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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为她求情

作者:八月寒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至三月,冬寒落幕,春日转暖。


    自那夜从天极殿回来后,姜泠再未出过院门。


    近一月来,她将纷扰愁绪尽数挡在门外,同秋杏过了段闲适日子。


    二人无事时,便会坐在院中晒太阳,秋杏用压箱底的布料做起了香囊,而她不擅女红,除却帮忙穿针引线,大多时候也只默默看着秋杏忙活。


    秋杏倒是提议教她,却被她婉拒,她对这些囿于宅院的活计,实在无甚兴趣。


    但这样的日子,却让她与这春日一同渐渐松弛开来。


    其间她也多次向朱言询问过昙娘的状况,听闻在太医令的照料下昙娘醒转的越来越长,次数越来越多,挂念的心才安了下来。


    虽说如今还无法见昙娘,但朱言也与她说过,许是因着昙娘病情好转,裴敛近来心绪亦是上佳。


    想来再过些时日,她求见昙娘一面也不是不可能。


    这日天色尚好,草长莺飞,连院中枯树都抽出了嫩芽,地锦更是郁郁葱葱铺了半壁院墙。


    秋杏也实在耐不住这般日子,试探道:“我听人说御园春色独一无二,今日天气这般好,要不我们也去转转?左右淮王也没禁咱们的足,后宫无人,也不怕冲撞了哪位贵人。”


    姜泠正在仔细观察那株抽芽的树到底是何品种,闻言一愣,而后转头看向秋杏。


    一双杏眸既好奇又可怜地望着她,竟让她不忍拒绝。


    她已有月余不曾离过此院,秋杏为陪着她也日日呆在此处,她沉得下心,秋杏却实在难受,她不忍心让秋杏失望。


    说来也怪,从前许润声教她练字时,她也怕让他失望,却大多出于敬畏。而秋杏却把希望悬于她的身上,好似她才是那个被敬畏之人。


    其实秋杏大可不必理会她,毕竟她也不是正经主子。可秋杏却仍是事事问她,哪怕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渐渐地,她竟在秋杏身上,品出了几分被依赖的感觉。


    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从前依赖别人之人,竟也会被人依赖。


    “好,那就去吧。”她拍了拍手上浮灰,笑说道。


    “那我替你梳发更衣!”


    秋杏的喜悦溢于言表,说着就要拉姜泠进屋。


    可她却停在原处,垂眼看着身上与秋杏一般无二的衣裳,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这样吧。”


    秋杏挠了挠脸颊,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素了,你好歹也是前朝公主。”


    “你都说了是前朝,不是现在,”姜泠拉着她往外走去,“快走吧,再不去天色又暗了。”


    如此秋杏也只能作罢,欢欣鼓舞地与姜泠往御园而去。


    秋杏不曾来过,姜泠也只有些零散的记忆,再加之她们住的地方实在偏远,待二人走到御园,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但正如秋杏所言,御园春色独一无二,倒是驱散了二人的疲惫。


    初春之际的御园,不似姜泠记忆中那般姹紫嫣红,却是绿意盎然,比她们院中浅淡的春意更为浓烈,春色尽数掩在这片绿意之下,蓬勃生长,


    塘边垂柳应风而拂,枝上栖着羽色喜人的无名鸟,正朝着窈窈春蝶脆鸣。


    秋杏被这一派新奇迷花了眼,拉着姜泠这儿瞧瞧,那儿看看,一刻不停。而姜泠则默不作声,只在秋杏发问时,才答上一两句。


    “如今的御园同你幼时见过的御园,哪个更好看?”秋杏亮着眼睛问道。


    “自然是现在的御园。”姜泠面色无波,唇边携着浅淡笑意。


    “为何?”


    “因为,这宫城中姜安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御园。”


    姜安是她的弟弟,因为他喜欢御园,所以每年御园都在翻修添置,如今的御园与当年的御园,不可同日而语。


    说话间,二人走至湖边亭台歇了下来。


    秋杏没反应过来,继续追问:“姜安,从前的太子殿下?”


    姜泠颔首。


    说到此处,秋杏才想起自从先皇先皇后崩逝后,姜安便下落不明。


    有人说姜安是逃了,但更多人说,姜安是被王冲暗害了,死不见尸,而秋杏,也深以为是第二种可能。


    “抱歉……我……”


    秋杏心生愧疚,姜泠却无谓轻笑:“又不是你将他抓走的,你道歉做什么?”


