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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正文完-

作者:舟无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3章 生有余罪,死有余辜。


    沈檀心把自己的目光从那枚婚戒上艰难扯开,垂下睫帘。


    经过两年专业学习,成果是显著的,她用便于对方理解的中英双语引导并提出一系列关键问题,对其心理状态进行初步评估。


    病人自述除妻子不回家以外没有任何不适,沈檀心就这一点提出建议,包括通过各种爱好转移注意力、适当找人倾诉、从心态上接受负面情绪不再对抗、以及接受疗愈创伤需要时间等等。


    病人越听越想笑,索性就低声笑出来,沈檀心缓慢住口。


    病人笑着,唇畔轻启。


    “从一对生物父母生下我,如同对待畜生般养大我开始,我就对这个世界兴味索然,我没爱好,也不打算发掘。


    因为我妻子愿意吃我做的菜,我去学过几年烹饪。


    因为想要继续在她身边,我经历过整容,改变全部原生样貌,打过最新科技的生长激素,全身性骨骼再生。


    因为我妻子偏爱翡翠制品,我在一艘通往东南亚犯罪天堂地区的轮渡上,失去正常人对危险的恐惧,我设法买走了一个奇基穆拉商人的翡翠原石,在b国封关的档口,靠卖危料财富自由。


    后来因为想要保护她,我进入一个谈及工作内容需要三缄其口的组织。”


    病人直起腰来,黑缎般的及腰长发接连垂落肩头,两肘撑膝,仍是无奈的低头笑着。


    “医生,我这辈子只要还做翡翠买卖,那我赚每一分钱都与她有关;我只要还为商会卖命,那我每一天的工作都与她有关;是她资助我上学和整形,我有幸提升的认知全与她有关,我脸上每一寸皮肉乃至我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与她有关。


    请问余生我要怎么忘记这个女人?”


    办公桌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握中性笔的手在颤栗,眼泪一颗颗砸落在病历纸面上,病人款款起身,一句句平静发问,一时间医生反倒更像病人。


    病人一手撑办公桌,一手抬起,向办公桌前的医生展示自己无名指上的翡翠婚戒,声音艰涩不成调子。


    “她觉得我不懂得她,很早就不爱我了,于是她向一个墓碑求婚,同天她在泳池里……用她的方式嫁给她心爱的人,给一个活人殉情。


    而我,被她入侵了全部的人生,却只不过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烂,摊,子。”


    沈檀心银牙紧咬,泣不成声,手里不自觉抓皱病历,根本无法抬头直视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绕过办公桌到她面前,一只手缓缓伸到她耳后。


    熟悉的微凉触感,那东西自行吸附,是灵犀磁铁,沈檀心哭着正抬手要拿开,就听见宋溪午轻声唤她的名字,“沈檀心。”


    随着这个称呼入耳,心脏猛然袭来一阵剧痛,像有人撕开双肋徒手掏心的极端痛觉,势不可挡,根本不属于她自己。


    这次对方用灵犀磁铁复制的是胸腔的感受,手机屏幕上能看到强度是一比一复制,两个人承受的分明一致,对方面色如常,而沈檀心已经疼得面容扭曲,五官不复冶丽,喉咙里发出细微惨呼。


    “沈檀心。”又是一声平静轻柔的呼唤,与之同时而来又是一阵猛烈剧痛。


    心脏像被一只手生生拧搓,每一个心肌细胞都在尖声惨叫,沈檀心极力攥着桌角分担,指尖血红,指甲几乎嵌入桌面。


    灵犀磁铁清晰地让她感受到宋溪午此刻的痛楚,可站在她面前,和她感受一样的宋溪午,看上去仅仅是在唤她的名字,温柔注视着她,似是常年忍受这种凌迟煎煮般的酷刑,早已习惯,甚至麻木。


    宋溪午伸手来摘下她耳后的灵犀磁铁。


    沈檀心劫后余生地大喘着气,满脸泪水,抬手握住宋溪午的手,拒绝宋溪午摘掉。


    她愿意对宋溪午感同身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这感受是冲上云霄的巅峰愉悦,还是跌入深渊的万刃穿心。


    可过去两三年,上千个日夜,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宋溪午想起过她多少次她根本没法感同身受。


    想到这些,沈檀心咬牙静静流着泪,霎时间自责的恨不得死。


    宋溪午柔声开口,每个字却都掷地有声,眼神里是恳求,“沈医生,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死亡。”


    商会主理人的心愿是无法实现的,她如果不在人世,何书臣的父母将无所顾忌,立即找沈檀心复仇。


    培养林侑接替她还需要很多年,何况把保护沈檀心的责任交给林侑她也不放心。


    “对不起……”沈檀心脸上愈发显出孱弱的白,毫无血色,睫帘紧闭,使劲摇头掉泪,一遍遍只能重复这对不起,再说不出无其他。


    心口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剧烈心痛驱使着沈檀心,她握着宋溪午的手拉近自己,起身抱住宋溪午。


