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宗元祐三年,冬月廿七,寅时三刻
汴梁城的霜花爬满后厨窗棂时,久榆敲开一块松明子。火星溅在她新做的粗盐牙粉罐上,罐底“长宜”二字泛着幽光那是她用指甲刻的,昨夜趁刘婆子醉酒,偷描了任瑶妆盒上的缠枝纹。
“贱皮子!”吴娘子的笤帚疙瘩朝她砸来,久榆侧身避过,袖中掉出个纸包,里面是她新制的酵母团,用淘米水混着酒糟发了整宿。”徐师傅要的莲子羹,卯时前若见不着...”
着什么急?久榆弯腰拾纸包,指尖划过吴娘子裙角,“您裙上这蜀锦纹样,与城南绸缎庄被劫的那批货倒像。”
吴娘子脸色骤变往回收了收衣角: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三姑娘自会分辨!
久榆掀开铁釜,柏枝香混着洛神花的酸甜喷涌而出。
“不过您若肯赏勺蜜,我倒能替您在姑娘面前美言几句,比如这羹汤里的松烟香,原是您特意吩咐加的。”吴娘子攥紧帕子
久榆知道她在权衡:三姑娘任瑶素日最厌下人越权,若知她私改膳食方子,轻则罚俸,重则笞二十。
拿去!
吴娘子甩下蜜罐
少耍花样!
久榆舀蜜时故意手抖,让蜜渍顺着罐沿流到吴娘子裙上:哎呀,这可怎么好?却在俯身擦拭时,悄悄从她腰间顺走了库房钥匙模子。
徐师傅到!
久榆转身时,已换上惶恐神色,却在低头瞬间,将半片紫背天葵碾成汁液,抹在徐明远袖间焦痕处,那焦痕竟与她藏在发间的银簪尾端严丝合缝。
羹汤七分熟,可敢尝?
她捧碗的指尖沾着蜜渍,在碗沿画出朵宝相花。
徐明远挑眉接过,汤色如琥珀中嵌着雪色银耳,勺底沉着枚去核山楂这是唯有御膳房才知的“去腻窍”。
他忽然压低嗓音:二十年前,长宜斋的冰酪方也是这般巧思?
久榆腕间红绳微颤,那是母亲用长宜斋旧旗拆的线编的。她凑近半步,闻见他袖间沉水香里混着焦木味:徐师傅可知,冰窖第三柱的鱼眼石,夜里会泛银光?
徐明远瞳孔骤缩,手中茶盏”当啷”落地。久榆趁机将昨夜偷抄的《凝冰要诀》塞进他袖中,指尖掠过他腕间“疤痕”那形状,分明是当年火场救人时被房梁砸的。
戌时三刻,演武场灯笼亮了。久榆踩着墙根阴影前行,忽然被拽进假山石缝。赵州的沉水香裹着雪粒扑来,他指尖捏着她方才顺的钥匙模子:偷钥匙、制伪印、仿笔迹,久榆,你胆子大得让我想把你锁在书房。
公子想锁的,怕是长宜斋的秘典吧?她仰头看他,月光落进他眼底朱砂痣
“昨夜您在藏书阁查的《元丰火灾实录》,小的正巧读过第十页缺角,是被烛火烧的。夜里风大,小心火烧你身上。”
赵州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趣味: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公子每月十五去破庙,不是为了烧香而是为了看墙上的涂鸦!
她从衣襟摸出块蜜渍梅子,正是他送给她弟弟的那味
小公子的字,比我弟弟的狗爬体强些!
赵州猛地扣住她手腕,却触到她袖中硬纸,是她新画的赵府库房分布图。他忽然松手,从腰间扯下玉佩塞进她掌心:明日申时,带这个去慈云寺后巷。若敢迟到...
就把我做成蜜渍人?
久榆把玩着玉佩,宝相花纹在她指间流转:公子可知,这纹路与我银簪的宜字,合起来是长宜?
赵州眼神一暗,忽听得远处更夫敲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推她出去,声音混着风雪:记住,别用吴娘子给的蜜。
回到后厨,久榆将钥匙模子浸入蜂蜡。吴娘子的脚步声渐近,她忽然抓起炭笔,在灶台刻下三道斜杠,这是她自创的暗号,意为三日之内,必有火劫
久榆!吴娘子举着灯笼进来把新制的蜜渍呈给姑娘们
久榆掀开坛盖,面上浮着的玫瑰花瓣鲜艳欲滴,却在吴娘子转身时,迅速撒了把槐花进去这是她特制的”泻肚散”,专门对付克扣她月钱的人。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方才见公子房里的烛花爆了,怕是要有贵客临门呢?
