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如纱,平直的运河之上十余艘平底漕船首尾相连,船头插着靛青色旗帜,灵芝云纹铺底,金灿灿一个“段”字迎风招展。
船工皆戴一副麻布手套,赤脚踩过湿滑的甲板,将最后一箱药材抬进船舱。陈文忠站立船头,对着段明昭嘱咐道:“一路上辛苦你将舱内维持在适宜的湿度。过潮怕霉变,干了又怕药效挥发,灵药实在是娇贵,你千万上心。”
路程遥远,段明昭全程都要以灵力维持环境,她笃定应下:“我已向药农请教过。李老经验丰富,有什么不当的也会提醒我调整。”
陈文忠满意颔首,转头觉得不对:“李老头呢?规整入舱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亲自来看。”
码头上豆点的人影飞奔而来,门客气喘吁吁禀报:“李老不日前误食了马桑,现在还在病榻上。”
马桑形似桑葚,却有剧毒。李老头同药草打了一辈子交道还能中招,陈文忠是又急又气。
行程不可耽搁,老李头又是商队里最通药草的人,陈文忠被打得措手不及,怒道:“怎么不干脆等我们到平州了再通知!”
门客怯懦,回道:“李老中毒后昏睡过去,他的家人不知轻重……”
陈文忠摆摆手:“说什么都没用,他现在不能走?”
“是……尚不能活动。”
陈文忠一咬牙,回首问段明昭:“李老头不在,你一个人能行吗?”
段明昭只向药农请教过最基础的储藏环境,不敢打包票。然而情势不等人,她只得冒险一试:“若是路途中没有耽搁,我至少能保证五分三的药材的药效。”
陈文忠一合计,下定了决心:“够了,通知沿途补给点,去找合适的替补。”
日光渐渐透开薄雾,虽然夺目却没什么暖意。上舱的甲板干燥,段明昭踩过的位置却结出薄薄一层霜,冰冷的寒意从她身上四散。
余芃芃与罗布对视一眼——段明昭的禀赋与水有关。
*
往平州走,先要经运河入衢江,过清口枢纽、淮北闸坝,再转陆路。余芃芃听陈文忠讲过一次路线,起劲得很,整日都对着水图看来看去。两岸民居错落,运河航段平缓,还未到险要处。但为了赶形成,漕船极少靠岸补给,连日里都吃的是新鲜的水产,余芃芃已经觉得自己说话都有股鱼腥气。
外因无甚要防备的,段方海却不得闲,时刻守在罗布跟前,唯恐他再起祸端。罗布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照旧享自己的清闲。可是余芃芃受不住关注,一心想找点罗布之外的乐子。
她偷偷溜到底舱,却不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舱门。
段明昭冷冰冰的声音隔着甲板传来:“做什么?”
这几日余芃芃天天来扰她,她责怪段方海逼得太紧,反而将麻烦转嫁到她身上。
余芃芃听她应答,喜上眉梢。谨慎站在舱门外,没有冒昧打开:“航程实在无聊,想着你有空的话,或许我们能一起消磨消磨时间。”
段明昭掀开舱门,本该带着朽木味道的空气比暑气清凉、比江风干爽。她手上的红疹比两日前更斑驳,她却不以为意,直接用长泡的位置握住扶手攀上来。
好精准的控制力。好不怕疼的人。余芃芃心中感叹。
“你以为你在玩过家家?”段明昭看不惯她的浮躁,面色冷硬,“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余芃芃不恼,乐呵呵冲她笑,“我在陈掌事眼里只是罗布的添头,未必还真指着我做什么突出贡献吗?我稳住罗布的情绪就是最大的作用。”
话说的倒也没错,但段明昭更看不惯她的态度。明明自己也有本事,话里话外全寄托着旁人算什么。亏得初见的时候,她一出空手夺符,段明昭还高看了她几分。
余芃芃猜出她心思,只淡淡为自己辩了一句:“各人有各人擅长的事。”
她递出藏在身后的右手,握着一副细麻手套。段明昭不解,余芃芃硬塞进她手里:“手套浸过蜡,能隔绝部分植物的毒素。我看搬货的船工都戴手套,你也不要搞什么特殊。”
段明昭拎起手套,并不是经过祝祷的法器,只是最寻常的蜡封手套。用苎麻织就的经纬在浸蜡时舒展出蛛网似的褶皱,手心处的蜡层最厚,凝结成一片蜂蜜色的湖泊。
难为她注意到。段明昭爽利地戴上手套,举起手向她展示。大小正适合。
“明明只有主船上有厨房,可是后来都没碰到过你下厨。”余芃芃显出可惜的表情,“上次的水锥真的很好吃!是起疹子了没有下厨,还是……上次我分给罗布吃了,你不高兴?”