    “可大家都说……”


    “我知道,”她知秋杏说不出口,索性自己接了话道,“大家都说他死了。”


    莫说秋杏,就连她自己都坚信姜安已经死了,只是旁人或会将此罪怪至王冲,可她却知凶手另有其人。


    大俞江山易主,姜家人死得死、散得散,如今这偌大的宫城倒是静得慌。


    御园虽大,她幼时来此却多少能遇上几回相约赏景品香的嫔妃,以景衬人,以人烘景,才算圆满。


    可如今这御园除却她二人,竟是连扫洒宫奴都少见,日头一落,春雀归巢,竟徒生几分寥落。


    起初秋杏还觉着自在,直至二人在此呆到日暮,也渐渐无趣起来。


    她知秋杏爱热闹新奇,便起身说道:“秋杏,你放过纸鸢吗?”


    秋杏摇头:“听说过,小时候我爹爹还想给我做一个来着,却被娘亲责骂了。娘亲说家里穷,不能把银钱花在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上。”


    说着,又看向姜泠问道:“那你呢?你应该见过各种各样的纸鸢吧?爹爹说纸鸢有像大雁那般的,还有像神女那般的,你是不是都见过?”


    秋杏越说越兴奋,姜泠却是摇头:“我也没放过,不如我们今夜回去做一个,明日来御园放纸鸢?”


    “可你是公主,怎么会没放过纸鸢?”秋杏不信,跟着站起身追问道。


    而姜泠却不再解释,只沉默莞尔。


    其实她并没有哄骗秋杏,当年她的母后同秋杏的娘亲一样,认定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自她识字开始,便整日整日地学《女诫》《女训》,即便学不明白,仍是能含糊着将其中内容背出来。


    起初她听从母后的话,只当这些是玩物丧志的东西,但至于后来为何另外两个妹妹却能拥有各式玩意,她却也没再问过。


    而待她到了上景,则更不必说。


    眼见天色暗沉,浮云涌动,簇拥着明月渐渐升起,她便也起身准备往回走。


    谁知刚走出两步,却见远处走过两人,姜泠倏尔呼吸一窒,险些没站稳脚。


    “那是……淮王?”秋杏也瞧见了,只是天光尽散,二人又没打灯笼,有些不确定。


    “为何淮王没带朱常侍?跟在他身后的又是谁?”


    姜泠闻言不语,却是将秋杏拉到一旁隐蔽处,说道:“秋杏你先回去备饭,我等会儿自己回来。”


    “你要去何处?”


    “你不是想玩纸鸢吗?我去寻些料材。”


    “可纸鸢不是用纸和竹篾就成吗?我去找管事的要些就是了。”


    一时语塞,姜泠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既然淮王在此,我去找他求只好的,何苦咱们费劲去做。咱们都没做过,即便鼓捣出来也不一定飞得上天。”


    闻言似觉有理,秋杏愣愣点头,可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却又有些不安:“可……”


    姜泠微不可察地朝着裴敛离去的方向望去,催着秋杏离开:“好了别可是了,你若是去晚了,厨房可不等你。”


    “好吧……”


    提及饭食,秋杏才犹豫着离开,边走边回头道:“那你可快些回来。”


    “好。”她笑着摆手,目送秋杏离开。


    直至秋杏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快步朝着反方向而去。


    若是她没看错,方才跟在裴敛身后的是宗正寺卿赵骞。


    其实她对朝中大臣并不了解,但赵骞此人她却有些熟悉。,宗正掌管皇族外戚事务,赵骞时常进宫面见她父皇母后,碰巧,她见上过几回。


    当初她还小,原也不该记得赵骞,但赵骞对她十分和蔼,每每见着她都会笑着同她行礼,说上一句:“赵骞问公主殿下安。”


    还会替她理好散乱的裙摆,替她拨下高枝,让她摘到枝头开得最浓艳的那只花。


    甚至听闻,当年她离宫前,赵骞是唯一为她求情之人,也因此被她父皇降罪责罚。


    虽说如今的赵骞不似从前健壮,她却仍是认了出来。


    裴敛与赵骞上了湖边水榭,对坐而谈。


    姜泠只得在几米开外寻了处藏身之处,凝神细听。宫中幽静,人声便格外清晰。


    “姜家人善后之事繁忙,赵大人受累了。”裴敛拎起茶盏,亲自给赵骞斟了杯茶。


    赵骞赶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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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敬接过茶盏说道:“皇陵之事本就在臣份内,谈何受累,倒是王爷近来瞧着似消瘦了些。”


    说着,裴敛发话让赵骞入座,赵骞也不推辞,在裴敛对面坐了下去,瞧上去二人倒像是相识多年。


    姜泠一时有些奇怪。


    赵骞也算老臣了,为何会与裴敛如此熟络?难道赵骞一直是裴敛营下之人?


