的各种决策上,赵总偏向冒险……”潘织雨努力使用合适的措辞。
“赵总很鲁莽,考虑的东西没BOSS周全。”徐正东则是有话直说,“但BOSS很纵容赵总,任由赵总随心所欲,出问题也不要紧,BOSS常常为他兜底。”他得出结论:“大概是他们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默契——虽然我觉得BOSS跟很多人的合作比跟赵总更高效。”
有人站在门外,往打开的门上敲了几下。四人一齐看了过去,原来是物业经理过来了。
徐正东招呼那人进来:“这是负责临江大厦物业管理的凌峰,BOSS,凌经理手上的这些文件是需要线下交接的一些纸质单据,已经走过线上流程,需要您线下签署。”
“好,拿过来吧。”
江令宸答应得很爽快,定睛看了几秒还在摇晃的吊灯后,伸手接过凌峰拿过来的一沓文件和一只签字笔,坐回办公桌前,快速翻阅了几下每份文件的标题。这些大部分是大厦装修的完工确认书,对各个模块做了细分。
他打开笔盖,随机抽出一份文件看里面的内容,两秒钟过后把笔盖套上,无意识地用左手把玩着那支签字笔。
江令宸在坐着看书的时候,只要手里有一支笔,都会重复这个小动作。这是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他在看文件,而林嘉言在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
林嘉言轻声问道:“江,怎么不签?”
江令宸的思路被打断,抬头朝林嘉言微微一笑,合上文件,将它们重新整理好,往前推向潘织雨:“织雨,帮忙把这些文件拿回办公室,明天我再签。”
凌峰小心翼翼地试探:“江总,单据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江令宸的声音很柔和,但是语气不容置喙,“正东,明早上班前把线上流程的电子凭证打包发给我。”
一瞬间,徐正东有些恍惚,这样的江令宸和以前完全一样。他低低应声:“好的,BOSS。”
江令宸看上去没了参观其他楼层的兴趣,又看了两层楼后,便打算去看附近施工项目的进度。
林嘉言开车出停车场时路过大厦外的玻璃遮雨顶,江令宸喃喃道:“太危险了,这怎么能通过验收呢?”
林嘉言听不太清他说话的内容,所以并没有回应。
附近的项目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程项目,并没有特别之处。项目经理也在现场,带着四人参观了只建起三层楼的工地。江令宸认真听项目经理的进度汇报,全程下来,没有人觉得现在的江令宸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参观结束后,江令宸让徐正东和潘织雨直接下班。
坐在副驾驶上,他深深松了一口气,维持了大半天的正经脸终于可以放下:“哎哟,终于下班了,真是累死我了。”
林嘉言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她笑道:“今天什么都没干,累啥呢?”
“每天看那么多项目材料,还得思考材料内容对不对,脑子疼死了,能不累吗?”他打开车载导航,熟练地输入一个地址,开启行程导航,“言言,咱们别急着回家,先去逛个商场吧。”
林嘉言按照导航转弯,没追问他想去商场干什么,而是针对他在临江大厦的举动问道:“那些单据上是价格有问题,还是服务商不对劲?”
“我哪能看出来价格或是服务商有问题嘛,言言,原来在你的心中,我的工作能力这么强啊。”江令宸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我只是想了解下赵盟偏好哪些选商,我表现得很像模像样吧?”
前方黄灯跳转红灯,林嘉言在人行道前踩下刹车,拉上手刹,偏头看了一眼江令宸:“真没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没看错,她分明在单据的好几个项目责任人上看到了一个叫做“周永兴”的名字,很难不让她联想到那则新闻上的周永福,以及教唆他现场闹事的周永昌。
这个名字和那两个人相关吗?
可是江令宸应该记不起来龙跃度假村的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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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好瞒着你的?”江令宸意味深长地对上她的目光,“倒是你,中午把正东和织雨叫到你办公室里聊了好一会儿,不会在聊和我有关的事情吧?”
这个路口的红灯只有三十秒,林嘉言把脸转回正前方,眼睛盯着最后几秒的倒计时,放手刹、踩油门一气呵成。
车辆行驶过路口,她才别扭地回答:“我找他们问项目进展,这还得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么?”
林嘉言延迟回到最开始话题:“江,今天怎么想起来逛商场?”他导航的地址在恒宁广场,是S市最受年轻人喜欢的综合购物广场。
“你该不会忘了这周六学校校庆,咱们要回去参加学生会的活动吧?”江令宸夸张的惊讶表情看向她,“我发现咱们都没情侣装,既然我们是从校园修成正果的一对,回学校的时候,怎么说都得好好搭一身别人一看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一家子的那种衣服吧?”
“啥?”
当林嘉言被江令宸拉到一家几乎都是学生光顾的情侣卫衣店时,她才真的理解了他的意思还真的全是字面意思。
这家店的衣服都是成套卖出,男女两件相同颜色的衣服上,只有上面的印花图案不一致。
比如一件衣服上面是一个送花的男孩,另一件上就是接了同一束花的女孩,让人一下子就能看出这两件衣服必然有某种甜蜜的联系。
江令宸沉浸在挑选图案的乐趣中,林嘉言跟在他的身后,被他的快乐感染。
她在跟他斗嘴中快乐加倍:“太阳怎么就和月亮是一对呢,也许太阳和云才是情侣呢。”
江令宸拿起一件印有小王子的卫衣外套,另一件上面则是一朵玫瑰花。他惊喜地把林嘉言叫过来:“言言,快看,这两件适合我们。”
她半真半假地思索:“我比较想当狐狸,要不你找玫瑰去,我要在麦田里等我的小王子。”
玫瑰得到小王子的全心呵护,而狐狸选择等待小王子的驯养。
“这么有意义的故事,把它简单当成三角恋故事,也太浪费了。”江令宸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两件外套,一件是小王子坐在麦田里的背影,另一件则是狐狸,两件外套的图案拼在一起,变成小王子和狐狸并肩坐在麦田里。“这家店还真是应有尽有,你喜欢狐狸的话,咱们就买这两件?”
林嘉言把四件衣服看了又看,脸上露出狡黠的表情:“要不我们把这几件都买了,然后你穿玫瑰这件,我穿狐狸这件?至于两件小王子的,就扔箱底收着吧。”
“也不是不行啊……”江令宸眉眼弯弯,“你是小王子的玫瑰,我把你穿身上。我是小王子的狐狸,你把我穿身上。玫瑰和狐狸怎么就不能是一对呢?”
林嘉言没想到江令宸会跟随她的歪理,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江,我们都得跟《小王子》和埃克苏佩里道歉,居然这么乱解读名著。”
“我只是在挑情侣装,又不是解读名著。”江令宸坚决不认错,“只要我们三观一致、认同一致,就算我们说天上飞的鸟和水里游的鱼是一对,那又怎么了。”
江令宸确认好卫衣的码数,开心地排在了一堆学生结账的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