段明昭被她的敏锐吓到,两个原因都是正解,面上却不显,直直对着她的目光。
余芃芃极擅长自说自话,琢磨着她的态度就要得寸进尺:“总之也送你手套了,我以后也不分给罗布了,你下次改善伙食的时候能不能算我一份啊!”反正罗布又不爱吃,先饱了自己再说。
段明昭含含糊糊算是应下。
余芃芃握拳恭喜自己大获成功,轻飘飘又问:“你知道是什么药材让你起了疹子吗?闻香气像是金线兰,但金线兰没有毒性的呀。”
“运的确实是金线兰鲜株,忠叔说配了一些能让金线兰保鲜的辅料,可能是那些杂草的毒素。”段明昭答完才觉得像是套话,可余芃芃一双杏眼坦荡荡望着她,最终只生硬地警告,“少问这些敏感的问题。”
“不合适吗?”余芃芃眨巴着眼睛,“可我明明都知道运的是金线兰,你什么也没告诉我啊。”
段明昭说不过她,闷头又要回到底舱。半个身子已经下去,冷不丁问一句:“你想不想吃冰?”
“吃的!你要做什么?”
余芃芃又生出一点对驭使自然的灵修的艳羡。自己驭兽的天分在中陆几乎没什么用处。除了在临江遇见的锦灰鼠外,她再也没见过开了灵智的灵兽——灵智未开的动物虽然亲近她,但根本没有差遣的余地。她几乎只能凭着精神力的余威做一些常人所不能及之事。
灵修确实是不错,她按下自己的艳羡。至少这酷热的天,还能空口吃到冰。
“冰酪。你想看的话……明天中午可以去厨房。”语句里不明显的停顿,余芃芃判断为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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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扬起更热烈的笑,飞快挥手冲段明昭告别。
搞什么,自己只是下甲板,这么隆重。段明昭飞快合上舱门,几乎是在躲。
好恐怖的人,她肯定也是这样迷惑罗布的。
余芃芃回到主船舵楼,罗布站立船头,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四下一扫,果然在阴凉的角落里找到段方海。她有意屏住呼吸,悄悄凑过去:“罗布在干嘛呢?”
段方海也是盯得认真,被她吓了一跳:“他说既然人能凭虚御风,船也可以。在研究怎么施展能让船航行更快。”
非常认真在帮助段家的好宝。余芃芃歪头望他对着手掌大小的船模摆来摆去,没有笑他异想天开。
余芃芃自己连横渡万梁河的灵力都没有,要驱动比自己庞大那么多的船群对余芃芃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她莫名对罗布怀有坚定的信心。他要是没把握,不会让其他人先知道他的打算。
段方海不着痕迹走远两步,余芃芃简直和猫一样神出鬼没。
段孝霖也挤进阴凉处:“他还在研究?真要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别人早研究出来了。真要不简单,他还没研究出来我们早都到了。”
段方海本想让段孝霖闭嘴,余芃芃先开口了。她的笑容瞬间转冷:“有时候真看不出来你和段方海、段明昭竟是一样的出身。”
段孝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
余芃芃不吝赐教:“这船上看着只有你最闲。船工掌舵、护卫值夜,阿昭在监管药材情况,段方海时刻在警惕罗布。你呢?你看着比我像在过家家。”
段孝霖被攻击得莫名,看向段方海,想着他为自己申辩几句。没成想这厮点点头:“说的没错。”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段孝霖本对余芃芃还有些怜惜之心,被她骂了,干脆想着拉所有人下水,“一个你,一个孟元白,在这船上不是混吃等死?”
段方海凛然看他,段孝霖自知失言,气头上又不肯退让。
余芃芃才懒得跟他比功劳,摆摆手就要回房歇息:“所以说你不像段家人么,怎么好意思和客人比。难道这是我家的商船吗?”
段孝霖还想追上去理论,段方海将他拦下。
段孝霖火气正重,将段方海的手臂挥开。
灵修道下还有细分,段家的三位子弟中,如段明昭,就是最正统的驭使天地灵气的灵修。段方海偏向符修,在平日将灵气蕴结成符,需要用时能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攻击。而段孝霖则是以灵力锤炼自身体魄的体修。此外还有丹修、药修、器修之流。
段孝霖身强体健,段方海一个符修自然拦不下他,手臂结结实实受他一击。段方海面不改色,段孝霖却已然清醒了。段方海年纪不比他长,却是三人中辈分最高、最被寄予厚望的新生代。清醒时段孝霖是绝不敢冒犯的。
看着对方并无发难的意思,段孝霖冷哼一声,心虚地走了。
段方海心里无波无澜,重新又将视线投回罗布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受了余芃芃的话影响,他竟然觉得罗布看着比之前顺眼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