    宋溪午没有回应,剧烈的心痛感并未消失,她去吻宋溪午的唇,对方也只是站着任她亲吻,没有回应,让她吻到一些咸湿的眼泪。


    像被那痛感鞭笞,沈檀心哭着,想方设法要给对方缓解,慌乱中直接上手给宋溪午揉心口。


    这样近乎可笑的物理手段的确减轻了些许痛觉,于是沈檀心含泪吻着她,褪去她的大衣掷在地上,动作逐渐荒唐。


    ……


    深爱一个人,要天时地利人和。


    宋溪午逐渐知晓,自己爱上的,根本不是一个能被权力,金钱,美貌,性,情绪价值所撼动的女人,她再也不可能复制过往沈檀心对她动心那一瞬。


    那份爱从你懂我开始,到你不懂我结束,最纯粹的感情看似最坚不可摧,实则最不堪一击。


    即使沈檀心出于责任和心疼回到她身边,余生她也只是在沈檀心的怜悯里苟活。


    宋溪午仰靠在诊疗室沙发上,额头细汗晶莹,几缕黑发黏在脖颈,红唇微张,喉咙里随沈檀心的动作一阵阵畅声。


    她恨不得让外面排队等号的所有人都听见,让整栋医院的人都听见。


    她好恨,却不知自己在恨什么,她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哄回沈檀心,以为自己对沈檀心的爱坚如磐石。


    可听到沈檀心亲口把话说清楚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像要害中枪,越挣扎越血流,逐渐无力挣扎,直至死透。


    也许有一天她真能停止纠缠,不是想开,是算了。


    放过沈檀心,也放过她自己。


    “沈医生……您这是在对我做什么呢?”宋溪午靠在沙发上痛快笑出声,泪水从眼角滚落,“你出国读两年书,教授教你*女人?”


    沈檀心置若罔闻,身体退下去一些,单膝蹲跪在地上。


    她眼看着沈檀心俯首,提起一口气,声音瞬间变小,染上慌乱,“你干什么!”


    以前沈檀心帮她的时候用手,从不这样,她也不能接受沈檀心这样。


    “别!檀心……”


    拒绝的尾音瞬间软成水,这场面给人极大视觉冲击。


    旁人眼中暗里搅动商海风云,缔造岛上千亿商业帝国的女人;阳谋速杀王侯,全身而退,令熙城所有权贵闻名色变,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无数人心中趋之若鹜却只可仰视的沈家千金,此刻单膝跪在诊疗室的地板上,躬身俯首……


    对宋溪午蚀骨的心疼,就是拴在沈檀心脖子上无形的绳。


    宋溪午再也说不出一句奚落的话,头脑飘忽着,闭上双眼仰靠在沙发上,什么也无法想了。


    一室狼藉。


    窗外楼宇间的赤金色夕阳慢慢消失,墨蓝天色渐深渐沉,直至完全幽邃,隐没城市轮廓,亮起万家灯火。


    沈檀心帮着宋溪午重新穿好,两个人都仰靠在暗米色沙发上,良久才将呼吸调匀。


    宋溪午转过脸,红着眼有些自嘲的瞧着身侧的沈檀心。


    是否在沈檀心眼里,她肤浅的大脑也只能理解性。要缓解心痛,直接*她就行?


    沈檀心没有转过脸看宋溪午,但依然能从那张冶丽侧脸看到隐痛,她没法忍受宋溪午痛苦,那胜过忍受她自己的痛苦。


    又歇一阵,宋溪午在诊疗室的寂静中起身往门走,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追她而伸出的手,滞在半空。


    一开门,门口已经被商会人员清场,宋溪午带着商会人员离开。


    看到商会人员都从沈檀心那层楼下来,梁语迟把助理和保镖留在楼下,独自上楼进门。


    沈檀心独自靠在沙发上失神,沙发套上有许多被人为极力抓出的痕迹,垃圾桶里满是纸巾,来时路过的病人交头接耳谈及诊疗室里有某种声音,令人不免浮想联翩。


    梁语迟环视诊疗室里的一切,杏眼微微睁大,“你刚在这干什么了?”


    “坐爱。”沙发上的女人淡声回答。


    梁语迟脸色顿变,快言快语发出一连串疑问,沈檀心疑惑她的疑惑,转脸看着她,眼神也发出疑问,像一句:那咋了。


    梁语迟被沈檀心看的一口气滞住,“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谁敢?”


