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召李琅月独自入宫,不要任何宫人随侍。
李琅月关上殿门的那一刹,沈不寒想伸手去挡,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的门框。
沈不寒的心,突然狠狠地往下坠去,坠入没有止境的深渊。
他怔怔地站在宫殿的屋檐下,听着身后簌簌的落雪声。
“师父,这边有奴婢们守着就好,您要不先去歇息?”
小太监杨迁出声询问。
“不必。”
沈不寒摆手,示意杨迁可以暂且先退下。
他必须亲自守在这里,等李琅月的再度出现。
“微臣李琅月,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琅月正欲向帝后下拜,皇帝李宣赶紧快走上前,扶住了李琅月。
“这里又没有旁人,德昭何必讲究那些虚礼。”
李宣感慨万千地拍了拍李琅月的肩头:“只当是在自己家,没有皇上和皇后,德昭只管叫舅舅舅娘便好。”
“是。”李琅月笑道,“德昭自是不和皇上与娘娘见外,只是怕私底下叫舅舅舅娘叫得太顺口,一不小心便在旁人面前露了破绽。”
李琅月的真实身份,只有少数人才知晓,名义上她还是先帝最小的女儿,李宣最小的妹妹。
“你也别老是占德昭便宜,你比人家大不了几岁,少摆舅舅的谱。”
皇后赵蕙宁一把拍开李宣的手,将李琅月拉到自己的跟前。
“德昭还是和以前一样,唤陛下十三郎,唤我宁姐姐便好。”
赵蕙宁紧握着李琅月的手,因激动而忍不住颤抖,将她上上下下反复打量,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些年,你在河西,受苦了。”赵蕙宁没忍住,眼泪已经湿了眼眶。
“哪有。”李琅月抬手抹去赵蕙宁眼角的泪,“是你们在这吃人的圣都里,举步维艰。”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赵蕙宁破涕为笑,拉着李琅月到了餐桌前,“这些菜都是我照着你旧时喜欢的做的,只是不知道如今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只要是宁姐姐做的,我自然都喜欢。”
李宣拿过酒杯,亲自替李琅月和赵蕙宁斟酒,三人杯盏轻碰,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稷下学宫。
“只是少了一个人。”赵蕙宁忍不住轻叹。
“没少,人肯定在外头站着呢。”李宣替李琅月布菜,“你小舅今日,可是特意让沈不寒去城外接你的,他没又惹你生气吧?”
李宣记得六年前,李琅月被先帝驱逐出京的那一天,冒着寒雨等了沈不寒一整天,结果等来的却只有沈不寒一堆难听至极的话。
当时听闻此事的李宣火冒三丈,恨不能直接闯进大内把沈不寒揍一顿,是赵蕙宁硬拦给拦下的。
“没,他哪敢。”
李琅月边吃边答,话刚出口,却又突然顿住,连手中的筷子都僵在半空中。
“怎么了?”赵蕙宁见李琅月神色不对,担忧地问道。
“没事,他没惹我生气,而是在生我的气。”
李琅月将杯中的酒斟满后一饮而尽。
“德昭,前往西戎这么大的事,你真的打算一直瞒着他真相?不和他再商量商量吗?”
李宣斟酌良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了。”李琅月又把酒重新满上,“他要是知道了,必定不会同意的。”
“别光顾着喝酒,太伤胃了,多吃点菜。”
见气氛有些沉闷,赵蕙宁赶紧往李琅月的碗里,夹了好大一只油酥鸭腿:“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了。”
“还是宁姐姐懂我,这些年在河西,都吃不到这一口了。”
李琅月边说着,边撕掉了鸭腿表面的鸭皮扔在一旁。
赵蕙宁这才想起来,李琅月喜欢她做的油酥鸭腿,但只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皮。
每次她给他们做油酥鸭腿,李琅月都会撕掉表面的鸭皮,沈不寒会自觉地递过碗,接过李琅月不要的鸭皮吃掉。
李琅月这一举动,让李宣也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在稷下学宫读书的日子。
那时的稷下学宫,没有定国公主李琅月,奸佞权宦沈不寒,九五之尊李宣,母仪天下赵蕙宁。
有的是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一个身份低微的寒门,一个备受白眼的庶子,还有始终陪伴在他身侧,谨小慎微的宫女。
人才济济的稷下学宫,往来都是皇子皇孙与世家贵胄。
李宣虽然是皇子,但他的生母曾是山南节度使的妾。山南叛变失败后,被充入掖庭,成为最下等宫婢。
因为姿容姣好,李宣生母被醉酒的先帝意外临幸,春风一度后才有了李宣。
李宣的母亲生下李宣不久后便去世了,先帝始终没有给予李宣生母一个名分,甚至李宣在诸皇子中也迟迟没有封号。
正常皇子六岁就开蒙了,李宣是十二岁才进的稷下学宫,刚进学宫的时候,科科都是倒数,甚至字都认不全。
