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花轻轻一边听着书房她爹久违的读书声，一边给院子里的青菜浇水，既然她爹还想再博一次，那家里本就不富裕的开支就更要省着用，院子里种的这些蔬菜，自然也要比平日里更加用心。
院门被敲响的时候，她才刚刚放下水瓢，花家虽然一直人缘一般，可毕竟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总会有老邻居不惧谣言，经常走动。
“哎哟，轻娘在家啊，这孩子真懂事，一大早就知道帮着家里人干活了，不像我家那臭小子，又懒又憨，昨儿个从私塾回来，到现在还没起呢，哎呀，不提他，一提我就生气。”
门外的妇人，看着花轻轻满脸的欢喜，提起儿子又满是嫌弃，这妇人花轻轻也经常见，就是斜对面孙墨书的母亲，平日里温柔好脾气的一个人，与街坊相处的都还不错，但又都不深交。
“婶子这是有事吗？”像是对孙母口中的孙墨书毫不在意，花轻轻一抿嘴唇，露出一对儿酒窝，一对儿含水的眸子，迎着清晨的阳光，犹如星子坠寒潭。
孙母晃了下神，暗骂这小狐狸勾人的本事，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不由得为自己的儿子担忧，就这模样这气质，谁家的男儿能顶的住，这娶回家去可就是个祸害，必定母子离心。
“这不是前阵子做了些绣品，原想着去府城寄售，但昨儿个我家墨书提了个醒，说是你家小姑姑正是在针线铺子里上工，这不，我就想着来找你小姑姑掌掌眼，看铺子里收不收绣品。”说只是上门来问问看，但那拿帕子的动作架势十足，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帕子，却只在花轻轻的眼前绕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
可花轻轻自小眼神就好，那帕子上的绣工，用的料子与绣线，实在太过敷衍。
她自小便和姑姑学刺绣，锻炼手劲，不说是这绣工练的如何，就说这鉴赏的能力，比一般绣庄的绣娘都要毒辣。
“这可就不凑巧了，铺子里有事儿，我小姑姑一大早天没亮就去铺子了，要不婶子直接去铺子里问问？”花轻轻一脸遗憾的说道。
“这样啊，去铺子有点儿远，我一个人也没这个时间，轻娘你看这样行不，我将帕子留在你这儿，等着你小姑姑回来，你再让她瞧瞧，明儿给我个信就成。”孙母将帕子放在手心上，朝着花轻轻递了递，双眸弯弯，和平日里与花家来往的那些婶子没什么不同，甚至还更和气些。
花轻轻又扫了眼那绣帕，似是腼腆的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婶子可就别为难我了，我姑姑只是给那铺子做工，收什么不收什么，她平日里也要问问掌柜的，我就一小儿，万一再弄脏了婶子的帕子，我可就罪过了。”
孙母勾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倒也没为难花轻轻，一边将帕子收进怀里，一边叹道：“这话也是在理，哎，是我着急了，这不我家墨书回来了，我就想着多换些铜钱，买点好吃的给他养养，这眼瞅着过些日子他也要下场了，私塾的夫子也管的紧，这臭小子也算是用心……这要是运气好……哎呀，我就是这么做做梦……”
花轻轻从孙母身后看到对街孙家门口，孙墨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正远远往这边瞧。
“一定能高中的，婶子福气可是大着呢。”
“那倒是，瞧我，平日里也没个说话人，一说起话来便都忘了时间……”孙母说罢，就做出转身要走的动作，却在不经意间看似随口的问道：“这时间真快，轻娘过几年也要及笄了，就以轻娘这相貌这人品，未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踩破门槛呢，轻娘到时候可别挑花了眼。”
花轻轻故作羞涩，道别之后，就赶紧将大门关上了。
她一回身，只见母亲和小姑姑都趴在窗框上往外瞧，也不知道偷听她与孙母说话，听了多久，她不想听母亲打趣她，干脆就当没看见，自己独自一人先回屋里去了。
“其实那帕子，我收了也不是不成。”花似鸢在孙母要找她的时候就想出去，却被嫂子回娘拉进里屋，不愿让她出面。
“轻娘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道，她能找这个借口，肯定是那帕子不怎么样，咱们家又不是开善堂的，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收。”回娘点了点花似鸢的额头，这小姑子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起点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