    梁语迟彻底闭住嘴,再不说话。


    沈檀心懒然拿起手机,给院长知会了一声辞职的事,把辞呈交给秘书去办。


    回熙都壹号的库里南后座上,沈檀心沉静的垂目,若有所思。


    宋溪午那些话宛如出手稳准的利剑,一击刺破迷雾,她忽然看清了什么。


    当年的感情看似死于没被信任和理解,其实是她忽视了人不过是环境的产物,她本质上是在期望曾经创造那份信任和理解的环境能永不改变。


    车窗外一盏盏路灯向后飞驰,连成橙黄亮线,映在沈檀心眼眸中流光溢彩,眼中愈发黑白分明,她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许多人终其一生无法完成的自省。


    她所谓的爱,内置‘无论环境怎么变,你都必须懂我’的苛刻条件,一旦对方不符合这个条件就出局,无视对方的付出,充斥着过度的自我,本质是一场自恋。


    改变认知角度的一瞬间,曾困死她的虚无感也荡然无存,沈檀心忽然感觉大脑像被光照透,整个人如释重负,再无疲惫感,心口有种暖热,一下重过一下,眼眶逐渐湿润。


    属于记忆深处那个女孩的柔软情绪在心底悄然复苏,熟稔亲切,沉厚延绵,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离开过-


    宋溪午回雍景名邸路上收到沈檀心消息,于是半路吩咐司机折去熙都壹号。


    这套平层一直有专人打理,因此虽然三年没人住,除了没有摆放新鲜花卉没任何变化,开有五恒系统的房屋,空气全时精细过滤,家具边边角角也几乎不落灰。


    一进门宋溪午自己以前的声音就回荡在耳畔,‘檀心,你猜我今天赚了多少钱?’


    她的第一笔翡翠生意是靠檀行控股的招牌做成的,那天她得意忘形,把沈檀心抱到沙发上暴风狂亲,回过味来才发觉冒犯,羞的抬不起头。


    宋溪午在曾经熟悉的场景里踱步,和沈檀心的一幕幕浮上脑海。


    ‘可以看你想看的电影了。’


    沈檀心在影音室给各地区总裁开完例会,柔声唤她过去。那时候她最喜欢的活动就是下了一对一托福课和沈檀心依偎在一起看电影。


    ‘可我好担心你。’


    那时候她才一米六出头,趴在沈檀心身上死死抱着,为了不让沈檀心去见安饶,她那时头一回壮起胆子强吻沈檀心,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房子里中厨西厨都是她最常待的地方,餐厅她看一眼都忍不住自己笑自己。


    ‘沈董,苏老板都自己戳自己一年了,您就可怜可怜她吧。’


    主卧里有沈檀心第一次给她吸草莓的记忆,还被她发现了,说起来她到现在都没问过沈檀心以前有过几个女朋友,沈檀心那方面实在令人脸红……


    ‘所以你其实是一只长颈鹿吗?哈哈哈反射弧真的好长……’


    宋溪午嘴角噙着一缕笑意,不知不觉走到红酒区,之前在视频电话里看到的空酒柜现在依然是空的。


    她下意识用指尖触摸眼前的实木柜体,那会儿她想买走,沈檀心估计在气头上,没搭理她。


    视线下移,宋溪午的视线凝住。


    在酒柜边柱上赫然镌刻着一串花体鎏金英文。


    翻译成中文为:赠予我亲爱未婚妻宋小姐,饮酒要适度~


    落款时间是三年前,也就是她硬把沈檀心甩掉那年。


    宋溪午愈看愈近,忍不住额头抵着酒柜,闭眼强忍两眼酸热。


    门口传来沈檀心瞳孔解锁的声音,宋溪午用手掌沾了下眼角,转身去到门口。


    她照旧蹲下来给沈檀心换鞋,沈檀心这次没有躲开,像从前一样适应。


    宋溪午给沈檀心换好鞋,却没有站起来,沈檀心刚在诊疗室跪在她两腿之间的画面涌上脑海,她低头垂眸,嘴唇紧抿,一如十八岁那天晚上从拉吧回来。


    “我不是个东西,檀心,哪怕没有情感层面的东西你也对我恩重如山,我却逼你折磨你。”


    宋溪午仰头,望着同样两眼泪光的沈檀心,望着她从那场宿醉里一直未醒的梦,这个没救世界里唯一的天光,她摘下手上的婚戒,放进右手手心,含泪还给沈檀心,抱歉的低喃:“婚戒是我从墓地偷的。我不该道德绑架你,这次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场梦终于醒了,宋溪午感到整个人一轻,这三年经久不息的痛觉竟随之飘然消失,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空冷。


    对方现在圆满自洽,已经不再需要她做什么,这样强大的一个女人,往后无论一个人还是和谁在一起,想必都不缺创造幸福的能力。


    至于她……


    她也才发现原来痛苦和激情一样有寿命,也会消亡,像宋老那样无儿无女无妻无家的在商会过一辈子也是一种活法,她还能看到沈檀心幸福,那她没理由不接受这个结局。


    她是这世上恩将仇报第一人,死有余辜,生有余罪,这是罪人应得的下场。


    沈檀心从她手心里拿走戒指,握在手中。


    仿佛闹剧落幕,一切尘埃落定。


    “苏喜……”


    宋溪午低着头,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再次抬头看向沈檀心,“你叫我什么?”