诸皇子和世家的公子都在背后讥笑李宣,说他怕不是个傻子。他的皇兄们都不承认有他这么个弟弟,在背后讥讽愚蠢透顶的李宣,怕不是藩镇的孽种。
沈不寒虽是寒门出身,但每一科都是学宫魁首,是学宫祭酒苏先生最器重的学生,故而即使是背地里再瞧不上寒门的膏粱子弟,表面上也会给沈不寒一两分好脸色。
少时的李宣,甚至都不敢和沈不寒搭话,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会辱没了未来的状元。
最初,始终不离不弃伴在李宣身侧,反复告诉他,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孽种的,只有宫女赵蕙宁。
直到十四岁那年,李琅月毫无征兆地空降至稷下学宫。
世家贵女都在皇后专门开设的女学上课,李琅月是自稷下学宫建立以来,唯一的女学生。
众人纷纷猜测起李琅月的身份。
姓李,能进稷下学宫,却没有封号,没有自己的府邸,也不住在宫里,自出现以来就一直住在学宫的斋舍中,吃穿用度也极为简朴。
当时学宫里都在传,李琅月或许是和李宣一样的情况,甚至生母的身份可能比李宣的生母还低,陛下实在是太羞于启齿了,才把李琅月丢进学宫,任凭她自生自灭。
“想来也是感慨,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态,你是我在学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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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敢主动搭话的人。”
李宣对李琅月道,“我同时还怀抱着几分侥幸,希望你能帮我摆脱在稷下学宫垫底的命运。”
说到这里,三人同时都笑了。
李琅月最初进学宫的时候,武术科在学宫确实是倒数的水平,但文试科一直排在中上。
鉴于李琅月是女子,夫子们对她的武术科也没有过多的苛责。
然而一年过去,李琅月无论文武,均可以与学宫魁首沈不寒一争高下。
此后数年,学宫魁首只在李琅月和沈不寒二人中轮换。
托李琅月的福,李宣与沈不寒也渐渐有了交集。
每逢重大年节,其他学生都各自回府,只有他们三个异类,留守在学宫的斋舍中。
祭酒苏先生的夫人,他们的师娘,会把他们喊到家中吃饭,赵蕙宁便去帮苏夫人打下手。
做一桌简单的饭菜,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是那时的他们为数不多有家的感觉的时候。
再到后来……很多事都变了……
“说你我同病相怜,其实也没错。”
李琅月折断了手中的骨头。
“你我一边身负着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室血脉,一边又和那些叛乱藩镇纠缠不清。”
万般无奈,身不由己。
“你提出通过和亲前往西戎的时候,我本也是不答应的。”
李宣用力地握着手中的酒杯,强忍着将手中薄瓷捏碎的冲动:“可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命。我拦不住你。”
李琅月再度推开殿门的时候,玉阶前已积了一尺来厚的深雪。
沈不寒依旧站在廊下,手中提着的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让他的面容时而呈现在烛光里,时而潜藏在暗影中,完全看不真切。
李琅月脚步趔趄,一把攥住了沈不寒的手腕。
沈不寒下意识想躲,却发现李琅月已经醉了,周身萦绕着浓烈的酒香,想来应该是喝了不少,站都站不稳。
沈不寒只得赶紧将人扶好。
“夜深雪重,德昭要不今日先歇在宫里。等明日一早,再让沈不寒送你回公主府,再帮你添置一些需要的物件。”赵蕙宁问道。
六年前,李琅月被先帝驱逐出京的时候,先帝就将赐给李琅月的定国公主府查封了,待到李宣继位后,才将府邸还给李琅月,并将公主府重新修缮了一番。
只是李琅月一直不在京城,公主府便一直闲置着,赵蕙宁担心有些布置,不合李琅月的心意。
“不必,那个地方太晦气了,我不想回去。”
李琅月摆手拒绝,“我前段时间,在圣都另买了宅邸,如今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让沈中尉送我回那处便好。”
“宅邸?”
李宣闻言也是十分诧异,李琅月在圣都买了新宅的事情,李宣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地方在哪?”
李琅月刚报出了宅邸的位置,在场其余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李宣和赵蕙宁相视一眼,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不寒攥紧了手中的宫灯,用力到指节都在隐隐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