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灯会收了尾,年味便淡了许多。
永宁侯府的粗使婢子正跟在仆妇身后洒扫地砖,侯府宅院修缮得气派,廊下伺候的奴婢低眉顺眼侯着,却又频频用余光去打量身侧的粗使奴婢将廊柱擦拭得锃亮。
侯府共二房,长子为庶,次子为嫡。
庆元朝于袭爵一事上,向来是立嫡不立庶,是以,侯位就落在了二爷薛江林的身上。
薛江林年少念书时便没甚么要建功立业的心思,袭爵后靠着身份娶了荥阳章氏的嫡次女章兰君为妻。
夫妻二人早年琴瑟和鸣,膝下只得薛玉一个嫡女。
而后便是一次意外,薛江林纳了远房表妹窦氏为姨娘,诞下了庶子薛砚明。
窦姨娘生来没享荣华富贵的命,离世后,薛江林不知是心中悲戚或是不愿惹荥阳章氏不快,倒也再不曾纳妾。
大房而今由长子薛江流当家做主,薛江流此人年少气盛,又古板严厉,如今在礼部任职。
与二房那边不同的是,大房没有当家主母。
薛江流的正妻宋罗音于三年前抱憾离世,于是大房这边的一应琐事就落在了妾室倪湘的头上。
薛瞻带着元澄元青从外头回来时,倪湘正站在月亮门下替薛江流梳理衣襟处的褶皱。
她一张秀气鹅蛋脸,眉眼莹莹,举手投足倒瞧着像主母派头,“老爷,今日虽说天暖了,你也不可贪热就将领子扯开,更要切记不可贪凉。”
“奴婢晓得礼部有老爷爱喝的饮子,那饮子性凉,老爷可莫要贪嘴才是。”
薛江流面相方正,穿一件礼部官袍,腰间缀月白云纹玉佩,虽说已至中年,举手投足却稳重威严。
便是外人瞧了,也常觉得他才是那该袭爵之人。
“行了,你是最细致的。”他抬手制住倪湘,面上虽严肃,看向身前妇人时却在眼眸中淌出一丝柔。
倪湘眉眼低垂,“不早了,不是说今日有要事么?老爷快去罢!”
薛江流点点头,目光又在倪湘身上停了一瞬,这才转身往外走。
方走一步,就与倚在假山上的薛瞻对视上。
薛瞻冷眼瞧着他与倪湘明里暗里如夫妻的模样,见他看向自己,便站直身体如行公事般唤了声父亲。
之后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站在薛江流身后的倪湘,穿过月亮门时就直直越过了她。
“站住!”身后传来饱含怒意的声音,见薛瞻停了脚步,薛江流去而复返,沉着脸走到了他的面前一通打量,“病好了?”
薛瞻:“如父亲所见,儿子又生龙活虎了。”
薛江流横眉冷竖,“怎的?你如今升官了,有权有势,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头,便认为在这家中可以随意目无尊长了?”
听出他话中训斥之意,薛瞻似笑非笑瞥了眼他身后的倪湘,问:“方才我已向父亲问过好,此处就父亲一个长辈,我如何能叫父亲替我扣上这么重的帽子?”
薛江流面上怒意更甚,“倪姨娘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薛瞻挑起眉梢,眼神讥讽,“若母亲还在,我倒还愿意尊她一声姨娘,母亲是如何病逝的,父亲,你我心知肚明,我没要父亲的爱妾以命相抵,已是全了父亲的面子。”
薛江流被这话激怒,扬手就要去打薛瞻。
好在倪湘忙将他拉住,“哎哟,老爷,消消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都、都督不叫便不叫罢,奴婢原是也配不上,公事要紧,老爷还是先紧着出门吧!”
薛江流蓦地甩开她的手,恨声道:“你休要替他说话!都是一家人,在家喊什么都督?”
“你无事提你母亲做什么?你以为你母亲离世,我这做丈夫的便没有一丝后悔么?”
薛江流指着薛瞻怒斥:“你如今是愈发不像话,你称你旧疾复发,叫那帮人日日守在你那院子门口,我这做父亲的倒也忍得,倪姨娘是内宅女子,你堂而皇之带这二人进府,倒是摆个好大的谱!”
他说的便是元青元澄二人。
瞧着在说这双生子,实则指桑骂槐,痛斥薛瞻没半点礼数。
说罢他又作势要来与薛瞻动手。
却在还未近身时被元青拔剑拦住,“薛大人,论官阶,我家大人在您之上,真闹出动静来,没得惹外头的人笑话。”
元澄亦不复吊儿郎当模样,冷目护在薛瞻身前。
薛瞻轻嗤一声,将元青的剑抵开,逼近一步看向薛江流悬在半空的那只手,“父亲以为我愿意待在这个家里?若不是为了遂母亲遗愿,我是一刻也不会待下去。”
示意元青收剑后,薛瞻又将目光掠至缩在薛江流身后的倪湘身上,他目露警告,“父亲,您好好想清楚,若要与我撕破脸,我不见得还会听您无事训斥几句,您这爱妾......”
“兴许哪日心情不好,我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亲手剐了她。”
那眼神着实阴冷,倪湘没忍住肩头打颤,哆哆嗦嗦去扯薛江流的腰带,小声道:“老、老爷......”
见他二人略有些收敛,薛瞻又勾起唇角的笑。
他生得更像宋罗音一些,褪去那身银甲,寻常衣袍便衬得他丰神俊逸,笑起来更甚,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唇角的弧度便有些讥讽。
薛江流到底是被倪湘连拉带拽地送出了门。
薛瞻冷眼瞧着薛江流的背影,神情不喜,“走吧。”
院子外头有四人守着,皆是与元青元澄一般年纪的年轻男子,个个腰间佩剑,那架势好叫人觉得只要有人敢靠近此处,他们便敢拔剑相对。
这会陡然见到薛瞻从拐角走出,为首的男子面露惊喜,“都督!”