    沈檀心眼中水光滑动,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紧接着她腰背一紧,周身紧紧围绕着温软,她就这么投入沈檀心怀里,两眼茫然。


    “我从来没有停止爱你。是我把自己困在思维的牢笼里,看不清自己真心,多亏你的锲而不舍才救我出来,放我自由。谢谢你。”


    宋溪午有些呆的睁着双眼,怀疑自己在国外呆太久听不太懂中文,明明听到了,大脑却只能处理第一句,她说从来没停止爱我?


    像心脏猛遭除颤器电击,浑身一瞬间热血奔流,每根血管里都喧嚣着狂喜。


    足有数秒,宋溪午一句话也说不出,后知后觉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沈檀心双臂越来越紧,居然极眷恋的把脸埋在她肩上。


    浓重的酸涩涌上宋溪午心口,她怀疑自己产生幻听了,脑中带着强烈的疑问,开口已经变得小心翼翼,“我,没有听懂,檀心……”


    肩上湿热一片,紧接着她听见沈檀心哭着回应她。


    “我爱你,宋溪午,我一直都爱着你。当初我明知是误会却放弃你,出国丢下你两年,明明在意你找了新女友非要骗自己不在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刻薄,狭隘,极度自恋,我真的很抱歉让你面对了这样一个我。”


    “别这么说檀心!”宋溪午急忙回抱沈檀心,依然像大脑震的一片空白,只能听懂第一句,沈檀心说还爱她?一直?但她不能听沈檀心这样骂她自己,手掌慌忙覆上沈檀心的后脑一下下轻抚,“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眼瞎认错人!我欺负你……”


    “宝宝。你给我机会弥补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温柔珍惜的对待我们的感情,也诚实的对待我自己。”沈檀心在她肩头哭着柔声说。


    宋溪午又是只能听见第一句,又哭又笑。


    她叫我宝宝。


    她叫我宝宝!


    威严凌厉的宋家主理人一瞬间哭成孩子,心里只一遍遍重复:她叫我宝宝,她都三年多没叫我宝宝了!


    宋溪午光哭不吱声,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有人忍不住停顿片刻,小声嘀咕:“你倒是……答应啊。”


    宋溪午感觉自己已经哭得很丢人了,自知一开口很可能哇一声更炸裂,尽力保持沉默,而后就听见沈檀心语气转重,像暴风雨前隐带寒意一缕凉风,“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宝宝状态的宋溪午在这句明目张胆的威胁里清醒一瞬,睁圆双目,偷瞟了一眼怀里的女人。


    她发现好像每次自己变得讲道理起来,沈檀心就会开始蛮不讲理,上回把她办公室砸的稀碎,装修团队来看都咂舌,问是几个人砸的……好像一切都在微妙而神圣的平衡里,感情的事恐怕是不能太讲道理。


    宋溪午侧过脸蹭了蹭沈檀心的头发,软声说沈檀心耳语着,“沈董有的是手段,苏某万万不敢跟沈董对着干。”她心里猛开一朵又一朵花,灿灿一片,滚烫绚烂。


    怀里的人更紧地将她拥住,这一瞬宋溪午感觉简直幸福的不真实,恍若美梦,说来也许是上天的惩罚,这三年她连做梦都没做过这么好的,宋溪午把自己的食指指背塞进两齿之间咬下去。


    痛的,没醒。


    于是她更大力咬下去,几秒就尝到浓重血腥味,红线从其余几根手指淌下去,真不是做梦!


    红着眼满脸泪水的女人忽然咧着染血的唇笑起来,刻意不发出任何声音,画面显得十分癫狂诡异。


    宋溪午极温柔地推开沈檀心,声音里笑着,“我去趟洗手间檀心。”


    沈檀心应着声,转头看了眼宋溪午的背影,宋溪午快步去到洗手间关紧门。


    情绪上过大的起伏,无论是悲是喜都是需要缓和的,沈檀心自然能理解宋溪午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之后两个人在哪里住沈檀心还没想好,打算问过宋溪午再决定。普罗旺斯公馆暂时是肯定不能住,老妈对宋溪午意见很大。


    沈檀心在沙发上坐下来,打电话让生活秘书派车去普罗旺斯公馆接服务自己的那支帮佣团队,顺便简单打包一些日常用品过来。


    洗手间,锁好房门的独自空间里,人想要怎么释放情绪都是被允许的,可以站着哭坐着哭跪着哭躺在地上打滚,什么崩溃炸裂的表情都可以有。


    宋溪午最后躺在微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胸腔大幅度上下起伏着像个溺水刚捞上岸的人,一手遮眼,染血的唇似哭似笑似大喊,一声一声用力喊得额角青筋都爆出来,没有声响,却足以骂出所有的委屈。


