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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鬓边云

作者:明月怀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晚明月很圆很亮,即使屋内不点灯,依然能有月色清辉从窗棂的缝隙间漏下来,像波光水色,缓缓漾开美酒醉人的醇香。


    “怀风,这一杯,我们敬师父师娘吧。”


    “好。”


    李琅月替沈不寒将酒满上,两人朝着东南方向下拜叩首。


    故园埋葬着师父和师娘,待此间事了,他们终将会回到故土。


    ******


    祭拜完毕,沈不寒收拾桌上地上散落的酒坛之时,李琅月拿起一旁骆西楼他们送来的生辰礼。


    “让我看看,他们今年都送我了些什么?”


    李琅月先打开辛院正送的,匣子里装着的是一个药囊,上面还附了字条。


    “活血补气,固本养元……”李琅月将字条上的字念出了声,念着念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以前院正送我的都是些醒神益智之药,希望我好好读书,努力科考。现在不用科考了,送的东西也不同了。”


    “那是因为……我们德昭长大了。”


    沈不寒站在李琅月身后,望着她的身影时恍惚如昨。


    上一次陪李琅月过生辰,还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


    时隔八年,沈不寒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德昭已经从含苞待放的菡萏,长成了映日盛放的荷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十五岁那年的李琅月,比全天下的姚黄牡丹都更加光彩照人,那一年她终于开始褪去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尝试在阳光在自由地生长。


    可这样的日子,她也只过了不到两年,便又重新陷入朝不保夕的如履薄冰中。


    比起十五岁的李琅月,现在的李琅月更加沉稳果决,也背负了更多更沉痛的东西。


    沈不寒说不上心中的复杂滋味。


    在李琅月最艰难的两年,他不在她的身边,甚至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沈不寒从不后悔当初做过的选择,如果再回到过去,他还是会那样做,当时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李琅月理解他当时的处境,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不觉亏欠。


    “德昭,对不……”


    沈不寒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李琅月转身用食指抵在了唇畔。


    “怀风,都过去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李琅月笑着对沈不寒摇头。


    “在河西的头两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顶望月喝酒,我常常在想,若是我的人生能定格在十五岁那一年该多好,我们都意气风发正当年少,师父师娘都还健在,所有人都平安喜乐。”


    “后来,我想明白了。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十五岁的李琅月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活在师父的庇佑下,十七岁的李琅月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她护佑不了任何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被人陷害,师娘抱恨而逝,沈不寒含冤受辱,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甚至被放逐到河西的时候还要叩谢浩荡皇恩。


    “二十三岁的李琅月也很好,她可能没有十五岁的她那样活泼灵动,那样明媚灿烂,可二十三岁的她,有能力去保护身边的人,对她而言,是更值得快乐的事情。”


    李琅月望着沈不寒,眸中有万千星河流转。


    “沈不寒,会喜欢十五岁的李琅月,也会喜欢二十三岁的她吧?”


    “会。”


    沈不寒从背后拥住李琅月,“沈不寒倾慕李琅月的年年岁岁。”


    如凡人仰日月之辉,日月存在,方得生息。


    李琅月将辛院正送的药囊收好后,又打开骆西楼和顾东林送的匣子,但只看了一眼,李琅月就“啪——”得一声将匣子用力合上了。


    沈不寒看见了匣子里的东西,也看见了怀中人瞬间红透的耳垂,像是要滴血的琥珀。


    “那什么……骆西楼成亲之后……就是很不正经……”


    李琅月在心中将骆西楼骂上了个百八十遍,又手忙脚乱地将辛院正送的匣子压在骆西楼和顾东林送的上面。


    “怀风,你今年……送我什么?”李琅月忙不迭地岔开话题。


    沈不寒从袖中拿出一个桃木匣子,在李琅月面前缓缓打开——


    是一枚玉笄。


    细腻的羊脂白玉比今夜垂落的月色更显温润,笄首是浴火涅槃的凤凰,似要振翅而出啸于九天。


    沈不寒轻轻捧起那枚玉笄,手指抚过笄身上的缠枝纹,李琅月顺着他指尖抚摸过的纹路一寸寸望去才发现,在凤凰的脚下,开满了并蒂莲。


    凤翎和莲瓣的末梢都晕开了胭脂色,像黎明破晓时的第一道霞光。


    “你十五岁那年的四月初九,也是你十五岁的第一个生辰,我们正式认识的第九年,我本就想送一枚长笄给你。”


    十五年华,女子行及笄之礼,寓意成人。


    中举、及笄,双喜临门,沈不寒原本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在她及笄之时,赠她长笄,为她挽发,向她剖明心意。


    “那后来为什么没送给我?”李琅月问,“我清楚地记得你送我的每一件礼物,十五岁的第一个生辰,你送我的是焦尾琴。


    当时李琅月猜测沈不寒赠琴是为恭贺她科考中举,正式迈出了摆脱成为政治祭品的第一步,以焦尾之琴寓璞玉浑金烈火存真,千锤百炼而不肯折节之心。


    沈不寒的指尖触上了玉笄的笄尾,笄尾的刺压着皮肉,即使没有刺穿,依然能感觉到疼痛。


    “因为我没想到……先帝在你及笄之前,便封了你做公主。”


