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是偏殿,姜泠尚且还有些记忆,此处是供君王批奏乏困时休憩之地。
但她好似从未在那方罗汉榻上瞧见过她父皇。
诚然也因她来这天极殿的次数少之又少,却也因她父皇向来是个常备不懈之人,从不流连后宫,贪图安逸,耽于政事,每日卯时一刻,定已于那金龙攀云纹长案后批阅奏折。
后宫不过是个摆设,以致多年来皇室子嗣稀薄,唯她阿弟姜安一个男子,朝臣担忧进谏,却被她父皇尽数批驳。
年少不更事时,她也曾问过她母后为何,她母后神色定然,只说了四个字:“不留祸患。”
她年幼时不懂,时至今日,她也并未彻底参透其中之意。
“不跪吗?”
烟线般弥漫的神思被牵了回来,姜泠抬眼去看说话之人。
而今罗汉塌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三面围屏的琉璃塌,与安坐其上之人一样,流光精妙,却也冰凉至极。
裴敛已换下朝服,只身着墨色长衫闲散倚坐,右手拿着竹简,懒懒地托在曲起的右膝上。
姜泠走近,却驻停于三步外,应声道:“跪或不跪,有何区别?”
一声轻笑,裴敛丢开手中竹简:“你不躲着本王,却还敢寻来。”
“我来见你,是有事相求。”她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裴敛挑眉看她,沉默须臾,才道:“说。”
姜泠弯下身,撩开裙角。
她这一举动,让裴敛不由自主坐直身,神色凛了下来。
今日姜泠穿着件雨青色短袍,配以月白色罗裙,不过寻常打扮,与侍奉的宫奴并无太大不同,可此身衣裳穿在姜泠身上,偏就多了几分不同的颜色。
罗裙撩开,露出垂了半截的袜绳。
裴敛眸色冷冽,斥问道:“你做什么?”
她动作未停,却是从衣裙下取出一柄匕首,匕首规规矩矩地躺在刀鞘之中,她双手承托,送至裴敛眼前。
裴敛这才转回视线看那匕首,眸色却比方才更冷,沉声道:“进天极殿需搜身,看来朱言没将本王的话放心上。”
姜泠只目不斜视地看着裴敛:“我是女子,朱常侍全我一丝体面,他的罪我来担。”
裴敛审视着她,而后起身走至她面前接过匕首。
“你想做什么?”
说着,他一手持柄一手拿鞘,将匕首取出。刀鞘落地,刀刃在他指尖之下泛起与这一室昏黄并不相称的银光。
“想杀了我,为你亲族报仇?”
“报仇?”姜泠摇头,却朝裴敛又逼近一步。
咫尺之间,扑面而来的淡香盖过浓郁的沉香气,让裴敛鼻尖有些发痒。
“我说过了,我今夜来是有事相求。”
话音刚落,高了她一头的男人却笑出了声,烫人的鼻息滚过她的额头,她却没后退半步,反倒是仰起头直视裴敛。
她的神情冷淡而坚定:“杀了我,求你。”
今夜无月,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其实雨声淅沥并不明显,只是殿中一片死寂,那淡淡雨声反倒成了噪响。
姜泠心跳得杂乱,与那雨声不相上下。
“姜泠,”裴敛收紧手中匕首,挑起她的下巴,迫她垫脚仰头,“本王的话这么难懂吗?本王说过暂且不想杀你,你怎么敢?”
怎么敢?
姜泠不知这有何不敢的,皮肉之苦,诛心之痛,她都受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想杀我,是不想给自己再造杀孽,还是不敢杀我?”
此话尽是质问挑衅的意思。
裴敛沉默着,仿佛在认真思索答案,良久,却是轻笑一声,反问道:“伤都好了?”
姜泠不答,朝前迈了一步,匕首几乎快要扎破她脖颈上那层白纸般的皮。
裴敛没退,却适时收了手上的力度,故意调侃道:“你这是在怪本王没杀了你?”
她笑了一声,轻轻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裴敛窝火至极,索性丢了匕首坐回榻上,寒声道:“出去。”
这不是姜泠想看到的结果。
裴敛捡起竹简不再看她,她便又追到塌边询问道:“你既然不杀我,那能否让我见见昙娘?我这些时日很想她,她......”