    这委屈是没法给任何人说的,可情绪一视同仁,它不会因为谁委屈谁活该就不折磨谁。


    宋溪午在地上哭着摇头发笑,看起来凄惨,但沈檀心方才给她的温柔是那么强力而坚定,像温山软水棉花云,柔软安定地捧着她的心,让她这次再痛喊也不会坠落下去。


    宋溪午愈发甜笑起来,眼里还模糊着泪水,躺在地上给沈檀心发消息。


    【老婆……那我的戒指呢?】


    沈檀心不知道在外面干嘛,过了一会儿才回。


    【那我的戒指呢?】


    宋溪午笑看这消息,平躺在地面,笑容安详的像直接死了。


    平复过一阵后宋溪午起身洗脸,收拾好自己整个人,踏出洗手间看到沈檀心的时候还是有种虚晃的不真实感。


    她快步上前跃上沙发,把沈檀心从沙发上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声音愈发软弱不堪:“你不可以反悔檀心,你要是这么给我大起大落的,我活不成的。”


    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轻缓的揉着她的脑袋,女人带着潮湿哭意的声音在她耳边笃定的发誓。


    “我死不悔改。”


    宋溪午|苏喜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失声痛哭,把头扎进沈檀心颈窝里,死死抱住,沈檀心身上花草林木般的香气令她感到安定,久违的熟稔将她穿透,“我好想你!檀心,我好想你……”


    无数个求死不能的夜晚她哀求命运高抬贵手,心声震耳欲聋,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些话梦魇般充斥脑海,挥之不去。


    沈檀心是她的,这辈子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件事,宋溪午|苏喜摁紧沈檀心的后背。


    沈檀心轻拢她耳边长发,在她脸侧印下一吻,声音也带着哭腔。“都过去了。”


    客厅沙发上两个女人久久相拥,泣不成声。


    不多会儿普罗旺斯公馆那边的帮佣安保大部队就浩浩荡荡来了,他们虽然井然有序不吵闹,但人一多起来,偌大的平层里一下子就像有*了温度,有了人气儿,有了家的味道。


    两个人前都是人物的女人宛如成了连体婴,宋溪午|苏喜做个饭沈檀心也在背后搂着,然而她才拧碎的罗马生菜扭头就不见了,肩膀上传来某个女人口腔里咀嚼蔬菜的脆响。


    当着一位顶级厨师的面啃生菜叶子简直是对厨师的折磨,宋溪午|苏喜转脸无奈地瞧着沈檀心。


    “我给你做个蔬菜煲行不行?吃熟的。”


    “不用了,我快吃饱了。”


    她看着沈檀心云淡风轻吃生菜的样子,眉头不自觉蹙起,心里难受的要死也不好表现出来。


    沈檀心在国外的时候会不会是因为只要吃饭就会想起她,索性自己逼自己干脆杀掉食欲?直接把饭戒了?沈檀心实在是对她自己巨狠的一个女人。


    鼻腔里涌上一阵酸涩,宋溪午这次忍住没哭,撇开视线,“那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做蔬菜煲,你要吃。”


    “好~”沈檀心软声应着。


    夜里宋溪午|苏喜睡得不安稳,和沈檀心把草吃习惯了一样,她忍受沈檀心不在身边也仿佛习惯了。


    像吃苦都吃麻了的人忽然吃到糖,那种慌张恐惧越到深夜越明显。


    她一直紧紧抱着沈檀心,醒时战战兢兢,心里呼啸着惊魂未定的凉风,哪怕睡着了,短暂的梦里也是精神高度紧绷。


    半夜沈檀心醒了一次,难受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她快把她勒吐了,她才赶忙把手往下移些。


    天快亮时沈檀心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吻过自己就起了,那会儿她睡意正浓重,等想要起来抱抱那人时,起来再看床头柜上的腕表,已经快九点。


    沈檀心洗漱后去到餐厅,宋溪午已经给她做好了蔬菜煲。


    调味使用岩盐、辣椒粉、百里香、大西洋红藻片、月桂叶之类的天然香料,用杏仁奶和竹芋粉代替牛奶做最后勾芡。


    餐桌上还有一盘土豆迷迭香做的猫猫头小煎饼,旁边配中东茄泥酱,一份玻璃碗装的咸辣口味青柠汁腌花菜。


    沈檀心眼底漾开缕缕柔情,刚开口夸了几句,那女人快步过来抢走她的餐椅,把她抱到腿上。


    上一回被人抱着吃饭还是小时候,沈檀心拗不过,只好就这么坐在宋溪午腿上吃早饭,无奈的笑着。


    “好可爱的小煎饼,你吃了么?”沈檀心侧目问宋溪午。


    宋溪午应声,手臂环抱着她,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吃饭,凑这么近时宋溪午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大,水亮有神,显出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可爱,眼底深处依然隐隐有忐忑,“那你今天还爱我么?”