元澄扯开嘴哈哈大笑几声,忙过去与他来了个熊抱,“阿烈!你小子又壮实不少!”
被唤作阿烈的男子喜不自胜,从元澄手下挣开后连忙看向薛瞻的眼睛,他喜道:“老天开眼,都督,这当真是件大喜事!”
薛瞻对着自己人时神情柔和了些,他拍拍阿烈的肩,命他跟着自己进去,都坐下后,薛瞻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有谁来过?”
阿烈与元澄性子相似,瞧着也有些憨态,他掰着手指头数:“您养病的消息刚放出去时,那位姨娘来过几回,还有您那位弟弟,也来寻过几回,不过都被我打发走了。”
见薛瞻神情如常,阿烈又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还有一人也来过。”
元澄疑惑:“二房那边也来人了?”
阿烈道:“就是二房那位姓窦的表妹,她也来过几回,这段日子倒是没来过了,我听下人提了一嘴,好像被薛小姐训斥了。”
元澄不免咋舌,又悄悄瞄薛瞻一眼。
可惜,有人对大人念念不忘,大人却只爱那个敢戏弄他的。
薛瞻是知道那位姓窦的表妹的,只是他显然对此事毫无兴趣,只与阿烈道:“我既回来了,门口的人就都撤了。”
阿烈忙应下。
将人撤走后,院子里就只剩薛瞻与元青元澄三人,薛瞻早年还在侯府待着时,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只留了个本分老实的小厮。
后来薛瞻离开汴京,宋罗音便做主将卖身契给了小厮,还了小厮自由身,只留些在院子里伺候的奴仆负责清扫整理之事。
薛瞻回京后,便将那些奴仆也遣走了,如今这院子里,就只有元青与元澄二人与他相伴。
内室梨花木高几上搁置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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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锋利剑身,名唤寒渊,乃宋罗音于薛瞻满十三岁那年所赠与。
寒渊陪着薛瞻度过了最孤独艰难的时候,当初双目失明,薛瞻想过要将寒渊也带去扬州,如此也算一种慰藉,但思及到底行事不便,最终还是将寒渊留下了。
此时重新将寒渊握在手里,薛瞻才终于有了实感。
元澄见薛瞻垂目盯着寒渊剑愣神,遂跃跃欲试:“大人,要练剑么?”
“我和兄长许久不曾与大人比划了!”
元青也来了精神,“我看行!”
寒渊已出鞘,双生子还在对视,薛瞻却已迅速回身持剑袭来,元澄大惊,忙仰身向后躲闪,“怎的不按常理出牌!”
薛瞻此人方才还瞧着如书生般温润,手中持剑后浑身的肃杀之气就已迸出,他轻而易举就越过了意图将他拦下的元青,从而去了院子里,“出来!”
因他喜静,故而院落较为偏僻,出招时便也不遮掩,兵器发出刺耳鸣响,震得院外苍树上栖息的雀儿都忙逃窜而飞。
薛瞻能在边关摸爬滚打到如今的高位,身手自然一流,他出招狠厉,剑剑往人致命处去,元澄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倒是元青还咬牙坚持着。
最后一招落下时,元青手中的剑被薛瞻卷走。
元青喘着气,神情惭愧,“是我输了。”
薛瞻将剑丢回给他,忽地拧紧眉头,将寒渊指向院门口——
有道身影从阴影下走出,眉眼与薛瞻只有一分相似,他俯身作揖,“大哥。”
薛瞻冷目收回剑,“你来做什么?”
“大哥何时病愈的?”
元澄小声嘀咕了句:“怎么今日人人都撞上了。”
元青扯了扯他的胳膊,见来人与薛瞻有话要说,忙将元澄带去了远处待着。
薛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便宜弟弟,笑得颇为恶劣,“怎么?来替你姨娘寻仇?”
来人正是倪湘与薛江流所生的大房次子,薛如言。
星光殷殷,其灿如言。
薛如言生来就十分得薛江流的宠爱,虽是庶出不能寻单字取名,薛江流却也从未敷衍了事过。
就连为了叫其满腹才学,薛江流都不惜拉下脸来与鹿鸣书院的院首推杯换盏,将这个庶子送进了鹿鸣书院就读。
薛如言从鹿鸣书院出来后,便声称要下场科考,为自己,也为大房争光,去年已过了乡试,如今正在家中温书奋进,欲在春闱之事上搏一搏。
他本是抱着好声好气与薛瞻议事的态度而来,却见薛瞻一言不合就讥讽自己,到底是年轻气盛,当即就恼怒起来,“大哥,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薛瞻:“哦?我过分什么?”
薛如言:“府中下人那么多,大哥方才为何要装作看不见姨娘?她到底是长辈......”
这般说话的方式,当真与薛江流毫无分别。
薛瞻顿觉无趣,“你若来我这就是为了替你姨娘说几句话,那就赶紧滚回去。”
“大哥!”薛如言忿然冲上前来,“我知道你不喜姨娘,但当年那件事姨娘也不知情,大哥总不能一直迁怒于姨娘吧?”
见薛瞻停了脚步,薛如言便以为他听进去了,又软下声音劝道:“圣人说,家之道,贵在和睦,我还记得幼时大哥会带我去爬树掏鸟窝,大哥能否听我一句劝......”
话立时被打断。
薛瞻神色平静地将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见薛如言吓得身体僵硬无比,一脸惊惶地盯着自己,薛瞻这才启声:“我不知和睦二字如何写,再有下回,这剑可就不长眼睛了。”
他一字一顿道:“带着你的圣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