“出去!”
竹简被裴敛大力摔了出去,尽数散在地上,支离破碎。
姜泠被吓得连连后退,可眼神却紧紧盯着榻上之人。
裴敛双目紧闭,双手握拳,手臂上、额上青筋暴起,好似在极力隐忍,却始终没对姜泠下杀手。
“姜泠,你最好别提昙娘。”
殿内声响惊了守在殿外的朱言,他心中一跳,赶忙快步走了进来。
“王爷?”他瞧着地上被摔落出来的竹简碎片,站在内室外唤了一声。
“带她出去!”
“是......是......”
朱言连连称是,不再犹豫,进了内室绕过屏风,拉着姜泠快步离去。
可走到半道,又听裴敛怒不可遏的声音追来:“还有!今日姜泠带刀进殿乃你过失,自去内侍省领罚!”
朱言冷汗直冒,仓忙应下后领着姜泠朝殿外奔去。
直至关上殿门,朱言才长舒一口气道:“姑奶奶,您这是做了什么惹得王爷这般生气?竟还带刀进殿,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姜泠脸色苍白,躬身朝着朱言致歉:“朱常侍,今夜之事是我连累你,内侍省的责罚,便由我来受吧。”
朱言摆摆手,喟道:“老奴一把老骨头,内侍省那帮人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老奴只是......”
说着,他朝殿内瞧了一眼,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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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接着说道:“只是老奴伺候王爷这些时日,还不曾见他这般动怒过。”
姜泠扯起唇角,并未接话。
见她不想说,朱言也无意追问,只一面带她走下白玉阶,一面嘱咐道:“行了,您快些离去吧,这些时日可莫要再来了。”
走到岔路口,朱言叹着气往内侍省去了,姜泠又看了会儿灯火通明的天极殿,也默然离去。
细雨洒在她脸上,抬手擦拭之际,却见不远处走来个撑着油伞的小宫奴。伞面轻轻仰起,借着石鹤灯中的光亮,才发现竟是秋杏。
“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走上前,接过秋杏手中油伞,出声问道。
秋杏仰头朝她笑笑,欢喜道:“来接你呀。”
姜泠心中一暖:“你不是最怕冷吗,今夜这雨下得恼人,你不好好在院中呆着,来接我做什么。”
秋杏揽上她的手臂,轻声道:“可我担心你啊。”
姜泠身子一僵。
虽说这些时日与秋杏朝夕相伴,可面对秋杏的亲近,她还是忍不住不自在,她不习惯旁人的靠近。
手臂上透过衣料传来的暖意仿佛火球,可身旁的小姑娘笑得纯善,她到底没忍心拂开她的手。
秋杏没觉出异常,默了须臾,才小声说道:“其实方才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我觉得你说的对,若是让我日日呆在宫中,却连个出宫之日都盼不到,我也会受不了。我不该妄自说那些话,对不起。”
原来秋杏来接她,是来道歉的。
但其实她根本没将秋杏的话放在心上,因而这声对不起,她反倒受之有愧。
于是她温声开解:“我们本就是不同的人,你不用试图强迫自己来理解我。”
秋杏摇头,固执道:“我没有强迫自己,我只是想了想你的处境就觉得难受。更何况,虽说我只是奉命守着你,却也是我自己选的。你是我伺候的第一个主子,但你并不像主子,我给你上药的时候毛手毛脚伤了你,你也从不责骂我。你人这么好,那将心比心,我当然要理解你。”
秋杏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惹得姜泠喉头发紧,鼻中酸楚。
她说不出此时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只记得,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她几乎怀疑她过往的人生中,是否存在过如此能将对她的关心之情直白热烈表达而出之人。
这种感觉她也曾在昙娘身上感受过些许,但因为昙娘心中藏了事,对她的关心也多在所行之事上。
但秋杏纯粹直接,能将这些话毫无保留地说出口。
秋杏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又说了些话,她却好似并未听见,只怔怔地往宫道深处走去。
秋杏见她不言不语,便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说道:“到底是什么呀?”
“什么?”姜泠回过神来。
“我说,你今日去寻淮王,究竟是想做什么呀?”