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言对江令宸说的“秘密”并不抱太大的期待。
他失去记忆至今过去三个月，在这期间几乎把家里和公司翻了个底朝天，试图能唤醒哪怕只有一点点残影的记忆。林嘉言相信要是真的被他发现什么，绝不可能保密到现在。
“你怎么一副不相信我有秘密的样子啊。”江令宸观察到她看好戏的表情，“你还记得住院那段时间，你跟我说过我对纸质书有着过分的洁癖的事吗？”
林嘉言点点头，她当然记得她说过，也记得在讲述发现他把她夹进他的书里的、那些她手绘的书签抽出来时，心中的自嘲和难过。
假如江令宸没有狠心到毁坏那些破坏他书籍完整性的书签，那么那些书签应该放在书桌右手边倒数第二个抽屉里。
这几年她从没打开过那个会让她想起他的不满的抽屉。
但江令宸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并把那三张在她心里已经封印起来的书签拿了出来：“言言你瞧，我在收集你的作品欸。”
“这不是收集吧，这是你反感我的行为，偷偷做了抗争。”她接过书签，与它们久别重逢，其中一张画的是小王子和玫瑰，背面则是小王子和狐狸的背影，而玫瑰在抬头就能看到的B612星球上。
江令宸不喜欢他的书被破坏，也不愿让她觉得小题大做，于是默默地把书签拿了出来，恢复书本的纯净。
“不是抗争吧，就只是在收集。”他看着她的脸，“谁会给自己认为无意义的东西加上保护套？”
林嘉言低头，这才留意到这些书签上都加上了一层塑封，塑封的大小和书签刚好贴合，几乎融为一体，所以导致一眼看去并会让人觉得这东西原本就该存在。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林嘉言的心快跳到了嗓子口，她想往浪漫、感动的方向去猜测他的行为动机，却又担心自带滤镜的想象，会变成她纵容他可以不够爱她的借口。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她试图让自己从作茧自缚的陷阱中跳出来，“我早就知道这个抽屉里放着这些书签啦。现在的你和我一样，只能揣测你当时的动机，而没有可以锁定真相的证据。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从把书签都拿出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喜欢。”
“是因为喜欢。”江令宸的语气肯定。
“什么？”
“我一定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把你画的书签都收集起来了。”江令宸指着还没关上的抽屉，“你知道这里还有一本活页收纳册吗？”
“咦？”林嘉言往前走了两步，被江令宸拉到椅子上坐下。
他从同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本厚重的收纳册，放到她的面前。“出院回到家那天，我就翻开了这个抽屉，也发现了这三张被塑封的书签和这本册子。只是我当时还不清楚册子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直到昨天确认了它们的出处。”
林嘉言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收纳册，刚一翻开，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大学时期她悄悄夹进图书室的书里的那些书签，被一一塑封，并按照绘画的先后顺序，全都放进了这本收纳册里。
“这是什么时候……”林嘉言有些哽咽。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江令宸对她的问题同样充满好奇，“我猜，要么是看到你画的那三张书签想起来了，回学校把它们拿回来，要么是毕业时偶然发现觉得有意思就拿走了。”
他弯下腰，把头靠在林嘉言肩上，和她一起翻阅收得整整齐齐的书签，回想回校时的场景：“昨天张老师过来提醒我和宋雯雯活动开始了，我顺便问了张老师，得到的答案是毕业之后我就没回过图书室了，她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拿走了书签。”
“那么，最大的可能确实是毕业的时候你偷偷把我的书签带走了。”比起感动或是其他正面情绪，林嘉言更多的是不解，“当时你拒绝了我的表白，不可能会把我的东西当宝贝。”
她在脑海里飞快梳理时间线，很快有了眉目：“噢，我明白了，当年你压根就不知道书签是我的。后来我们结婚，你发现我在你的书里夹了书签，觉得熟悉，就拿出来对比字迹，这才发现这些书签都是同一个人画的。”
每一张书签上都有花字字体“LJY”的落款，是林嘉言的专属记号。
这个猜测十分合理，虽然让“江令宸收集林嘉言在大学时代画的书签”这件事的目的变得纯粹，但是无意间解开了她对“江令宸不喜欢她在他的书里夹书签”这件事的心结。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这些书签很有意思哩。或许是担心被发现他不小心收藏了她那么多书签的缘故，江令宸才从未当面和她提过书签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江令宸总觉得林嘉言的推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总而言之，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都很珍惜你的一切。”这是他唯一敢确定的结论。
这个秘密在林嘉言的心里掀起一片涟漪，那种接近真相却又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的感觉，就像心里有蚂蚁爬来爬去，却始终抓不住发痒的位置。