“但嫂嫂不是觉着那孙墨书不错么？”这镇子上女子的婚事都相看的早，往往还没及笄就开始物色，等着快要及笄的时候就口头定下，然后再等及笄就可以走流程，定亲再到成亲了。
花似鸢当年就是这般，那还是祖父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娃娃亲，谁料物是人非，等到她及笄也没等来对方的聘礼，还让她兄嫂跟着蒙羞。
“不过是瞧着那孩子对轻娘有些与众不同，兴许是个死心塌地的，但今日一瞧他这娘亲……”回娘一言难尽的摇摇头道：“眼里算计太多，连孩子都诓骗，来来回回的试探，是个面甜心苦的。”
“好在咱们家轻娘是个拎得清的，只要她想，这孙家未必拿捏不住。”
成亲成亲，一向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那是两个姓氏的结合，也同样是两个家族的交融，女子要想日子过的舒坦，后宅的日子也都是学问。
“行了，再多看看，轻娘还小呢，这亲事啊，还要多看看……”回娘说着话，不自觉的看向书房，那一间柴房改的小隔间，花锦城之前有一段时间没进去看书了，也不知道年底的秋闱会带来哪些改变，到时候女儿的婚事指不定也会跟着变化。
孙家门口，孙母拉着还舍不得收回目光的孙墨书回了孙家，想着刚刚花轻娘的态度，她就恨不得在儿子面前数落，然而刚一张口，她话锋就变了。
“轻娘这丫头长得可真好看，也难怪花家人将她当做眼珠子般疼爱，这要是我女儿，我也要捧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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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母忍着满肚子的火，整了整发髻，夸赞道。
“嗯，她……她除了样貌，性子也好，好像从来就没怎么生过气。”孙墨书一提起花轻轻，脸颊又开始发烫，不大的孩子，被吸引的第一条件就是容貌，更何况花轻轻一向说话细声慢气，对谁先笑三分，甜滋滋的，又怎能不让人心生好感。
“可不，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日后谁家有福气娶进门，不但模样好还能说会道……”孙母一边暗暗观察儿子，一边将怀中的帕子取了出来，只是这帕子与刚刚给花轻轻看过的帕子，并非同样一块，很明显这次拿出来的帕子，绣工更好，花样也更精细。
“娘亲不是说要去对面，将帕子寄售么？怎么没送出去？”孙墨书还满脑子都是花轻轻，冷不丁见着这帕子，不由疑惑的说道。
“哎呀，我这绣工粗糙，拿过去也是试试看，轻娘一眼就觉着我这绣活不好，让我多练些日子再去，我想着家里也不差这点儿钱，也就无所谓了。”孙母嘴上说的不在意，可笑容逐渐勉强，脸色也开始慢慢泛白，低头瞧着手中的绣帕直发愣。
“怎么会？娘亲的绣活之前不是还卖去过府城？花家小姑的针线铺子就在县里，应该不至于那么严苛吧。”母亲的手艺，孙墨书还是知晓的，当年外祖家还算兴旺的时候，还专门请了人来教母亲刺绣，不说比的上府城大绣坊的绣娘，也绝不至于卖不出钱来。
“哎呀，各家有各家的标准，说不定我这样的，轻娘就觉着不成呢，你啊，别想太多，你若是真对轻娘有意思，你就好好读书，等你中了秀才之后，我也好和人家探探底，不然你一白丁，以轻娘的眼光根本就瞧不上你。”
声音沉闷，孙墨书居然瞧见母亲背对着他，正在偷偷抹泪，想必是因为那帕子被退，心头委屈了。
孙墨书不由得也升起对花轻轻的一丝不满，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绣工是什么，也不叫大人出来，就这么随随便便退了帕子，实在不够稳重，都是自作主张，也太任性了。
“他们家就这条件，还挑呢？”
“那当然了，人家轻娘那么好看，可不就是要嫁到一户好人家去，府城大户够不上，这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会是难事。”孙母抹了把泪，等回过身，已经瞧不出难受，只是眼眶依旧微红，她勉强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道：“我可是听说了，凑到她弟弟身边的人，不少都是为了打听轻娘，咱们家这样的条件，真不一定能成。”
“虽说轻娘还未及笄，可这名声太盛，却并非好事，花家也太张扬了。”孙墨书在私塾读书，深受那里夫子的影响，他觉着女子三从四德才是本分，出去抛头露面总是不合规矩的。
“人家花家心里有数，再怎么说花家还有个男丁呢，总都要为这个香火着想。”孙母见儿子皱起眉头，心头一松，到底是她生下来的肉，还没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