吴娘子脸色一白,匆匆离去。久榆摸出银簪,借着月光细看簪头的宝相花忽然裂开,露出半张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赵州之父,乃你父刎颈之交。
她攥紧簪子,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窗外的霜花不知何时凝成了冰纹,竟与她画在蜜渍坛上的”宜”字一模一样。
灶膛里的火忽然旺了,久榆望着跳动的火苗轻笑。
这深宅里的人啊,总以为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却不知
她早已在每个灶台缝里埋下火种,只等东风起时,烧他个干干净净。
吴娘子的脚步声消失在月洞门后,久榆立刻摸出藏在围裙夹层的鹅毛笔。笔尖蘸着灶灰混蛋清调制的隐形墨水,在方才顺来的库房清单背面疾书:卯时三刻,蜜渍坛有泻药,可引蛇出洞。
她将纸条卷成细条,塞进银簪顶端的暗格里。这簪子原是母亲的陪嫁,三个月前她用从徐明远处偷来的金工图谱改制,如今既能藏密信,又能当锥子破窗。
窗外传来更夫卯时初刻的梆子声,久榆解下腰间的碎布囊,里头装着她攒了三个月的碎银,共三两七钱四分。她摸出其中五钱,用帕子包了,塞进墙缝里的空心砖内,那是与城西药铺的接头点,专为给弟弟换药。
久榆!任瑶的丫鬟翡翠突然掀帘进来,“姑娘要喝杏仁酪,快些!”
久榆应了声,目光扫过翡翠腕间的鎏金镯子那是吴娘子昨儿送的,镯子内侧刻着“吴记”二字,正是城南绸缎庄的标记。她转身时,故意将装着槐花的纸包碰落在地:呀,这可怎么好,姑娘的杏仁酪...
“算了,用蜂蜜代替吧,姑娘说不拘什么口味。”翡翠皱眉
久榆唇角微扬。任瑶素日最厌甜腻,此刻却特许用蜜,显然是收到了她今早通过小厮传递的吴娘子私通外敌密信。她舀了半勺蜜,却在翡翠转身时,往酪里加了点炒米碎这是赵州前日提过的吃法,说是能解腻。
卯时三刻,后厨突然传来尖叫。
来人!吴娘子吐得人事不省!小厮们抬着脸色惨白的吴娘子路过灶台,久榆瞥见她裙角的蜜渍已变成青黑色那是槐花与巴豆相遇的化学反应。
“怎么回事?”徐明远的沉喝传来。
久榆适时捧着杏仁酪出现:“回师傅,方才见吴娘子吃了蜜渍,许是食材相冲...”她指尖轻点酪碗,“小的今早用了新制的酵母,或许...”
“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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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谁准你私用的?”徐明远挑眉
“是...是三姑娘吩咐的。”久榆垂下眼睑,“她说想尝尝松软些的酪,小的斗胆一试。”
徐明远脸色微变。任瑶素日不理后厨琐事,此刻突然介入,显然是要保久榆。他扫过她发间的银簪,忽然冷笑:“既然是姑娘吩咐,便罢了。去替吴娘子煎碗黄连水,记住用柏枝火。”
久榆心下明了:柏枝火性燥,正克巴豆的寒毒。徐明远这是在试探她是否知道“以火攻毒”的医理。她转身时,却见赵州倚在廊柱上,手里抛着她方才藏在空心砖里的碎银。
“身手不错。”他挑眉,碎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不过下次藏钱,记得选块干燥些的砖你墙缝里的潮气,都把银锭浸出绿锈了。”
久榆攥紧围裙,面上却作惶恐:“公子说笑了,小的哪有什么银锭...”
“别装了。”赵州忽然凑近,她闻见他袖间混着的沉水香与硝烟味,“城西药铺的王大夫,可是本公子的旧识。你弟弟的牛痘药,还是我让他特意留的。”
久榆浑身血液凝固。弟弟的病一直是她的死穴,此刻被赵州拿捏,她却只能强作镇定:“公子若是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想要你...”赵州忽然轻笑,将碎银塞回她掌心,“替我做份蜜渍梅子。要加玫瑰露,还要用去年的雪水腌。”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张纸页,上面是她昨夜画的赵府地形图。
申时初刻,慈云寺后巷。
久榆攥着赵州的玉佩,指尖触到玉佩背面的细字:“宜男草生,长宜不败。”这是长宜斋的暗语,母亲的锦囊里也有相同字迹。她推开斑驳的木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茶香,而是浓重的血腥味。
“久榆姑娘。”
穿灰布衫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腰间挂着与她银簪同款的宝相花吊坠。他掀开桌上的白布,露出具焦黑的尸体,右手紧握着半块冰酪方子正是她昨夜抄给徐明远的那份。
“这是长宜斋的老掌柜,”老者嗓音沙哑,“昨夜去赵府取方子,再未回来。”
久榆俯身查看尸体,见死者指甲缝里嵌着蜀锦碎片与吴娘子心腹丫鬟的袖口纹样一致。她忽然想起赵州的警告:“别用吴娘子给的蜜。”原来他早知有人要借她的手杀人。
“方子在何处?”老者急问。
久榆摸出银簪,暗格中的纸条已被汗水浸透:“冰窖第三柱,鱼眼藏钥,子时三刻。”她抬头看向老者,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屏风上那上面绘着的,正是赵府冰窖的结构图。
“今晚子时”她将簪子塞进老者手中“我带你们去取。”
老者惊怔:“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久榆转身望向赵府方向,暮色中,后厨的烟囱正冒出青烟,“长宜斋的火,该烧起来了。”
她摸出袖中的蜜渍梅子,咬下时尝到异样的苦味这枚梅子被人动过手脚,里头藏着粒蜡丸。她捏碎蜡丸,露出纸条上的字迹:“小心徐明远,他是当年纵火者。”
巷口的风卷起落叶,久榆望着手中的梅子轻笑。
这深宅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深,可那又如何?
她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厨婢,而是握着火种的人。
待得子时三刻,且看她如何用这把火,烧穿这深宅的层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