    沈檀心讶然失笑,骨子里流淌东方人的含蓄,不习惯将有些话宣之于口,目光黏在宋溪午|苏喜脸上看了一会儿,开始输出:


    “宝宝今天也超~可爱的,而且两年不见越来越飒了呢,我家宝宝是我国内国外见过最~漂亮最~帅气的女孩子,宝宝还超~有气场的,做什么事都能做的那么优秀,做饭也做的这么美味!天呐简直十项全能……”


    沈檀心滔滔不绝夸了足有一首歌的时间,没有一句话重样。


    听得宋溪午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脸颊又热又辣,索性撇开,把脸藏在沈檀心背后,不让沈檀心看。


    她用耳朵贴着沈檀心后背,通过骨传导去听沈檀心吃饭时咀嚼的细微声音,感觉这个女人无比真实的属于自己。


    半晌,宋溪午小声碎碎念:“你认识新朋友以后就没有画过我了……你那会儿是不是很讨厌我,不喜欢我了。”


    少女般软糯的呢喃,与拇指上那枚帝王色麒麟戒指的气场大相径庭,如果这古老翡翠有灵,此刻大概会捏须蹙眉,脸部后撤,发出一声拐着弯的:咦~~~


    沈檀心的音色听上去没所谓,“我那不是担心你书房里摆不下么。”


    宋溪午双眼微微睁大,偷往沈檀心那边瞟了一下。


    沈檀心是怎么知道的!


    宋溪午想遍身边人也没想出‘叛徒’是谁。


    其实不存在什么叛徒,上位者发号施令后由中间人层层下达,涉及层数越多越容易出纰漏,一个命令到最后实施的面目全非是常有的事。


    一年前宋溪午在国内派人出国去把沈檀心的画全买回来,要求低调隐秘的进行。


    过去做事的人派人去s国当地找人,雇许多当地人去沈檀心画展上买画,但因为一层一层找的人太多,分下去的钱被层层抽成,最后分到‘演员’手上的演出费根本没多少。


    人们拿多少钱自然办多少事儿,于是沈檀心办画展那天,来了一大群劫匪一样气势汹汹的各色人种,进来指定一幅画直接买走。


    能看得出他们并非热爱艺术,因为装作看画的动作都没有,有的甚至指成了场馆里的消防栓,但无一不是出手阔绰。


    画展一结束,沈檀心的画就被全部搬空,跟洗劫似的。


    当时梁语迟瞧见这场面都惊呆了,说要么是你仇人收集你的画要搞你,要么是追求者,沈檀心摇头笑了笑,知道宋溪午会买她所有画,她也就不再画了。


    宋溪午平时待的最多且感觉最压抑的地方是书房,书房空间又大,所以她猜测宋溪午买了画会挂书房里。


    宋溪午听完心虚的眨了眨眼,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生怕沈檀心再猜到点别的,“你还愿意回云缦湾看看么?”


    宋溪午声音卑微小心,沈檀心听出些什么,柔声答应,“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一起。”


    过往那刀山火海已是一片鸿毛,跨越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也已经称不上跨越,饭后,两人一起去樾榕云缦湾。


    坐小型直升机时而会有失重感,低空飞行中,舷窗外茶庄绿木成海,玉带环腰的风景依然昳丽。


    有风时脚下略有颠簸,温度也比不上车里舒适,但好在起飞降落没几分钟就能到,宋溪午先下机,扶沈檀心步下舷梯,进到合院前庭后帮沈檀心理了理脸侧被风吹乱的长发。


    沈檀心两年没回来过,前庭植物依然由专人护理的生机盎然。


    浓绿地衣,错落各贵价灌木和苔藓,藤蔓盘根错节依附到古建筑上,交缠花卉肆意生长。古榕树枝条苍劲,遮天蔽日,仰头都望不到树冠尽头,树枝上挂着红绸木笺的祈福牌和青铜风铃,随风清泠作响。


    从石板路拾阶步入,前厅入眼就摆了一排沈檀心早年给苏喜买的各色小手办,它们双手高举着迷你横幅,上面是宋溪午近年愈发迥劲沉稳的墨色字迹:热烈欢迎老婆回家!


    她没想到宋溪午还留着这些小东西,勾起唇角。


    现在看起来,那时候她真是把苏喜当孩子带了,不过那个年纪……也的确还是孩子。


    再往屋里走,她平日用的茶室里穿插摆放着宋溪午偏爱的茶具和茶,书房卧室各处也是同样情况,衣帽间挂满宋溪午各种马面裙,把她的西装套裙都挤到角落。


    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一同生活的模样,东西略多,即使她们事实上一天也没在这里一起住过,也显出些温馨。


    不知不觉间沈檀心又走到冥想室,佛龛里的佛祖手里大逆不道的塞了个迷你小红包,搞的整个冥想室的气质都变了,沈檀心忍俊不禁,这才发现宋溪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咚咚!”


    沈檀心一回头,看见宋溪午站在落地窗外,指节轻叩玻璃,对她笑。


    午后灿然的光披洒半身,沈檀心让那女人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眼角隐隐湿润。


    窗外的人快步绕行房屋跑进来,脚步声急促而悦耳,沈檀心忍着泪意,猛然被冲进来的人抱起转圈。


    “我回来了檀心。”


    沈檀心眼泪夺眶而出,她以为自己不委屈,可这一瞬汹涌的情绪好像属于三年前那个委屈的自己,她回抱宋溪午|苏喜,一声一声埋怨也像是过去时空那个自己在开口:“你真是要气死我!”