    或许是因她对赵骞此人尚存几分好印象,一时有些不愿相信。


    可还不等她细思,又听裴敛幽幽说道:“功要赏,但罪,也要罚。”


    语毕,就见赵骞起身,朝着裴敛跪了下去:“臣有罪,该认,该罚。”


    “那你可知自己罪在何处?”


    “臣知道。”


    赵骞埋下头,声音垂老:“臣不该在朝会上为公主……为姜泠求情。”


    裴敛手指在石案上轻叩作响,良久过后,才开口道:“听闻十二年前姜泠被送往上景前,你也曾替她当殿求情,还为此被先皇责罚。如今本王要将姜泠送入皇陵,你也为她求情。那你说说,为何?”


    这一番话听得姜泠越发迷糊。


    看裴敛与赵骞相处之道,二人该是旧识,可为何赵骞又要替她求情?赵骞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绝非痴蠢之人,竟敢冒险为她说话。


    赵骞依旧垂着头,却是以手贴额,伏跪在地:“臣修儒学,仁义二字时时谨记。臣只是觉得,姜泠虽为姜家之后,却并无过错,更是为大俞奉身上景十二年。如此女子,不该被苛待。况且如今王爷代政,本就根基不稳,又大刀阔斧将姜家余孽无论老少尽数送入皇陵,已然令朝臣惶恐担忧了。若此时对姜泠也行酷道,只怕朝中会有人趁机起乱。”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本王不够仁义了?”


    赵骞将头埋得更深了,可话却未停。


    “臣不敢。只是……臣以为,她身为姜家人非她之错。如今她亲眼目睹父母身死,又捱了几道鞭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心俱受酷刑,实该抵过了。若将她送入皇陵,姜家余孽定会因她出质多年欺她辱她,如此一来,却又造了生孽。臣知道,王爷对昙娘一事尚且耿耿于怀,但臣斗胆说上一句……”


    赵骞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裴敛:“姜泠与王冲勾结一事看似顺理成章,但实则却无实质证据。其中说不得有何隐情,既如此,不如等昙娘醒来再问个究竟。如今大局已定,留下她影响不了大局,还能助益王爷,因而臣以为……不如将她继续留在宫中。”


    语毕,风卷残音,在水榭徘徊。裴敛沉默,看着跪地的赵骞良久不作声。


    而姜泠也收回视线,出神地靠在掩身的假山之后,一时错愕。


    所以她猜得不错,裴敛之所以不杀她,当真是为了堵住朝中众口。只是她没想到,为她求情之人是赵骞。


    赵骞说是出于仁义为她求情,联想到幼年往事,倒也说得过去。


    可不知为何,她却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光凭对她的可怜,赵骞不可能会做到如此地步,字字铿锵,孤注一掷,押上前途只为保她一命。


    世上当真有如此善心之人?


    远处二人,赵骞跪地不起,裴敛默然看灯,不再言语。


    姜泠准备悄声离去。


    可提起的步子还未落地,却又听裴敛的声音随风而来。


    “姜家当年犯下的那场血案,赵大人也身处其中,惨状如何你应当最清楚。但本王也非铁石心肠之人,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我很清楚,往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以免落了话柄。”


    赵骞称“是”,抹掉冷汗坐了回去。


    此话送入姜泠耳中,却让她脚下如灌铅般走不动道。


    姜家当年犯下的那场血案?这是何意?


    她乍然忆起天极殿中,裴敛咬牙切齿的那句“你们姜家人要赔的,又何止昙娘一条命”。


    当初她不明白追问过,可裴敛却讳莫如深,今日听其所言,她却忽而琢磨出了些头绪。


    思考间,她再次回头去看水榭。


    可方才水榭中的二人已没了踪影,唯见那垂挂纱幔微微晃动,发出簌簌落雪般的轻响。


    顿觉不妙,她赶忙转身离去。


    可不过行出几步,一声逼问却紧追而来。


    “何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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