即使到了第二天上午，坐在邹旭江面前时，她的思想仍然忍不住飘忽。
“?Evelyn喜欢馥芮白，先给她点一杯馥芮白，我来一杯冰美式，这几种蛋糕各来一份……”邹旭江坐在林嘉言身边点单，“嘉言，你想喝什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冰拿铁吗？”
“啊？”林嘉言被邹旭江的声音拉回现实，“一杯热美式，谢谢。”
邹旭江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转头笑道：“你有心事？”
“没有。”林嘉言立刻否认了，“要见到传说中的周刊第一主编，我可能还是有些紧张。”
“Evelyn是我的学姐，我和她认识多年，她是个性格敞亮的人，很会发现和欣赏别人的能力。”邹旭江安慰道，“别担心，我很早前就觉得她的性格和你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和她一定很合得来。”
正聊着，一个戴着墨镜、披着波浪长发飘逸、身穿黑色西装且袖子往上折了两层、脚踩细高跟、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Evelyn，在这里。”邹旭江伸手招呼，在那个人走到这里前，低声对林嘉言说道：“放轻松就行，如果你有说漏的地方，我会帮你补充。”
正如邹旭江所说的，胡若依是个很直爽的人。她在林嘉言对面坐下寒暄几句后，三人很快进入正题。
林嘉言提前准备了简历和自己过往的一些优秀作品，加上有邹旭江在一旁帮忙说话，胡若依似乎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林小姐，你的能力比Zoe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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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的更强，我没什么想再问的了。”胡若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纸质材料，推到林嘉言面前，“这是特刊主题的详细要求，你可以先看一下。我们已经和西南的几个村镇取得联络，现在还在讨论最后决定去哪里。整个团队计划分成两组，在两个特点比较突出的村子里完成深度采访。”
她看了一眼邹旭江，补充道：“Zoe基本上确认会跟我在一组，我知道你们是多年好友，如果有他你会更安心的话，我会把你分到我们这一组来。”
邹旭江刚想说话，林嘉言先给了答复：“没关系的，如果我参与的话不需要考虑这些，按需要来分配就行。”
邹旭江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胡若依玩味地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等他抬起头时，露出暧昧的笑容，邹旭江则立刻尴尬地撇过头。
林嘉言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低头翻了翻材料，主题和工作要求都没什么问题，但时间让她产生了迟疑：“采访时间是农历小年到大年初十，不就是把新年前后都覆盖了？”
胡若依答道：“是啊，我们的主题就是‘留守儿童的新年’，当然要在新年的时间范围内采访，才能捕捉到真实的情绪。不过可能不会在那里待那么久，大年初三我们会组织部分孩子们到父母的城市团聚，到时候你可以跟着到S市的团队提前回来。”
虽然这个项目的时间占用仅仅半个月，但如果参加，意味着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了。如果是以往过年倒还好，可是这是江令宸失忆后的第一个年，难道就让他一个人孤独地跨年吗？
林嘉言犹豫了。
胡若依看出她的纠结，试探道：“林小姐，你是担心家人不同意？这我能理解，毕竟对中国人来说，农历新年的团聚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
“家里人倒是不会反对，只是我……”林嘉言摇摇头，父母或是现在的江令宸都会理解她的梦想，是她舍不得缺席这个新年。
胡若依突然转了话题：“自由职业在传统观念里会被很多人认为等同于‘无业游民’，林小姐能成为自由职业者，你的家庭应该给了你很多支持吧？”
“是啊，有时候我也会为自己的任性而感到抱歉。”
邹旭江微微皱眉：“嘉言，你担心江令宸生气？你已经为了照顾家庭，牺牲掉了你的事业，为了江令宸放弃了那么多机会，他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你梦想的绊脚石啊？”
林嘉言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为他牺牲过我的事业，是我喜欢自由职业所以成为自由职业者，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是吗，我可没看出你现在有多无拘无束，我看到的只有你做事变得畏手畏脚。”
“Zoe，没这么严重。”胡若依看出了邹旭江的怒意，也看得出他的越界，“林小姐要考虑家庭，这是人之常情，我们团队现在还是在组建阶段，没必要今天就做出决定。林小姐，这样吧，我们先交换下联系方式，下周二之前你把考虑的结果告诉我。”
“好，谢谢胡主编的理解，我和家里人商量后尽快联系您。”
林嘉言对胡若依充满感激，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邹旭江。
好在胡若依看出了她的窘迫，找了个借口把邹旭江带走了，让她避免了和他独处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