    沈檀心哭着锤她后背,几乎是嘶喊:“什么叫是你本来就不算什么!什么叫一个女佣……跟一万个人睡过也不值得我在乎!”


    “我错了,我错了檀心!我有大病!”宋溪午|苏喜抱着她,埋头在她颈窝里哀哀的哭出声。


    沈檀心闭上泪眼,用力攥紧她背后的衣服,“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进商会……”


    宋溪午|苏喜心头一软,她还记得当初沈檀心提出让她进商会,她有多激动的急着认爹。她用吻打断沈檀心的自责,眉心软陷,泪眼里温温的笑着,“那我要后悔的事情就太多了。”


    她又吻了吻沈檀心的蹙起的眉头,眼泪接连往下掉。


    “当初哪怕你误会我背叛你做过那种职业,都没有停止爱我,我却……因为吃那些莫须有的醋,给你造成那么多伤害。”


    宋溪午|苏喜哀哀的说着,捧起沈檀心两只手,珍视如宝般低头在沈檀心手背轻吻了一下,“但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当不了好人了,咱们交情这么深,你还是得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对不对?”


    沈檀心让她这种无赖发言逗笑了,看着自己曾枯等的人含泪站在自己面前,站在她等了一年的地方,沈檀心胸口某个酸涩的角落急速愈合,甜柔和温热不经意间将窟窿填满。


    宋溪午蹙了一下眉心,忍不住流泪,重新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终于不是监控画面里让人望眼欲穿的小人了,檀心回来了。


    她抱着沈檀心又哭了很久,愈发溃败,惨如丧家之犬,别说什么成功人士了,甚至都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形象。


    宋溪午|苏喜感觉自己这短短两天把几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直到最后哭得脑子都发懵,两眼失神,流不出眼泪只是呼吸道不断的抽,她还是不肯放开。


    沈檀心身上私人订制的套裙已经又是抓痕又是眼泪糟蹋的不成样子,再穿不了第二回。


    哭成狗的宋某人回过神来看见沈檀心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一会儿重新给你买一件。”


    同样红着眼眶的沈檀心无奈笑了笑,去衣帽间换过衣服,两人漫步在茶庄内部与世隔绝的私人美术馆和博物馆看展品。


    那时候沈檀心来参观,拍的照片宋溪午一条也没回复,重走这些地方,沈檀心便显得有几分安静。


    宋溪午自知理亏,看个展也软乎乎地凑到沈檀心肩头靠着,宛如娇0。


    一幅幅巧夺天工的藏品入眼,像抓了一把又一把极致绚烂塞进灵魂,给人精神上极大的餍足,沈檀心渐渐看出些不对,好像她之前喜欢的那些藏品都换掉了,觉得一般的反倒都还在。


    “展品更新了不少,放进库房还是被人取走了?”来自商人敏锐的嗅觉,沈檀心想确定这些高净值人群是不是要急于变现,如果是,说明国内经济环境要出大问题。


    结果宋溪午给了她一个绝对没想到的答案。


    “我让人都包起来了。”宋溪午搁在她肩头的下巴轻转,侧过脸,鼻尖都挨着她,“婚礼上你拿回去,看是放在熙都壹号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沈檀心眼睛圆睁,轻呼:“这怎么行!人家放在你这里是让你保管,你这样不成强盗了吗?”


    “我又不是不给钱,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沈檀心试图挣脱宋溪午给她好好说,这家伙使着蛮力就不松手,没所谓道:“商会能看上他们的东西是他们泼天的福气。”


    沈檀心抿住唇,动作停下来。其实也的确是这样,是她多虑了。


    不存在什么巧取豪夺,来这里放藏品的人本来就有巴结宋家的意思,宋家愿意接受他们的礼物他们简直求之不得,何况是买卖。


    不过某人这话说得是蛮装逼的,沈檀心有点想笑,绷着,侧目偷瞄宋溪午的表情。


    某人果然说完回过味才有点脸热,把脸埋进她颈窝,完全挡住。


    沈檀心压不住唇角,不依不饶地盯着某人毛茸茸的头顶,“躲什么?”


    宋溪午紧抱着她,随着她转身完全躲到她身后,藏着脸。


    “宋泼天?”沈檀心话音里都藏着笑。


    宋溪午一把放开她快步走掉,掠过一句轻不可闻的:“你讨厌。”


    “哈哈哈哈!”沈檀心笑的捂嘴,鞋跟轻快的敲响美术馆大理石地面,她跟上去挽住宋溪午的手臂,两个瘦高窈窕的倩影在油画绚丽的暖色长廊里渐远。


    “那,苏泼天?”


    “哎呀!你别说了!”