    ******


    定国公主,赐字德昭,那年的元德帝一改往昔的冷漠态度,恨不能向全天下彰显他对李琅月的宠爱。


    那一年的沈不寒既为李琅月高兴,却也时常落寞。


    虽然那时所有人都默认,李琅月就是元德帝最小的女儿。然而同是皇帝的女儿,有没有公主的封号,亦有天壤之别。


    大昭公主历来只嫁五姓七望与将相之家,就是因生母获罪而被废为庶人的公主,所嫁夫婿也没有六品以下的,而一朝状元最多也只能授八品官。


    如果李琅月只是一个贵女,他尚可以尝试壮着胆子求娶。


    但李琅月已受封公主,便不是他一个寒门状元可以配得上的。


    即使元德帝真的大发善心,看在苏先生的面子上同意了这桩婚事,沈不寒自己也绝不同意。


    不嫁给他,李琅月就是全天下最高贵的定国公主;一旦嫁给他,他的低微身份,只会为她招致旁人的嘲讽与看轻。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元德帝为李琅月筹备的及笄之礼隆重盛大,沈不寒默默收起了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笄。


    她值得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只是现在的他还给不起。


    苏先生是全天下最了解他们的人,也是那一年,苏先生问沈不寒: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的心意?”


    沈不寒答:“等我封侯拜相之日。”


    沈不寒当场就被苏先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按照正常的升迁速度,一个官员待到封侯拜相,至少也得到不惑之年,更何况官场无常,多少人一辈子抑郁不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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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老贬所。一个人一生有多少年华,就算你能等,她能等吗?”


    “如果她嫁给我,反而不如她现在,她为什么要嫁给我?”沈不寒很坚持,“翰林学士,至少得是翰林学士。”


    翰林学士,人称内相,大部分做过翰林学士的官员,最后都能升迁为宰相.


    “升为翰林学士,最快五年就可以了。如果期间我能代表朝廷,招安或者平定一个藩镇,两年,两年就够了。”


    “我不管你打算花多长时间,做到什么位置,但都要求一个问心无愧,不管是对大昭,对德昭,还是对你自己。”


    这是师父对他唯一的忠告。


    两年,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弹指一瞬,却足以天翻地覆。


    两年后的他,甚至连区区八品的监察御史都做不成了。


    ******


    李琅月触上玉笄温润的玉质,这种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的上等美玉,对于现在的沈不寒来说并非难事,但对于十八岁刚刚释褐授官的沈不寒而言,难如登天。


    “因为那年我成了公主,所以你在我十五岁那年,不敢把那支木笄送我?”


    李琅月想起来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用手捧着沈不寒的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不管我是公主、是庶人,还是罪人,你待我的心是一样的吗?”


    “是。”


    “只要心是一样的,那亲手所作的木笄,与价值连城的玉笄,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琅月眼如深潭,沈不寒一撞进去便无法动弹。她睫毛颤动的瞬间,像是有经年不化的雪落在他的胸口,冷热痴缠,化作潋滟随波的春江月明。


    “怀风,替我簪上吧。”


    李琅月微微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沈不寒的下巴上,沈不寒颔首垂眸的瞬间,吻便落在了李琅月的发间。


    沈不寒抬手,将那枚玉笄轻轻簪在李琅月的鬓边。


    这一簪,迟到了八年,蹉跎了那些爱意不得宣之于口的岁月。


    “怀风,我好多年前的生辰愿望都成真了……”


    不只是去年的愿望成真了,而是好多年前的愿望,也终于实现了。


    李琅月环抱着沈不寒的腰,偏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呢喃却不敢看他。


    “是吗?”


    沈不寒轻轻拍着李琅月的背,侧首去吻她的如瀑青丝。


    沈不寒不用猜都知道,她的生辰愿望一定和他相关。


    忽然,李琅月的手抚上沈不寒的背,指尖擦过背上伤口的边缘,沈不寒的背脊立刻泛起了一阵酥麻,猛地便将背脊挺直。


    “德昭……”


    沈不寒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准备去捉李琅月造次的双手,却被李琅月反握住。


    “怀风,以后不准再为我舍身犯险了,听见了没有。”


    李琅月义正辞严地对沈不寒道,“这不是愿望,是命令!”


    李琅月想起阿尔古那一刀还是忍不住后怕,那一刀要是砍得再深一点,她要是来得再迟一点……


    李琅月不敢想。


    “好,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人常言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年少时的沈不寒只觉得,夫妻之所以至亲至疏,只是因为爱得不够,才会口是心非,才会彼此隐瞒。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太爱一个人,也会说假话。


    尤其那人,便是至高至明的日月。


    沈不寒吻上了李琅月的眼睛。


    他也希望他不必再为她以身犯险,因为那说明,她已喜乐平安,再无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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