    ……


    午后日光灿烈,照的院落古艳动人,朦胧如画。两个人在美术馆逛了一圈回来,沈檀心刚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来休息,身边的宋溪午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


    沈檀心神色一滞,下一秒意识到宋溪午要做什么,周遭一切便都仿佛微微顿住。


    早已在院内等待的两名公证处工作人员走出来,另有商会法务部七个工作人员接连走出,正装整齐,手上各自捧着文书和文件,依次放置在沈檀心面前的藤编茶几上,静待沈檀心过目签字。


    “檀心,这些信托基金,你是受益人。”宋溪午跪在地上说,


    这种时候一下子有那么多外人出现沈檀心下意识移开视线,但面前的人神情郑重,坚定的目光迫住了她的心神,她心乱了一瞬便平复下来,听面前的宋溪午继续说,“转让协议是关于商会名下各企业我的期权、股份……”


    沈檀心眼眸微微睁大,苏喜为商会卖命,那些都是苏喜应得的,也是苏喜在商会内部的话语权之一,她还没开口,面前的女人深邃的眼睛已经看出了她的意图,“别拒绝我。”


    沈檀心眼角酸热,还是在国外的时候,她碰见了昔日跟何傅桓的共友才知道何傅桓当年拿走了苏喜多少钱。


    那相当于苏喜全部身家,把当初苏喜命都抛到脑后赚的钱全掏空了。


    但那些付出没有换来她听苏喜哀求和解释,换来的是她坚决的远走。


    “苏喜……”沈檀心声音艰涩,眉心软陷着,“你不必这样,不必……把一切都交到我手上。我们在一起我就很安心,我不需要攥着你所有的资产或是……”


    沈檀心哽咽到说不下去,宋溪午轻轻摇头,依然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毫不避讳的实话实说,“可我不安心。”


    重归于好第二天就求婚是显得有些仓促,可她实在等不了,这些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只想要尽全力抓住眼前这个人。


    “檀心,我不想再给自己任何机会辜负你,如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真心瞬息万变,我宁可是你来负我。”


    沈檀心坠进苏喜眼中绵长的眷恋,心绪一寸寸紧绷,呼吸里开始有泪意,在场的工作人员们一言不发,只是有序的过来躬身做事,在院落长茶几上放下一份份新的文书跟合同。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每三个月一次,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听你的话好好生活,运动,养生,洁身自好,作息还算规律,这个是……”宋溪午声音减轻,也许是觉得有些难为情,脸颊上浮上些可疑的红晕。


    “是这三年见不到你的时候想跟你说的话,每天都有写……不过偶尔犯病,有骂你,你还是心情好的时候看吧。”


    正悄然抹泪的沈檀心不合时宜的笑出来一声,默默收好某个宝宝的小日记。


    估计是骂的相当难听。


    宋溪午垂了一会儿眼睑,小心而郑重地抬眼望向沈檀心,眸光颤动,她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早一年多就准备好的婚戒,还没开口,嘴唇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细微不自然的牵扯着,“檀心……”声音一出口,完全是颤抖的。


    坐在藤椅上的沈檀心也被宋溪午的紧张传染,暗里捏了把汗,心跳加速起来,结果等了好几秒对面也没声音,宋溪午的话音好像被生生哽在喉咙里,“……檀心,你……”


    两个人都莫名绷着无法呼吸,周围不知是哪个工作人员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宋溪午正因紧张而隐颤的眸光一顿,忽然想起什么,抬手看腕表。


    从熙都壹号到这边,连哭带逛居然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立即起身,“怎么都快三点了,早都该吃饭了。”


    沈檀心成天吃菜叶子,饿的肯定比一般人要快,这会儿肯定也饿了,可能都饿了好一会儿了,再晚点吃肯定胃要不舒服。


    “我先去做饭,荞麦面你吃么?煮面会比较快。”站起身的宋溪午像往日一样说着,下意识就要往厨房的方向走,刚踏出半步,脚步顿住,意识到自己刚才貌似在求婚。


    两个女人同时一静。


    宋溪午略尴尬的缓缓回头看向沈檀心……


    求婚当然重要,但是沈檀心饿了这件事确实更重要啊。


    两人对视着,沉默几秒,同时笑出了声。


    可谁会求婚的时候话说一半跑去做饭啊!


    “哈哈哈哈哈!”沈檀心笑的捂脸,宋溪午也忍不住笑她自己,不过还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吃完饭再接着求呗……要怪只能怪今天时间没算好。


    笑了一会儿,两个人都逐渐正色下来,同时发觉这无意之间的一句话,竟像一把开启回忆的钥匙,院子里的时间在连天漫地的阳光中放缓,命运的齿轮完完整整转动过一圈,叩动在最初那声脆响里。


    ‘姐姐,我可以去给你做饭吗?我会煮……兰州拉面。’


    沈檀心从藤椅上款款起身,走上前与庭院里的宋溪午面对着面,笑眼里隐含水光,声音也染上潮湿泪意,“那就麻烦亲爱的苏小姐,负责我余生……全部的人间烟火吧。”


    苏喜微抬下颌,周身散发着明快大气的生命力,弯起与少女时同样好看的唇角,话音深隽而笃定:


    “荣幸之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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